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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古宅弄玄


  洞門悄然而開,大漢一閃不見。
  安平藝高人膽大,他不住地打量四周的形勢,靜靜地耐心等候,也在思索宅院主人的來路。
  許久許久,等了半刻時辰,既不見有人出迎,也不見先前的大漢出來。整座宅院靜悄悄,陰森森地聲息全無,不吉祥的凶兆似乎已經光臨,沉重的气氛漸漸籠罩了整個空間。
  他開始感到不安了,無形的壓迫感漸漸加重。
  “怎么回事?”他自問。
  几經思索,他心中已計划了不少行動的腹案,冷哼一聲,舉步升階。
  他站在中間正中,沉聲低喝過:“里面有人么?打扰貴府,請開門。”
  沒有人回答,死一般的靜。
  他猜想帶他來的陌生人不怀好意,心中暗暗后悔,悔不該剛才設將那人摸清,所說的事是否与柳姑娘有關,貿然跟來這儿,很可能落入對方預先布下的陷阱里了。
  他向后退,退近照壁,突見明窗亮光一閃。
  他猛地飛上院牆,接著沿牆頂的護檐飛掠,奇快絕倫,躍下左廊急趨廳門。
  他以為以退為進的計謀,定然可以騙過埋伏的人,使對方誤會他已心怯撤走,便會有動靜了。
  可是,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對方不僅毫無動靜,那先前從明窗透出的一星火光也不見了,大宅仍然黑沉沉的,寂靜如死。
  他一咬牙,伸手輕推中廳門。門并未閉,應手而開,聲息全無,似乎毫不著力,沉重的中門似乎并無重量,反而令人惊訝不置。
  廳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古宅中特有的陰霉气息触鼻而生,令人平空感到毛骨悚然,而且有窒息和重壓之感無情地襲來。
  如果換了旁人,即使決定進入,也將在門口細察廳中的動靜,不會冒失地入廳。
  他人隨手進,門剛推開一條僅可容身子通過的空隙他已一閃而入,順手左右一帶,廳門大開,但他已先一步貼身在壁間了。
  寒气侵骨,初冬的寒流令人戰顫,似乎有气流在廳中流動,發出僅可听聞的呼嘯,霉臭之气更濃,廳中雖然幽暗异常,但似乎可令人感覺廳中鬼影幢幢,并非空間無物的地方。
  安平已橫了心,明白今晚有點不大妙,反正今晚已無法再打听消息,且看看誘他來的人到底有何花樣。
  許久許久,沒听到任何聲息,但無形的壓迫感卻一步步加重,令人心中發虛。
  他到了左面的明窗下,像幽靈般移動,未發出任何聲息,一面全神戒備,眼觀四面耳听八方,一面伸手察明窗的形狀。
  窗共三層,內一層是木造窗門,早已打開。第二重是木格子明窗,用綿紙泡桐油糊得牢牢地。他用指甲徐徐地、輕輕地、划了一個角形缺口,將指頭伸出外面,接触到外層的X字窗前。接触處冷冰冰地,那是鐵造的玩意儿,格子甚粗,任何人也休想破窗而出。
  心中不由暗懍,忖道:“如果所料不差,我已身陷牢籠。”
  從手上的触覺猜測,這棟大宅雖則霉气触鼻,其實卻是纖塵不染,窗戶已經整理妥當,防冬設備十分完善,手指沒感到有灰塵積垢,怎會沒有人?
