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八章


  “該死的,你的爪功惊世駭俗,果然卑鄙地突下毒手。再給你一針。”
  京華秀士一抓落空,已經有點心惊,再看到抓勁居然封制不住飛針,僅震偏針勢而已,更為吃惊,碰上敵手了,突襲無功,先前興奮的情緒開始沉落。
  外發的內勁极耗精力,通常一興二狂三衰四竭,已浪費了一抓,怎敢再浪費第二抓?針的勁道可怕,不能逞強賣弄硬撞,身形急移,幻化三個虛影,遠出丈外換了三次方位,躲過可破內家气功的雙鋒針。
  蘇若男雖然大叫看誰陰毒,其實她一點也不陰毒。她是面對面先叫后發針的,暗器名不符實,是明非暗,那能算是陰毒?
  京華秀士怒火爆發,大喝一聲,沉馬步又是一記神魔爪,志在必得。
  已經揣摸出對方絕技的性質,蘇若男更不會上當了,用上了平生所學,挫低馬步向后飛滑,爪勁就差那么一尺半尺,速度赶不上她的滑速。
  滑退兩丈猛然前沖,這一退一進之間,速度快得令人目眩,似乎她先前并沒离開原地,視力產生錯覺,在抓勁回流,塵埃滾滾中回到原位。
  “打,打!”針隨著回流的塵埃破空速射,速度平空增加一倍。
  棋逢敵手,京華秀士也揣摸出她的心態,爪一伸便斜掠丈外,惊出一身冷汗,兩枚雙鋒針几乎貼肋側掠過,掠出后仍感到肋下麻麻地。
  “我來捉他!”沉喝聲震耳欲襲,發自上空。
  京華秀士心中一震,猛抬頭,屋頂上有灰影升騰,從頂點頭下腳上猛扑而下,前伸的雙爪像鷹爪,聲勢之雄惊心動魄,簡直就是一頭怒鷹下搏。
  茅舍還在三丈外,這人是發聲之后再躍升的,速度极猛,已超出人的体能极限。
  面對武功超絕的高手,而且知道這高手的爪功可怕,怎敢使用這种凌空下搏的身法招式攻擊?身在空中自保的能力有限得很。
  京華秀士心中一涼,已看清來人是誰了。在放棄無雙玉郎時,百忙中封住羅遠一劍,吃足了苦頭,當時并不知道是羅遠。
  現在,他知道了,看聲勢身法,一定是八极雄鷹。
  八极雄鷹的名號,給予九幽門的人心理上的壓力,相當沉重。如果不是八极雄鷹,這位秀士肯定會在憤怒之下,不顧一切竭澤而漁,發出第三記神魔爪孤注一擲,爪功對爪功,誰怕誰呀?
  但八极雄鷹怎能不怕?三十余名超等高手,追殺八极雄鷹,結果如何?
  不用多想,望影心惊,抬頭的剎那間便勇气全消,一躍三丈如飛而遁,逃人屋側的草木叢,比受惊的脫兔快一倍。
  羅遠飄落,知道追不上了。
  “你把他嚇跑了。”蘇若男大發嬌嗔:“老爺,你得賠。”
  “那家伙是膽小鬼,怎么賠?”羅遠苦笑。
  “口供設著落啦!里面如何?”
  “安頓受傷的人。”
  “有人就好。”
  “什么,你不是要我向受傷的人逼供吧?你會嗎?”
  “這……罷了,”蘇若男泄气地說。
  “那些人是向谷口走的。”
  “追!”蘇著男不肯罷了。
  “追不上了,天快黑啦!”
  “那…”
  “我們到瑞云谷,赶兩步。”
  “走啊,老爺。”
  蘇若男歡呼雀躍是有理由的,她就耽心羅遠不去瑞云谷。迄今為止,羅遠一直沒肯定表示去瑞云谷,一再表示對向武道門集會毫無興趣,置身事外無意介入。
  她懶得去想羅遠態度轉變的理由,反正只要羅遠去,她就心滿意足了。
  假使讓她知道羅遠去瑞云谷的心理變故,一定心里高興不起來。
  她知道,她的一顆少女的芳心,已寄托在羅遠身上了,心湖已涌起漣漪。
  令她不安的是,羅遠并沒把她當女人。
  她知道自己的風華比不上宇內三狐,羅遠對宇內三狐也毫不在意。但她在等,等羅遠注意与發現她,是一個青春美麗的大姑娘,而不是若(像)男人的女人。她在改變自己,至少在她發現無雙玉郎的美麗成熟女隨從時,便想到要把自己,也打扮得像引人羡慕的漂亮女人。
  她當然不知道,羅遠在小溪中,突然看到無雙玉郎半裸的胴体時,所受到的震撼是如何強烈,印象是如何鮮明。對一個正常的大男人來說,那是無可抗拒的,難以磨滅先天性不由自主的誘惑。
  以往,她嬌傲自負,不但武功超塵拔俗,美麗靈秀不可一世。可是,不但比羅遠相去遠甚,連比她差勁的宇內三狐,也輕而易舉擒住了她。
  然后是武功更高強的人先后一一出現,攝魂天魔她就難以應付。無雙玉郎顯然比她高明多多,与羅遠棋逢敵手。現在又碰上一個爪功可怕,她不知道名號的京華秀士,對方報了名號,她也不知道底細。但她知道,京華秀士的武功決不比她差。
  她知道謙虛了,無形中气質与性情,都在慢慢改變,也逐漸令人喜愛了,所以她有信心,用些心机,羅遠會喜歡她的,她已經不是往昔那個不易親近的“若”男;女人若男,那一個男人肯喜歡?
  仍然沒獲得口供,無法了解這些實力龐大,來自京都人士的底細。但這些人打武道門一千五百兩黃金的主意,是無可置疑的事。
  死了許多人,即使能順利奪獲一千五百兩黃金,仍然是大輸家,這些人真不該來的。
  羅遠知道她也是為黃金而來的,因此在言談間,她盡量避免談及黃金与武道門的事,以免引起誤會;羅遠一直就鄙視奪金的舉動。
  她几乎忘了,基本上羅遠仍然對她怀有戒心。如果攝魂天魔那些人不群起而攻,羅遠怎會在休戚相關、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情況中与她合作自保?演變成目下的處境,完全是情勢丕變所促成,因勢利導而牽連在一起,羅遠根本無意前往瑞云谷淌這一窩子渾水。
  羅遠本來就需往北行,前往南陽府,不需經過瑞云谷,當然瑞云谷也可以到達南陽府。演變成目下的情勢,主要原因是羅遠想了解無雙玉郎這些人的底細,以便日后心理上預作提防,并非有意參予瑞云谷奪金的事故。
  也許是數有前定吧!羅遠竟然被無雙三郎所吸引,改變了主意,要留意無雙玉郎的動靜,因此有意無意間,不再提拒絕前往瑞云谷的事。
  雙方都不了解對方的打算,她自以為羅遠是受她的影響,愿意前往瑞云谷的。
  一陣好赶,放開腳程急如星火。夜間在山林中极易迷失,必須加快脫离,在日落之前,繞回到至瑞云谷的小山徑,距被十僧道突襲的地方不足一里。羅遠在山林分辨方向的能力十分准确惊人,不愧稱進入深山大澤的采藥師。
  山徑不怕迷失了,羅遠打算連夜前往瑞云谷,三十余里如果腳下放快些,一個更次便可赶到。
  天黑了,首要的事便是找食物充饑,順便打听這條路的動靜,看是否發生了重大事故。
  走了三四里,運气不錯,路旁的山腳下,出現了燈火,走近便看出是一座小小的三家村。其中的一家不但有燈光,而且有借宿的旅客,透過外院柴門的縫隙,可看到正屋的門大開,里面有十余位佩刀帶劍的人,分兩桌正在進食,有酒有雞頗為丰盛。土瓦屋民舍的廳堂窄小,擠兩桌旅客已有人滿之思。
  推開柴門,經過前院,看到牆角有几個人乘涼,交頭接語交談。外面幽暗,看不清面貌。那几個人僅瞥了他倆一眼,沒加理睬,大概是已經膳罷的旅客,而且都是江湖之豪。
  踏入大門,便看清有首一桌的六位男女旅客。六位男女旅客也看清了他們,雙方同時咦了一聲。
  左面的一桌有八個人,全是雄偉剽悍的中年大漢,也同時向他倆注目,眼中流露出詫异神情。
  是宇內三狐。另三位是年近花甲的人,村夫打扮,身材普通,外表平凡不引人注意,但眼中不時閃爍一种詫奇的光芒,腰間的百寶囊甚大,足以作為行李挂袋。佩的刀也不同,是長僅尺八的尖刀。
  羅遠對這种刀不陌生:法刀。
  天師道的弟子不用法刀,用七星劍、桃木劍、古定劍。巫門弟子、端公、秘教門人、邪門人士,有一半人用法刀。這些人士派流之多。難以統計,而且有地域性,各具秘技特有范圍,与醫、卜、星、相、命各流,同為江湖獵食者。一般大眾門中所謂“走江湖”的人,就指這些神秘的人士。
  走江湖与闖蕩江湖是兩碼子事,雖則性質差不多。不論走或是闖,都被列人三教九流難上台盤。
  “你們怎么還在這里,渾身大汗,身無長物,一定是遭了禍事了。”白妖狐看了他倆的狼狽像,嘴上不饒:“過來坐,你們該也餓了。
  “你們沒逃回隨州,不怕禍事嗎?”羅遠笑吟吟拖凳就座:“碰上一大堆神仙活佛,那能沒有禍事?你們最好別碰上,你是妖狐,鐵定怕仙佛。”
  “逃到半途,愈想愈不甘心,恰好碰上這三位老朋友,所以回來了。”白妖狐隨即替雙方引見:“我這三位老朋友大有來頭,他們……”
  “我們自己通名。”那位留了白花山羊須的人陰陰一笑,搶著說:“我,幽冥使者鮑方。”
  “天涯浪客柏孤。”第二個人說話本無表情。
  “五方游神洪荒。”第三個人卻聲如洪鐘。
  “八极雄鷹羅遠。這位小姑娘叫蘇若男。”羅遠也自報名號,他并不知道這三位大有來頭的人是何方神圣,但一听綽號,便知一定大有來頭。
  “你就是八极雄鷹,”幽冥使者臉色一變,不敢再托大了:“听三狐說過你大鬧大宁集的事,佩服佩服。我們不在乎攝魂天魔,他們憑什么敢出面殘害同道?你說的仙佛,又是怎么一回事?”
