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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老槐庄西有一道土坡,從西向東延伸,長約四五里,坡上遍長滿及腰茅草,東端生長著榆槐等等雜林。
  騎士隱身在林中,高坐雕鞍從雜枝的空隙中,沉靜地注視前面坡上的八位騎士,正在忙碌地踏平茅草,八方豎起八面招魂幡。
  里外,老槐庄的庄牆歷歷在目,牆頭不見人蹤,西庄門是大開的,門內門外也不見人蹤犬影,靜得可怕,象是一空庄。
  不久,庄南兩里外的官道中,塵頭大起,十二匹健馬揚起滾滾塵埃,离開官道越野飛馳,沿河旁的野地奔向坡上的八騎士忙碌處。
  老槐庄如果有人,一定可以看清這八面迎風招展的招魂幡。
  轟然一聲爆震,一道煙火從庄中的頂樓升天而起,在半空中砰然爆炸,火紅的星火四濺。
  旗花信號,是各村落使用的指示工具,如果鳴鑼,就表示向鄰村示警:旗花,僅指揮本庄的壯勇。
  庄牆的城頭,長刀長槍徐徐上升,紅纓奪目,金鐵亮光反射烈日光芒刺目。
  八匹健馬沖出庄門,八騎士無所畏懼地馳上土坡。
  一馬當先的賀永泰,穿著勁裝劍系在背上,威風凜凜臉色沉重,但面對二十名列陣相候的騎士毫無俱容。
  八匹馬由一名大漢管住,牽至一旁用草系馬。
  八比二十,人數相去懸殊。
  穿青道袍戴九梁道冠,佩了寶劍的老道,冷森森地首先出列。
  賀永泰邁步而出,相距兩丈面面相對。
  “貧道卷土重來,這次擺陣与責庄正式公平相決。”老道咬牙切齒說:“不鏟平老愧庄替小徒報仇,絕不罷手,賀老二,令堂兄蕩魔一劍為何不出來?”
  “家兄必須防守庄院,以免被那些無恥的狗賊重施故計偷襲。”
  賀永泰沉聲說:“玄靈門主,你不是一個輸得起的人,如果輸得起,你就不會召集党羽卷土重來了,賀某贊成公平相決,畢竟咱們都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如何相決,賀某洗耳恭听道長的安排。”
  “很好很好,咱們在招魂幡的陣內圍,一比一公平生死一決,不限場數,死盡方休,你們死光了,貧道率領剩下的人攻庄,我們死光了,你們就用不著害怕了。
  “很公平,賀某感激不盡。”
  “貧道這次邀來的朋友中,有几位聲譽輩分,都十分崇高,他們也許不屑与身分地位不配的人相搏,可能允許你們兩人或三人并肩上,在他們來說,這才算公平,你們大可不必在一比一方面感到不安,只要我方的人允許,我們不會認為不公平。”
  賀永春并不認為對方夸大,他發覺對方的人中,有几張不算陌生的面孔,這几個人,連他的堂兄蕩魔一劍,也感到不安。
  “這些惡魔,真的決心鏟平老槐庄了。”他心中暗叫,寒气涌自心底。”
  “道長的活,确是實情。”他強定心神保持鎮定:“好象貴方的來了棗陽三煞,江湖上的老一輩風云人物,聲威与輩分都比你我高,對付我賀家的子侄,一比八也綽綽有余;看來,我老槐庄今天日子難過……”
  一聲長嘯,發自坡東的里外樹林,接著騎影出現,以狂野的快步沖來,蹄聲急驟,碎草紛飛。
  “咦?什么人?”玄靈丹士扭頭向同伴問:“咱們的人不是到齊了嗎?來也不會從東邊來。”
  “不是咱們的人。”
  一位同伙目光銳利:“青巾蒙頭,好象沒帶兵刃。”
  健馬片刻便到了,馬向側沖,騎士則向前飛躍,直上四五尋,手腳伸張有如狂鷹展翼,升至頂點突然縮成小小的一團,象彈丸般飛拋,著地的前一剎那,身軀悠然伸展還原,輕靈地飄落點塵不惊。
  “好身法!”有人大聲喝彩。
  青影一幻一沒,再次幻現,人已到了場中兩人的側方,形成三角面面相對。
  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什么人?”玄靈丹士臉有惊容:“既然來了,為何不以真面目相示?今天這里將有無數場公平決斗,見不得人的貨色不配參与。”
  “在下并不打算掩藏本來面目。”蒙面騎士拉掉蒙面巾,揣入怀中,笑容可掬:“而必須以堂堂正正的身分,与各位了斷一些恩恩怨怨。”
  賀永泰心頭一塊大石落地,臉上有了笑容。
  是李平平,賀永泰已從侄女淑華口中,知道他可能是李平平,大鬧京都的李平平。
  這些人,那比得上京都的天龍地虎?