  他心中明白,目前是進易出難,如想從廳門退出,可能受到可怕的暗器襲擊,也許多面早已受到包圍,想出去決非易事。
  他也不想在這時退出,斷設有入寶山卻空手而歸的道理,既來之則安之,沒有什么可怕的,有道是不久虎穴,焉得虎子?他的膽气已遠非半年前可比,沒有人可以嚇住他了。
  他本想用屠龍斷犀匕將窗格毀了預留退步,但稍一思索使不再考慮,豈能預留退步于人?他小心翼翼向在沿壁徐移,以手代目,發現了牆上挂有書畫,壁角有花几盆景。從任何角度推測,皆可證明宅中有人居住,決非空宅。
  “好吧,咱們看誰先沉不住气。你們既然將我引來,必定有事待決,我不信你們能憋得住。”他想。
  他占住壁角,定下心神坐下,泰然靜候變化。
  久久,有動靜了。首先,一絲异香人鼻。
  他反應奇快,不管是什么香,立即屏住呼吸,將白龍辟毒珠放在鼻端狠狠地吸入几口气。
  接著,廳中心的一張長案上,突然綠光乍起,像是一盞螢燈,幻發著令人心悸的綠芒,綠色的光線依稀可辨,照亮了大廳,顯得清冷迷朦,鬼气沖天。
  大廳寬約四丈見方,堂上沒有神案,不像是一般民宅的廳堂,倒像是大戶人家的花廳。四面的牆壁是青碧色,此刻看上去卻黑黝黝地,人藏身在內,假使光線不夠,還真不易發現。
  螢燈突放光明,但光線极為微弱,只可依稀分辨神案四周丈內的景物,無法照亮四壁。
  安平穿的是青夾直裰,盤坐在壁角不動,很難被人發現,除非他移動,不然誰也不知壁角有人。
  在微弱的線光閃爍,他看到正壁中心稍下方,有一塊慘綠而蒼白的圓形物体,定神看去,起初認為是壁上懸挂的字畫,卻又小得不像字畫一類物品,最后方發現是一個人的面孔。但只看到面孔而已。不是身軀。
  這張面孔慘綠得怕人,五官不易分辨,只有一雙眼睛綠芒閃閃,极為可怖。
  安平心中懍然,感到渾身汗毛皆悚然豎立,脊梁有冷气上升,右手不自覺地抓住了劍把,本能地抓得緊緊地,蓄勁待發,心中悚然忖道:“我不清世間真有鬼,但這家伙怎么只有一張臉孔而沒有身軀?這張面孔是這般可怖,必定慘白得不像是人,哼!我倒要看看這是啥玩意。”
  他定下心神,悚然的感覺逐漸消逝,一面留意怪面孔的動靜,一面留心四周的變化。
  不久,地面似乎傳出沙沙怪響,片刻,腥風扑鼻,地面隱約有物移動。
  他大吃—惊,心中駭然叫:“老天爺!冬天哪來的這許多長虫?”
  原來地下的移動物体,乃是千百條五顏六色、大小不等、長短不一的异蛇,從兩座后廳門涌出,向外蜿蜒游動,到了廳中便四散分開。
  有上百余毒蛇向他盤坐的角落游來,發出了噴气异聲,急滑而來,游走的速度加快。
  他第一個念頭是赶快离開,剛想站起,眼前突然出現异象,快速爬來的毒蛇,在丈外突然靜止不動,噴气聲亦斂,有些已扭頭折向滑走,去勢比來勢更快。
  他突然憬悟,必定是白龍辟毒珠發揮了功能。
  他心中一定,仍然安坐不動,靜觀變化。
  久久,毒蛇大部价已逃逸無蹤,另一部份則蟄伏不動,似乎已經嚇軟了。
  慘綠色的面孔突然徐徐上升,升高數尺方行停住。
  他心中冷笑,心說:“果然是人,他居然想裝神弄鬼嚇我呢!”
  原來面孔上升,被他看出了破綻。那人穿了一襲碧綠色的長袍,与牆壁同色,渾身裹在与背景相同的長袍內,安坐不動,綠光幽暗,所以無法看出底細,這時人影移動,使逃不過他的神目了。
  “什么人在那儿?”綠面孔說話了。聲如梟啼。
  “區區夏安平。”他泰然地答。
  “你不問我是誰么?”對方再問。
  “閣下如果說出,在下并不反對。”
  “老夫是鬼。”
  “是鬼豈會自稱老夫?稱老鬼豈不更像些?”
  “小子無禮!”對方怒吼。
  “你這是自取其辱,可不能怪我,早些時在下曾經扮鬼,敢說比你閣下扮得更高明些,何必嚇唬我?”
  “你小子膽子相當大,果然名不虛傳。說,你用什么藥物將蛇陣驅散的?”
  “在下不怕蛇,蛇便會怕我,何用藥物?”
  “胡說!看來,你小子已經料定咱們有蛇陣,可知定然已發現咱們在圖謀你了。說,誰透露消息給你的?”
