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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小徑沿途栽了柳樹,而且形成繞村的柳林,不但是風水林,也是有效的防火林。
  郊野雜林野草叢生,田野不論麥子或高梁,天旱時一起火,勢如燎原不可收拾,必定沒及村落。
  但有了外圍的柳林,火勢就會被柳林所阻而中斷,村落可保安全,那些飽含水份,而不含油脂的柳樹,只會冒煙而難以起火燃燒。
  柳樹也難以隱身,細條枝葉不能提供隱蔽,她站在小路旁的柳樹下,老遠便被對方看到了。
  小魔女也看清了對方,心中的憤怒減弱了些。
  是天下四凶之一的一見魂飛百里飛、狼狽為奸的無我人妖陳忠禮、花花太歲陽起風、云雨神宮宮主巫山神女、無雙秀士王士秀、以及大名鼎鼎的蕩婦桃花仙史,六個男女腳下甚快,沿小徑快步而來。
  不是俠義群雄,凶魔們赶盡殺絕理所當然,因此她先前的憤怒減了許多。
  她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凶魔,怕的是俠義群雄中的七仙九菩薩。
  假使她知道這几個凶魔,曾經打她老爹九天飛魔的主意,曾經与她老爹較量過,就不會掉以輕心了。
  可是,她并不知道那天她老爹曾經到十里庄找她。
  她更不知道一見魂飛四個凶魔,追不上她老爹之后,轉而在她身上轉惡毒的念頭。
  心中一寬,這六個凶魔對她不构成威脅,舉目向北眺望,大白楊樹下的八個青衫客,已分為數處,悠閒地相互交談。
  相距兩里地,居高臨下,應該可以看到村外走動的人,但八個青衫客,似乎一點也不介意。
  一見魂飛武功与名頭,在六個人中首屈一指,因此神气地走在前面,真有司令人的气概。
  遠在百十步外,六雙怪眼早已投注在她身上了。
  她真應該走避的,至少也該將這些人往村郊引,人多勢眾,她還沒有以一比六的能耐。
  她不能示怯走避,她的心還留在姜步虛身邊呢!
  村西,又傳出犬吠聲。
  即使輕功已修至化境的超凡高手,想經過村落而不引起犬吠,那是不可能的事,地行仙恐怕也難辦到。
  這表示后續有人,群魔分批涌到。
  一見魂飛六男女,眼中有怪怪的神情流露,相距十余步,便相互打手式傳遞信號,終于在三丈外止步,六個人臉上都沒有明顯的敵意。
  “小魔女,你在搞什么鬼,弄什么玄虛?”無我人妖首先邪笑著問:“你老爹滿城亂跑找你,你卻跑到城外鬼鬼祟崇出沒,是串通好了愚弄人嗎?到底玩弄些什么陰謀詭計?”
  她心中一寬,原來這些凶魔不是沖她而來的,也不是沖姜步虛而來,不然他們早該進村了。
  “看熱鬧。”她心中一動,信手向北面兩里外的大白楊一指:“怎么啦?犯忌啦?”
  “哼!這里的事,看熱鬧犯了大忌。”一見魂飛臉色一沉,語气中充滿凶兆:“管不該管的事,有如自掘墳墓,你說,你老爹已經偷偷地來了?”
  “家父一代魔道至尊、那有閒工夫管你們的事?”她不屑地撇撇嘴:“就算他老人家要管,她不會偷偷地來去。”
  “你丘家的人,最好置身事外。喂!老夫有件事問你。”一見魂飛神色不再冷厲,甚至有了笑意,是屬于黃鼠狼向雞拜年那种笑。
  “本姑娘該回答嗎?”
  “事關難解的仇恨,你最好回答。”
  “你問什么?”
  “從欲魔和太真玄女手中,救走你的人是誰?是你老爹嗎?”
  “要是家父,那兩個狗都不吃的東西,那有命在?我爹不宰掉他們才怪!”她得意地說。
  “說的也是,你老爹其實除了輕功稍過得去之外,不論武技內功,都比四大殘毒差那么一分半分,絕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把你輕易地救走,是誰?”
  “你管他是誰?”
  “小魔女,早晚你會說的。”一見魂飛陰笑,向同伴打出走的手式:“欲魔与太真玄女絕不會放過你的,必須小心提防,回頭見。”
  六個人同時舉步,魚貫沿小徑向北走。
  一聲嬌笑,小魔女突然向側方飛射三丈外。
  同一瞬間,六個凶魔同時飛扑而上,成一列扑出,兩端最快,意在包抄。
  一扑落空,六個老江湖居然估計錯誤。
  “我早就知道你們不要臉。”小魔女再退兩丈,破口大罵:“一群毫無高手名宿風度的狗男女,眉來眼去一肚子坏水,只會偷雞模狗玩弄陰謀詭計,瞞得了本魔女的法眼?