  宅主人送來了碗筷,加了兩碟菜肴。蘇若男餓得發慌,先吃了再說。
  “可能是什么嶗山七子,山東三佛……”羅遠將所遭遇的變故,一面進食一面簡略地說了。
  “听說過這些人物,也僅限于听說而已。”幽冥使者冷冷地說:“就算他們具有無上神通,咱們的道行也不弱。他們最好不要做得太過分,半途行凶斷別人的財路,算什么玩意?唬得了我們嗎?”
  羅遠不知道這些人的底細,不知道這些人具有些什么了不起的神通,雖然覺得口气托大,也并不在意,但本能地覺得有點夸張不識時務,區區六個男女,宇內三狐本已是諒弓之鳥,能与攝魂天魔上百名高手論短長?他很難想像當攝魂天魔百余名高手發起攻擊時,這六位仁兄仁姐,會用什么方法手段應戰?會不會被對方的人潮所掩沒,被踏成扁鴨,
  “他們不會虛張聲勢唬人,而是凡是影響他們利益的事,必定不惜任何代价,將對方殲除以達到目的。”羅遠不想多說,在不可一世的高手名宿面前,少說話以免麻煩:“他們不斷向我下毒手,我得睜大眼昭拉長耳朵,留心地注意結果。諸地位今晚還赶路嗎?”
  “明早再走,不急。二十余里路,腳下放快些片刻可到。”幽冥使者信心十足:“用神行術更快,一定來得及赶上。你呢?”
  “受到攻擊被逼入山,逃了几十里,人都被赶散了,得在這附近尋找逃散了的同伴,走不走得找到同伴后才能決定。”羅遠找借口隱起自己的打算。
  “跟我們走吧。”白妖狐又在打他的主意:“我們結合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聯手見机行事。多你和蘇姑娘的人,力量更壯大了。”
  “有我參加,你們麻煩大了。”羅遠用心計拒絕。
  “我們麻煩大了?什么意思?”果然引起幽冥使者的不悅,變色沉聲問。
  “他們把我八极雄鷹,列為必須一舉搏殺的目標,見面便會一擁而上喊打喊殺,豈不連累你們替我擋災,也許你們几位講道義愿意拔刀而起,你們其他的朋友肯嗎?黃金還沒見到,就得無謂地拼命,換了我,我也不屈意。”羅遠婉轉地說出理由,而且理由充分。
  “到瑞云谷之后,咱們仍然歡迎你加入。”幽冥使者果然气消了:“你殺了他們不少人,處境相當危險,在瑞云谷你如果和我們并肩站,我們當然會同仇敵愾休戚相關。”
  “我會加以考慮的。”羅遠信口敷衍。
  填飽五髒后,兩人立即告辭,借口要在附近尋找同伴,幽冥使者眾人也無意挽留他們。
  遠出里外,羅遠一拉蘇若男的手,用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噤聲,往路旁的草叢中一鑽,潛行百十步,隱沒在山坡的樹林內。
  “你搞什么鬼?”蘇若男終于忍不住低聲問。
  “有人跟蹤。”他附耳說:“用意不明,捉住了也不會問出結果,先避一避。”
  “何不加快赶往瑞云谷?”
  “你敢走?”
  “哦,你的意思……”
  “路只有一條,夜間又不能在陌生的山林亂闖,在險惡處埋伏,你受得了?宇內三狐几個人自以為了不起,也不敢連夜動身呢!”
  “也許他們真的很了不起。”
  “而且的确了不起,所以信心十足……唔!不對,伏下,定下心神行功吐納。”羅遠把她按伏在兩株古松下:“不管你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切記不加理睬,抱元守一万慮俱消,斂神內視不理會身外一切异象。凝神聚气,渾身放松。”
  羅遠一面叮嚀,一面倚樹用五岳朝天式坐下,渾身立即放松,逐漸進入出神返虛無我無物境界。
  她不出自主,定下心神吸口气功行意斂。
  耳中剛听到模糊的气流激蕩聲,立即渾身毛發森立,她這一輩子,從沒听過這种陰厲的聲音,直覺地認為決不是來自人世間的聲浪。
  心神剛出現恍惚,背心便被一只大手按住了,一股奇异的脈動注入体內流向百脈,恍惚的心神重趨平和。接著是天地逐漸沉寂,那种异聲正徐徐遠去,獸吼梟啼的聲痕,也變得微弱十分遙遠了。
  最后,耳中只听到空气在耳渦深處,輕微流動摩擦的空茫回響,天地俱寂,似乎已离開煩囂的塵世,意識進入空寂虛無的不測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背心注入的脈動徐徐靜止,她也從空茫死寂中返回濁世紅塵,梟啼獸嗚突然增高,意識重返陽世,感到一陣涼气徹体,那是山區特有的夜風,所傳來的寒气。
  “不必急于動身,在此地露宿一宵。”她听到羅遠平靜低沉的語音,但已感覺出語音中隱藏的倦意。
  她挺身爬起,頗為緊張地貼羅遠坐下。
  “怎么一回事?我……我有遇邪的感覺。”她打一冷戰,毛骨悚然的感覺又發生了。
  “攝魂天魔那些人,碰上勢均的對手了。”羅遠答非所問。
  “你是說……”
  “宇內三狐那些人,四更左右定可到達瑞云谷。”
  “動身了?”
  “還沒有。”羅遠肯定地說。
  “你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她笑了,不肯置信。
  “幽冥使者的元神還沒返回軀殼.當然不可能動身。”羅遠不多加解釋。
  “你……你的話我听不懂……”
  “懂你也不肯相信。”
  “我……我相信。”她語气存疑。
  “兩個人,很可能是幽冥使者与五方游神,要了解我們的動向,所以暗中跟來了,幸好被我早一步發現。但到了這里,我才發現來的不是他們本人。而且,他們想威嚇我就范,听他們驅策,我只好引他們在這一帶山林授捉迷藏。歇息吧!他們不會來了。”
  “這……我只感到……”
  “感到有遇邪的感覺,感到此身已不在人間。”
  “咦,你……”她吃了一惊。
  “十僧道奈何不了幽冥使者這三個人。這三個人的道行,抗拒得了十僧道的神通,可以替我們牽制住一些強敵。如果這三個人夜間向攝魂天魔那些人襲擊,很可能擺平一半高手名宿。白天,他們發揮不了一半威力,所以我們在瑞云谷所受的壓力,也減少一半。”
  “哦!這么厲害?看他們的外表……”
  “外表不起眼,是嗎?睡吧!讓他們先走。”
  “我還是听得一頭霧水。”
  “如果你真知道經過,你會……算了吧?我也要歇息恢复精力。”
  “睡就睡。”蘇若男极不情愿地往他身上一靠,突然發現他的衣衫已被大汗濕透了。
  她剛想問,卻被羅遠挽住她的肩背,強邊她在身旁睡倒,不許她動彈。
  心潮洶涌,久久便不知不覺睡著了。
  天一亮,布置在各地埋伏的人,皆紛紛撤回瑞云谷,不能在各地零星活動了。
  贖人的時間訂于午正,必須完成嚴密的布置,一上午的時間并不算充裕,派在各地的人必須及時赶到,重新布置需要時間調整。
  瑞云谷占地并不廣,出三座高峻的奇峰所夾峙,僅瑞云峰的西南兩峰相連的鞍部,有可供安全上下的通道。但攀登也相當吃力。
  瑞云谷的東面,陡岩直落百丈,与南面的凝翠峰削崖,形成不足半里的谷門,也就是出入的唯一通道,山徑在谷口東南兩里地,路一分為二。左是北道,通向七十余里外的桐柏縣城。四十里外,則是有名的淮源伏流重新涌出的大复山陽口村。
  右而的南徑,通大宁集。
  桐柏縣陽口屬河南南陽府;大宁集則屬湖廣德安府。所以說桐柏山區是三不管地帶,大概不會有人反對,因此桐柏山有土匪強盜結巢出沒,也是眾所周知的事,甚至有打家劫舍的盜群活動,官府也無可奈何,兵來賊去,兵去賊回,誰也奈何不了誰。
  進谷口里余,便是小小的瑞云村,有三五十戶人家,耕种谷內的兩三千畝田地。真正的水田,還不足三百畝,十之九是只能种雜糧的半瘠山坡地,形成与世無爭,外人不易涉足的半閉塞天地。
  如果谷口被封,唯一的逃生出路,是攀越瑞云峰西南的山鞍,別處皆無法攀越,只有猿猴可以上下,或者飛鳥可以翱翔。
  可以預見的是,武道門必定占据山鞍的一面,作為進出瑞云谷的通道,避免事主報官,派官兵封鎖谷口。當然那是為防万一的應變措施,事主不敢報官,戶籍在岳州遠在數百里外,無憑無据沒有證人,報官也難獲桐柏的官方受理,更怕誤了肉票的性命。