  “正相反,在下入驀時分方到達縣城,對城中的一切陌生得緊。剛才誘夏某人伏的人,更不可能透露你們的詭計,你閣下的話問得太欠思慮,缺乏事實佐證。”
  他的詞鋒相當銳利,令對方難以忍耐,意在迫對方暴露將他誘來的意向,因此相當不客气。
  果然料中了,對方勃然大怒,舉步欺近,像一個幽靈般冉冉超過長案,聲息全無。經過案旁時,螢燈映照下,這人的臉色更為慘綠可怖。窄頭、凸眉骨、朝天鼻,高顴、獠牙。凸眉剩下几根疏短的眉毛,留了八字短灰胡。深陷的眼眶中,嵌了一雙銳利如鷹,綠芒熠熠的眼珠。身材瘦峭,高約七尺。穿了一襲碧綠色長袍,左脅下挨了一把連鞘長創。步履輕盈,像是腳不沾地,上体毫不晃動,僅一雙腳徐徐移走。內行人一眼便可看出,他在用一种武林罕見的輕功提气術,在安平面前示威。
  安平也徐徐站起相迎,面面相對,無畏無懼地盯視著這位自稱為鬼的人。
  “你小子認得老夫么?”這人在丈外止步,不友好地問。
  安平搖搖頭,冷冷地說:“抱歉,在下對老丈陌生得緊。請問,老丈派人將在下請來,有何見教?將有利于在下么?”
  “老夫姓牟,單名彤。”
  “在下出道太晚,對老丈的名號陌生很緊。”
  “難道說,你的師門設將山靈牟彤的名號告訴你?”
  “對不起,家師不是江湖人,不會提及。”
  “那么,宇內四凶你該听說過吧?”
  “宇內四凶?不錯,在下曾听人說過,卻不知四凶的名號,也許听說過,但卻忘記了。听說,守內四凶是三十年前的人物,這些年來早已不見蹤跡,不再有人提及他們早年的罪跡惡行,可能早已成了冢中枯骨啦!”
  “呸!閉上你的臭嘴!老夫就是四凶之一的山靈牟彤。”
  安平有點心惊,卻不是害怕,道:“原來前輩是四凶之一,久仰久仰。但不知前輩派人將晚輩引來,有何用意?”
  “敝主人有事找你,所以派人將你引來。”
  安平又是一惊,這老凶魔居然有“主人”,那位主人必定是极為可怕的人物了。
  “可否請貴主人出廳相見?”他從容地問。
  “家主人要試試你的膽識,設下了四道相試的小計,你若能通過四關,方和閣下相見。”
  “請教相試的小計,可好?”
  “其一,看你是否有膽量隨咱們的手下家仆前來;其二,看閣下是否逃得過异香和蛇陣。其三,看你是否膽怯得被老夫嚇走。”
  “還有一試,是么?”
  “你果然名不虛傳,三試皆平安渡過了。其四,是胜得了老夫手中寶劍,家主人方肯接見。”
  安平冷冷一笑,不悅地說:“在下与貴主無親無故,素昧平生,如此故作神秘,不是太過份了么?如果設身處地而論,閣下有可感覺?退一万步說,貴主人要見夏某,可知在下是否愿見貴主人呢?真是些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自私自利之徒。哼!你們把夏某看成什么人?”
  說完,舉步便向大門走去。
  “站住!”山靈牟彤沉喝。
  安平充耳不聞,走近大門,伸手拉在門扣。
  “你敢不听命?”山靈牟彤沉叱,一閃即至。
  安平倏然轉身,沉聲道:“閉嘴!你憑什么要在下听命?豈有此理!”
  山靈大怒,猛地欺近伸出鳥爪般瘦骨嶙峋的右手,五指如鉤,劈面便抓,并且怒喝道:“老夫要教訓你。”
  安平已轉身拉開了門扇,冷風吹入,爪已近身。他早有准備,驀地不出反退,左肩斜撞入山靈的怀中,左手撥開抓來的右爪,右拳疾飛,來一記“霸王敬酒”。
  山靈相當高明,火速仰身后退,避過一拳。
  安平冷笑一聲,順勢扭身一腳掃出,捷逾電閃。
  “噗!”掃中了山靈的左胯。
  “哎……”山靈惊叫一聲,側沖八尺外,踉蹌而退。
  安平一腳踏出廳門,心中一懍。院子中,十二名黑衣人一字排開,臉上涂了磷光粉,乍看上去,看不見身軀,只可看到綠光閃爍的十二張可怖臉孔,以及十二把反映著星光的長劍。十二個人屹立階下,似有所待。