  為保持你們的前輩聲譽名頭,敢不敢与本魔女一比一公平決斗?百里老狗,我向你單挑。”
  眼前沒有旁人作證,六比一,那有公平單挑的机會?她說的是廢話。
  偏偏有人證明她說的不是廢話,小徑人影電射而來。
  “我這里有五個人,正好一比一單挑。”四海游龍震耳的嗓音傳到:“咱們都是成名人物,公平決斗誰死誰倒霉。”
  五個人:四海游龍、孟念慈姑娘、許門主移山倒海、吳天一劍、妙手海平。
  上次在大街上,一見魂飛用調虎离山計,引走四海游龍,這時仇人相見,份外眼紅,,五個人電射而來,沖勢狂野。
  “你是我的!”四海游龍最先到達大叫,身為前輩的昊天一劍,整整落后了十二步。
  大叫聲中,無畏地揮劍猛扑一見魂飛,根本沒將老魔左近的五同伴放在眼下。
  一見魂飛右側的無我人妖勃然大怒,一聲怒DL,斜刺里截出,左大袖一揮,拂云袖風雷驟發,右手一抄,霸道的龍爪功隨袖虛空抓出。
  “該死!”狂沖的四海游龍怒吼,快速的身形一頓,身形半轉,劍發漫天電虹進射,劍气進爆勢如崩山,強行鍥入袖風爪影內。
  嗤嗤兩聲裂帛響,無我人襖的左大袖斷裂而飛,身形急向側方暴退,右手几乎被劍触及手爪。
  龍爪功可以硬抓刀劍,但卻在四海游龍的劍尖前几乎斷指。
  昊天一劍恰好到達,劍已在手卻不愿乖机攻出。
  “你本來就有斷袖之癖,這可名實相符啦!”老劍客嘴上缺德,在旁揚劍獰笑:“不服气就拔劍上,老夫不想乘人之危占你的便宜,老夫不好此道。”
  幸好孟姑娘遠在三四丈外,找上了桃花仙史,沒留意這一面的變化。
  一個老前輩,在好友的女儿面前說這种話,老臉往那儿放?可知這位老劍客的德性如何了。
  四海游龍一劍震揮人妖,豪勇地重新扑向一見魂飛,霸气十足,气吞河。
  一見魂飛真有魂飛魄散的感覺,上次他引走四海游龍,并非出于甘心情愿,而是交手時吃了虧,不得不溜走的。
  尤其是近身發射,發則必中的三顆鐵蒺藜,射中四海游龍的胸腹,不但傷不了毫發,反而被震落勞而無功,總算知道這條龍身怀絕技可怕极了。
  無我人妖乘隙發起攻擊,一見魂飛便知道要糟,但已來不及策應,也沒料到無我人妖一照面就當堂出彩,一看四海游龍狂野地沖來,只感到心膽俱寒。
  “撤!”老凶魔狂急地下令,飛掠而去。
  “我不信你還能逃得了。”四海游龍怒叫,劍隱肘后無所畏懼地窮追。
  上次在城里追逐,被老凶魔逃掉,心里一直不痛快,這次在郊外,看老凶魔要往那儿逃。
  一見魂飛像是人精,怎會笨得落荒而逃?折向全力飛掠,奔向房舍凌亂的小村。
  “窮冠莫追:“昊天一劍急叫:“妖婦的迷香厲害,村中房舍參差易受暗算。”
  所有男女凶魔,皆不約而同往村里逃。
  雙方都是高手名宿,武功修為相差有限,利用房屋隱身偷襲暗算,追的人失敗的机會多一倍,所以說窮寇莫追。
  四海游龍心中有數,不得不恨恨地停止追赶,向凶魔們的背影大聲咒罵,以消心中的怨气。
  小魔女聰明刁鑽,也往茂草中一鑽,這些人是沖姜步虛而來的,她必須將這些人引開。
  透過草隙向北望,白楊樹下的八位青衫客,正好奇地向下面觀望,但并無离開前來察看的打算。
  “這些人到底是何來路?”她心中自問:“也許,与一見魂飛這些凶魔有關。”
  她發現四海游龍五個人,正越野而走,去向正是坡頂的大白楊樹。
  “也許,我該去看看。”她想。
  接著,她陡然失惊。
  六個凶魔躲入村落,姜步虛也在村內。
  “糟!”她失聲惊叫,向村邊的農舍狂奔。
         ※        ※         ※
  強敵不追,六個凶魔心中大定,重新聚集在村邊,目送四海游龍五個人揚長而去。
  “咱們要不要前往助威?”花花太歲遲疑地問:“顯然,伏魔劍客那些人,已經聞風赶來搗亂了。”
  “不前往行嗎?”一見魂飛向兩里外的白楊樹林張望:“咱們都是搖旗吶喊的人,份量只有那么重,如不前往听候差遣,日后那有好日子過?”