  前來參予奪金的各路群雄,不可能事先入谷在村中落腳,以免引起事主雙方的誤會,影響贖人的進行,這是江湖大忌,會引起公憤,成為眾矢之的。不論任何方面的人前來參子,皆需避免直接在瑞云村露面,以免引起誤會,被看成破坏這次買賣的罪魁禍首,更可能受到任何一方的致命襲擊。不許第三者在場,這是江湖好漢們辦事的宗旨,也算是規矩或禁忌,有權以雷霆手段加以排除。
  谷內谷外地勢隱蔽,可以藏匿的地方甚多,先到或后到的人,皆有廣闊的活動潛藏空間,盡量与其他的人保持距离避兔接触,以免暴露實力,被糊里糊涂吃掉消滅,那才冤哉枉也。
  不論先到或后到的人,并不需先熟悉環境,反正武道門完成交易取得贖金之后,必定出谷撤走,找机會下手明暗劫取的人,盯牢了武道門的人就錯不了。
  不論是走江湖或闖江湖的牛鬼蛇神,十之九是窮光蛋。盡管他們有些人怀有理想有抱負,但說穿了絕對跳不出爭名逐利的圈子,絕大多數的人在三教九流中鬼混,身上能掏出一二兩銀子百十文制錢,已經算是不錯的了。一千五百兩黃金,會令人想得發瘋,為了一二十文制錢打破頭是常事,一千五百兩黃金值得用命爭取。所以這次從四面八方赶來發橫財的人,不可能是有理想有抱負的英雄好漢,見了面爾詐我虞是正常的事,屆時也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絕大部分的人隱身在谷外,谷口附近不時有人現身活動,用意不明,其實并無現身的必要,在這种緊要關頭,隨時皆有被人擊斃的危險。這里与大宁集的情勢不同,大宁集是往來的歇腳處,有些人与奪金無關,只是過往的旅客而已。
  千手靈官就是無關的人,不影響奪金群雄的利益。但如果在這里出現,處境就不一樣了。
  時光飛逝,當日上三竿時,終于有人沉不住气,公然從隱身處走出,三三兩兩動身入谷了。谷內可以隱身的地方甚多,這些人一一消失在瑞云村附近的山林內,這表示決定性的時刻將屆,是各展神通的時候了。
  山鞍下的樹林內,攝魂天魔一群高手名宿,扼守住攀登山鞍的地段,顯然意在堵截武道門從此地脫身的通道,似乎已認定武道門帶了黃金撤走,非從這里走不可。走谷口風險大,那一線山徑一面是短崖,一面是溪流湍急的亂石溪床,只要奪得金箱,登岩或下溪脫身容易,追赶的人不可能一擁而上,奪金成功往山林中一鑽,就可以安全地鴻飛杳杳。
  山腳距瑞云村約有三里可以俯瞰瑞云村的動靜,林深草茂,人隱身在內,小村的人不可能發現他們的活動,向上攀升,坡度雖陡,但沒有直起直落的峻崖,攀枝撥草上下不算困難,身手矯捷的武林健者,兩三里的陡坡難不倒他們,可說是除了谷口之外,這里是進出山谷的理想途徑,所以該是武道門必取的出入路線。
  人都隱藏在草木叢中,首腦們卻在一處古木參差交錯的平坡聚集。
  果然不出羅遠所料,那位使用排山袖的人,确是這些人的首腦,在八名男女隨從的護衛下,坐在一株倒木上,炯炯鷹圖精光四射,戒嚴的相貌,表示他是一個具有無上權威的領袖人物。
  四周有十余名男女,都是重要的負責人,其中包括攝魂天魔,以及一僧一道。
  滿臉虯須的尤大副門主也在場,臉上神包顯得冷漠。
  無雙玉郎与男女兩隨從在下首,腳下散置著屬于京華秀士的物品。
  “我已經再三說過了,這件事以后再說。”首腦的大八字胡說話時一翹一翹顯得可笑,臉上卻隱現怒意:“關鍵時刻,咱們內部不能發生事故自亂陣腳。冠章,以后我會替你主持公道。”
  雙方顯然經過一段時間爭論,首腦顯得不煩惱,關鍵時刻,的确不宜處理這种重大事故,任何懲罰,皆會影響大局,內部不和,那能全力對外?
  “那么,侄女即置身事外。”無雙玉郎忍耐已至极限,不滿意這种推搪敷衍的答复:“侄女不是九幽門的人,無權要求方叔用門規處理;九幽門的門規,也對侄女沒有約束力,好,我走。”
  “你走?”方叔一掌拍在樹干上,聲色俱厲:“重要關頭你走?往哪儿走?”
  “出谷,赶往武昌府。家父在楚王府還有几位朋友,他們會照顧我的。”
  “你這是忤逆不孝。”方叔的嗓門大得很:“你沒忘了當初令尊當面交代,要你全力助我到南方發展的承諾吧?我剛在南方踏出第一步,你就因些小事,便違抗尊親的囑咐,使小性子撒手不管,像話嗎?”
  “你曾經保證照顧我,你是這樣照顧我的?我曾經替你出了死力,你是這樣回報我的?我會把所發生的事故,一五一十向家父稟明,有何結果,家父會向你討公道的。京華秀士今后,他最好不要回京都。”無雙三郎向后退:“他最好死在南方算了。”
  “這件事你怎能怪他?你們本來就是一雙情侶,你如果不曾有所表示,他敢對你怎樣?”
  “是你所授意的,是嗎?”
  “胡說八道。”
  “尤副門主的態度,就已經明白表示出于你授意了。你是我的長輩,我不敢對你怎樣,家父會有些什么反應,你等著好了,我走了,不要阻止我。”
  “你敢?”方叔倏然站起,几乎在怒吼了:“我會派人上京,把你爹找來。我把你從京都帶來,一切你都得听我的。目下需要你對付八极雄鷹,只有你才能纏住他。你已經失敗了兩次,不能有第三次,哼!”
  “你已經瘋了。”無雙玉郎不屑地說:“你不但對我無義,對你的忠心耿耿弟兄尉遲堂主更無道義,你怎能向你的九幽門弟兄交代?你的弟兄离心离德是必然的,你將為了這件無義的事,失去稱霸南天的好机。如果這一次吞并武道門的計划能成功,很可能是老天爺特別眷顧你。好吧!我不走,既來之則安之,我要看結果,看老天爺是否真的眷顧你。”
  她的態度突然轉變,方叔顯然大感意外,鷹圖凶狠地盯著她,搜親她臉上的神情變化。
  她臉上的激忿消失了,冷森的神情取而代之,這位九幽門首腦的一聲“你敢”,重重地敲開了她被蒙蔽了的靈智,看清了惡劣的處境,她必須運用智慧以保全自己。
  要派人上京把她爹找來,可能嗎?
  如果不可能,這位首腦為何說這种不可能的話?
  她老爹出身燕山三護衛,跟隨燕王打天下,立下輝煌的汗馬功勞,封爵定遠侯,開府南京再遷京都,雖然已因老病致仕辭去軍職,仍然在京具有潛在的權勢,能私自出京到南方鬼混?准備造反?退休致仕的大臣,擅自到外地走動,那是活得不耐煩了。
  她悚然而惊,不祥的預兆震撼著她。
  “你能改變主意,我很高興。”方叔已看出她將憤怒強行壓抑,沒能看出她內心的劇變,口气也緩和了些:“你們在京都本來是天生的一對情侶,男女之私其實用不著認真計較,早晚你會是他的人,是嗎?”
  “我不以為然,在京都我還有其他要好的朋友。”她小心的應付,盡量壓下心中的不快:“我不否認這次南下,固然出于家父的授意,其實也是應他的邀請,南下見見世面的。他這樣對待我,而且牽涉到謀殺自己弟兄的罪行,你身為九幽門門主,居然不予追究,委實令人怀疑,九幽門如何能与門規森嚴,威震天下的武道門,在江湖爭雄?好了,我不配批評貴門的是非,走著瞧好了,你最好不要讓那個狼心狗肺的秀士,出現在我眼前。”
  “你知道目下的情勢,不許咱們內部出現大變故嗎?”方叔的態度更緩和了些,有點呈現息事宁人勸解味,不再疾言厲色。
  “抱歉,我只知道家父的治軍格言,那是簡簡單單的八個字,軍令如山,鐵的紀律,當年家父与你分兵南下,你也是燕山勇將之一。你轉任錦衣衛內調東厂,在權謀上從橫捭閣,用人任事另有一套,我就無法了解你心目中的情勢意何所指了。”
  “那是你年輕少見識。”方門主冷冷一笑:“所以你犯了陣前易將的錯誤。再為了些須小事,要我陣前自斷股□,土秀賢侄負責谷內的行動,不會和你在一起。你留在我身邊,專門負責對付八极雄鷹,這小狗已經來了。我預感他可能是武道門的重要人物,与那姓蘇的小女人是一伙的,在大宁集先故意明里為敵,暗中互相策應,事急終于走在一起,所以他一定會出面暴露身份。你才能有效地纏住他,由我們布天羅地网生擒活捉,以作為協迫武道門的人質,你不會拒絕吧?”
