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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山雨欲來


  圍牆外出現了四個人,牆內也出現兩個人。
  張文季跨坐在高有一丈二的牆頭,凝神吹奏他粗制的怪竹管。
  竹管不是橫吹的笛也不是簫,非驢非馬,反正可以吹得響,而且可以發出八音。
  不需音孔控制音階,完全是用气控制竹葉制的簧片發音,吹的气強弱徐疾,也就是聲音的高低強弱,控制不易,但他卻能控制自如。
  “這家伙在干什么?”牆外的一個灰發人沉聲向同伴問,“頑童吹笛?”
  “大概是的。”另一人說。
  “生死關頭,他居然童心未泯?”
  “可能的。”
  “該死,這表示他一定也不在乎我們。”
  “太歲張本來就是什么都不怕的高手,當然沒把我們放在眼下,他吃定了大乾坤手那些人,所以才請咱們來對付他。我猜,他并不知道咱們的來歷,所以不在乎我們四個人,把我們看成大乾坤手的爪牙。”
  “喂!你就是小有名气的太歲張?”灰發人不再与同伴交談,向牆頭上的他大叫。
  他不能停止吹奏,他正用心神向荀姑娘召喚。
  “你敢不回答?”
  他無動于衷,繼續吹奏《昆侖神曲》。
  “混蛋!你知道咱們是准?”
  就算是諸天大菩薩在叫他,他也懶得理會。
  “這小畜生可惡,老四,打他下來!”灰發人冒火了,向同伴沉聲下令。
  一個人影破空飛升,半空中拔出一把精光四射的分水刀,狹狹的刀身光芒四射,刀風虎虎猛扑牆頭。
  他的右手動了那么一下,劍光閃動有如眩目的雷電。
  分水刀斜飛,刀上仍有抓緊的手臂,手臂齊肘而折,离開軀体隨刀飛走了。
  刀的主人躍勢倏止,向下飛墮。
  他的劍不見了,早已歸鞘,進出有如在同一瞬間用完,似乎剛才他并沒拔劍攻擊。
  似乎不曾發生過任何變故,他仍用雙手握竹管吹奏昆侖神曲。
  “我的手……”墮落牆下的人,躺在牆根下,用左手緊扼住斷肘狂叫。
  牆內的兩個人,看不到牆外的光景,卻可听清一切聲息,知道打交道的經過。
  當然,也看到扑上牆頭揮刀的人。
  斷臂与分水刀,也恰好飛落牆內。
  “江淮四凶的老四完了。”兩人之一的高大巨人大聲說,是四大金剛中的調天王,大乾坤手的最得力臂膀,地位比八猛獸高一級,“老四,你的手掉在這邊了。”
  此時此地,這位金剛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說俏皮話,可知身材高,蠢頭蠢腦看似蠢笨的人,依然會在緊要關頭流露出風趣和幽默感。
  四大金剛中的順天王已經死了,目下只剩下三位金剛。
  “我們要不要上去?”另一人問。
  “上去?江淮四凶會剝你的皮。”調天王冷笑,“他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自命不凡凶橫傲世,決不容許旁人插手管他們的事,任何善意概不領情。目下他們已經兜攬了這件事,你想自討沒趣嗎?”