  “是呀!尤其是我們這些剛加入的人,處境更惡劣。”桃花仙史美麗的面龐,出現無可奈何的神情:“當初我們伙同點龍一筆,綁架許門主的女儿,向那些浪得虛名的俠義道狗熊,報复華山受挫的恥辱,那曾想到涉入風云會在開封的事?
  情勢不由人,咱們不得不接受你們的驅策,你百里老哥的名頭威望,比咱們几個人高得多,在風云會的地位,似乎也高不了多少,違抗差遣日后沒有好日子過,我們豈不更慘?走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認啦:“
  這位大名鼎鼎的蕩婦,還真有女光棍的气概。
  江湖十豪強与天下四凶這些人,固然威震江湖名號響亮,但比起四大殘毒和七大畸形人一類超凡的名宿,份量就差了不少斤兩,桃花仙史与無雙秀士在一見魂飛面前,也只有唯唯否否的份量。
  桃花仙史有意發牢騷,立即引起無我人妖的不快。
  “女人,你少給我胡說八道。”無我人妖一照面便被四海游龍削掉衣袖,早己感到臉上無光,乘机找人出气:“要不是你們這群三流貨色,鬼撞牆似的恰好在這里尋仇綁架,無端惹起風波.咱們怎會遭遇許多意外麻煩?要是你們不愿接受驅策,可以一走了之呀!”
  無雙秀士一臉尷尬,拉拉桃花仙史的衣袖,用眼色示意不可再多言,以免多言招禍。
  “咱們走得了嗎?”無雙秀士神情落漠,語調有气無力:“點龍一筆陳老兄,僅表示奔得太累,想休息一天半天,便挨了殘怪陳沖兩耳光,受到嚴重警告,不得偷懶,這還是殘怪陳沖認為沖同宗份上,揍兩耳光從輕發落呢!換了在下不姓陳……”
  “很可能被揍得半死。”花花太歲冷冷地說:“眼下執行調度的人是四大殘毒,大權在握,直接受會主指揮,有權處理內外事務,惹火了他,誰也沒好處。”
  “他們四個人,包括活行尸和太真玄女,早些天在十里亭,被四海游龍和救走小魔女的神秘怪人折辱,有气沒地方出,咱們可就跟著受气倒霉。”一見魂飛也乘机發牢騷:“算了,王老弟,俗語說:事到頭來不自由。既然你們惹了禍,咱們替你承擔起來,彼此都有好處,受些委屈,值得的。咦?小魔女她要干什么?”
  他們所站立處,正是姜步虛養傷的農舍前晒麥場,可以透過樹隙,看清百步外小魔女現身后的一舉一動。
  小魔女正急急飛掠而采,急如星火。
  “她要妄想向咱們再次挑戰。”無我人妖咬牙說:“咱們打她的主意,她竟然一而再主動送上門來,可惡!讓我好好整治她。”
  如果這家伙知道,小魔女敢惡斗四海游龍和孟姑娘,就不敢說這种大話了。
  “我來。”巫山神女信心十足地說:“我用云雨香擒她,你們出面方一失手傷了她,在她老爹面前就難以交代了,那老飛魔要發起威來,四大殘毒恐怕也奈何不了他。”
  他的老伴飄渺仙子尚惜春,更是有名的心狠手辣的雌老虎,只有完整的小魔女,才能逼老魔公母倆就范。”
  “我暗助宮主一臂之力。”桃花仙史自告奮勇:“先站在上風,等机會算計她,我的迷香是十大絕品之一,比宮主的云雨香威力差不了多少呢!”
