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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長安寺的四平台附近,有一條小街,供游山客歇息或住宿,因為有些游客不喜歡到寺院借住,住寺院的确十分不便。
  小街有各色各樣的店舖,甚至有酒坊旅店。
  整條街,包括長安寺,全受到三家眼線的有效監視,各有勢力范圍。
  表面上,三家的爪牙皆保持必要的禮貌。
  比方說,天龍地虎把鐵血門的人恨之切骨,但雙方碰面,仍然得保持表面上的禮貌相互問好,臉上有虛偽的笑容,心里面恨得要死,但口中仍得稱兄道弟。
  當然,有時碰上一些特殊事故,兩方的人利害卻是一致的。
  比方說,黑豹,這位神秘殺手,不但殺了鐵血門老門主,也殺了天龍地虎的首領。
  未牌正,千手功曹帶了四名隨從,踏入街中段的翠微酒訪。
  食廳中,鐵血門副門主喪門惡煞,也帶了四名親隨,已先在廳中等候,叫了酒萊,但要等所請的貴賓到達才上席,五個人先沏了一壺茶等候。
  千手功曹是星斗營的星主,地位与鐵血門的門主天驕歐良相等,派副門主出面應酬,是有一點失禮。
  但星斗營這几年几乎不問外事,气勢沒有鐵血門渾雄,外表示弱,鐵血門的爪牙們,的确沒將星斗營放在眼下,也的确自以為身分地位高一級。
  “呂星主大駕光臨,在下深感榮幸,請坐請坐。”喪門惡煞接到千手功曹,十分客气地打招乎,右手上臂有點不便,但活動并不受影響。
  “好說好說。”
  千手功曹更為客气,笑吟吟地回禮:“夏兄派人傳信相召,兄弟深感光彩,盡快赶來相見,不知夏兄有何見教?——
  雙方的隨從,都是熟面孔,不需引見,各自臉上挂著虛偽的笑意,客套地客气一番分別就座。
  “咱們先干兩杯,再交換意見,星主意下如何?”
  “不必了,兄弟的确很忙,真的分不開身,夏兄的盛情,兄弟心領了。”
  千手功曹阻止店伙上酒菜:“夏兄也想必忙得不可開交,時間寶貴,有何見教,何不簡單扼要明示?”
  “只要兄弟力所能及,夏兄有事交代,兄弟必定傾力完成,請相信兄弟的誠意。”
  “一門一營,本來就是自己,對不對?實在用不著客套。”
  “這……豈不有欠敬意……”
  “夏兄,請勿見外好不好?呵呵!”
  千手功曹的坦誠開朗性格的談吐,很容易獲得對方的好感:“夏兄,貴門還沒有撤回嗎?是不是找到瞎子的藏處?”
  談了几句話,就忍不住探口風,可知星斗營圖謀石家金珠的心念,比鐵血門或天龍地虎更為殷切,更為熱衷,而且必怀叵測。
  “敝門主很可能撤往壽安山一帶了。”
  喪門惡煞當然不會透露行動的秘密:“瞎子那些人,可能已經跟回西山,就藏匿在附近,等候幽都山主前來會合。敝門主派人傳話,要在下与星主協商。”
  “哦!貴門主在壽安山,沒多遠呀!片刻便可前來,何不派人請歐門主來談談?”
  “敞門主的确不能分身。”
  “哦!貴人事忙嘛!難怪,但不知海門主所指協商。意何所指?”
  “敝門的弟兄仍保全了四分之三的實力,總數仍然接近一百人,如果兩家的人能精誠合作,訂下利益均分協議,就可以集合兩家人之力,人手充足,必定可以找出瞎子那些人的潛匿的石家金珠藏匿處退出來。”
  “星主,合則兩蒙其利,分則雙方皆將一無所獲,星主以為然否?”
  “話是不錯;問題是,這次与瞎子保持接触的人是你們,你們如果知道他們潛匿處,多本營几十個不明情勢的人,毫無好處,本門的人對你們并無幫助。”
  “瞎子那些人确是跟回來了,西山才是他們會晤的地方,如果貴營的人加入搜索,定可找他們潛匿的蛛絲馬跡。”
  “等毆門主撤回,咱們再談兩方合作的事好不好?”