  “可是……”
  “那你就上去吧!”調天王愛理不理袖手冷笑。
  “好吧!不上就不上。”同伴不再逞強。
  假使牆內牆外同起躍起夾擊,很可能成功。
  重創了一個同伴,灰發人气涌如山,凶睛怒突拔劍出鞘,大吼一聲飛躍而上。
  張文季的手又動了,右手多了另一根竹管。
  《昆侖神曲》的音符,仍然在天宇下飛揚。
  身劍合一凌空搏擊,劍气迸發有如午夜風濤。
  鋒尖距牆頭的人不足一尺,劍光陡然下瀉,劍气一泄而散,灰發人的身軀隨即向下飛墮。
  眉心出現一個小孔,有鮮血溢出。
  《昆侖神曲》僅中斷半秒,半秒就可以殺掉一個人。
  張文季的右手小竹管,已令人難覺地放回百寶囊。
  從小竹管中吹出的一顆豆大小鐵丸,奇准地射入灰發人的眉心。
  小竹管通常吹豆傷人,碰上高手則用鐵丸。
  “又報銷了一個。”調天王搖頭說,幸災樂禍的意味相當明顯。
  “你不該說這种風涼話。”同伴用責備的口吻說,“他們畢竟是替當家助拳的人。”
  “他們為一千兩銀子助拳。”調天王冷笑,“江淮四凶從不為道主賣命,從不把別人放在眼下。咱們已經將太歲張的惊世武功相告,他們一千個不相信,居然目中無人一個一個上,怎能怪我說風涼話?”
  “唔!四凶靠不住……”
  “本來就靠不住。”調天王說,“小心,這小狗很可能要跳進來。”
  “咦!”
  牆頭上,張文季的身影不見了,似乎是突然隱沒的,看不到他走的形影。
  “真像是飛走了。”調天王駭然叫,臉上有惊恐的神情,“假使他跳進來扑向我們,我們……”
  “我們將首先遭殃。”同伴倒抽一口涼气,“咱們沒有人能對付得了他。謝謝天!他好像走了。”
  “但愿他真的走了。”調天王悚然地說。
  張文季不得不走,不能再在這里逗留。
  他想用《昆侖神曲》,將荀姑娘引來,也用心靈召喚,荀姑娘應該知道只有他倆知道《昆侖神曲》。
  可是,沒有任何心靈撼動的跡象。
  他并不知道,荀姑娘已被迷魂藥物所扰亂了。
  江淮四凶阻止不了他吹奏,也阻止不了他用心靈召喚。
  四凶的老大被他用竹管吹鐵丸,擊中眉心深入頭顱深處,摔落牆根像被割斷咽喉的雞,在牆根抽搐掙命。
  阻止他的人,他必須冷酷無情地下毒手。
  斷了右臂的老四踉蹌向外逃,被摔落的老大尸体嚇坏了,丟了手不要緊,再不逃連命也要丟。
  老二、老三這才如惡夢初醒,嚇了個膽裂魂飛。
  上去的兩個人老大老四,根本不曾正式交手,凌空搏擊無可克當,結果不明不白一接近就結束了,兩人根本沒看清是如何結束的,反正,一上去就掉下來了,而太歲張仍然騎坐在牆頭,仍然若無其事吹那根怪竹管,似乎剛才并沒發生任何事。
  “妖術!”老三惊怖地狂叫,首先轉身如飛而遁,不理會老大老四的死活,逃命第一。
  老二總算夠情義,架了斷了手的老四狂奔。
  張文季突然停止吹奏,一陣心悸,一陣寒顫,毛骨悚然的感覺,像浪濤般襲擊著他。
  他無法召喚荀姑娘,這表示姑娘已听不到他的召喚。
  而心悸來得突然,意味著某些凶險正在發生。
  向牆下一跳,形影俱消。
  逃出五六丈外的老二、老四,恰好扭頭回顧,突然看到人影一落地便消失無蹤,只惊得渾身毛發森立。
  “他是妖……怪……”老四失血的臉孔,變成了灰青色惊怖地叫。
  荀姑娘夢游似的探索著向前走,對外界的反應几近麻木,目光茫然,走動緩慢像瞎子一樣。
  火麒麟兩個悍寇死得很冤,以為她的神智已經受制,必可手到擒來,冒失地爭功出手擒人。
  卻不知她并沒完全神智昏迷,所服下的藥物仍發生一些作用,驅動她的潛意識,對及体的壓力加以本能的反擊。
  及体的壓力消失,她又恢复迷离恍惚境界,并不知道她在壓力及体的剎那間,殺掉了兩個威震江湖的高手。
  如果兩悍寇的手不触及她的身軀,就不會誘發她反擊的潛意識,事實上她對体外的一切已失去反應了,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柳林中布伏的人,可不像火麒麟兩人那么冒失。
  到達柳林的前緣,四個彪形大漢先后長身而起。
  當他們發現荀姑娘的行動有异時,便已看出蹊蹺。
  當然,他們知道姑娘的來歷,知道她武功了得,青城小妖女的聲威,在陵陽鎮一鳴惊人,大乾坤手与三眼功曹的人,對她怀有強烈的戒心。
  按他們所布下的埋伏,中伏的人應該昏迷不醒,不可能像夢游般走動,更不可能大搖大擺接近中樞重地。
  四人現身,姑娘茫然不覺,仍然一步步向前探索而行,事實上她的确沒感覺出有人在前面攔阻。
  “不可魯莽。”為首的大漢伸手虛攔,阻止兩個作勢扑上的同伴。
  “她在有意戲弄我們。”被阻的一名大漢怒叫,“這小潑婦可惡。”
  “不對。”為首的大漢說,“你們留心看,她像不像一個失魂的人?”