  他腳下稍一遲疑,被踢退的山靈乘机反扑了。
  山靈暴怒如狂,拔出長劍丟掉劍鞘、狂風似的沖到,劍發厲嘯,喝聲刺耳:“小輩,拔劍轉身。”
  安平火速轉身,“錚”一聲清鳴,寒影劍已將山靈刺來的長劍搭住,撤出偏門,兩把劍粘住了。
  這瞬間,嬌喝震耳傳來:“肅靜,主人駕到。
  “開!”安平低叱,手腕一振。
  山靈的劍倏然外張,連人帶劍側飄八尺,臉色大變。
  安平也側跨一步,寒影劍發出隱隱龍吟。
  廳門立被封死,被五名鬼形大漢堵住了。
  安平本可立即突圍,他相信五名大漢無法將他攔住,但他不能示怯,同時也想看看這些人的主人是誰。此時突圍而走,糊糊涂涂被人耽擱了一晚工夫,豈會甘心。他退至壁角坐下,大方地收劍入鞘,靜觀其變。
  兩側的后堂門燈光大明,八名千嬌百媚的女郎高舉著精巧的紗燈,輕盈地出廳,在長案兩側列班,雁翅排開。
  接著,一左一右出來了兩個年約花甲以上的怪老人、右面那人年長些,左耳缺耳輪,額角刀痕,右眉陷現一坑,鼻骨中斷,右鼻翼不見,只留下一個大孔。兔唇,牙齒所剩無几,右眼不見睛。左手齊肘缺,右腳落地發出异響。原來是一條假腿。腰帶上懸了一把刀,刀鞘斑剝古舊。如果這位老人家与山靈同時出現,恐怕安平真會以為世間有鬼怪出現哩;
  右面那人也長得十分唬人,大馬臉,山羊眼,鷹勾鼻,薄嘴唇,老鼠須,像煞了城惶廟中的馬面鬼。更可怕的是,他的脖子上盤了一條渾身火紅,形如赤煉蛇的五尺怪蛇,身穿一襲雙袖特异的怪袍,肘以下的袍袖像是以藤枝所編就,各纏了一條渾身碧綠的小蛇,三角形的蛇頭部近鼻端生了一只翡翠色小角,一看便知不是青竹蛇。他手中,挾著一根形如蠕蛇的六尺紫色蛇杖。
  這兩個猙獰老人,加上形如厲鬼的山靈牟彤,形成了三丑,獰惡無比,足以在光天地日之下,嚇破英雄好漢的虎膽。
  相反的是,八名女郎卻美如天仙,相對之下、顯得美丑懸殊.美的更美,丑的更丑,鮮明而強烈,令人生畏。
  燈光再明,又是八名美艷的女郎高擎紗燈而出。之后又出來了八名雄赳赳气昂昂的英俊青年,全部一色箭衣,像是王府的衛士。八個人一般身材,一般英俊,一般年紀,一式打扮,佩劍挂囊,威風凜凜。
  最后出來了三名俏麗的侍女,擁簇著兩個艷麗超群的女人,令廳中為之生色。
  异香扑鼻,中人欲醉。
  “慚愧!蛇陣出現前的香風,證明了那時有一個女人曾在廳中出沒,而我卻毫無發現,卻誤以為有人用迷香暗算。這些女人中,定然有輕功出類拔萃的高手在內。”
  這兩個女人好美,美得令男人心動神搖,端的是風華絕代,美絕塵寰。左首的女人穿一身黛綠衣裙,右首的女人穿一身青。她們所佩帶的兵刃是刀而不是劍,女人帶刀的似乎甚是罕見。
  她們的年齡已在四十左右,從她們的眉梢眼角可看到笑紋,女人眼角出現了笑紋,而且是艷妝后仍可發現,那便可以斷定決不是三十以下的青春女郎了。
  兩人的臉蛋有點相像,只有一個是遠山眉,一個卻黛眉帶煞。乍看上去,兩人都端庄華貴,神色雍容,但仔細端詳,卻可發現內在妖媚本質,決難逃過老于此道的高手眼下,只能騙過常人的耳目。
  侍女送來兩張大環椅設在長案后,侍候兩女整衣人座。案左右內側,站著兩個鬼怪般的老人。外側雁翅排開八名擎燈女郎。案后,兩女身后是三侍女,然后是另八名擎燈少女,案前兩側,八名壯士叉腰分立,弧形列位,神色肅穆。
  所有的目光,全落在兩丈外站在壁角的安平身上。
  看清了所有的人,安平心中暗懍,忖道:“如果所料不差,可能是云夢雙姣來了。看情景,宇內四凶之一的山靈,竟然是她們的屬下,委實令人難以置信,她們怎配役使這個無惡不作的可怕魔頭?怪事。”
  云夢雙姣,指的是三劍二刀五亡命的“二刀”,是這一代崛起江湖的名人中,名號僅次于八大高手的年輕高手。