  千手功曹顯然認為玄事体大,副門主出面商談不夠份量:“同時,這件事兄弟也作不了主。——
  “咦?星主的意思……”
  “兄弟必須微求門大人的同意,至少也需門二爺授權,對不對?再就是……是……”
  “是什么?”
  “兄弟把心黑豹是找你們的,我星斗的人如果被卷入,死傷在所難免,兄弟真不顧招惹出入鬼沒的黑豹,本營的星宿決不會同意冒与黑豹為敵的風險……”
  “呂星主,俗話說,分金同利……”
  “別說了,夏兄。”千手功曹不耐煩地將嗓門提高一倍:
  “老實說,上次奪魄雙面鬼挑了本門的星座秘站,死傷之慘,空前絕后,要咱們再對倒更可怕的黑豹,兄弟那些人真沒有几個人拍胸膛呢!”
  “假使日后將石家金珠三一均分,貴營占二本門占一,呂星主愿意加以考慮嗎?”
  “你作得了主?”
  干手功曹口气一變,堅決拒絕的表情一掃而空:“重利之下,冒險值得……”
  “這是敞門主的意思。”
  喪門惡煞拍胸膛保證。
  “我要毆門主當面金諾。”
  “這……”
  “不然就不便談了,夏兄。”
  千手功曹不客气地明白表示,這种事必須由負責人當面談:“不是兄弟認為夏兄負不負責,而是理該如此,兄弟如果也派副星主与貴門協商,貴門是否認為恰當?”
  “呂星主…”
  “兄弟事忙,不得不告辭。”
  千手功曹不再多說,推座而起:
  “如果貴門主愿意面談,夏兄知道派人至何處找兄弟知會一聲,告辭。”
  喪門惡煞當然知道自己份量不夠,本來就沒抱有太大的希望,千手功曹所提的條件合情合理,等于是敞開了合作的大門,他應該万分滿意了。
  “長上認為呂星主有几分誠意?”
  一名隨從低聲問。
  “有十二分誠意。”
  喪門惡煞冷笑:
  “他策划擄走奪魄魔女,用意就是想知道瞎子童先的消息,沒料到偷雞不著蝕把米,被挑了一處星座死傷慘重。咱們大方得甘愿三一与他均分,他高興得要上天,所以誠意不容怀疑。”
  “門主會和他們談嗎?”
  “你真笨吶!”
  喪門惡煞嘲弄他說:
  “黑豹如果也為了瞎子而來,也為了石家的千万金珠而來,咱們到手的机會有多少成?”
  “這……”
  “一成的机會也沒有,老兄。有星斗營參予,机會最少也增至三成,門主會放棄這大好机會嗎?”
  “那可不一定哦!”
  隨從笑笑:“門主的膽气好象愈來愈小,出面處公務的時間有限得很。”
  “我擔心的不是門主的膽气,而是星戰營的朋友們,知道瞎子的人,然在消滅圖謀他們的仇敵,与幽都山主公晤只是計謀中的一部分。
  這一來,呂星主不但不敢參加,恐怕會帶了所有的人一走了之,讓本門的人面對瞎子全力搏殺,還得提防黑豹行凶,情勢真的不妙呢!”
  “哦!會有這么嚴重嗎?”
  “也許吧!但愿不會。”
  五人已失去吃喝的興趣,退了酒菜匆匆走了。
  扮成游山客的兩位姑娘,在鄰桌進食,把喪門惡煞与干手功曹交涉的經過,看得一清二楚,喪門惡煞五個人一走,她倆也匆匆會賬离去。
  找發財的門路,人愈少愈好;應付災禍,人愈多愈好。
  在京都四家的人心目中,瞎子童先皆同一小群石家余孽,攜有巨万金珠逃匿在山或潭拓山一帶,有如釜底游魂不成气候,只要能發現他,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擒住他,追出金珠發一筆大財。
  追捉瞎子童先的人,當然愈少愈好。
  可是,山區出現了神秘殺手黑豹,黑豹出現,就代表災禍降臨,那么,應付災禍的愈多愈好。
  發大財是好事,但如果要付出生命作代价,這种大財就算不了什么啦,有了一座金山,而又沒有命享受,要金山何用?