  “你是誰?与誰了斷恩恩怨怨?”
  玄靈丹士一看是個年輕人,毫不介意。
  “与你了斷,所以我來了。”
  “我?貧道不認識你。”
  “你的二徒弟認識你。”
  元坤法師。
  “咦?你…”
  “你來老槐庄找賀大俠,根本就找錯了地方,找錯了對象,你簡直混蛋加三級!”
  “狗東西你……”
  “你的孽徒元坤法師,是我宰掉他的。”
  “什么?你……”
  “我在京都宰他的,他在地虎盟做跑腿,不要說你不知道。”
  “你是……”
  “我就是在京都,伙同泰山三妖神,大殺天龍地虎的李平平,殺掉鐵血門第一高手陰雷使者的李平平,你知道了吧?還來得及認清我的相貌,在閻王爺面前,你可以指名平冤。”
  所有的二十名凶魔,全都大吃一惊。
  “喂!前輩,借劍一用。”
  他轉向賀永泰招呼,假裝不認識:“他們說公平相決,我給他們公平的机會,除惡務盡,我要屠光這些混蛋,免得他們到處興風作浪為非作歹,亂找人屠家滅庄。”
  “哈哈……”賀永泰大笑,“別弄坏我的劍。”
  “呵呵!”他接住劍也大笑:“那就難了,我的劍術拙劣得很,硬砍硬劈,前輩,你已經上了當,借劍給我這种人,注定了要花几天工夫磨劍,哈哈……”
  劍一伸,劍發龍吟,光芒強烈,運人心魄。
  “你們,三個三個上。”
  他象個守南天門的神將,威風八方:“棗陽三煞,你們先出來,先出先死,除非你們比陰雷使者和天外流星官夫人,武功強十倍,暗器強一百倍,上!”
  棗陽三煞往人群后一鑽,拔腿狂奔。
  立即有五個人追隨,象是見了鬼。
  任何一個能在京師揚名立万的人,在江湖上就有震懾群豪的聲威。
  棗陽三煞那能与陰雷使者宮夫人比?
  聲威武功差得太遠了。
  百靈丹士渾身發冷,如見鬼魅般后退。
  “你敢走?”他沉叱,劍向老道一指。
  “貧……貧道……認栽……”玄靈丹士快要崩演了,雙腿在彈琵琶。
  “你給我牢牢記住。”
  “貧……貧道……”
  “是你的門人找上我的,我有殺他的一千個理由。”
  “這……”
  “你替門下報仇,人之常情。”
  “貧道……”
  “你赶快回黃山,召集武道門三代門人徒眾,大量聘請朋友,不論年月晝夜,必須嚴加提防,隨時准備在下登門大開殺戒,徹底了斷這場恩怨,今天我不殺你,以免賀大俠背黑鍋。”
  “貧道認了,不怪你。”玄靈丹士膽气一壯:“貧道只听說小徒遠走京都,但并沒證實,既然他是在地虎盟被你殺死的,那就各安天命。”
  “你知道就好。”
  “你……你不要去找我,你……
  那能把所有的門人和朋友,召來在家里不論年月晝夜等死?