  “二刀”,是指武林中兩把十分可怕的寶刀,一名“馭光”。一稱“天雨”,皆是价值連城、可斷金切玉的神刃。刀的主人,就是云夢雙姣。
  云夢雙姣不是親姐妹,而是盡人皆知的結拜姐妹,同是廣湖人氏,年歲相近,意气相投,姐姐姓鐘名瓊,江湖綽號稱為柳神,妹妹姓李,芳名瑤,綽號叫青狐。她們倆的名聲不太好,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女妖,不但人盡可夫,而且吸探術极為高明,极為俠義門人所痛恨。但她倆不僅有寶刀在身,而且輕功极為高明,机警絕倫,在江湖中,行蹤飄忽,有如鬼魅,誰也休想盯她們的梢,對她們無可奈何。
  近些年來,兩女的消息沉寂已久,江湖上傳說紛經,莫衷一是。有些說她們已被破扇竹蕭所搏殺。有些說她們已找到如意郎君,改邪歸正做了賢妻良母云云。
  女人力弱膽小而謹慎,不宜使用單刀,單刀號稱“拼命”,豈能适合女人使用?所以江湖中的武林女英雄,用刀的少之又少,安平看出兩女的佩刀有异,所以猜想是云夢雙姣到了,看他們居然能役使四凶之一的山靈,因此懍然心惊,猜想雙姣重行出現江湖,藝業當不至于与五亡命同列了。
  山靈收了劍,上前疾趨案下,躬身行禮道:“回稟兩位姑娘,這小輩藝業奇高,老朽業已盡力,無奈他何。”
  左首的穿綠少女冷然注視著坐在壁角的安平,翠袖一揮,曼聲說:“牟老辛苦了,退在一旁,候命差遣。”
  山靈應喏一聲,再次行禮,退到右面帶蛇老人的下首肅立,目灼灼地打量著安平,怪眼中閃爍著困惑而惊疑的眼光。
  穿青的女人粲然一笑,向同伴道:“瓊姐,小妹問問他。”
  “賢妹請自便。”穿綠的女人笑笑。
  安平沉得住气,虎目閃閃生光,毫不畏怯地打量著眾人,從容地猛吸白龍辟毒珠的气息。
  穿青的女人挺直腰干,向安平問:“喂!你就是新近名震江湖的神龍夏安平么?”
  安平淡淡一笑,泰然地反問:“姑娘,你認為在下是与不是?”
  “本姑娘在問你哪!”穿綠的女人笑道。
  “區區不是已經回答了么?”
  “你并未回答。”
  “呵呵!姑娘既然派人將在下誘來,何用多問?”
  “唔!閣下倒是精明。”
  “姑娘也不笨。”
  “怎見得?”
  “先派人誘在下人陷,再派人相試,然后出面審訊口供,豈不聰明過人?姑娘如果不事先查明在下的底細,這會儿在下赶了兩百余里、剛抵吉水之際使將在下誘來?”
  “本姑娘并未到過玉笥山,卻派了眼線在那儿看風色,你從官道來,本姑娘的人也到了。”
  “請教諸位將在下誘來,有何用意?”
  “慕名引見,怎么你口口聲聲說是誘來?說得這般難听,何必呢?”
  “呵呵!像這樣的慕名引見,在下可不敢領教。在下有事在身。不能久留,有何見教,可否明示?哦!在下尚未清教諸位的高名上姓呢!失禮,失禮。”
  “你是個生意人,可能不知本姑娘的名號。但這半年來行走江湖期間,總不會不知道云夢雙姣吧?”
  安平反而心中大定,笑道:“在下略有耳聞,但卻不是在行走江湖期間知道的。從衣著的猜測,姑娘定然是有一把天雨刀的青狐李瑤姑娘了。那一位姑娘,自然是有馭光刀的鐘瓊姑娘,不錯吧?”
  “你很精明,猜得對极了。要不要我替你引見几位前輩?”
  “是山靈和那兩位么?”安平指著怪人問。
  “不錯.他們兩位是百殘老人周昌,和蛇神曾瑞,看了他們的長相和兵刃,你便知道他們是誰了。”
  安平注視兩人半晌,點頭道:“果然人如其名,一看便知,百殘老人与山靈同是四凶之一,至于蛇神曾瑞,在下卻沒听說過。兩位姑娘出道出四凶晚得多,輩份也低,但看今晚的排場,這三位前輩卻是姑娘的屬下,委實令在下心中懍懍,而且深感詫异。”
  “除了這三位前輩之外,本姑娘所屬的八男十六女,無一不是万中選一的高手,足以和江湖的高手名宿互論長短。”
  “真的?在下豈不是身陷絕地了么?”