  “我會盡力而為。”她措詞相當謹慎,具有圓滑性:“貴門五載經營,對武道門有深人的調查,知道他們的首腦人物底細,查明他們有些什么人才。以這個八极雄鷹來說,我相信他的武功,決不比武道門的門主九州無常葉天中差,而你們對他竟然一無所知。如果他真是武道門的人,該把你們預定對付九州無常的高手對付他呀!我敗在他手中是事實。你說我年輕少見識,极為中肯,難免有武朋友死不服輸的坏德性,還真有再和他一決雌雄的念頭,所以我不會拒絕。”
  “那我就放心了。”方門主臉色不豫,被指出心中的弱點當然不說:“武道門可獨當一面的人并不多,我們所掌握的資料相當完整,羅小狗可能是武道門新招納的人,缺乏資料是情理中事。由于有他出面撒野,造成本門重大的損失,如果再把對付九州無常的人,轉用來對付他,就會影響大局亂了計划,我自有主見。”
  “可曾發現武道門的人?”他信口問。
  “沒有。”方門主煩惱地重新坐下,粗眉攢在一起了:“奇怪,他們為何毫無動靜?襄陽方面的信使不斷傳回信息,根本沒發現有可疑的人前來,甚至沒發現帶了兵刃的人走這條路。我不喜歡這种情勢。”
  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顯然都不喜歡這种情勢。
  按常情,他們應該喜歡的,武道門沒加派人手前來保護獲得的贖金,搶奪贖金豈不易如反掌?就憑目下在場的十余位首腦人物,就可以把一千五百兩黃金輕易地接收過來,用人山就可以把對方壓垮,用不著動刀舞劍硬搶,對方必定會乖乖地把黃金奉上。
  下面匆匆奔來一名大漢,气喘如牛趨前行禮。
  “啟稟門主。”大漢一口京腔吐字清晰:“瑞云村傳來消息,宇內三狐一群人,突然闖入谷抵達瑞云村,在村右的樹林歇息。”
  “有多少人?”方門主似乎沒感到惊訝。
  “共有十四名男女,分兩批入谷,好像不是同伙,但确是在同一地方隱藏。”
  “駱軍師,你回村准備。”方門主向攝魂天魔說:“派人嚴密監視,暫時不必理會。”
  “門主明鑒。”攝魂天魔站起整衣:“這三個妖女逃得性命,已經動身向隨州逃去,居然膽敢卷土重來,可知必定又盅惑了一些更高明的人,替她搶奪黃金,有及早摸清底細的必要,本座可派人去探底,知己知被,以便准備對策。”
  “那會打草惊蛇,不宜在瑞云村左近引起沖突。”方門主不同意派人探底:“已經知道根底的牛鬼蛇神,用不著為他們分心。在大宁集赶走這些怀有發財夢的人,已經下錯了一步棋,應該讓他們赶來參予,正好乘机立威的,卻為了羅小狗而亂了計划,導至嚴重的損失。不可重蹈覆轍,暫時不要理會他們,如果沒有人參予,我們豈不是自來了?”
  “好的,老朽這就前往瑞云村主持大局。”
  “時候不早,諸位該各就定位了。”方門主向眾人下令:“有關羅小狗的消息,務必迅速稟報。”
  該走的人都走了,方門主的八名隨從仍然留下。另有包括一僧一道在內的七個人,則散處之近歇息待命,大概是應付羅遠的主力。
  無雙玉郎三人也留下,方門主指定她們在左首不遠處的大樹下安頓。
  她對包括一僧一道在內的七個人,一個也不認識。在九幽門,她只是一位貴賓,無權過問事務,需要她出動,才臨時賦予指揮權,事后又恢复貴賓身份。九幽門的弟兄中,有些是她老爹昔日的袍澤,這些人對她的武功和才干,并不完全信任,畢竟年輕識淺,又是一位芳齡僅屆雙十的大姑娘,在這些驕兵悍將的心日中,實在難堪重任,所以上次她受傷之后,攝魂天魔輕而易舉地接過她的指揮權,遭受重大傷亡。卻將過錯推在她頭上,卻沒有人站出來替她主持公道。
  她大感怀疑,這几個人能對付得了羅遠?但她不想自找麻煩,閉上嘴不聞不問。
  方門主背著手向林側走,老道与一名中年人,分別在兩側相陪,一面低聲交談,透過樹隙,由于地勢稍高,可以看到下面兩三里外瑞云村的動靜。
  “你們認為她靠得住嗎?”他微詢兩人的意見。
  “可靠度不會超過四成。”老道冷冷地說:“顯然這件事她難以承受,對門主的處理方法极感失望震惊,對所有的人和事存疑,內心有怨毒的情結難解。”
  “心碎的多愁善感女人,這种反應是正常的呀!”
  “董姑娘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而是藝臻化境,自尊心极強的女中丈夫,或許對情有點放不開,但不會被情所擊倒。如果她心碎,那就相當危險。”
  “你的意思……”
  “心碎的女人,通常有兩种反應。一是可可怜怜自怨自文,把自己埋葬在痛苦里無法自拔;一是怨恨取而代之,因愛成仇,報复的念頭強烈,將极為危險。”
  “她會是后者?”
  “貧道認為有此可能。”
  “我該斷然處置?”
  “門主,這會更增困難。”老道搖頭:“貧道敢斷言,她秘密遣走兩位隨從,誰知道她傳去何种信息?你想利用她以控制她老爹的大計,時机已失恐將落空。再向她施壓,你將完全喪失定遠侯方面的奧援,在南方發展的大計,一切都靠你自己了。除非……”
  “除非什么?”
  “犧牲京華秀土。”
  “不行,士秀賢侄是我的知交至侄,他老爹和我有過命的交情,我把他看親子侄,怎能……”
  “其實董姑娘對他余情仍在,不會堅持要他的命,只要你肯嚴加懲處,不能算是犧牲呀!”
  “有尉遲堂主涉入,按門規他哪有命在?一旦由香堂執法,董姑娘能干預嗎?別提了,煩人。”方門主不胜煩惱地一掌拍在一株樹干上,枝葉搖搖。
  “那就該斷然處置,防患于未然。”中年人冷笑:“万一大搏殺展開,兩人不幸碰頭,會發生何种難以收拾的局面?自相殘殺結果如何?”
  “我會防止這种情勢發生。”
  “但愿如此。”中年人的神情,已表示不樂觀:“門主,武道門真的毫無動靜?”
  “是呀!簡直令人莫測高深。”方門主的粗眉又攢在一起了:“消息已傳遍湖廣,各方牛鬼蛇神聞風而至,居然沒發現武道門的人走動,豈不怪异?起初我怀疑蘇姓小女人的那群神秘客,可能是武道門的人。但他們把南天一劍攜贖金的人送抵瑞云谷之后,便向北進入南陽府地境,大搖大擺走了,只留下小女人几個隨從,在大宁集附近看風色,所以已經肯定他們不是武道門的人,大宁集搏殺時,那些留下与羅小狗并肩作戰的人中,都是些臨時湊合的雜碎,也不可能是武道門的人。”
  “也許他們消息靈通,已經發覺是圈套了。”老道不安地說:“咱們勞師動眾,籌備終年,如果妙計落空,今后恐怕机會不再了。”
  “那就采用第二策,正式張旗號建山門,用強硬手段宣告,東征西討打出南方半片天。”方門主舉起大拳頭:“不需借助武道門的根基聲勢,我們仍有信心親手打天下,只須一年半載,一定可以取武道門而代之。”
  “不論貴門怎么做,貧道這些人,都是全力支持你們的,貴門領袖群倫,咱們才能站得住腳。”
  “其實不論道佛巫妖,是唯一不受地域限制的組合。”方門主似有感慨:“北方的高僧,到南方建寺院,當地的百姓也不會排斥,遠來的和尚會念經,甚至更受歡迎,而咱們這些出身燕山的人,連在南京也不得人緣。太祖高皇帝以佛門弟子出身打江山,确是高瞻遠矚。”
  “确是如此。”老道也有感慨:“天竺東來的外國和尚,鳩摩羅什、善無畏、金剛智、菩提達摩,他們哪會咱信的漢語?結果是天下名山僧占盡,咱們的玄門洞天福地,有大半成了僧侶的道場。雙方你偷我的教義,我竊你的典章,神仙菩薩所至,各地上千种方言的百姓,不管懂与不懂,群起膜拜,管他南方話北方話天竺話,你念我所,懂不懂并不重要。貧道如果在這里興建太清宮,要不了三年兩載,方圓千里以內的百姓,必定成為貧道的信徒。而貧道的山東腔官話,這里能听得懂的人就沒有几個。”
  “所以方門主話中之意,是即使沒有九幽門支持,你們太清宮也可以在這里站得住腳,只須解決建宮的資金便可。”中年人話中有話,諷刺老道得了便宜還賣乖:“這里距武當山近在咫尺,武當已正式廣開山門,太清宮的太上老君,很難与武當的真武大帝和平共存。尤其是金頂里面的真武帝君神像,相貌酷肖永樂大帝本人,宮殿是他建造的,他自己的像化為神有何不可?連武則天女皇,也把自己的像雕成大佛呢!武當派有官兵把守,有官方支持,早晚會和你的太清官發生利害,真得需要九幽門支持呢!”