  “那是我的事,滾!”滾字象焦雷,聲震林野。
  玄靈丹士打一冷顫,扭頭狂奔。
  片刻間,二十匹健馬已奔上大道。
  西面來的兩人兩騎,正向庄門飛馳。
  ※※※※※※※
  北行的小徑,沿一條小溪流東岸向北蜿蜒,穿過曠野,穿過叢林。
  兩匹健馬藏在林中,兩位姑娘躲在樹下,不住向南跳望,似有所待。
  追魂奼女顯得有點焦急,坐立不安。
  淑華姑娘卻顯得泰然自若,微笑著坐在樹下編草蜢。
  “會不會走另一條路去了?”追魂奼女不安地自語。
  “放心啦!費姐,她一定會走這條路赶往鄭州。”淑華抬起螓首笑吟吟地說:“這附近我熟得不能再熟,按他溜走的方向,非走這條路不可。這是唯一的小徑,我可以給你打包票。”
  “可是……”
  “不要可是啦!坐下。”淑華強挽她坐下:“再說,我們仍然可以在鄭州等,在魔女左近等,甚至到九靈宮去等,費姐,你怕嗎?”
  “如果他真是我所找的李平平,我就不怕。”
  “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李平平。”
  “可惜我不認識李平平。”
  “我希望他就是李平平。”
  “希望不大,賀小妹。”追魂奼女歎了一口气:“据我所知,李平平一年做一趟買賣,我和他是去年七月未离開的,他沒有理由年底再出現京都……”
  “不要失去信心,費姐。”
  追魂奼女突然沉默,片刻突然向淑華凝視。
  “費姐,你……”淑華感覺出她的神色變化,感受到凝視的壓力。
  “賀小妹,能誠實回答我的話嗎?”她鄭重地問。
  “費姐,你知道我把你看成最要好朋友,甚至希望你是我的親姐姐,我沒有姐妹……”
  “假使,我們要找的是同一個人,不管他叫平平,不平,再平,你仍然將感情寄托在他身上嗎?”
  “費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淑華低下頭,滿臉通紅,出身与環境的熏陶,都無法与追魂奼女這种江湖女殺手,比膽气比說話的技巧。
  “我要回答。”
  “費姐,今生今世,我都會把感情寄托在他身上,但我不會纏住他,更不會嫁給他,因為他并不愛我。他只把我看成一個小女孩,我邀你來,是因為你曾經与他是—一是伴侶,是好朋友,找好羡慕你。但絕不嫉妒你,我真的希望你和他能成為一雙風塵俠侶。”
  追魂奼女把淑華擁入怀中,久久,久久。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追魂奼女輕拍她的肩背,感到眼前朦朧:“在南京幕阜山事故之前,我從來就沒有意思擁有他,否則在保定途中,我也不會為了自己的安全,而讓他与魔女這种蕩婦周旋。”
  “費姐,別想這么多……”
  “你知道,女人早晚要找一個歸宿,男人也是,不論男女,絕不可能一輩子都刀光劍影中度過,象我,已經不适宜在殺手行業中玩命了,我想,你也許能幫助他,脫离這种游戲風塵的生涯。”
  “唉呀!你是好……”
  “你有淑女的气質;我會幫助你。”追魂奼女放開擁抱:“但你必須記住,不要勉強他丟棄他所向往的冒險生涯,時辰一到,他就會自己丟棄的,你必須有耐心,和承受打擊的勇气,成敗全在你了。”
  “費姐,等找到他之后,再說其他的事好嗎?”
  “我想,你沒有我堅強,沒有承受壓力的耐性,只是,要來的事終須會來,不管你是否愿意承受,至少在心理上你得有所准備。”
  “謝謝你的忠告和鼓勵,費姐。”
  左等右等,小徑那一頭,始終不見有人走動,不見人馬出現。
  ※※※※※※※
  輕車過河后北奔,追隨的騎士不但沒有增加,反而逐漸減少了。
  老子姓李的人突如其來現身,五行真人太素被打成白痴,嚇坏了不少人,把那些名頭比不上妖仙的人,嚇得末報到的人裹足打道回府,報到了的人也不辭而別,深怕被累及枉送性命。
  奪魄魔女洛陽受到奪魄雙面鬼襲擊的傳聞,也是這些人裹足或离開的原因之一,似乎,她成了不祥的化身,遭禍的災主,遠遠地避開才大吉大利。
  在九靈宮歇息三天,奪魄魔女不再以輕車怒馬出游帶了四位侍女,改乘坐輕車奔向京都。
  沒有明里追隨的人,暗中跟來的人卻不少。
  南北大官道旅客絡繹于途,誰知道那些人是敵是友?