  “事實如此,決無虛假。其實。足下并非身陷絕地,只要閣下應允本姑娘所提出的條件,對閣下不僅無害,而且獲益非淺。”
  “有意思,說上正題了。試條件吧,在下洗耳恭听。”安平輕松地說,其實心中并不輕松,只是不敢形于表面而已。
  “首先我得問你,為何与游龍劍客結怨。”
  “這個嘛,在下亦大惑不解。”安平不愿說出內情。
  “世間能冤仇深結的事,只有四件,那就是酒、色、財、气。你与游龍劍客所結的怨,是一個色字。”
  “不,只能說是与五湖浪子結怨,游龍劍客是五湖……”
  “能將經過說來听听么?”青狐搶著問。
  “說來無趣之至,不說也罷.何況說出來也并不光彩。”
  “你知道我姐妹与游龍劍客的交情么?”
  “不知道,何不直截了當說出來听听?”
  “我們与蟠龍堡之間,互相訂有協議,在江湖發展期間,彼此雖各行其是,但卻有互相幫助的默契。”
  “哦!原來你們是相助游龍劍客對付在下的。”
  “又不盡然。我們直接与狄老堡主青云居士訂下的協議,至于互助的默契,是否遵守卻不一定,須知默契与協議兩者差异甚大。”
  “听姑娘的口气。倒是大有文章哩!看來,在下似乎吉凶參半。我這人生性耿直,不喜歡勾心斗角,諸位的用意,何不明白地說出?”
  “你為了一個女人与五湖浪子結怨,何苦來哉?我姐妹愿為你兩人化解仇怨。”
  “多謝姑娘盛情,請教如何化解法?”
  “這就是本姑娘要提出的條件。”
  “請說。”
  “我姐妹一力擔當你与蟠龍堡化解伊怨的重責,你則与我姐妹并肩行道江湖。條件极為优厚,幸勿輕易放過。天下間不乏殊色佳麗,你何必為了一個女人而与實力雄厚的江湖人結怨?蝗說那位姑娘姓彭,可否將她的底細說來听听?”
  安平堅決地搖頭,斷然地說:“在下不是江湖人,在江湖無道可行。至于蟠龍堡的仇怨,在下并不介意.那位彭姑娘的事,在下毫無所知,五湖浪子自作多情,他找我根本是無理由。”
  青狐粉臉一紅,不悅地說:“姓夏的,你避重就輕,事實對姑娘所提出的事,并無确切的答覆。”
  “夏某并無答覆的必要。”安平泰然地說。
  “你看清了自己的處境么?”
  “看清了。”
  “你仍然一意孤行?”
  “在下擇善固執。”
  “難道你活膩了?”
  “在下希望長生不老。”
  “你不想另行物色佳麗?”
  “瑤池仙子也不禁令在不動非分之念。”
  “你嘴強……”
  “藝業不弱。”安平搶著答。
  “你以為能逃出我姐妹所布下的陷阱?”
  “很難說,也許可能。”
  “你何不試試?”
  安平整在站起,笑道:“不用試,在下該走了。”
  說完,從容舉步向廳門走去,在一干男女高手的注視下,舉步從容不迫,臉上仍帶著笑意,但一雙手十個把頭輕微地伸縮,表示出心中仍有些地緊張,也表示隨時准備動手應付突變的決心。
  青狐向柳神鐘瓊冷然頷首,表示談判希望已絕,該用強了。
  柳神冷哼一聲,星目冷電外射,沉聲道:“周老,拿下他。”
  百殘老人周昌欠身道:“遵命,但不知要活的呢,抑或是……”
  “要活的,傷不重也行。”柳神冷然地說。
  百殘老人突然像幽靈般閃出,奇快無匹,只見人形乍隱复現,已出現在安平面前,然后方傳來他的木腳落地時所發出的輕微聲息。
  “小子,你敢不听話,哪儿走?”百殘老人用漏風的怪嗓子叱喝,獨眼厲光四射,臉貌獰惡駭人。
  安平叉手而立,沉著地說:“閣下,你活了偌大年紀,怎地開口就叫人小子,你簡直白活了一輩子。想怎樣,你說吧。”
  “兩位姑娘的條件,你必須無條件地接受。”百殘老人一字一吐地說,并未發怒,不在乎安平出言挖苦。
  “在下已經表示得夠明白了。”
  “老夫奉命擒你。”
  “那么,為何不動手呢?”