  老道正想發表高見,下面有信使向這里飛奔。
  “有動靜了。”方門主欣然說。
  武道門是威威天下的第一組合,門主九州無常葉天中,號稱江湖之王,被官方列為第一擄人勒贖匪首。該門在天下各地作案,從不阻止各路牛鬼蛇神參予黑吃黑劫奪,表示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利益,也有示威的作用。如果沒有外人參予觀禮,反而感到乏味。
  但他們也有必須遵守的規短,那就是交易還沒完成時,參予的人有所妄動,那就會受到無情的雷霆攻擊,尤其是交易前向事主有所不利,報复將极為凌厲。交易完成釋放人質,贖金到手,有力量劫奪的人,盡管動手百無禁忌,而且大表歡迎。不義之財,見者有份,是否有力量分得一份或者全部,得看誰的神通廣大了。
  這表示武道門作案,每次都有周詳的准備,有堅強的實力做后盾,有力量堂而皇之保護既得的利益,具有江湖好漢的豪气和霸气,足以夸稱是天下第一的強力組合。
  瑞云村內,終于出現三十余名男女,是從北面答應的山林少涌出的,浩浩蕩蕩進入瑞云村,距日正當中僅半刻時辰,半刻時辰足以從容布置了。
  僅有三十余名男女,前來妄想參子奪金的人頗感意外。這次作案的消息,在挾持肉票离開岳州時,便已傳出江湖,想來發橫財的各路牛鬼蛇神絡繹于途,高手名宿攘臂而至,武道門應該知道情勢不利,應該增派人手保護贖金的,而不是僅有三十余名男女。
  沒錯,确是武道門的人。就道亮旗號,見面亮名號;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就高擎著兩面旗幟:雙劍交叉圖案的武道門門旗、中繡有朱紅葉字的門主旗。
  藏身在村外圍的參予奪金群雄,紛紛現身進入瑞云村,村內村外皆有人走動,但都不是武道門的人,這些人也不出面阻擋;似乎也是來湊熱鬧候机奪金的好漢。
  瑞云村三五十戶人家,全是土瓦屋,參差錯落。巷道曲曲折折。唯一門前有大!”場的地方,是村正的宅院,不但作為晒谷場,也作為村中民壯的練武場,甚至有箭館,箭館有室內室外兩种靶場;可知廣場之大。也可以知道該村練武的風气相當旺盛,所組成的民壯,絕對可以應付一隊盜匪的攻擊。
  應付可以高來高去的強悍好漢,民壯反而無能為力,大宁集便是活見證。
  南天一劍十三個人,就住在村正的家中。受傷的兩名轎夫,傷勢已完全無礙了,十三個人除了彭老爺彭政之外,全是高手中的高手,自衛力相當強,對付一小股匪盜綽綽有余。
  兩乘小轎藏在屋內,來時一乘抬彭政老爺,一抬黃金,回程預定抬彭政父子,預計平安到達瑞云村之后,當可順利地把彭老爺的儿子贖回。到了瑞去谷,就進入武道門的保護圈內了,所以這几天,外面打打殺殺,里面卻平靜無波,讓他們安心地等待屆時交金贖人。
  不分晝夜,宅內外戒備從沒疏忽,卻一直沒看到武道門派人來走動,老江湖南天一劍不但深感訝异,也大感心焦,希望不要再生變故。
  隨時光的飛逝,這位老俠客的心也隨之抽緊。
  老天爺慈悲,終于看到武道門的人出現了。
  武道門三十余名男女,占住對面的民宅,并沒派人來聯絡,僅派了一名警衛監視廣場。距午正還有半刻(一個時辰是八刻),不派人聯絡是正常的事。
  一些實力不足的膽小綁匪,經常會臨時派人通知事主,更改交換時地。甚至會在收到贖金之后,才告知事主到何處接回肉票。
  武通門從沒發生更改時地的前例,信用第一有口皆碑,從不虐待肉票,一手收款一手放人。
  南天一劍必須出來了,十三個人在宅前列陣,提出三只盛金木箱,每箱五十綻元寶,每錠黃金十兩。在隨州,每錠黃金可買地二十畝以上。算一算,那是多么龐大的一筆財富?難怪各地的牛鬼蛇神,紛紛赶來想分一杯羹,值得用性命相搏,要錢不要命。
  盛金箱還沒打開,便已引人注目了。至于里面是否真盛有黃金,人質出現時便可揭曉。一只盛金箱全重不足四十斤,一個人搶走一只金箱輕而易舉。
  廣場對面的家舍,終于出現了武道門的人,午正時刻,旗號首先出現。
  在三十步外列陣,江湖朋友所熟知的陰陽使者周大年,出現在旗門中間,魁梧的身材頗為懾人。而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張陰陽面孔,一面黑,一面白,夜間突然出現,會把膽小的人嚇死。
  他是武道門的元老級大將,二十年前武道門首亮旗號,他就聲威遠播,這期間罕逢敵手,手中形如雁翎刀的重兵刃閻王令,可劈開磨盤大的巨石,普通刀劍一触,不斷飛者几稀。
  有人說他是天生的陰陽臉,其實不是那么一回事,除非是打出武道門的旗號現身才畫出陰陽臉,平時仍与常人一樣,因此他的真正面貌,只有武道門的人才知道廬山真面目。愈能保持神秘,聲威愈盛。
  兩名大漢架著一個背捆雙手,神色委頓的年輕人,出現在一旁,是肉票彭家的少爺。看外表,的确不像是受過虐待,五官手腳完整的人。
  武道門從不虐待肉票,從不毀肉票的四肢五官,他們是有擔當的好漢。不是怕被肉票認出的膽怯綁架小匪徒。肉票如果有本事脫逃,捉回也不會受到懲罰。認為脫逃是肉票該有的權利,只能恨看守的人不小心。
  被囚禁一月,彭少爺精神委頓理所當然。但南天一劍注視彭少爺的臉色片刻,自己的臉色也微變,雙眉深鎖,眼中出現疑云。
  一直不曾現身的彭大老爺彭政,是首次出現在人前的主事人,親自帶了黃金來贖愛子,沿途藏身轎內不曾露面。彭大老爺年近花甲,是岳州的首富,臉團團真有富家翁的气概,長途跋涉歷經艱險,難免有點神色憔悴,看到愛子出現,激動得几乎要沖出,被一旁的靈秀小姑娘,及時一把拉住了。
  南天一劍舉手一揮,出來三位轎夫打扮的人,一人提一個盛金箱,隨南天一劍舉步上前。
  “彭家已變賣所有家產,籌足黃金一千五百兩。”南天一劍聲如洪鐘,狠盯著陰陽使者的駭人面孔:“依限送到,請查驗。”
  陰陽使者手一揮,出來兩名中年人。盛金箱一一打開,金光耀目。
  查驗為期甚暫,行家一驗便知真假重量數目。手式打出,挾持著彭少爺的人上前交換。
  沒有什么話好講,接收黃金立即交人,公平交易,不需浪費唇舌打交道。
  三個人檢查彭少爺的身軀、五官、經脈、四肢……行家的檢查按部就班,不會出差錯。
  南天一劍是行家中的行家,但檢查不出任何异狀,僅在感覺中,本能地覺得有某些地方不對,卻又無法具体地查出可疑的征候。
  “周老兄,你沒在彭少爺身上,弄了什么手腳吧?”他檢查不出异象,沉聲向對面的陰陽使者問。
  交易已經完成,武道門卻沒有立即撤走的打算。仍在對面列陣,所有的人皆四面八方搜視,眼神顯得怪怪的,似乎頗感迷惑与失望。
  巷口屋角,陸續有人影出現,人并不多,沒看到特殊的面孔。
  東首的小巷口,出現宇內三狐,并無接近有所行動的表示,僅用怪怪的眼神打量武道門的三十余名男女,令人莫測高深,猜不透她們的意圖。
  西端廣場外,攝魂天魔也帶了十余名男女現身,也沒有上前打交道的表示,气氛顯得緊張而异詭。按理,武道門收到贖金,前來想分一杯羹的各方群雄,便可以上前提出見者有份的要求了。
  可是,居然沒有人上前提出要求。實力最強的攝魂天魔按兵不動,實力稍次的宇內三狐也毫無動靜。其他前來參予的各路牛鬼蛇神,像一盤散沙,各自為政,人數零零落落,只能等候混亂,制造机會渾水摸魚,哪有上前打交道的實力?沒有實力強的人發動,他們只有耐心地等待情況發生。
  武道門撤走,距荊山山門有三四百里,沿途都可以候机下手,實力不足當然不敢立即發動,現在十個八個人出面劫奪,肯定會被武道門的人全部擺平。
  “你這是什么話?”陰陽使者嗓門怪怪地,每個字都帶有鬼气:“本門二十載的聲譽,有口皆碑,怎么可能破例?肉票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完完整整地交給你們的,四周光臨觀禮的江湖朋友可以作證。你如果認為學藝不精,沒有檢查的能耐,何不公開征求高手名宿相助檢查?我等你片刻。”
  “希望貴門的口碑真的不差。”南天一劍悻悻地說,苦于找不出可疑的征兆。
  “別蠢了,范老兄。”陰陽使者提高嗓音:“你南天一劍是大名鼎鼎的名劍客,交游廣闊朋友眾多,如果彭少爺出了意外,你大撒英雄帖向本門興師問罪,本門能得到什么好處?就算能對付得了你們,本門也難免折損一些弟兄,划得來嗎?”