  ※※※※※※※
  五月底的京都,等于是江南的晚春時節,一過端陽,京都人士的御寒衣物,正式進箱人柜,這以后,大太陽就一天比一天熱了。
  這半年來,京都成為鐵血門的天下。
  天龍地虎死傷太過慘重,目下正在廣羅羽翼,整頓內部組織養精蓄銳,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活動。
  鐵血門的老門主,三絕秀才在极端秘密,警戒也极端森嚴的秘窟,被黑豹神不知鬼不覺殺死。
  新門主天驕歐良,可不想步老門主的后塵被殺,躲得更為隱秘,有了更多的化身,連他的几個心腹,也不知道他的下一刻會在何處現身。
  門主神出鬼沒,但爪牙們的活動更為積极,新任的十余名重要執事人員,偵查搜秘的工作進行得如火如條,斂財陷人的不法勾當做得更為有勁。
  星斗營則一直保持螫伏牡態,令外界各方人士莫測高深,實力隱藏得十分成功,連鐵血門也忽略了星斗營的存在,沒將星斗營列為競爭對象。
  恐怕只有李平平一個人,知道星斗營可怕,也只有他才知道,一旦這些皇帝的親寵內臣,如果發生權力斗爭,任何變化,最后胜利者必定是門家,星斗營的主子錦衣衛指揮使門逵。
  奪魄魔女不明時勢,投入聲勢如日中天的鐵血門。
  日正中天之后,便是日影西斜了,最后,必將是日薄嵯嵫黑暗降臨,魔女的車,就是從都城駛向西山的。
  ※※※※※※※
  正陽門外的南郊,街道愈建愈多,比五六年前戰火焚城之前更為繁榮,比京城內的市街熱鬧多多。
  每天過往的旅客,多如過江之鯽,市面的治安也相對地愈來愈糟。
  南城兵馬司的官兵,本來治安區是皇城以南,京城以北,現在擴展出城南郊,但仍然無能為力,反而管過界亂了權責。
  順天府的巡檢捕役,無權管轄京城內的治安,僅負責城外四郊的狐鼠管制,動輒得捆,被那些散往在城郊的王公大臣,壓得抬不起頭來,連一個家奴也不敢管。
  比方說,西郊的瑤宮,就沒有任何一個順天府或宛平縣的治安人員,敢走近瑤宮左近徘徊,更別想化裝穿便衣混進里面踩探盤查了,如果被那些權貴豪奴所發現,保證會被打得半死。
  這天傍晚,一輛輕車載來了兩位年輕英俊,极為体面的書生,由兩名侍女領入套間招待。
  任何一位陌生的佳賓,第一次光臨,必定先被領到有如花廳的套間招待,由一位年輕貌美的管事姑娘,禮貌而又親昵地探口風。
  管事姑娘滿意之后,才有資格享受正式的招待。
  兩位公子爺是第一次光臨,在套間接待的,是瑤宮三大管事之一的艷紅姑娘,所穿的一身紅,就是她花名的代表,不論才貌身材,都有火一般的熱力和魅力。
  滿室生春,艷紅姑娘先恭維兩位公子爺一番,指使兩個小丫鬟奉茶。
  “兩位公子爺想必是城里某一位王親的公子,貌似潘安才華洋溢,想必目下仍在學吧?在國子監?”
  艷紅真會挑,挑上了沒見過世面的賀淑華,攔腰一抱,暖玉肉香快要擠入她怀中啦!