  “唔!是有點不對,快擒下她。”另一位大漢叫,“我看出來了,她的眼珠子不會動。”
  “她故意裝的。”發怒的大漢怒火未消,“交給我,先擒下再說。”
  “試試就知道她是否故意裝神弄鬼了。”為首的大漢拾起一塊徑寸小石,“小妖女,你干什么?”
  姑娘充耳不聞,一步步深進。
  “噗”一聲響,小石擊中她的右肩井,打擊力十分猛烈,足以擊傷鎖骨。
  一掌落空,她收馬步再度緩緩舉步。
  “她确是失魂了。”為首的大漢興奮地叫,“但依然可以反擊,咱們得設法打昏她。”
  “用暗器……”
  “不,打昏才能活擒。”為首的大漢拒絕使用暗器,悄然向姑娘身左接近,腳下無聲無息。
  姑娘不知身側有人接近,視覺已失去作用。
  “噗”一聲響,她背心挨了一腳。
  潛意識發揮了作用,她一直就保持反擊的意識。
  沉重的一擊把她踢得向前沖了兩步,旋身反擊掌發似雷霆,這次,用上了內力,掌出霹靂發,陰雷掌的火候相當精純,有隱雷聲傳出。
  為首的大漢已移位釘牢她的左側,她這一掌卻循壓力來處攻擊。
  發掌之后,她重新舉步。
  這次,走的是回頭路。
  “陰雷掌!”為首的大漢是行家,“千万別讓她擊中,一沾即走,避免被纏住,要不了几下重擊,她便會力盡功消了,攻擊她的身柱!”
  一名大漢躡手躡腳到了她身后,一掌拍向她的背心身柱穴,掌一沾体便向下一蹲,斜竄出丈外。
  姑娘穴道未傷,但被拍得前沖兩步,扭轉身又是一掌拍出,陰雷再起。
  “再給她几下重的就差不多了。”一名大漢怪叫,從她右側悄然切入,向下一伏,掃堂腿攻下盤急如星火。
  姑娘重心立失,仰面便倒,臀部一著地,來一記后滾翻,狼狽地長身而起,盲目地雙掌連揮,勁風挾陰雷連環吐出,陰雷聲一掌比一掌低弱。
  四大漢輪番攻擊,一擊即走,把她打得團團轉,仆而又起吃足了苦頭,真力逐漸耗盡,喘息聲隱約可聞。
  四頭犬攻擊一頭羊,就是這般模樣。
  “陳兄,設法繳她的佩劍。”為首的大漢向同伴叫,“你的鬼影功高明,一定可以近身拉出她的劍。”
  “我可不想冒險。”陳兄拒絕受命,“稍一停頓,陰雷掌必定落在我身上。她神智已昏,不會想到拔劍的,再給她几下重的,就可以擺平她了。”
  聲落,飛躍而起,一腳踹在姑娘的背心上,立即借力后空翻遠退丈外。
  姑娘這次禁受不起了,重重地向前一仆。
  “毀她的腿,她就站不起來了。”一名大漢急叫。
  為首的大漢從側方沖上,飛踢她的右膝,她的護体神功因真力將竭而減弱,這一腳定可將她的膝骨踢碎。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冷哼,哼聲入耳怪影已現。
  其他三大漢則只看到眼前一花,為首的大漢身后已多了一個人影,像是平空幻化出來的,不知其所何來。
  為首大漢腿已踢出,突然感到背心一震,脊心挨了沉重一擊,渾身一震,椎骨像是一節節崩散解体了。
  接著背領被人抓住,將他向后拖。
  最后所听到的,是同伴的惊叫:
  太歲張!