  “也好。”巫山神女不敢太過托大。
  事實上,桃花仙史的迷香,并不比云雨香差,迷倒人的速度甚至更快更靈光些,同時使用迷香的人,彼此心中有數,盡管口頭上誰也不服輸。
  兩人左右一分,列陣相迎。
  小魔女眼看六個凶魔全在農舍前現身,心中焦灼自不待言,心中一橫,便橫定了心,憤怒地沖人晒麥場,立即毫不遲疑地撤劍。
  但她總算能控制情緒的沖動,劍一引倏然止步,鳳目瞥了并肩分立的兩蕩婦一眼,警覺地向上風移位。
  “給你們十聲數滾蛋!”她冷冷地說:“赶快到白楊樹林与你們的人會合,不許在村落中生事連累村民,不然本魔女……”
  無我人妖正在气頭上,大概這輩子從沒有人膽敢對他說這种話,一個黃毛丫頭,竟然狂妄地面對六個威震江湖的凶魔,給十聲數滾蛋。
  “我要你生死兩難……”無我人妖狂怒地叫吼,狂沖而上,從兩蕩婦的空隙中沖越,左手先揚,三把小飛劍化虹破空,右手不用龍爪功,用劍,劍出鞘冷電森森,身劍合一隨三把小飛劍前沖、發招。
  小魔女身形一扭一旋,乍隱乍現,三把小飛劍呼嘯而過,全部落空。
  “著!”小魔女的冷此陰森震耳,信手一劍飛出,奇准地從無我人妖的劍側楔入,劍气進發電虹乍現,這一劍破招進擊神乎其神。
  行家一眼便可看出,她這一劍极為神似孟家的幻劍招路。
  她聰明絕頂,机靈慧黠,与孟姑娘拼搏,已經大致模清孟姑娘的劍勢劍路,暗中加以參詳研究,悟出其中机契,自然而然地用上了自己所參的劍招劍勢。
  一聲惊叫,無我人妖側射兩丈外,挫右膝几乎跌倒,臉色泛灰。
  右肋近背處、裂了一條血縫,鮮血泉涌,顯然割裂了肌肉。
  假使閃慢了一剎那.必定是刺入而非割裂。
  狂攻一招,反而受傷挂彩。
  “聊施薄懲,下一個就不會如此幸運了。”小魔女長劍一引,大有一代名家的气概風標:“你們走,我不希望同類相殘。”
  “我……我不要活了!”無我人妖狂號,一而再受挫,這位性變態的凶魔,已快要崩潰了。
  狂號聲中,瘋狂地揮劍奮不顧身扑上了。
  兩蕩婦左右繞出,同時出劍搶救。
  “不可激動……”兩蕩婦同聲尖叫。
  面對無我人妖自殺性的攻擊,小魔女心中一軟,揮出的劍疾收,疾退丈外,輕易地擺脫三支劍的集中合擊。
  可是,她忽略了風向。
  “冷靜些!”兩蕩婦分別抓住了形同瘋狂的無我人妖,向上風急拖。
  小魔女本能地移位,移至下風。
  “你這一代凶魔,怎么放起潑來?”小魔女不悅地沉聲說:“這算什么?你不要活那是你的事,挺著胸膛往我的劍尖沖,末………未免……嗯……我……”
  噗一聲響,劍失手墜地,身形一晃,搖搖欲倒。
  神智將昏未昏的瞬間,她看到狂喜地扑上來的兩蕩掃,也看到淡淡顯現的另一個熟悉的人影。
  “大……哥……”她狂喜地、含糊地、感情地狂叫,其實聲音小得可怜,神智立即昏迷,向下一栽。
  兩蕩婦欣喜欲狂,爭先恐后放了無我人妖,同時扑上擒人,爭功的意圖极為明顯,看誰先到手就是誰的。
  人影似流光,從一見魂飛三個人所站的空隙中掠過。
  三個凶魔竟然毫無所覺。人影幻現時才知道多了一個人,只看到背影,不知是如何幻化出來的。
  “劈啪!”耳光聲暴響。
  “哎……”兩蕩婦分向兩面斜沖。尖叫出聲,各挨了一耳光,被打得向兩側斜撞。
  “不知自愛。”現身的姜步虛,一手抓起小魔女扛上左肩,身面對著六個吃惊的凶魔:“我對你們動不動就使用下五門的迷香,動不動就倚多為胜一擁而上的舉動,十分厭惡反感,下次再撤野,我鬼神愁一定痛加征戒,保證把你們整治得半死活,快滾!”