  “艷……艷紅大姐……”淑華窘得臉紅耳赤,不知該往何處躲,縮成一團期期艾艾地說:“我……我要見瑤宮仙史大姐姐……”
  艷紅一怔,煥然而起,目光掃過鄰座的追魂奼女,追魂奼女正好整以暇,一面品茶,一面盯著她微笑。
  “你們……”
  “嘻嘻……”追魂奼女可是一個天所顧忌的潑辣,那象淑華那么嫩,笑得放開极了:“你向一個假貨調情,你看她象不象母老虎爪下的小綿羊?”
  “你們到底是……”艷紅紛臉一沉,蓄勁待發。
  “唷!沖我這位小妹妹,嬌羞万狀叫你一聲大姐,你能反臉嗎?”
  追魂奼女一點也一緊張,翹起二郎腿泰然品茶,真有男人气概,可惜美好的臉蛋沒有男人味。
  “艷紅大姐,我……我是賀淑華,河南來……”淑華逐漸穩定下來了:“去年,李大哥……”
  “唉呀!是你!”艷紅敵意全消,重新坐下一把抱住了淑華嬌笑:“難怪我起疑,男人那生得那么俊呀!”
  “嘻嘻!你不是贊美我們是貌似潘安嗎?”追魂奼女打趣艷紅:“可借再俊也是個假貨。”
  “你一定很潑辣,見過世面的人精。”艷紅莞爾一笑:“你是誰?另一位俠女?”
  “俠女?”追魂奼女也嫣然一笑指指淑華:“她才是,我是殺手行業中的佼佼者,當然比不上黑豹,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姓費。”
  “喲呀!追魂奼女,咦?你還敢來京都?”
  “我來了,不是嗎?”
  “這次……”
  “陪賀小妹,找瑤官仙史討李不平的消息。”
  “哦!宮主她……”
  “李不平已經潛來京都,我們是跟在他后面來的,一直碰不上頭,賀小妹猜想,他可能會來找官主,所以……”
  “你們來晚了,官王已經回山東去了。”艷紅搶著說:“目下官主,是仙史的得力姐妹沈大姐,接手經營這處地方,以免斷了許多可怜姐妹的生路,李爺沒來過,我也希望他來呀!”
  上次,他在秘室住了几天,魔鬼大鬧皇宮紫禁城,他的事只有我和沈大姐知道,我們都羡慕得不得了,可惜一直沒有机會和他親近。”
  “哦!他和你們的官主住了几天?”
  “費姐,你可別誤會我!”艷紅笑得有點憂郁,“他根本就不曾与宮主真正相處在一起。”躲在秘室煉什么功,僅管宮主愛他愛得發瘋,卻也不愿有損他的英雄形象。据宮主說,与他姐弟相稱,已經心滿意足了,他走了,無牽無挂地走了,宮主哭了好几天。他來。我要見見他這個人間怪男人,你們何不在我這里等他?密室絕不會有人打扰你們。”
  “方便嗎?”
  “那是當然,另有門戶出入,不至于引起誤會,我會親自招待你們。”
  “小妹,你怕嗎?”追魂奼女向淑華問:“這种地方的确引人誤會,你一個小姑娘……”
  “我來過這里,我不怕。”淑華勇敢地說,但粉臉紅得象是一樹石榴花,為了所愛的人,下地獄她也不怕。
  ※※※※※※※
  李平平比奪魄魔女早到好几天。
  這次,他不再用假身分出現公然住店,天气暖,到處都可以藏匿,所以他找一處郊區小村躲起來。
  連小村的人,也不知道村中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白天,他化裝易容在城內外打听消息,用各种威迫利誘手段取口供,包括擄人使用离魂大法。
  晚上,他神出鬼沒在必要的地方偵查取口供探線索,真正回小村睡眠的時間少之又少。
  是行動的時候了,首先是安下窩弓放下金釣。
  這天近夜時分,他出現在宛平縣的的漂枯山。
  這里,是名胜區,但游客稀少,只有一些虔誠的信徒上下,因為距京城太遠,而且名胜也沒有西山綺麗,游客如果步行,三個時辰只多不少。
  山深處的潭柘寺,在漢就建成了,稱喜福寺,唐代才改名潭柘,清代改為岫云寺,乾隆帝最喜歡來這里禮佛,所留的御書匾額甚多。
  寺在山深處,后面就是青龍潭,那條孽龍,自從建寺之出,出來就不敢現形傷人。
  僧侶并不多,山深林幽,李平平不信佛,但他仍然在大殿頷首為禮。然后在大殿外的巨大銀杏樹下,用五岳朝天式打坐行功。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毫無動靜,他象是坐化了,寺內的僧人也不以為怪,似乎沒感覺出是一個活人。
  終于,他身旁出現一個相貌清楚,鷹目高觀,年約花甲的青衫客,站在一旁象死人,注視著他久久不動。
  寒气仍濃,山甚高,高處不胜寒,穿青衫實在擋不住寒气,僅管已經是五月末。
  “你在等什么?”青衫客終于忍不住發問。
  “等要來的人。”他睜開雙目。
  “誰告訴你來的?”