  姑娘從混混沌沌中醒來,最先叫出的聲音是“哎唷”的叫痛聲。
  “片刻就不痛了,我已經給你吞服了順气散淤的丹丸。”張文季坐在她身旁,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你很了不起,神志不清中,居然能承受四個高手痛擊,扑打留下不少淤傷,幸好沒傷及筋骨。”
  她發覺躺在草高丈余的樹林內,眼前仍是灰蒙蒙,掙扎著挺起坐起,只感到渾身酸痛不已。
  “我……我怎么了?”她茫然問。
  “這是你冒失的狂追入伏的結果。”張文季說,“這一帶安置了不少泄放迷魂煙霧的器具,你的解藥不對症,能進不能出,險些落在他們手中,幸好我心血來潮,猜想你可能遇上凶險,總算估計正确,及時把你帶來此地。”
  “這里是……”
  “這里是他們藏匿的秘窟,設下有效的防護网,偵查他們的眼線有來無去,所以能逃過三眼功曹無所不入的偵查网,我們也几乎栽在此地。”
  “那個假扮游客,用雙鋒針暗算我們的人,是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
  “我知道。以后千万不可以激動,小萱,圖謀急切必定憤事。我們人手少,切不可操之過急。”
  “曾漱玉在這里,她老爹大乾坤手一定也在,她太陰狠,我實在受不了她。”
  “大乾坤手不在這里。”張文季肯定地說。
  “可是……”
  “這里的确是他們重要人物藏匿的地方,但大乾坤手几個首腦決不在這里。”張文季信心十足地說,“曾漱玉在這里現身,行刺不成引我們入伏,以為憑藏匿在這里的人,就可以把我們埋葬在這里。”
  “你能确定?”
  “确定。”張文季將經過概略說出,最后說,“他們几個首腦如果聯手,對付我綽綽有余,我在牆頭逗留了許久,里面潛伏的人始終不敢出來主動攻擊。大乾坤手几個主腦如果在,豈肯輕易放過這大好机會?”
  “我真笨,一而再誤了你的事。”姑娘不安地絞扭手指,“成了你的累贅,縛住你的手腳……”
  “你是很笨。”張文季含笑擰擰她的鼻尖,“明知我們和他們斗智,他們的實力仍在,一而再涉險孤軍深入,吃虧上當,理所當然,走吧!出去再說。”
  “人家是急了嘛!”姑娘臉紅耳赤,想起自己听到張文季的凶訊,痛不欲生公然前往鐵券山拼命的經過,當時的心態豈僅是急?那簡直就是有意殉情呢!
  “在我身邊,千万不要急。”張文季拉了她的手,認准方向舉步,“在這里殺掉大乾坤手,對我有百害而無一利,我的目標是他的財,我要的人是兩條龍。殺他是三眼功曹的事,他們雙方為勢而必須爭個你死我活,所以我們必須冷靜地制造有利情勢,一急就會亂了方寸和步驟。林姑娘也在城外出現,我想,我的猜測和估計,很可能有七成料中了。”
  “大乾坤手的下落?”她興奮地緊倚在張文季身側,緊握著強健的大手,“透露一點嘛!”