  陰陽使者的話具有權威性,理由更充分,黃金已如數收到,買賣已成,何必橫生枝節,日后再起風波?以南天一劍的聲望,號召一些英雄豪杰興師問罪,至少武道門的聲譽將為之掃地,今后哪配拍胸膛稱好漢?
  “你明白就好。”南天一劍悻悻地說,舉手一揮,眾人退人住宅,表示此事已經了斷。
  武道門的人,也緩緩向農宅退。
  四周的群雄,居然毫無動靜。
  一切反常,令人莫測高深。
  總算有人沉不住气了,攝魂天魔開始踱出廣場,鼓掌三下,爪牙們紛紛向外涌。
  气氛突然緊張,武道門的人停止退入農宅。
  老凶魔的人數,比武道門多一倍,總人數超過七十大關,气勢懾人心魄。
  “周老兄,你知道老夫的來意,是嗎?”攝魂天魔獰笑著上前:“貴門主九州無常好像沒露面,是不是躲在屋里?”
  “早些天就知道你攝魂天魔來了。在大宁集搞得烏煙瘴气,赶走了不少想來渾水摸魚的人,志在獨吞本門的贖金。”陰陽使者的陰陽臉毫無表情,大概黑粉白粉涂得太厚了:“本門在天下各地分別作案,各有負責人獨當一而,門主坐鎮山門主控各地大局,哪能對在下不信任赶來親自指揮?哈哈!你以為屋內有伏兵?”
  “沒有嗎?”
  “沒有。在下這筆買賣,所出動的弟兄破天荒最多,已經打破前例了。呵呵!幸好來的弟兄多,不然真應付不了彭家請來的南天一劍呢!彭家能神通廣大,請得到南天一劍,委實令本門大感意外,几乎栽了。駱老魔,你能接得下南天一劍多少劍?”
  “那不關老夫的事,他是苦主的人,与老夫無仇無怨,老夫也不會向苦主下手。把你藏在屋子里的人叫出來吧!老夫不想倚多為胜。”
  “呵呵,二比一不算多。”陰陽使者傲然地說:“我們三十六天罡,自信還有對付一百零八將的能耐。你不是要搶黃金嗎?發動吧!等什么?”
  “老夫有備而來,不發動怎能將黃金搶到手?周老兄,枉死無益,反正你絕對保護不了這几箱黃金,何苦枉送這許多人的性命?你愿把黃金獻出嗎?”
  “哈哈,本使者在等你發動呢!一沖之下,本使者保證殺掉你們一半人,那就變成一比一了。武道門在江湖揚威二十載,你們百十名土雞瓦狗,也敢妄想在老虎嘴邊拔毛,實在可怜。”陰陽使者仰天狂笑,笑聲像利錐直薄耳膜,顯然有意示威,向老凶魔的攝魂魔音挑戰。
  在四周探頭探腦等變化的牛鬼蛇神們,有几個惊叫著掩耳而走。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老凶魔首先拔劍,也從囊中取出九音攝魂鈴,鈴聲一響,眾人紛紛作勢搶出,要發動攻擊搶奪黃金了。
  “他娘的!你攝魂天魔在江湖位高輩尊,號稱一代魔頭,威震江湖自命不凡,居然扮強盜倚眾混戰,真可恥。”陰陽使者大聲嘲笑:“哈哈!你應該稱江湖鼠輩才名實相符。來吧!你最好似個真的名副其實一代魔頭,咱們像英雄好漢一樣,憑武功聲威,公平地逐一單挑。反正今晚都得在這里歇宿一宵,有的是決斗時間,對不對?”
  “英雄式的單挑也不錯。”老凶魔居然同意了,在大宁集,這凶魔從不和仇敵單挑:“好!你的意思,是按江湖規矩解決嗎?”
  “有何不可?”陰陽使者冷冷一笑:“武道門是有擔當的組合,遵守江湖規矩武林道義,眾所周知望重江湖,勇于接受任何挑戰。”
  如果按江湖規矩解決,將有三場公平的生死決斗;三戰兩姓,胜的就是贏家,也就是這筆不義之財的得主。結伙混戰搶奪,那是強盜行徑,根本不配在江湖叫字號稱英雄,不論成功或失敗,都會受到江湖朋友的鄙視。這与仇敵之間的報复殺伐不同,有名利標的的爭奪,是不屑群毆解決的,爭名奪利重視突顯個人的英雄形象。
  人多勢眾的一方提出按江湖規矩解決,是頗不尋常的,通常皆由勢弱的一方提出要求,死中求生賭上一賭,運气好很可能連贏兩場。
  “一言為定,決斗決定得主。”老凶魔激起了豪气:“你是主我是客,客隨主便,第一場由你先派人出場。最后一場我挑你,名頭聲望輩份地位相當。”
  “一言為定。”陰陽使者舉手一揮,三個盛金箱抬出放在一旁,隨即大踏步出來一位身材修長、刀插在腰帶上的中年人,虎目中冷電四射。
  “我,無我狂刀李杰。”這人雙手叉腰,豪气飛揚地大叫:“在武道門擔任巡風放哨,地位很低,刀法還算不借,自信已可以入流。誰來挑戰?”
  老凶魔一揮手,掠出一位面目陰沉的中年人,也佩了刀,舉動矯捷具有名家气勢。
  “笨鳥儿先飛,打旗的先上。”這人中气充沛,字字震耳:“神刀對狂刀,我奪命神刀曹英陪你玩命。曹某也是傳信跑腿的貨色,与閣下正好棋鼓相當。”
  兩人都自嘲地故意眨低自己的身份,其實都是江湖上的知名人物,用刀的宗師級高手,所以稱為狂刀神刀,刀法如果差勁,決難保持充滿霸气的名頭。
  無我狂刀李杰,也是武道門的元老之一,只有做案時才露名號,江湖朋友很少看到他走動,大多數久聞其名,從沒見面打交道。真正与他打過交道的人,大多數已不在人世了。
  “你先上,也先死。”無我狂刀聲出刀出鞘,殺气立即洶涌澎湃:“看誰今天刀下除名。”
  “你的綽號取得不對,所以一定沒有你這把刀。我進手了,給你一刀。”
  錚一聲狂震,兩把刀瘋狂地接触,迸散的凜冽刀气化為激烈的气旋,兩人同被震飛出兩丈外,電光石火的的瞬間接触,可見的是雙方的勁道与速度,半斤八兩難分軒輕,雙方的豪气傲气,皆因這威力万鈞的一刀平分秋色,而消減了一半。
  勢均力敵,不能再浪費精力了,隨即陷入小心翼翼的纏斗局面,不再貿然用絕招狠拼。因此一來,游走爭取空門欺近的時間,比真正交鋒硬拼的時間多好几倍,毫無精彩可言,好不容易有一次全力猛攻的机會,也一触即分重新你旋我繞。
  狂刀不狂,神刀不神;死纏不休,沒完沒了。
  隱藏在各處的牛鬼蛇神,終于忍不住紛紛現身。
  字內三狐与三個中年人,另有八名同伴,出現在廣場例方觀戰,不住交頭接耳。
  “他們在干什么呀?”白妖狐向幽冥使者說:“這算什么?”
  “鬧著玩呀!”幽冥使者冷笑:“不是玩真的。”
  “真有問題,老哥。”天涯浪客柏孤皺著眉頭:“難道老凶魔老糊涂了?”
  “雙方都在等机會,并不足怪呀?”五方游神沉靜地說:“雙方都另有一批人躍然欲動,等重要時机再露面,看誰先失去耐性,把另一批人召出,所以采用游斗以激怒對方暴露實力,不足為奇,這是手段之一。”
  “我們豈不像呆鳥一樣,在這里枯等?”白妖狐顯得有點急躁:“怪事,怎么一直都沒看到八极雄鷹?難道他昨晚為了找尋蘇若男的同伴,真迷失在深山里了?”
  “可能的。”幽冥使者說:“我和游神洪老哥,御使元神跟了五六里,直至他倆消失在西南的叢山里,才不得不折回的。咱們御神的范圍不及十里。”
  “真可惜,他們沒赶上。鮑前輩,他們這樣拖下去,恐伯不可能造成混亂,不如到農舍中歇息養力為佳,在這里實在有損精力光焦急。”
  “一定要制造混亂。”幽冥使者像是下定決心:“不然決難接近那些金箱。”
  “如何制造混亂?”白妖狐精神來了。
  “揭開他們的冒充身份。”
  “老凶魔肯相信?他并不認識你。”
  “總該試試呀!”
  “這……”
  “你又有何高見?等?”