  鐵血門用心計謀,希望在捕捉瞎子童先的時,星斗營不要在場,天龍地虎,不要在場,東厂的人也不要在場,因此施計把這些競爭者引開:發財的人愈少愈好。
  但是,黑豹陡然出現。
  而且瞎子童先的人,也武功高強實力強大,与估計中的情勢完全不同,憑鐵血門目下的實力,應付十分吃力不討好。
  災禍光臨。應付災禍的愈多愈好。
  鐵血門有頭有臉的人,皆派出作說客。游說星斗營和天龍地虎,希望能摒棄成見,合作瓜分利益,以聯合行動對付瞎子童先和黑豹,同仇敵情眾志成城,成功有望。
  天黑之前,三方面密切接触的人,總算獲得初步協議,聯合行動的時机漸趨成熟階段。
  主事的人,不是門主天驕歐良,而是副門主喪門惡煞,他居然能設法說服千手功曹合作,而不需要經由歐門主親自出面協調。
  結果,傍晚時分,由喪門惡煞作主,邀請星斗營与天龍地虎的一些首要人物,在翠微酒坊置筵高會。
  人多膽壯,眾人興奮地商討如何挖出瞎子童先的根,如何分配人手防止黑豹的騷扰,如何……
  反正人多口雜,再加上三杯老酒下肚,也難免吹牛夸口語無論次。”
  而同一期間,兩位扮成游山客的姑娘,卻潛伏在一處山腰的一座崖上,向小谷內的小別墅窺伺,對別墅內的動靜大感詫异。
  這里,距四平合小街已在六七里外。
  別墅平平無奇,外表看不出任何异狀。
  “我的确認識那個疑是閃電手周胜的人,一定是他。”
  追魂奼女堅決地說:“該死的妙手摘星逃到京師,投入鐵血門做走狗,就出于閃電手的推荐引介,所以我對這個混蛋特別留了心,決不會走眼,就是他。”
  “可是,費姐,別墅主人是長安寺的一位護法施主,与任何官方人士或江湖朋友無關。”
  淑華用怀疑的口吻說:
  “我們跟蹤的三個人中,你認為疑是閃電手周胜的人,打扮完全是仆從或長工。”
  重要的是,我們在這里居高臨下,監視了半個時辰,迄今毫無動靜,那個閃電手周胜一直不曾再現身。
  “費姐,就算他是閃電手周胜,你有找他的理由嗎?”
  “這……沒有,他与我師姐被害的事無關。”
  “既然無關,我們監視他,有此必要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要留在這里偵查他。”
  追魂奼女苦笑:
  “也許是本能地覺得,這座別墅有些什么地方可疑,或者,我心中怀疑這里是鐵血門的另一處秘窟……”
  “這叫疑心生暗鬼,費姐,鐵血門在西山的二處秘窟,我們都查得一清二楚……咦?附近有人……”
  兩人向下一伏,左右一分劍已在手。
  “真是你們兩個搗蛋鬼,還不給我滾出來!”崖右傳出李平平的低叫聲。
  兩人重現,興奮欲狂。
  “可不能怪我們來西山。”
  追魂奼女傍著李平平坐下,笑吟吟地說:“我和淑華答應把鐵血門一部分,牽制在南鄉,可沒有將他們硬牽住的能耐呀!這個喪門惡煞奸似鬼,一發覺不對,就斷然不理會我們的鬧事,帶了狐群狗党向西山飛赶,我們不得不跟來呀!對不對?”