  美麗女人的臉不能打,打了一定難看。
  兩蕩婦深以有迷人的臉蛋自傲,昏天黑地中,感到左右頰辣辣地發麻,便知道臉蛋要變紅變腫,這比刺她他一劍更舌,破了相那就更可悲。
  “太歲……斃……了他……”巫山神女掩面痛苦地向花花太歲求助,她自己也揮劍拼命,左手一面發射霸道的牛毛針,一面散發云雨香。
  桃花仙史的內功修為,比巫山神女差了一大段距离,左頰了一耳光,支持不住地摔倒在地,頭昏目眩掙扎難起,無法加入搏斗了。
  花花太歲不能不上,情勢逼人無可抉擇。
  一見魂飛和無變秀土,也只好硬著頭皮沖出。
  無我人妖受傷并不重,肌肉傷算是最普通的創傷,但不能再激烈運動,動就流血難止,疼痛加劇,即使能忍受痛楚,也用不上勁。
  他很聰明,一而再受到挫折,激動之余,總算能冷靜下來了,不但不沖上聯手,反而悚然向后退。
  一聲長笑,姜步虛反擊了,影動風生,似流光,如逸電,閃動間談影依稀,肩上有一個人,依然快速絕倫,在漫天劍影中倏然進出,當者披靡。
  巫山神女的牛毛針像被風刮走了,云雨香完全失效,劍剛吐出,便感到劍尖人影倏滅,接著漂亮的發髻一緊,被無窮大的力道施得仰面便倒。
  “你生得賤!”耳听姜步虛在她耳畔叱罵,噗一聲丰臂接了一腳,滾了三匝,痛得眼中再冒金星,几乎癱瘓在地。
  剛挺起上身,剛想爬起,眼前的景象,卻讓她毛骨依然,心惊膽跳。
  她只看到一個能直立的人,是無我人妖。
  他正如見鬼魅般向后退,退出了晒麥場,臉上惊恐的神情十分嚇人,而且渾身在顫抖,拖著的劍也劇烈抖動。
  無雙秀土与一見魂飛。趴伏在地痛苦地顫抖叫號。
  桃花仙史躺在地上,張口結舌像是惊呆了。
  花花太歲昏倒在她身夯不遠處,沒死,可以明顯地看出仍在呼吸。
  “怎……么可……能……”她心膽俱寒脫口惊叫。
  一剎那間,五個助手的人全倒了,确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即使是五個笨手笨腳的村夫,也不可能在這极短暫的剎那問被擺了。
  轉首張望,看到抱著小魔女的姜步虛,泰然自若進入農舍的院門。
  五個凶名昭著的凶魔,在剎那間,被姜步虛單手兩腳,一照面就擺平了,他們的兵刃全成了廢物,暗器的迷香全派不上用場,武功無用武之地。
  “妖……怪……”桃花仙史終于惊魂入房,發出惊怖的尖叫,慌亂地爬起便路。
  “救人……要……緊……”巫山神女跳起來急叱,右頰紅腫,成了半臉神女。
         ※        ※         ※
  老大娘替兩人沏了一壺茶,端了一張小桌,放在屋前的大槐樹下,兩張小凳對面坐著品茗。
  大槐樹濃蔭蔽日,樹下涼風徐來,暑气全消。
  透過北面樹隙,可以看到兩里外坡頂的白楊林,甚至可以看到在那一帶活動的人影。
  “送給你防身。”姜步虛將從太真玄女處,沒收來的一只小玉瓶,塞入了小魔女的手中。
  “那是什么?”小魔女喜悅地把玩著可愛的小玉瓶,欣然問:“好像是太真玄女的……的盛藥瓶。”
  “正确地說,是太真玄女盛迷香解藥的盛具,太真玄女是天下十大迷香宗師之一,她的解藥宇內無雙,迷藥与毒藥不同,毒藥的种類复雜。有些相生相克,因此解藥必須對症。
  迷藥的种類有限,使用的情況也有限,所以大同小异,通常能解獨門神妙迷香的解藥,也可以解品質次等的迷藥。”
  頓了一頓,姜步虛加以詳細解釋:“我學過煉丹術,對這類事物頗有渺獵,除非我完全大意忽略,一般的迷魂藥物對我無效,你就是大意,有必要送給你防身。”
  小魔女突然紅暈上頰,快紅到脖子了,急急地回避他的目光,臉上表情丰富。
  云雨香并非是純粹的迷魂藥物,其中有誘發原始本能情態的催化劑。
  巫山云雨神宮,號稱男人的天堂。
  小魔女被云雨香迷昏,藥物在她身上引起了些什么變化,她心中明白,難怪臉上表情丰富。
  “謝……謝謝你啦!”她期期艾艾含糊地說。
  “如果有提防的必要,不需浪費丹藥。”姜步虛不理會她的窘態,泰然自若地進一步說明:“取一顆丹九在鼻端磨擦,猛嗅數次,丹藥將遺留薄薄一層粉末在鼻端,嗅入胸肺的微小粉末便有辟毒的功能。”
  “人家知……知道啦:“她漲紅著臉說,噘起紅艷艷的櫻唇,表示討厭嘮叨。
  “重要的是事先防范,等到感覺出昏眩,己來不及取解藥了,這表示你已經嗅人不少迷魂藥物,藥物一發作,你想取解藥已經無能為力了,所以与任何人打交通,切記不要像傻蛋呆鳥一樣,站在下風同一位置,比手划腳論是非講黑白,對那些善用迷香的人,更需特別留心。”
  “你……你真的……真的關心我是不是?”她說話的聲音低低柔柔,慧黠刁鑽的神情已無跡可尋,甚至連抬頭的勇气也沒有了。
  “廢話!”姜步虛笑了:“似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呢!”