  “值得一試。”五方游神表示贊成:“老實說,我對這個無我狂刀,也心中生疑,可能也是冒充的假貨。”
  “怎見得?”靈狐胡靈姑在旁問。
  “我沒見過武道門的大將無我狂刀,但听說過有關這位刀客的事跡。他綽號狂刀,交手時攻擊精神极為旺盛,狂野潑辣有敵無我敢殺敢拼,是宗師級的刀客。你們看這位無我狂刀,刀法能稱狂野潑辣嗎?招發預留三分勁,大吼大叫一触即分,像刀法宗帥的气勢嗎?”
  “洪老哥說得不錯。”幽冥使者同意五方游神的看法,“完全缺乏狂气,始終不敢行雷霆一擊。武道門也許人才凋零,陰陽使者已經下地獄去了,弄一個假的冒充以壯聲勢,合情合理,再弄一個假無我狂刀一同現身,就不合常理了。”
  “你的意思……”
  “這些人都有可疑。”幽冥使者臉色凝重:“武道門作案遍天下,威震江湖唯我獨尊,根本不畏任何人覬覦他們的買賣。只要揮水摸魚想黑吃黑的人敢動手,他們就會用雷霆手段痛加撻伐。你看這些人,可有气傲天蒼唯我獨尊的霸气?”
  “屁的霸气。”天涯浪客嗤之以鼻:“他們根本就在看自己的熱鬧,看不相關的人印證過招。”
  “去試試看。”幽冥使者下定決心:“老凶魔即使不相信,他那些爪牙可能有人信,有人一起哄,就可以制造混亂了。”
  “對,咱們一動,老凶魔豈肯人后?為防備咱們乘机掠走金箱,勢必一擁而上。干啦!”五方游神躍然欲動:“咱們倆先上。”
  兩人立即進入廣場,走的步法似乎有點虛浮。
  攝魂天魔舉手一揮,兩個大漢一掠而出,擋住去路,一刀一劍分別擋住兩人不許走近。
  “黃金已經有主,退出去。”一名大漢沉喝,語气含糊,并沒指出得主是哪一方。
  “乖,讓開。”幽冥使者舉手輕揮。
  怪事出現了,本來橫眉豎目的兩大漢,气勢洶洶像要吃人,突然神情一懈,乖順地垂下刀劍,眼中精光斂去,徐徐向側退出丈外,扭頭便走。
  “咦!”攝魂天魔一惊,御音攝魂的行家自然看出蹊蹺,兩個爪牙的舉動,一看使知并非存心抗命,而是神智受到禁制了。
  人影一閃即至,老凶魔帶了兩個人擋住去路。
  “高明。”老凶魔用奇异的嗓門喝彩:“碰上了高明的同道,亮名號。”
  “稍后再說,在下要和陰陽使者談談。”幽冥使者不愿過早亮名號。
  “憑什么?”
  “憑我也是使者。”
  “你也是使者?什么使者?”老凶魔臉色一變。
  “在下說我是陰陽使者,閣下相信嗎?”
  “廢話!”
  “如果在下也涂了陰陽面孔,你就相信了,對不對?”幽冥使者嗓門提高了兩倍,是讓四周的人听的,果然吸引外圍群雄的注目。
  “你少在這里胡說八道。”老凶魔快要爆發了。
  “那個陰陽使者周大年是假的。”幽冥使者用手一指,嗓門又增高一倍:“如果他是真的陰陽使者,就應該知道我是何方神圣。攝魂天魔,你如果不想證實他的身份,滾到一邊涼快去。你一個老江湖老名宿,糊里糊涂上當,會貽笑江湖的。連与你交道的冒充人物你也弄不清,你的聲威會跌至谷底的,閣下。”
  “該死的混蛋!”攝魂天魔破口大罵:“你胡說八道想制造混亂,以便渾水摸魚:休想如意。說吧,亮你的名號,讓老夫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叫他來,他會告訴你我是誰。”幽冥使者聲震全場,向陰陽使者招手:“陰陽使者周大年,你過來。如果你不認識我這個老相好,就證明你是冒充的陰陽使者。前年在山西解州所發生的事故,貴門知道的人并不多,除非那時你恰好在真的陰陽使者身邊,不然決難洞悉當時打交道的經過。來吧!讓在場陰天下群雄听你解釋好不好?”
  前年的六月天,武道門在解州作案,綁架了號稱解州第一大鹽虫、壟斷鹽場剝榨鹽工的楊二大爺,勒贖了五千兩銀子。楊家以重金請出山西七大名武師,要和武道門一決。結果包括赶來想分一杯羹的群雄,一個個灰頭土臉。當時主持其事的人,正是陰陽使者周大年,据說他使用金蟬脫殼計,把群雄愚弄得南北奔波白忙一場。斗智斗力,武道門皆有充足的本錢能耐。
  指名理論,而且指出對方是冒充的人。按理,陰陽使者不能不出面澄消,他是威震江湖的名人,武道門的當家大將。
  按情理,攝魂天魔也會鄭重求證的,高手名宿打交道找錯了冒充的對象,吃虧上當笑話鬧大了。
  “你死吧?”攝魂天魔憤怒地大吼,聲如雷震,左手的九音攝魂鈴也在一抖之下,九音俱發。
  “去你的!”五方游神同時沉喝,喝聲壓下了攝魂天魔的叫吼聲,似乎聲波勢均力敵。
  五方游神的右手,也在沉喝時抬起,手伸出袖口,灰光一閃。
  一聲輕爆,火光一閃。
  震心撼魄的吼聲与喝聲,匯合成更具震撼力的聲波,向四面八方轟傳,聲勢倍增威力惊人。攝魂天魔的一些爪牙,与武道門的一些弟兄,受不了這可怖音波的震撼,紛紛掩耳而退。
  隨著火光与輕爆聲,九音攝魂鈴剛發的魔音斂然中斷,被炸得碎裂而飛,從此這組魔鈴在人間消失。高舉左手搖玲的攝魂天魔狂叫一聲,仰面飛返,左手掌鮮血淋漓,五個指頭似乎有一半不見了。
  是被五方游神射出的一個大摜炮炸毀的。這玩意是小孩的玩具,构造簡單价格便宜,炸的威力并不大,但爆炸點恰在手上,与堅硬的金鈴接触,威力倍增,就具有傷人的威力了。
  同一瞬間,幽冥使者的雙手也向外一揮。
  在老凶魔左右戒備的兩個人,如被看不見的巨手所抓住摔出,在砰然大震聲中,五官流血掙扎死去。
  立即引起大混亂,攝魂天魔的爪牙怒吼如雷,潮水般向幽具使者兩人涌去,兵刃狂舞暗器亂飛。
  武道門的弟兄,也向宇內三狐一群人狂沖。
  在大群高手的憤怒狂沖中,一般巫門弟子的所謂神通法術,派不上多少用場,能移山倒海的法術畢竟是傳聞,不存在于人世間。所以羅遠向蘇若男說,字內三狐所倚托的三個人,如果在白天,威力會減少一倍。夜間,威力可增一倍。
  糟了,即使他們想見机遲走,已來不及了,立即陷入重圍。
  就在雙方即將接触的瞬間,屋頂傳下震天長嘯,鴿卵大的飛石連珠降臨,有如暴雨打殘花,暴亂的人群即使能看到自天而降的小石,也無法躲閃,人擠在一起你推我撞,哪有閃避的空間?”
  “快撤!”幽冥使者斷然下令,看到沖近身的三個人狂叫著摔倒,便知道有人用暗器掩護他們撤走,再不走可就得被亂劍分尸了。
  五方游神大叫一聲,一蹦三丈,左胯挨了一飛刀,割裂了一條血縫。
  沖近宇內三狐的三個武道門弟兄,被飛石擊倒了兩個,另一個右膝破裂,一跳一跳向側逃。
  一陣大亂,人群四散。
  幽冥使者損失了兩個人,死在廣場邊緣。他們十個人從村北撤出,擺脫了追逐的人,鑽入山林繼續遠走,盡快脫离險境。
  逃至峰腳下,有三個人已經無法舉步了,身上有傷痕,血仍在緩流。
  五方游神的傷勢不算重,但也得赶快上藥止血裹傷。
  “天殺的混蛋!我們上當了。”幽冥使者咬牙切齒怒叫:“我們所獲的口供是真的,但招供的人根本不知道內情,只知道听命行事,做些什么連自己也不明白。”
  “你是后知后覺,鮑前輩。”白妖狐渾身汗水,曲線玲瓏十分養眼,倚在樹上嬌喘吁吁:“我們在大宁集,也曾分別提到一些人迫口供,除了知道他們自己一批人的行動之外,對另一批人的底細一無所知,但所有各批牛鬼蛇神的行動,暗中似乎配合得宜。八极雄鷹曾經怀疑他們是同伙,可惜無法從口供中證實。”
  “老凶魔根本就是武道門的人。”五方游神已裹妥胯傷,气色甚差:“兩方的人,同時向我們發動浪潮式的攻擊,真是栽到家了,吃虧上當的竟然是我們。”
  “如果沒有八极雄鷹用飛石策應,咱們全得擺平在村里。”天涯孤客猶有余悸:“這小子厲害,真可以在百步外殺人。老天爺?他的手勁到底有沒有万斤神力?”