  “三眼功曹的人發現這里了,他將有所舉動。一旦結束血腥搏殺,他將發現大乾坤手已經走了,就會迫不及待窮追,結果……”
  “結果會怎樣?”
  “他的人在這里損失必定重大,追到望江亭,能用的人恐怕沒几個了,當然也認為逃至望江亭的大乾坤手,也是死傷殆盡的喪家之犬。結果,他發現大乾坤手不是逃來的,而是以逸待勞,等他前來送死的死亡陷阱,這場江湖霸權之爭,在望江亭落幕換血。時間充裕,我們如期游完全程,從西門入城游玩等候變化。”
  “今晚三眼功曹會發動?”
  “一定會發動,這是決定性的時刻。”
  “我們……”
  “我們漁人得利。”張文季開怀大笑,“哈哈哈……他們雙方是當局者迷,相爭的鷸蚌。如果再幸運些,很可能兩條龍都可以獵到手。”
  風雨欲來,城內似乎罕見可疑的人走動。
  暴風雨光臨之前,有一段時間平靜,讓所有的人積极准備,迎接生与死的考驗。
  張文季离開落腳的巷底小屋,正式在南陵老店的鄰店客棧投宿,三間客房,他与十方瘟神在兩側,荀姑娘住在中間的客房,堂而皇之落店,讓有心人不必費神找他,讓玩弄陰謀詭計的人放心大膽弄手腳。
  這也等于是向外宣告,他發現了城南郊千柳堤秘窟,住到城南的客店,表示出城襲擊秘窟方便得多。
  三眼功曹的人,在南陵老店公然進出。
  宣城客棧与南陵老店毗鄰,表示他与三眼功曹走得很近,雙方如不發生沖突,當然有化敵為友走在一起的可能。
  三方面的人都知道,三眼功曹本人并不在南陵老店。
  這里只是引人注目的聯絡站,連尚義小筑的重要執事人員,也大多數不知道大爺三眼功曹,這期間到底在何處藏身或活動。
  午間落店的旅客不多,這座客院十房九空,供公眾活動的客廳,只有店伙出入。
  落店半個時辰,院對面的客房有旅客陸續住入,客廳也有旅客活動交誼品茗,甚至有來訪友的非旅客進出,店伙也弄不清誰是那一進客院的旅客。
  荀姑娘心情愉快,能跟在張文季身邊,她心滿意足別無他求,高興地把自己的客房整理得整齊清洁,正打算前往鄰房去找張文季商討行動事宜,房門響起叩門聲。
  她以為是張文季,或者十方瘟神,在池州她沒有認識的人,以往隨三位師侄在江湖闖蕩,她很少出面与師侄的朋友打交道。
  雀躍地拉開房門,臉上快樂的神情倏然消失。
  “你還有臉來見我?”她沉下臉,語气充滿鄙夷,“你這人臉皮真厚。”
  是英俊修偉的玉面郎君夏玉郎,背叛她師侄反面成仇的好色之徒。
  “荀姑娘,進去談談好不好?”玉面郎君陪笑,低聲下气請求,“我有重要消息奉告。”
  “我實在想不出,和你這种人有什么好談的。”她堵住門,不讓對方入房,“你的重要消息,對我來說并不重要,你已經心甘情愿替昊天教主賣命,你我已經是勢不兩立的仇敵,任何消息都不會對我有利,我為何要听?仇敵的話也能信嗎?”
  “荀姑娘,你說這些話有失公允。”玉面郎君悻悻地說,“我与令師侄之間的情与仇,你應該清楚,錯不在我,我也是被令師侄挾持脅迫,而不得不接受驅策,而且我曾經替你們盡力。我接受昊天教主擺布,也是為情勢所迫。消息如果對你們不利,我何必前來看你的白眼諷嘲?”