  “我……我好高興……”
  “且慢高興,該動身了。”
  “動身?”
  “是呀!我已經复原了,難道還想賴下來不走?”
  “你真的复原了?”她惊喜地抬頭,接著立即轉首他顧,粉頰紅暈綻放。
  “真的复原了,這兩天真謝謝你的辛苦照料,走吧!咱們到白楊坡看他們在搞什么鬼,再送你回城。”
  姜步虛喝掉杯中茶,起身向農舍走,要向農舍的主人道謝。
  “白楊坡有禍事了,不知道爹和老花子來不來?”她喃喃自語。
  原來這座村落,就叫做白楊坡村,坡頂長了白楊林,那地方就叫白楊坡。
         ※        ※         ※
  白楊坡真有禍事,所有的英雄好漢,紛從四面八方接近,敵友分明各走各路,避免在途中碰頭。
  目下不是結算仇恨的時候,宁可在發現仇家時折向回避。
  白楊坡風云會与正義鋤奸團會晤談判的消息,本來是十分秘密的大事,卻被有心人故意散布消息,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比起點龍一筆計算許門主的事故,白楊坡會晤可是震惊江湖的大風暴,各路英雄好漢陸續抵達。
  點龍一筆所掀起的小風波已煙消云散,無人加以理睬了。
  當姜步虛偕同小魔女登上坡頂時,白楊林內已聚集了不少名震江湖的高手名宿,各找同道聚在一起,各畫地盤涇渭分明。
  人一多,情緒就難以控制,因此主事的人不敢妄動,不敢派人將不相關的人赶走。
  主要的集團有三,在坡南分別占了一株大白楊作為聚集地。
  每株大白楊皆粗逾半腰,矗天而起高有十余丈,上面還有喜鵲窩,有不少受惊的喜鵲在枝葉間呱噪,沙啞的叫聲令人心煩。
  風一吹,千万張巨大白楊葉劈啪聲,嚴重影響听覺,難怪所有的人,說話都調高了嗓門。
  听風辨器術在這里無用武之地,太嘈雜了。
  幸好這附近沒有柳樹,也沒有其他雜樹林,所以沒有蟬鳴,耳根不至于更嘈雜。
  蟬最討厭大白楊,最喜歡柳樹。
  每株大白楊下面,至少可以圍坐七八十個人而不嫌擁擠,不會受到日晒之苦,恰好可容納一個集團的人聚集在一起。
  所有的目光,皆向兩人集中。
  四海游龍這一集團,是俠義道英雄的代表性人物,除了伏魔劍客吳天一劍几位名宿之外,赫然有擊傷姜步虛的兩個道裝前輩在內。
  這些俠義道英雄的目光,几乎沒有一雙是對他倆友善的,四海游龍更是躍然欲動,要撒野了。
  另一集團的人中,四大殘毒全來了,活行尸与不男不女戴面具的太真玄女也在。
  中間的六個高手主事人,其中兩個就是在茶亭中,突下毒手几乎把姜步虛,打入十八層地獄的人。
  一見魂飛几個人也在,一個個狼狽万分。
  這一集團的人,目光也是凶狠怨毒的。
  另二集團只有八個人,就是最先到達的青衫客,實力最為薄弱,人數相差太遠了。
  其他三三兩兩散布的人,大概是聞風前來觀禮等候結果的江湖群豪,其中有天涯怪乞師徒。
  沒有九天飛魔的惜春宮子弟,小魔女反而喜上眉梢,她就怕碰上她老爹,更怕她老爹向姜步虛問罪。
  江湖群豪對姜步虛完全陌生,誰也不知道他是老几。
  但有些早些天提前赶到的人,曾經听說過鬼神愁与俠義道結怨的事故,而不曾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見了也不認識,因此他倆出現,并沒引起群豪的注意。
  姜步虛是唯一身上沒帶兵刃的人,他的泰然自若的神情,給所有的人留下鮮明的印象。
  尤其是那些挨過揍的人,更被他的气概所震懾,覺得自己矮了半截,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
  “鬼神愁!”突然有人高叫。