  “你的心鬼眼是愈來愈多了。”
  李平平說:“我看到你們留下的暗記,心中一急;循暗記追蹤;耽誤了正事,真糟!現在,你們……”
  “我們赶快离開西山,這就是要說的話。”
  追魂奼女不理會他的焦急,得意洋洋地:“沒有用的。”
  你赶我們不走,我們探出不少消息,對你定有幫助。
  “目下三方的人,來一次空前大合作,首腦人物正在四平台小街的酒坊,商討擒捉瞎子和應付黑豹的大計。平平,你知道黑豹出現的事吧?”
  “就是因為黑豹現身,才有敵人三家團總合作的机會。老實說,瞎子就希望有這么一次机會,一次解決三家鷹犬,一勞永逸永除后患。”
  “如果我所料不差,當他們酒至半酣期間,就會突然快速离開,三家鷹犬以雷霆万鈞之威,出其不意向瞎于潛匿的秘窟突襲。”
  “唉呀……”
  “瞎子早有周密的安排,有該處處和徹底的了斷。走吧!我們去填五髒廟,還來得及去看熱鬧。”
  “看黑豹?”
  “都看,坐山觀虎斗。”
  “在這里等豈不省事。屆時跟他們一起走。”
  追魂奼女指指下面的別墅。
  “他們?他們是誰?”
  “鐵血門的一處秘窟,我親眼看到閃電手周胜帶了人進去的,我們可以暗中跟他們……”
  “且慢!”李平手拉住了她:
  “你說閃電手在這里?沒看錯?”
  “不可能看錯……”
  “好家伙,几乎上了大當。”李平平大聲說。
  “咦?你是說……”
  “今晚的襲擊,天驕歐門主一定在場做主持,閃電手一定也在場,做門主的十大親信保鏢。”
  “平平,你的話我怎么听不懂?”
  追魂奼女訝然問:“你到底……”
  “我剛從鐵血門的秘窟來,那儿不但有他們的門主天驕歐良在,十大心腹親信全在。閃電手周胜,是歐門主的十大心腹之一。”
  那邊有一個閃電手周胜,這里也有一個化了裝的閃電手,這意味著歐門主与他們的死鬼三絕秀才老門主一樣,有許多化身。
  也表示今晚的襲擊,他只派化身參予,自己帶了真的親信,躲在一旁看風色,胜了,他才出來;敗了,他可以從容遠走高飛,至少,可以保全鐵血門一部份實力。
  “而參予的星斗營、天龍地虎兩家人,即使不全軍覆沒,也將死傷极為慘重。老天爺!這家伙似乎真比三絕秀才更精明更陰險。好哇!我們得多費心,看他們能玩出什么新把戲來!”
  “先別管他們,找地方弄食物充饑最為重要。”
  追魂奼女已听出一些頭緒,至少知道李平平要和她兩一起行動,看這些人能玩出什么把戲。
  只要能与李平平在一起行動,其他的事她已懶得過問了。
  突襲一如李平平所料,三家人集合了兩百名以上的高手名宿,出其不意的向瞎子童先一批人,所潛伏一座山腳下園林別墅,發起瘋狂猛烈的攻擊。
  事先三家高手皆作了周秘的觀察估計,園林別墅內藏匿的人數,不會超過三十名。入黑時分,疑似幽都山主的綠林好漢,來了十四個人。
  這是說,總人數不會超過五十名。
  而鐵血門、星斗營、天龍地虎,三家人加起來,人數超過兩百大關,出其不意突襲,四面快速突入直攻中樞,成功的极率該有九成以上,甚至胜算足有十成。
  可是,結果出乎意料之外。
  四路高手同時發起突襲,卻一頭鑽入對方布下的天羅地网中,弓箭暗器齊飛,首先便擺平了七八十名毫無准備的高手。
  結果也一如李平平所料,三家人几乎全軍覆沒。
  從此,沒有再自不量力尋找瞎子童先,從此,石家那批价值巨万的金珠也沒有人再提起來了。
  突襲于二更正發起,結束于二更未。
  發生得又早又快,結束也又快又早。
  五更初,十余匹健馬馳人草橋秘窟。
  從西山急馳了三十里,十余名騎士都已精疲力盡了,有一半的人受了不算重的傷,狼狽自是意料中事。
  草橋秘窟有十余名工作人員,接到人后感吃惊。
  副門主喪門惡煞,本來是從這里帶了爪牙,匆匆前往西山候命差遺的,返回時身邊已經沒有一個人,其他的人,全是門主和門主的親信。
  這是說,喪門惡煞帶往西山的人,已經全部死傷殆盡了。
  夜間人馬不能進城,因此必須在城外的秘窟安頓。
  眾人紛紛更衣、洗漱、裹傷,備妥茶水,在秘室中對議,等候大亮入城,然后派人至西山善后。
  密室燈光明亮,所有的門窗都是閉上的,所以稱密室,只有內勤的親信可以接近進去。
  十四個人,分別坐在三道長案的議事桌旁品茶,一個個雙眼無神,疲態畢露。
  天驕歐良与他的四名心腹親信,雖則臉上有疲態,但仍然精力充沛,比副門主喪門惡煞九個人,气色顯得好一些。
  “真他娘的該死!”