  “不必問,不可問,反正我來了。”
  “不會有人來。”
  “是嗎?他最好是來。”
  “不來就不好?”
  “對,不來,對雙方都不好。”
  “要挾?”
  “不,為了雙方的利益;當然,他如果不想要利益,就會有災禍,你希望他有災禍嗎?”
  “哼!”
  “他可以不要他的利益,我卻不愿輕易放棄,如果沒有他,就會增加我的困難,我的利益可能泡湯,所以,我希望他來當面談談雙方利益的細節。他不來,我不甘損失,我就會逼他,把這里變成斗牛場,也把隔鄰馬鞍山的戒寺壇,同樣變成斗牛場,老兄你,見過斗牛場嗎?”
  “這……”
  “牛一斗就難解難分,附近一切遭殃。”
  “你憑什么說這种話?”
  “憑我的拳頭硬,憑我的計謀高。”
  “少吹牛。”
  “吹牛?那是你的看法。”他伸手拍拍巨大的樹干:“找告訴你,如果我不是一個沒有野心的江湖浪人,而是一個把成王敗寇觀念捧作金科玉律的英雄豪霸,今年這棵帝王樹,已經突發新技了。”
  青衫客吃了一惊,臉色一變。
  “去年冬,是你出入紫禁城?”青衫客警察地問。
  “對,正是區區在下。”他拍拍胸膛,意气飛揚:“出入紫禁城,如入無人之境,宰皇帝將輕而易舉,跳上龍座坐一下易如反掌。”
  這株年代久遠的銀杏樹,的确令人莫測高深。
  据說,朝庭的老皇帝宴駕死翹翹,新皇登基,這株怪樹就會突然長出大量新技,新技一發,就注定老皇帝死了。
  所以,這株銀杏樹,稱帝王樹,這种預兆,据說十分靈驗,信不信由你。
  他的意思是:假使他要宰皇帝,并不是什么難事,因為他曾經出入紫禁城,這株帝王樹,就會長新技。
  紫禁城鬧鬼,早已傳遍京都,但有些目擊鬼怪的侍衛高手,卻知道是人而不是鬼怪。
  “老夫卻不是信。”青衫客穩下情緒,開始將青衫下擺掖在腰帶上。
  “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他長身而起,走向廣闊的殿前廣場。
  “你必須經過三關考驗,證明你配見所要見的人,這人才會見你。”青衫客沉聲說。
  “客隨主便,我無所謂。”
  “很好,你知道考驗的后果嗎?”
  “武林朋友任何一种考驗,結果都大同小异,小意思,喂!你是第一關?”