  時勢造英雄,他抓住了揚名立万的机契。
  他在三個集團的東南,一株已有十余人坐觀成敗的白楊下,挽了小魔女排排坐,向十余位江湖群雄善意地頷首打招呼,對四周議論紛紛的聲浪置之不理。
  他倆的出現,談判的主要人物皆被他倆所吸引,片刻后人聲漸止,中斷的談判這才重新進行。
  談判的主要對象,顯然是那八位青衫客。
  八個人年在四十至五十之間,正是人生的顛峰期,所以每個人都沉著穩健,气概不凡,穿一式青衫,佩一式鯊魚皮鞘青鋼劍,一式打扮,八人如一,不同的只是相貌而已,連表現在外的气勢也是相同的。
  八個人一字排列坐,大熱天,雙手皆籠在大袖內,坐得筆直,真像八具坐式石人,加以神情沉靜肅穆,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神秘妖异地气氛。
  對面,坐了三列人,足有四十名男女,前一列坐了六個,兩個是在茶亭中向姜步虛下毒手的人。
  后一列,是四大殘毒、活行尸、太真玄女和五個相貌猙獰的人。
  中間那人身材魁悟、坐在地上也有六尺高,暴眼勾鼻絡腮胡,佩了一把比雁瓴刀更重更長的閻王令,重量真有廿斤以—上,雙臂沒有千斤神力,揮舞三五下就會精疲力竭,一令劈下,大石磨也會俐落地中分。
  江湖朋友如果不粗心,看了這人的相貌和閻王令,必定知道他是宇內雙凶之一,黑道中凶殘惡毒的巨豪活閻羅羅成棟,目下的風云會副會主。
  副會主親自出馬談判,對方的主事人身份名頭必定很高。
  但眾所周知,正義鋤奸團組成,是最近几年的事,主事人是誰?擁有那些人才?人云亦云,真正知道內情的人少之又少。
  正義鋤奸團是殺手集團,也是眾所周知的事。
  由于冠以正義兩手,因此所接的買賣,皆以主持正義為宗旨,制裁那些不義的人,絕不為私人無關正義的事出頭,因此甚獲弱小者的好評和尊敬,也受到那些多行不義的人所仇視。
  這八位青衫客,穿著、打扮、气質、神態、几乎全同,臉部沒有易辨認的特征,所有在場的群雄,都不認識他們的名號身分。
  連自以為見多識廣的老江湖天涯怪乞,也不知道這八個青衫客是老几。
  “諸位請看,不速之客愈來愈多。”活閻羅聲如洪鐘,說話時發眉俱動:“在下認為,諸位仍以移駕至老槐庄呂家,比較清靜些,這樣委實談不出什么結果的。”
  “在下堅持在白楊坡會晤,用意就是本團与任何人談判,上有天下有地,沒有見不得人的事欺瞞世人。”中間那位青衫客語气沉穩堅定,神情也庄嚴肅穆:“要談些什么,羅副會主盡管說,在下是全權代表,當盡可能給予閣下明确的答复,至于答复是否能令閣下滿意,在下就不敢保證了。”
  “如果在下堅持至呂家才有談的必要呢?”
  “閣下最好不要堅持。”
  “在下堅持。”活閻羅沉聲說:“這里不是便于談判的地方。”
  “那么,告辭。”
  八個人舉動如一,同時挺身躍起。
  “且慢!”活閻羅也挺身而起:“諸位前來,沒有一分誠意。”
  “正相反,在下确是抱有万分誠意,前來听取貴會的意見的,以便了解貴會的真正意圖,當然,貴會高手如云,風云際會,且有強大實力,敝長上對貴會确也深怀戒心,因此得到貴會信使的邀請英雄帖,以及听到貴會所散布的警告与威肋的消息,不敢掉以輕心,答應派人与貴會面對面商談。”
  但本團有本團的宗旨和立場,在下是全權代表,有權采取安全措施提防意外,老槐庄呂家,是貴會的重要堂口所在地,俗語說,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所以在下堅持在白楊坡見面,閣下既然堅持在呂家商談,那就沒有什么好談判的必要了。”
  “沒有結果,尊駕如何向貴團主交代?”