  喪門惡煞一掌拍在案上,茶杯亂跳:“從瞎子那些人悄悄潛抵秘窟,以迄幽都山主十四個人赶到,此期間,三家都有眼線嚴密監視,眾所周知沒有其他的人到達,里面的人決不可能超過五十。”
  “可是,前后里外共三道埋伏,就不少于兩百人,這些人是從何而來的?從天上掉下來的嗎?這怎么可能?”
  “咱們中計了。”
  天驕歐良咬牙說:“一整天的五峰山、仰山各處追逐,都是瞎子重先事先策划好了的。秘窟中潛伏的兩百人,恐怕早三天就秘密潛伏在內了。”
  “咱們所有的一舉一動,皆被人事先—一周密計算停當。”
  “哦!門主的意思……”
  “咱們三家計算瞎子將近一年,他也暗中策划計算我們,只怪我們目短無知,估錯了他的實力。我想起來了,連奪魄魔女來京先抵達西山,也是瞎子陰謀的一部分。”
  “可能嗎?”喪門惡煞意似不信。
  “豈只是可能,而确有其事。”
  “怎見得?”
  “黑豹与魔女同時出現在南京幕阜山,從此,魔女便不敢再提提黑豹的事,狼狽地遁回京師,鬧出一連串不幸的事故,最后,黑豹出現在五峰山。”
  “你說,這會是巧合嗎?是不是有人經過精密計算,一步把咱們送入他們預先設好的屠場里?”
  “喲呀!是有點不對。”
  喪門惡煞惊呼:“我真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咱們真的在瞎子的計算中了。”
  “說不定老門主被黑豹殺死,天龍地虎的首領,也死在黑豹子中,全都是瞎子的陰謀,他早就雇黑豹對付我們。”
  “我所擔心的是,黑豹很可能會有所行動。”天驕歐良突然打了一個冷戰:“如果是瞎子早就雇了黑豹,咱們三家為首的司令人,恐怕都劫數者難逃,我得赶快進城布置,嚴加提防。
  “嗷……”窗縫中,突然傳入一聲豹吼。
  十四個人大吃一惊,紛紛搶至門窗旁,拔刀劍在手戒備,提防對方破門毀窗而入。
  “天殺的!他真的沖我而來。”
  歐門主臉色大變,仍然安坐在案前,倒也沉得住气:“你們不要出去亂闖,他找的是首領,目標是門主我。”
  他從容開門外出,門外燈光明亮,走道空蕩蕩不見有人站崗或走動。
  “咦!警衛呢?”
  隨后奔出的喪門惡煞依然叫:“來人啊!”
  “不能有人了。”
  歐門主臉色漸變:“如果我所料不差,這處秘窟早主被黑豹摸清了,開始發動,他一定先清除對他有所妨礙的人。”
  “密室的警衛,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目下只有靠我自己啦!”