  “對,較量內功。”青衫客坐下,雙掌徐徐前伸。
  “老兄,你輸定了。”他神采飛揚地在對面坐下:“練內丹的人,年過一甲子,容或火候精純些,但精气神已失去渾雄猛烈的沖刀,与我這种如龍似虎的年輕人較量,你一點胜算都沒有。”
  手掌一叫伸,四只手掌貼住了。
  片刻,兩人寶象庄嚴,渾身衣物不住外張,鼓動;再片刻,青衫客的手開始顫動;再片刻,青衫客臉色漸變,汗水開始沁心。
  李平平一直保持寶象庄嚴神態,僅呼吸愈來愈起伏增大,雙手的肌肉開始逐漸收縮,象是凝結成某种緊縮聚合的物体,也象溶鐵凝固,從流体變成堅鋼。
  身旁,先后來了兩個人,一僧一道。
  他的虎目睜得更大,异光乍現。
  “誰膽敢插手。”
  他一字一吐,聲如鐵錘擊砧:
  “我要他骨肉化泥,說一不二。”
  青衫客身軀開始顫動,臉上有痛苦的表情。
  “你胜了,年輕人。”年約花甲的干瘦老和尚說:“你可以調息片刻,老袖領教施主的拳掌。”
  他呼出一口長气,從容收掌長身而起。
  青衫客象見水的泥人,伏下縮成一團顫栗
  他不敢逞強大意,從容活動手腳一番,一面調息。
  “施主似已內丹已成,難得難得。”老和尚說。
  “小有成就,仍在勤練苦修。”
  他客气地說:“大師好象不屬中原派宗,是上面觀音殿的法師?”
  “老和尚不但不光頭,而且梳了怪异的高髻,披的袈裟雖然也是紅色,但比普通僧侶的袈裟寬大一倍。
  “不錯,老袖正是觀音殿的僧伽。”老和尚說:“百余年前,長公主在觀音殿修行,皇室派來的八名活佛。在這里傳下衣缽,所以与本寺的僧侶有別,老衲是最后一代的傳人,今后恐怕后繼無人了。”
  蒙人入主中原,北平是大都,元世主忽必烈的女儿,就在這里本寺最高的觀音殿出家,信的喇嘛教。
  但本寺沒有喇嘛的佛象,禮佛行的是喇嘛五体投地禮,數十年禮拜,殿中留下了軀体的瘦跡,寺中人稱為拜磚。
  這座寺的山徑极為險峻,所以游人罕至。
  据說,一磚一石,都是用羊馱上來的,工程之艱巨,可想而知,最高處的觀音殿,尤其狀麗。
  “那么,大師煉的是瑜伽了。”李平平笑笑:“与在下比拳掌豈不失策?大師該与青杉客大叔對調,与在下比內功的。”
  “瑜伽只是老衲日常功課之一。”老和尚的語气,開始不怎么謙虛了。
  “拳掌也是下根基武技之一。”他也當仁不讓:“大師請注意,在下的拳掌如果擊實,距化鋼溶金境界所差有限,希望大師的瑜枷禪功已煉至金剛不坏境界,是時候了,大師請賜教。”
  “老衲獻丑了。”老和尚又謙虛啦!
  雙方客气地按規矩行禮如儀,各趨定位拉開馬步。
  李平平占南首客位,右掌一提,上托天再翻掌變成扑壓乾坤,左掌先下探,外勾、變抓斜引成半弧智珠在握狀,姿勢极在怪异。
  真象一個准備擄人的惡鬼。
  老和尚則用中四平,馬步沉實凝神如金剛,流露出壯嚴的不為外物交侵,出家人修持自我,以自我為中心超然物外的气勢。
  即使不是行家,一眼便可看出,雙方的馬步一動一靜,各擅胜場。
  動,龍騰虎躍,气勢欲飛,發則翻江倒海。
  靜,如岳之峙,如淵之亭,天崩地裂不為所撼。
  与青衫客并立年約花甲老道,眼神漸變。
  “看出端儿嗎?”青杉客低聲問。
  “有一點。”
  “是何淵源?”
  “如果貧道所料不差……”
  “怎樣?”
  “极象傳聞中的龍虎幻形九式。”老道語气中流露出一絲憂慮:“開國初期,天完帝國猛將唐鈞,國殘后浪跡江湖。造下無窮殺孽的絕技,如果是,和尚危矣!”
  “八极神魔?”青衫客打一冷顫。
  “八极神魔唐鈞,但愿不是。”
  “如果是……”
  “除非和尚能真煉成金剛不坏法体。”
  “那……我們……”
  “你上?”