  “消息對我最好有利。”她閃在一旁讓對方入房,“進來吧!后果自負。”
  “咱們在江湖追逐名利的人,最坏的后果其實算不了什么。”玉面郎君昂然入室,說的話表現出英雄气概,“不論任何事,要成功必須付出代价的。”
  “不要在我面前表現出英雄气概,我知道你是哪一流的英雄。”她掩上房,背手而立冷冷一笑,“我倒有興趣听听你的所謂重要消息,說吧!”
  “我是為你好。”
  “是嗎?消息。”她沉聲催促。
  “有關我与令師侄的事……”
  “你們那段露水姻緣本來就不足為外人道,我并不真的責怪你。”她歎了一口气,口气一軟,“責備你背叛,難免有欠公允,這件事誰都沒有錯,利害的結合必定因利害而乖分。你說吧!到底有些什么重要的消息,勞駕你冒險前來告訴我?目下你已被江湖朋友公認,是昊天教主的人,也就是大乾坤手的幫凶,尚義小筑的人不會放過你的,全城都有三眼功曹的人。”
  “我玉面郎君從來就不是任何人的党羽爪牙,我只是一個不受羈絆的江湖浪客。尚義小筑的朋友們,知道我曾經与令師侄襲擊大乾坤手,并沒在昊天教主的驅策下,向尚義小筑的人動劍,我不是他們報复的目標,所以我的行動仍是自由的。”
  “但愿如此。”
  “大乾坤手目下無暇理會太歲張,正集中全力与三眼功曹作生死之爭。”
  “不錯,連盯梢的人都撤走了。”
  “今早你和太歲張,在城外追查到他們的藏匿處。”
  “沒錯。”
  “你殺了八獸之一的火麒麟。”
  “也沒錯。”
  “你先后殺了他不少人了。”
  “對。”
  “大乾坤手對你恨之切骨,目下他已經派出人手,在江湖搜殺令師侄青城三妖女,下一個目標就是你。所以,你必須在決戰之前遠走高飛,勸令師侄赶快返回青城回避藏匿。我對令師侄感情猶在,不希望她們与你受到不測。太歲張保護不了你,他自身難保。赶快走吧!還來得及。”
  玉面郎君語气誠懇,任何人都感覺出他是一番好意。
  “我三位師侄有她們的天下,我哪能勸使她們回避逃匿?目下我已經和太歲張化敵為友,我跟在他身邊……”
  “你跟在他身邊,更為危險。”玉面郎君不胜焦急打斷她的話,決戰之后,大乾坤手挾胜利者的余威,傾全力對付他,誓要將他化骨揚灰,勢在必得。荀姑娘,赶快离開他遠一點,愈遠愈好,安全第一。”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冷冷一笑,“我的想法正相反,我不會离開他讓你們分別對付我們。你似乎認定大乾坤手胜算在握,吃定了三眼功曹呢!太歲張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他不會坐視三眼功曹遭你們的毒手的。”
  “他……他想怎樣?”
  “今晚他可能助三眼功曹一臂之力,千柳堤你們秘窟的虛實他一清二楚。好了,你可以走了。”
  “荀姑娘……”
  “不必說了,謝謝你的好意,你請吧!”
  玉面郎君似乎不甘心,正欲進一步相勸,但一看她下逐客令的神情相當冷峻堅決,識趣地告辭。
  “呆在房里。”玉面郎君在房門口,突然扭頭低聲說,“不要毫無戒心地到處亂走。”
  不等她有何表示,出房匆匆去了。
  “這個人,總算不是人間賤大夫。”姑娘關上房門自言自語,“呆在房里,就能逃禍避災嗎?”