  “當然。”百殘老人說,右手緩緩伸出。他的五個指頭像是鷹爪,瘦骨嶙峋,血管暴起形如蝗蚓,指甲銳利如刀尖,漸近安平胸品,五指緩張。
  安平并不因為對方是個殘廢老人而大意,在未弄清對方的意圖前,不敢妄行接招,徐徐挪動右腳,退后一步。
  挪后的腳仍未落實,百殘老人突然低叱,人已斯近,由爪變掌兜頭便劈,恍如巨斧開山。
  安平心中一懍,展開了真才實學,電光石火似的向右一閃,在間不容發中避過雷霆一擊,遠出六尺外,似乎仍可感到剛才老怪壓下的潛勁依然在体,仍然有受到壓迫、气血翻騰之感。
  “這是什么掌力?”他悚然地想。
  百殘老人一掌奇襲失效,有點錯愕,冷然咧嘴一笑,再次扑上伸手便抓。
  安平決定接招,功行右臂猛地撥出一掌,并蓄勢准備反搭鬼怪的腕門。老怪只有一條手臂,他不愿用雙手應敵。
  百殘老人發出一聲來梟般的怪笑,沉肘出腿,右面的假腿突然踢出,捷如閃電。
  安平斜身相避,挫腰換招,沉掌拍向踢來的假腿。
  “啪!”擊中了,著掌處如触金剛,震得掌心發麻,原來假腿是鋼鐵所打造,粗如真腿。
  百殘老人身形左蕩,被拍得立不住腳,但不等假腳落地,人即凌空,左腳藉身形反扭的勁道,凶狠地掃到。
  這瞬間,柳神鐘瓊向蛇神伸出一個纖指,輕輕一晃。
  蛇神輕輕地點頭,左手一伸,纏在背上的异蛇悄然落地逸走。蛇身碧綠,地面也是同一顏色,雖則燈光明亮,目力雖則銳利亦難發現。
  百殘老人一掌雙腳揮動如飛,攻勢凶猛絕倫。安平第一次碰上藝業相當的高手,不得不以絕學周旋,他感到對方掌腿上的勁道出奇的凶猛,而且隱含了一种极為奇异的潛勁,似乎無法加以抵抗,襲來的异勁不走直線,及身時逼得气血翻騰,護体神功所受的壓力奇大,甚至會發生窒息的感覺。幸而百殘老人進擊的把式雖然凶猛無匹、但并無奇處,盡可應付裕如。同時,他也察覺到百殘老人對他所進擊的招式,似乎也有所顧忌,雙方皆避免勁道直接相拼,招發即收不放使老。因此,兩人在兩丈方圓的空間凶狠地進退盤旋,全力相搏,形成了難解難分的局面,力搏二十余招,勢均力敵,兩人都渾身騰起汗霧,神色凝重,誰也未露敗象。
  強烈的罡風勁气,意阻不住貼地蠕滑而來的怪蛇,被它侵入了斗場,突然激射而出。
  蛇神以杖擊地的奇异聲傳到,怪蛇像一道虹影,射向安平的腳下。
  這瞬間,安平正以雷霆万鈞之勢。攻出一招“罡風掃云”左掌掃撥,右掌突然接著推出,他終于忍不住加用左掌了,少用一只手畢竟不便,需用雙手的拍式無形中瓦解,威力大減,他不能放棄自己應獲的优勢了。
  百殘老人斜身挫腰,避開上盤的急襲,反掌削出,人亦隨勢切入。
  安平大喝一聲,招變“天宇云沉”,右掌全力下擊。
  百殘老人招出“抬頭望月”,全力上接。他已取得切入近身的优勢,不愿放棄优勢避招,所以全力硬接,出招接拍的瞬間,身形一扭,身左已接近安平的身右。他如果能架住安平下擊的一掌,便可取得絕對优勢了。
  他右掌以抬頭望月接招,身形一扭之下,左手的半節臂膀,已凶狠地撞向安平的右腰脅,十分辛辣霸道。
  “噗!”雙掌擊實,百殘老人身軀一沉,左斷臂所擊的部位失去准頭,低了許多。
  安乎感到手掌一麻,正想加上十成勁下壓,發覺右脅危机光臨,正想扭身避招。
  驀地,他感到右小腿一麻,腳下一軟,突感脫力。
  “糟!”他惊叫,掌發千斤神力向下一壓,身形暴升。
  同一剎那,右胯下方被斷手肘擊中,“蓬”一聲響,身軀退得更快。
  百殘老人厲叫一聲,坐倒在地,右手顯然下垂,臉上出現痛苦的表情。
  安平退出丈外,右腳突然屈倒。
  “拿下!”青狐叱喝。
  蛇神像勁矢离弦,飛射而至。
  這瞬間,黑影從天而降。
  香風扑鼻,廳門白衫乍現。“啊……”厲號聲震耳,把守廳門的五名鬼面人,像被狂風所刮,翻滾著跌入廳中。
  黑影搶先一步,“蓬”一聲大震,和蛇神換了一招,罡風迸射,隱雷震耳。