  “門主,別忘了群策群力。”
  喪門惡語沉聲說:“我們還有十四個人,其他房舍內也可能有可用的人,咱們還可一拼。”
  “不要枉送性命……”
  “門主,事如今,不必多說了。”
  喪門惡煞舉步往外走,“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別讓天下英雄,恥笑咱們鐵血門無人。”
  “在下當先。”那位綽號叫閃電手的人說,一挺胸膛領先便走。
  出了前廳,踏入大院子,四周黑沉沉,東天還沒現曙光,晨風微涼,十四個人全都感到毛骨悚然。
  宅中應該還有二十余個人,有大半是本秘窟的高手名宿人物,但人聲寂靜,不見任何活動的人影。
  對面南房的屋頂,突然幻現兩個五短身材的黑影,將一個呆迷不醒的人向下一丟,影子一閃便消失無蹤。
  “黑豹不可能有党羽。”
  歐門主大聲說:
  “是何方神圣光臨,可否現身賜教?”
  如果不是黑豹,這些高手中的高手膽气一壯,迅速雁翹排開,列陣候敵不再膽怯。
  “嗷……”頭頂上空豹吼聲惊心動魄。
  眾人震惊地轉身扭頭上望,果然不錯,屋頂豹影依稀,在瓦面上寫意地走動,象一頭在屋頂走動的貓,不理會屋下的刀光劍影。
  “不要上去。”
  喪門惡煞拉住了一名同伴低聲說:“等他下來,咱們的人切記不起可分散和他單挑,先盡量用暗器對付他。”
  “嗷……”黑豹仰天咆哮,輕靈地躍起,越過屋脊一閃不見。
  “黑豹,你找誰?下來指教好不好?”
  歐門主高叫:“不要以為京都無人,歐某要向你挑戰,你……”
  黑豹出現在西首的屋脊,一聲豹吼,黑影似電火流光,隨吼聲到達,快得令人肉眼難辨。
  假使先不發吼聲,十四個人的注意力皆放在屋頂上,必定沒有人能看到快速如電的豹影,爪臨頭也毫無所知。
  即使先發吼聲示警,也來不及應變。
  黑影一閃即至,無畏地扑入人群,一升、一沉、一扑、一竄。
  黑影破空,美妙地一躍三丈,著地一閃即沒,消失在東面的屋角暗影下。
  “唉……唷……”兩個人摔倒在地,痛苦地掙扎叫號,顯然被黑豹扑倒了。
  兩個同伴急急上前搶救,發現兩人的右肩骨被爪所抓裂,骨開筋斷,右臂算是報廢了。
  黑豹做買賣,除了殺目標之外,傷人而不殺人。如果是為了個人恩怨報仇,將會發生可怖的大屠殺。
  兩個人受了重傷,傷人而不殺人。
  這是黑豹的嚴重警告,不相干、不想受傷的人最好及早离開,以免受到傷害。
  已經清楚明白表示了,要找的人是歐門主。
  “我和你拼了!”
  有兩個同時厲叫,追逐著豹影縱出,先打出左手的暗器,揮劍飛扑,速度惊人。
  不愧是門主的心腹親信,每個人都功臻化可以獨當一面。
  另兩個人剛隨后追出,突然在三丈外駭然讓步。獸屋角暗影中,傳出兩聲急促可怕的豹吼,一听便知是猛豹發威与惡斗的吼聲,极為嚇人。
  最后,傳出人的一聲絕望厲叫,然后一切聲息寂然,人獸的惡斗結束了。
  追出的兩個人被這可怕的吼聲厲叫所惊,不敢再追出。
  “不關我……的……事……”這兩位仁兄突然狂叫,轉身如見鬼魅般飛遁。
  牆角,黑豹輕快地竄出,嚇跑了那兩位仁兄,黑豹并不追赶,輕咆了一聲,一閃不見。
  其他七個人,突四散奔竄。
  歐門主也向廳口一竄,要從黑暗的廳堂脫身,大勢已去,逃命要緊。
  糟了!黑暗的廳門口豹吼震耳,黑影長身而起。
  他反應超人,倒空翻不進反退,硬從豹爪伸來的前緣,暴退兩丈外,左手暗中打出三把柳葉小飛刀,阻止黑豹隨形攻擊。
  三把柳葉飛刀勞而無功,黑豹前扑,僅頂門的近尺空前間和暴露的暗器的功擊范圍內,而伸在前面的雙爪,已可完全掩護所暴露的頭部空間。
  他心中一涼,更急退丈許,右手劍隱發龍吟,布下防衛网全神待敵。
  剛才黑豹冷冰冰的銳爪,几乎抓住了他的左小臂,特制的爪尖掠過小臂外側,衣袖裂了三條抓縫,似乎冷气仍在,好險!