  “不能。”內間里踱出張文季,一掀帘子便到了桌旁,“有人要他來探口風,他相當滿意獲得所要的線索。”
  “張爺,他話中的用意……”
  “有人潛伏在左近,很可能……”
  “這是常情呀!以往就經常有人待机行刺。”
  “這次可能不同。”
  “你的意思……”
  “這次的刺客最高明。”張文季啟門而出,“目標是我,你是次要的目標。唯一避免傷害的是,先一步把這些最高明的刺客找出來。”
  房外走廊沒設有欄,旅客可以直接踏入院子,院子對面,便是供這一進客房旅客活動交誼的院廳。
  兩個青衣小行商打扮的旅客,坐在廳廊的長凳上低聲聊天,透過廳門,可看到几個旅客在品茗。
  張文季三人落店時,這一進客房沒有旅客,半個時辰內,居然有不少旅客住進來。
  張文季大踏步經過院子,警覺地進入客廳。
  所有的旅客,包括在服務柜台內的兩個伙計,皆不約而同向他注目,各种眼神十分复雜。
  他是唯一佩了劍的人,引起注目十分平常。
  他銳利的神目,一瞥之下,便已將十余雙旅客的眼神表情,一一審視透徹。
  沒有可疑的眼睛,也沒有岔眼的人。
  要找出刺客,首先必須有人。
  這一座客院的旅客都有可疑,顯然只有客廳有人,所以要從這些人中,找出可疑的刺客。
  在客店行刺最方便,愈雜亂的地方愈容易接近施展。
  他掃視眾人一眼,到了一張靠壁的小方桌旁,沉靜地坐下,吸口气凝神斂意。
  只需片刻工夫,他就可以感覺出附近的异狀。
  只要他能靜下來,只要片刻就好。
  有一种天生异秉的人,可以感覺出五官無法發現的异象。
  比方說,一頭貓看到了獵物,雖則它把体積收縮至最小限,潛行接近也悄然無聲,但它的身軀已經蓄勁待發,那股無形的殺气和殺机,已經像浪濤般勃發,甚至會集中涌向獵物加以束縛,所以一扑即中。
  人也一樣,心中動了殺机,神意便會無形中匯聚在目標上,那股強烈的心靈震撼力非常強烈。
  如果目標是一個敏感的人,常會沒來由的發生毛骨悚然的感覺。
  神意發出的最佳途徑是眼睛,所以有些人眼神特別凌厲懾人。
  他已經修至接近由神返虛境界,在山林中,他可以感覺出窺伺在暗處的猛獸,涌向他的強烈殺机。
  這附近如果有人對他動了殺机,他有把握可以感覺出那股危机光臨的無形壓力。
  他還未修至立即感覺的境界,沒具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只要他能靜下來,對手极為高明,似已知道他的底細,知道他的道術修為不差,比他的造詣差不了多少,先一步洞察先机采取行動。
  長柜內有兩名中年店伙,負責照料這一座客院的旅客,另有兩位小廝供奔走,服務旅客相當熱誠。
  一位店伙悄悄從柜下,取出兩件包裹,一藏八寶乾坤袋,一藏寶光四射的精鋼劍。
  有人動,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一瞥之下,他看出店伙的神情有异,心潮猛然洶涌,感受到無形的壓力君臨。
  先前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旅客身上,忽略了兩名店伙,也沒想到可能有人冒充店伙的事。
  他第一個念頭是,那位店伙是新換來的人,不是原來那一個。
  這念頭引起他的警覺,并非他能未卜先知,心潮之所以洶涌,該是這念頭所引發的心靈撼動。
  他倏然而起,目光落在那位店伙臉上,森森殺气從他眼中發出,神意的力量向對方集中。
  他看不到店伙的下半身,看不到店伙手中的物品,但卻本能地知道,店伙手中有血腥甚濃的利器。
  店伙是行家中的行家,高手中的高手,知道行跡敗露,必須面面相對了。
  “你不認識我。”店伙臉上看不出异狀,是個能有效控制感情不外露的行家。
  “不錯,我不認識你。”他臉上也不露表情,而且眼中的神光也在這剎那間隱沒。
  已發現目標,冷靜是制胜的契机,誰能比對方冷靜,就主宰了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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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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