  蛇神“哎”一聲惊叫,驟不及防之下接了一招,吃了大虧,蛇杖丟掉了,盤在脖子上的赤色异蛇突然騰空而起,右手的青蛇則貼地射出。他本人仰面急退,几乎躺倒。
  黑影更快,一把挾起安平,凌空而起,“嘩啦啦”一聲暴響,人隱沒在新辟的承塵孔內,屋頂的碎瓦斷木,從破孔內雨點般洒落。
  廳口侵入的白影幻化一道白虹,射入承塵孔內,落下的碎瓦斷木皆向四方激射。
  追逐黑影的赤色怪蛇,剛騰至承塵孔,便被白影所擊落像枯葉般飛出兩丈外。
  事發倉猝,誰也沒料到頂上的承塵會被人無聲無息弄開,掀掉了數塊木板,從天而降將人弄走。
  蛇神的蛇杖彎曲成弧形,顯然曾被人用重物所擊。
  廳中大亂,柳神一聲嬌叱,站起大袖一揮,一叢柳河隨袖而出,射向行將隱入承塵孔的白影。
  柳釘無法接近白影,相距八尺便紛紛下墮。
  白影不見了,廳口一聲虎吼,出現了一頭錦毛巨虎。同對,一顆巨大的蛇頭高抵門楣。
  廳中雞飛狗走,燈火凌落,眾人狼狽地向后堂逃命。
  巨虎大蛇突然消失不見,但廳中已人云廳空。
  安平昏昏沉沉,神智有點迷亂,直覺地感到已被人挾得騰空而起,來人是誰他卻不知道了。上了瓦面,但覺耳際風聲呼呼,如同騰云駕霧,不知身在何處。
  數起數落,他模糊地听到有女人的嗓音叫喚:“留下人,不然休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接著是挾他的人發出奇异的狂笑,身軀疾沉,眼前一片黝黑,有物擦衣。他昏沉地想:“這人很机警,降下瓦面從房舍中竄走,追來的女人,便不會放膽追赶了。”
  不知經過多久,他已完全陷入人事不省的境地。
  大宅的后堂中,柳神鐘瓊粉面鐵青,大發雌威,把手下的男女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后暴躁地向山靈叫:“牟老,赶快去找總管來,問問剛才那戴頭罩的人是誰。”
  山靈尷尬地說:“姑娘不必問了,這人老朽認得。”
  “他是誰?”
  “他使用的兵刃是鐵童子,出其不意將曾老哥震倒,藝業超塵拔俗,他是九地人魔崔真,不然雖則變起倉猝,曾老哥也不至于在一擊之下吃此大虧。”
  “這老魔也跟來了?”柳神惊問。
  “游龍劍客的手下弟兄,曾發現人魔与夏安平在道中交手,恐怕是為了私怨而將人救走的。”手掌紅腫的百殘老人接口道。
  “糟!那……那夏安平落在人魔之手,豈不糟了?”青狐變色叫。
  “是的,那老魔心狠手辣,夏安平落在他手中,豈有幸免之理?”
  柳神長歎一聲,焦急地說:“他已被曾老的碧螭所傷,一個時辰之內如果不將他找到,恐怕大羅天仙也救不了他。”
  “那……我們必須赶快去找咧!”青狐叫。
  “賢妹,如何找法?難道要我們搜城不成?”
  “誰知道那帶了龍虎前來的白衣女是誰?”柳神問。
  沒有人回答,久久,百殘老人惑然地說:“能驅龍役虎的人并不多見,再說,縣城之內,龍蛇如何能進來?會不會是白蓮會的妖術作祟?”
  山靈怪眼生光,突然說:“恐怕是五湖浪子所說,在廬山所遇見的彭姑娘來了。帶了龍蛇在城中不易藏匿,何不派人游說游龍劍客,動雙方所有的人手,大索城郊各地,也許有效。”
  “人多有何用處?”柳神問。
  “命出動的人分帶毒餌与猛犬,分頭搜索。猛犬發現虎蹤,必定不敢前往走動,強制牽走,定可將虎引出,再用毒餌強犬吞食,龍虎傷犬自己亦將斃命,便可接近了。”
  “好,別無他法只好一試。”柳神同意地說,立即分派人手,派人前往游龍劍客落腳處請求協助。
  二更未三更初,大批人手紛紛出動。五湖浪子卻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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