  他功臻化境,劍術与飛刀術皆威震宇內,號稱天驕,沒想到一照面,使几乎傷在豹爪下,可把他的驕气霸气,惊得几乎气散威消。
  一聲豹吼,黑豹一躍而上。
  一聲沉叱,他劍動風雷乍起。
  “錚錚……”清鳴震耳,人影急動,豹影飛騰,劍光如電閃爍。
  豹爪所藏的兩把小匕首,又快又急地連綿不斷輕架快速吞吐的劍虹,將劍——輕架出偏門,快速地步步進逼,硬把連攻數劍的歐門主通退兩丈。
  最后一聲震鳴,歐門主斜沖出丈外,馬步一亂,連換三次馬步才穩下身形。
  “有話好說,黑豹老……兄……”
  歐門主嗓音大變,絕望地歷叫著。伸出的劍上已不再穩定了。
  “你要和殺手說什么?”黑豹停止逼進:“歐門主,你有沒有搞錯?”
  “黑豹,你替天行道……”
  “慢來慢去。”
  黑豹怪叫:“歐門主,你可雖抬舉我黑豹,我不懂什么叫替天行道,我也不敢承認任何人可以替天做任何事。我殺你……”
  “我把在鐵血門六年余,所賺的家當,全部捐給卑田院,從此隱身遁世……”
  “抱歉,我從不管旁人的事。你老兄做好事行善最樂,愿意把全部家當捐給卑田院,養那引起老孤寡,那是你的陰德,老天爺會賜福你……”
  “但你卻要殺我。”
  “我不能代表老天爺,所以……”
  “你到底要什么?”
  黑豹的意思很簡單:各自為了活下去的手段和理由,揮出刀劍不死不活,簡單明了。
  歐門主也是簡單明了的人,知道任何理由也改變不了眼前的情勢。
  一聲沉叱,劍動風雷發,歐門主發起空前猛烈的攻擊,為生命作最正确的抉擇:不是死就是活。
  左手光射出三把几乎無形無形的飛刀,右手劍吐出統紛的千百交織電虹。
  一代天驕非同小可,劍气足以撕裂八尺內強勁敵手的皮肌骨骼,每一道劍虹皆有無堅不摧的威力,真象一座劍山向黑豹壓下。
  “錚錚錚……”兩支小匕首奇准地輕點吐來的狂野電虹,將無數電虹—一架偏小小的。不足以造成傷害的角度,人影也蛇似的滑進、切入。
  三把無形無影的飛刀,在柔軟的腰肋側—一飛掠而過,貼膜似的黑衣滑出,每一刀皆以稍偏分百的角度擦身而過,神奇得不可思議。
  一聲暴叱,劍山暴漲。
  已切入的黑豹形影,突然在劍山的狂壓下萎縮,縮小至极限,向下挫倒,流逝、隱沒。
  “呃……”歐門主則向前斜沖而,劍出倏隱,風雪乍息,凌厲的劍气一泄而散。
  沖出丈余,踉蹌止步,回身揚劍。
  右腿褲管已裂,右上腿鮮血淋漓,膝以上被豹爪所抓裂,皮開肉綻膝骨外露。
  黑豹是用左腿傷敵的,雙腳的爪形靴尖,各有三枚突出近寸的爪尖,抓中人体,力道比用手爪更猛烈,難怪會皮開肉綻肉露。
  黑豹遠在兩丈外,四足看地輕靈地跳躍了三次,第四次著地,已到了歐門主的右后方。
  “我要割斷你的咽喉。”
  黑豹長身站起凶狠地說:“你那些逃走了的部下,知道你是死在黑豹爪下,他們是證人,所以你的咽喉必須……”
  一聲怒吼,他打出最后三把飛馬,雙手握住劍靶高高舉起。鋒尖向下。
  “黑豹,你休想如意!”