  “這……”
  “我試試給你看,你注意他手爪的變化。”
  老道拔出九梁冠上一枚法針,針長六寸,鐵鑄,刻有符篆入手相當沉。
  吸口气功成百脈,神注法針,猛地一拂,針發風雷幻化青虹,射向李平平的右脅背。
  同一瞬間,對峙的壓力恰好升至臨界點,任何風吹草動,便會打破壓臨界點,迸爆出石破天惊的突變,一發不可遏止。
  青虹近身,李平平的左爪竟然不可思議地出現在身后,青虹拍擊炸烈,化為青霧一進而散。
  同一剎那,身形猛進,爪影漫天,罡風大作,气爆聲連綿不絕。
  只能看清老和尚在原地狂舞,象在抗拒万千個外魔入侵,從四面八方強攻探人的巨靈之爪,速度令人目眩,在老和尚全身上下幻現、消逝。
  雷轟電擊,猛烈的程度惊心動魄。
  老和尚起初可嚴密地將爪影封住、震開;片刻,身形加快,但馬步漸亂;最后,袍与袈裟飛裂一塊、兩塊……罡風一刮碎片刺射出丈外。才失去動力化為蝴蝶般翩然飛舞、下墜。
  “住手!”老道厲叫。
  一聲怪叫,暴亂的人影倏然靜止。
  兩人面對面相峙,身形怪异。
  李平平的左爪,扣住了老和尚的左肩,右爪在老和尚咽喉,作勢扣抓,將老和尚壓得雙膝下沉,象是猛虎攔住了羊。
  老和尚衣衫破裂凌亂,干瘦的身軀顯得好為瘦弱,清楚的臉上肌肉抽搐,气息漸弱。
  李平平虎目彪圓,扭頭狠瞪著老道。
  “混蛋!你差一點害死了和尚。”他大罵。
  攻擊太快太狂猛,出手便因勢利導無法退讓。
  雙方功力与速度相當,誰慢一剎那誰死,必須有一方去見閻王,這就是絕頂高手的拼搏,一發便決定了生死胜負,誰先心怯誰死,不象一般名家一招一式虛纏不休。
  “貧道只……只想探出你的淵……淵源,并……并無惡……”老道哭喪著臉:“怎知你……你恰好……恰好神功……發……”
  “你胡搞,你。”李平平放了軟弱的老和尚:“你那一針誘發了我狂野的雷霆攻擊,老和尚禪功蓋世,誰都不敢收斂自陷死境,你可惡!”
  “八极神魔的傳人?”老道苦笑。
  “唐公一脈單傳,在下是第四代傳人。”
  “你……你要殺到什么時候才收手?”
  “你少管閒事。”
  “施主……”
  老道打一冷顫。
  “你給我閉嘴!”
  李平平沉叱:
  “你們能殺,我為何不能殺?你們殺的全是無辜,我殺的人他一定該殺,我一點也感不到慚愧。”
  “施主……”
  “我并不認為我是神,我不配替天行道,我只做我喜歡做的事,我……”
  “你給我閉嘴!”老道也大叫,聲色俱厲,被逼急啦!只好用最原始的辦法,叱止對方气勢洶洶的話頭:“貧道受不了你這自以為是,心狠手辣的小子窮叫嚷,別以為你的嗓門大就有理。”
  “你……”李平平居然一怔。
  “貧道三個人,在譚拓山修真,各參各的,僧道俗誰也不排斥誰,而且交稱莫逆。”
  “咦?我找錯了人?”
  “你沒找錯。”
  “可是……
  “你是說,去年貧道三人,曾經助石將軍一臂之力,是前來搜捕他偵查他的人,再三在本守騷扰,目無神佛。因此,不得不用雷霆,難免引起各方誤會,認為最貧道三人是瞎仙党羽,真是豈有此理。”
  “哦!看來在下真的找錯人了,抱歉。”李平平歉然地說,錯了他認錯。
  “你沒找錯人。”
  “這……道長的意思……”
  “我可以指引你如何才能找到他。”
  “真的?”李平平大喜。
  “貧道不問你為何找他,每個人的冤孽,必須自己去積德消除,只希望李施主不打扰本寺,不損害本寺的一切,包括不要用血腥玷污佛門圣地。”
  “我答應。”
  “好,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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