  “沒有結果也就是結果,不是嗎?”
  “尊駕不希望這种結果吧?”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結果不是單方面一廂情愿所能造成的,在下只要知道,貴會的要求是什么,閣下要把事情搞得复雜,責任不在我。”
  “我想,貴團根本沒有商談的誠意,也無視本會的警告与威肋,只派你們几個連名號都不愿露的人,前來敷衍了事,你們要走,請便,但請將在下的意見,轉達給貴團團主。”活閻羅話中的威肋,愈來愈明顯了。
  “在下再次申明,本團是抱有誠意而來的。羅副會主的意見,在下當鄭重轉達團主。”
  “好,其一,改期會談,下次希望由貴團主親自出面,本會會主也親自蒞臨,雙方主事人會商,必能解決重大事務;其二,本會的先決條件,貴團務請重視。”
  “何謂先決條件?”
  “那是本會必須達成的目標。”
  “那是什么?”
  “正式會盟;假使貴團真有困難,那就退而求其次,凡是尊奉本會旗號的朋友,貴團接買賣時,務請慎重考慮,不可損害本會朋友的利益。”
  “哦!這等于是城下之盟。”青衫客冷冷地說,但臉上神色絲毫不變。
  “本會的實力与威望……”
  “在下承認貴會的實力与威望,對本團的确具有相當程度的潛在威肋,好,在下必定將閣下的意見,与所提的先決條件轉呈團主,后會有期。”
  “請留步!”活閻羅得理不讓人,知道自己占了上風,乘胜加強壓力:“今天的會晤,可說一事無成,在下很難向會主交代。”
  “怎么說?”
  “在下以副會主之尊前來与會,卻不知尊駕在貴團的身分地位,甚至不知道尊姓与名號,當天下群豪之面,羅某何以向天下同道解釋?請留下名號。”
  “正義鋤奸團的弟兄,不求名求利,所以沒有亮名號的習慣,在下全權代表的身分,天下群豪目下有目共睹,羅副會主又何必計較在下的名號?”
  “在下堅持。”活閻羅聲色俱厲,盛气凌人。
  “那么,只有一個辦法可行。”
  “你是說……”
  “閣下用武功求證,或許可以從在下的武功中,找出在下的根底來。”青衫客的態度出奇地強硬。
  “哼!羅某正有此打算。”活閻羅露出猙獰面目,舉手一揮:“魯兄,看能不能摸清這位仁兄的根底?”
  血妖魯雄應喏一聲,跳起來大踏步越眾而出。
  商談變成武斗,這是豪霸人物所采的必然手段,誰強誰就是主宰,決無例外。
  青衫客也冷冷一笑,舉手一揮。
  站在最右首的另一位中年青衫客,抄起衣袂掖在腰帶上,順手摘下佩劍,撥劍出鞘將鞘丟給同伴,泰然舉步出列,臉上冷漠的表情絲毫不變,冷靜的神情,有令人膽寒的威勢。
  活閻羅派人下場,青衫客當然有權派同伴出面。’
  “魯老兄是天下四大殘毒之首,干的也是殺手行業,算起來,咱們是道不同的同道,幸會幸會。”中年青衫客的話同樣冷冰冰,但字句卻頗為客气:“咱們這种行業的人,留名露面列為大忌,在下是不敢犯忌的膽小鬼,套用同行的規矩,魯兄不妨稱在下一聲無名膽小鬼好了,請賜教,無名膽小鬼恭候教益。”
  血妖魯雄心中冒煙,被這一番諷刺兼挖苦的話,激怒得快要爆炸了。
  舉目江湖,沒有人敢在四大殘毒面前說這种話,連天下七大超凡高手,也不敢狂妄地充人樣。
  伏魔劍客就是大—厂七大超凡高手之一,在血妖面前就不配說大話。
  “好,就算你是無名膽小鬼。”血妖強抑怒火,語气陰森,拔出懾人心魄的血焰刀:“貴團的弟兄,都是具有奇技异能的殺手,我血妖在風云會,只能稱二流小人物,小人物對無名膽小鬼,半斤八兩誰也不吃虧。”
  “好說好說,請進招。”中年青衫客徐徐舉劍,漠然的眼神一變,冷電乍現,殺气洶涌如潮。
  劍升至進手頂點,青芒濛濛有如地獄鬼火閃爍,似乎四周涌起陰寒澈骨的冷派,強大的懾人心魄殺气隨劍散射,劍勢控制了三丈方圓的空間,隨時皆可向某一點發起致命的一擊。
  血妖眼神一變,心中的怒火迅速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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