  他大聲怪叫,目擊三把飛刀翻然飛落出四五丈外:“我天驕歐門上,決不是亡在你黑豹手上的,你失敗了,你失……敗……了……呃……”
  鋒尖斜插入心坎,割裂了心房,渾身一震,晃了兩晃,向前一栽。
  “嗷……”豹吼聲惊心動魄,黑影連番跳躍,消失在屋角的暗影中。
  別墅的前面,路側建了一座八角涼亭。
  這是秘窟的鐵血門眼線,在這里監視陌生人接近的警戒道線外圍,可以監視北草橋南丰台的路。
  天色破曉,東天曙光已現。
  兩位姑娘坐在亭中,石桌上居然放了一壺茶,一包干果,四只茶杯。
  “我真想過去把喪門惡煞按出來宰掉。”
  追魂奼女瞥了黑暗的秘窟住舍一眼:“他一個堂堂的副門主,帶了一大群親信走狗,親自搜捕我們几個女流,象話嗎?”
  “你算了吧!費姐。”
  淑華笑吟吟地說:“如果沒有他出動大批人手,他們的門主就有人手可用,就不會親自出馬計算瞎子童先,結果就不同啦!我們很幸運啦!還有什么好埋怨的?”
  “說得也是。”
  追魂奼女喝了一口茶:“人應該知足,不是嗎?”
  “對呀!費姐。”
  “可是……”
  “可是什么。”
  “有遺憾啊!”
  “什么遺憾。”
  “你想想看,我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殺手,卻听到名殺手黑豹的吼聲,就急急忙忙脫离現場,沒能親眼看到黑豹發威,是不是該感到遺憾?”
  “你總算在南京幕阜山親眼見過他,而我卻從沒見過呢!哦!他真象一頭黑豹嗎?”
  “我怎么知道象不象?我從沒有看過黑的豹,只見過金錢豹。方斑獵豹、土豹、金毛豹……”
  “要不要進去看看?”
  淑華興高采烈向別墅一指:
  “沒見過他,我也感到遺憾呀!”
  “見不到他了。”追魂奼女搖頭:“許久沒听到黑豹吼聲,結束了!”
  別墅外面的園門發出響聲,被人闖開了,相距不足三十步,曙光中看得真切。
  “喂!什么結束啦?”
  踱出門外的李平平,一面束妥腰帶,一面高叫:“這座宅院里面沒有人,咱們得赶到京城外面的燕京老店進早膳了。”
  “沒有人就算了,平哥。”
  淑華轎叫:“空著肚子喝了壺茶,虛飽,受不了啦!赶快兩步好不好?”
  “好,好,燕京老店的食物很可口呢!”
  “江南的食物更可口,我要去江南。”
  追魂奼女挽了淑華出亭。
  “我呢?找是不是該回一趟河南?”淑華接口。
  “繞河南下江南,你不用擔心。”
  “我不要繞河南走。”
  淑華扭著小腰拒絕:“繞河南要經過趙州,我討厭趙州沙河庄幽園九靈宮內,那個什么魔女。”
  “我也討厭她呀!那就到通州雙橋鎮乘船,先下江南。”
  “喂!平平,你的船來了嗎?”
  “啊啊!應該到達通州雙橋鎮了。”
  李平平大踏步而來:“總不能說走就走呀!我們還有朋友呢!”
  “對,朋友,你該說,是紅粉知己。”
  追魂奼女俏巧地說,她指的是瑤宮的艷紅姑娘。
  她們一直不提黑豹,或者故意不提黑豹。
  三人相依相偎,踏著晨光走向十里外的京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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