  “他是用竹片彈發的。”靈狐將在大宁集惡斗的經過簡要地說了。
  “他娘的狗雜种?”幽冥使者大聲咒罵:“武道門怎么可能收容攝魂天魔這些江湖凶魔?那些沒現身的僧道難道也是武道門的爪牙?可能嗎?咱們盯牢他們,看他們到底在弄什么玄虛。他們一定從山鞍撤走,繞山妙捷徑奔向襄陽道回荊山,咱們見一個宰一個,不將黃金弄到手絕不甘体。”
  不遠處踱出羅遠和蘇若男,神定气閒汗水甚少。
  “他們預定從山鞍撤,沒錯。”羅遠一面走近一面說:“但他們并不想撤走,山鞍下陷伏了真正的高手,數量甚多,包括那些僧道。鮑前輩,那陰陽使者的确是假的,前輩一見而便知道了,但你恐怕沒想到另一問題。”
  “前年在解州,我曾經和陰陽使者拼法術,使者對使者,棋逢敵手周旋一個半時辰,當然一見面看身材气概,便知道是假貨。”幽冥使者說出原委:“小子,謝謝你的策應,我沒想到什么問題?”
  “那些武道門的人,全是冒充的。”
  “什么?”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幽冥使者更是不予置信。
  “半點不假。”
  “憑何證据?”
  “蘇姑娘知道。”羅遠拍拍蘇若男的肩膀:“我把提到的飛天蜈蚣送給她的長輩,她的長輩也捉到了飛虎。這兩個高手名宿,都是武道門的大將。”
  “他們都是假的。”蘇若男加以補充:“他們那一群人,受到一個叫夜叉盛隆的人所脅迫,也給了他們三百兩銀子,要,他們扮武道門的人,搶劫押送贖金的人,不成功便改為護送。沒想到果然失敗了,不但碰上羅兄,更沒料到押送贖金的人中,有大名鼎鼎的名劍客南天一劍。”
  “咦!有這么一回事?”幽冥使者愣住了,不得不信啦:“那……冒充武道門作案,有何用意?”
  “這里面隱有极惊人的陰謀,我錯怪武道門了。”羅遠坦然承認錯誤:“捉住飛天蜈蚣,我就應該明白的。飛天蜈蚣是武道門可獨當一面的大將,名震江湖的高手名宿,怎么可能被我抓小雞般信手捉住了?我得費些工夫,查出他們的陰謀來。諸位,千万不要去跟蹤。”
  “為何?”幽冥使者不服气。
  “他們人數之多,出乎意料之外,一旦不小心鑽進他們的埋伏口袋里,后侮就來不及了。他們根本無意撤走,似乎要在這里安居落業呢!”
  “在瑞云村安頓?”
  “冒充武道門的人,仍在瑞云村。其他的人則在山鞍下的山腳,晚間也許會到瑞云村歇宿。”
  “那些黃金……”
  “被攝魂天魔的爪牙,不費吹灰之力乘亂搶走了,已赶往山鞍下會合埋伏的人,正式聚集在一起了。”羅遠是最后撤出村的,目擊所發生的經過:“這件事波詭云譎,疑云重重,我既然介入了,就得查個水落石出,看到底誰是得利的人。諸位,再見。”
  “小兄弟,我們也著手查。”幽具使者改口不叫他小子,表示對他的尊敬:“有消息知會一聲,記住咱們是并肩站的,彼此小心。”
  “好的,彼此小心。”
  黃金搶到手,必須遠走高飛,所以瑞云村附近,已經沒有攝魂天魔的爪牙了。
  武道門丟失了贖金,應該緊楔不舍設法將黃金奪回,但他們居然不走,按兵不動留在瑞云村。
  共有十一個人被飛石擊中,死了三個,另八個傷勢不輕,被強勁的鴿卵大小石擊中,肉傷骨折相當嚴重。人損失了四分之一,留下來名正言順,反正黃金已被奪走,不會再有人向他們打主意了。攝魂天魔的爪牙眾多,想奪回黃金談何容易?
  這是二十年來,武道門第一次失敗;消息由前來參予奪金的江湖群雄傳出,的确影響武道門的威信。
  攝魂魔君的爪牙并沒遠走高飛,聚集在山鞍下的山腳樹林中,把守住退路,隨時皆可從山鞍撤走。天快黑了,他們并無移入瑞云村安頓的打算,在山林露宿。即使移入瑞云村歇宿,武道門的人也無可奈何。
  南天一劍不能离境,已經無法赶到大宁集投宿,只好再多住一宵,准備明晨動身。黃金已經交出,人已經贖回,他們是苦主受害人,任何人也不會打扰他們了,所以能安心住下來,不會再發生任何意外。
  但南天一劍安不下心,一直就惴惴不安。
  贖回的彭少爺的确是完整的,眼睛沒被膏藥膝住受傷,耳朵也沒被灌蜡成聾,四肢完整,軀体無傷,被囚一月期間,一直乖順不曾受到毒打,飲食也有充分的供應,可說完全不曾受苦。
  可是,南天一劍就是憂心忡忡,盡管檢查不出任何异狀,經脈是順暢無恙的,但他就是覺得某些地方不對,雖則說不出到底不對在何處。
  贖金已如約如期如數交出,武道門沒有在肉票身上弄玄虛的必要和理由。二十年來,武道門在天下各地,作案數百件之多,從來就沒有在肉票身上弄玄虛的前例,也從來不曾發生殘害肉票,割耳斷指以促使苦主救贖的事。
  他對情勢的發展一清二楚,接回彭家少爺,便在院牆頭目擊廣場的變化,連黃金被奪走時的情景也一一人目。武道門當時保護金箱的人,僅有一男一女,沒經過惡斗,被人群一沖便走散,金箱利落地易手。
  金箱被奪走与他無關,武道門仍在村中逗留,卻令他的憂心加深了。
  他認得在屋頂發石攻擊的羅遠,感到疑云重重。那天羅遠擄走飛天蜈蚣,的确不是沖他而來的,那次如果沒有羅遠介入,死傷必定相當重大。現在羅遠又在此地出現,難道也是來奪金的人?
  他對羅遠飛石遠距离攻擊的神技,感到有點毛骨悚然,廣場上被擊倒的人,總數不下三十名之多,可說全是被飛石擊倒的,有些人的腦袋被擊破血流滿面,比那些近攻的暗器威力強得多了,連珠彈發勢如暴雨,攻擊密集的人群,几乎發發命中,可怕极了。
  武道門的陰陽使者是真是假,他并不在意,反正人質已經平安贖回,對方的主事人是真是假,沒有計較的必要,那是武道門的策略和手段,即使派一個三派人物打交道,也与他無關。
  他怎么想也想不通,武道門仍然留下的理由何在,這完全違反了常規;違反了強盜們的游戲規則;違反了立即遠走高飛的慣例。至少,贖金已被奪走。應該卸尾緊迫追躡,緊急召來弟兄反擊奪回。等黃金被分散,想奪回就難比登天了,武道門將聲威一落千丈,天下第一門的名頭將被人取而代之。他們在等什么?
  他動了暗中前往一探究竟的念頭。人已贖回,肉票脫險,按規矩他有采取行動的權利,甚至有徑直向武道門奪回贖金的自由,這是江湖規矩所公認的合平道義行動,苦主請高手參予的目的在此,看誰神通廣大,甚至可用武力壓迫匪徒無償放人。一些實力不足的匪徒,通常要在收到贖金之后,再在另一處地方放人,用意就是怕苦主報官;或者帶有強勁高手硬搶肉票。
  暗中籌謀對策,自有一番他認為妥切的安排。
  傍晚時分有了變故,更堅定了他冒險進行的決心,可以說勢在必行,而且必須有破釜沉舟的打算,可知情勢嚴重。
  本已委頓虛弱的彭家少爺,突然出現頭痛、耳鳴、嘔吐、腹瀉、渾身虛軟、寒冷、呼吸急促困難、昏昏沉沉等等症狀,引起极大的震撼。
  預感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南天一劍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人質交出時一切平安,以后的一切變故苦主自行負責。看情形是患了病,匪徒們概不負責。這時去找武道門理論,白費唇舌而已。
  同來的人中,有兩位扮轎夫的中年人是高明的郎中。其他的人,都是金創科的行家。南天一劍不但對金創學有專精,而且內功療傷更是高明,但對大小方脈卻僅知皮毛,所以帶了兩位精通內外十三科的郎中,以應付可能發生的情況。
  果然發生情況,郎中派上了用場。
  可是,兩位郎中竟然查不出病因。
  “這里有人生息,瑞云谷在桐柏山區中,雖然是最高的谷地,但有村范聚居,可知比平地高出不太多,怎么可能發生這种症狀?”那位叫万一帖的假轎夫,滿臉陰霾惑然地分析:“只有到昆侖山訪道的人,才會出現這种症狀。正确的說,這不是病,而是水土不服,天地靈气不足。而所有的人,都沒感到絲毫不适呀!”
  “万老哥,問題是如何是好。”南天一劍心中大亂:“總該有藥物控制吧?”
  “如果在山頂上發生,只要下到山腳自然症狀消失。目下熬些藥湯穩定下來,再用內功導引術不時幫助他呼吸。要不……”
  “要不又怎樣?”
  “准備离谷,赶往大宁集。”万一帖苦笑:“或許要赶往隨州。大宁集的地勢,比這里低不了多少。但……恐伯無濟于事,湖廣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發生這种在极高處,才能發生的病症,在這里發生,換至任何地皆無法避免,除了盡力保持他身軀溫暖,与幫助呼吸之后,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有的人皆急得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
  “去找他們。”南天一劍把心一橫:“我總疑心他們在彭賢侄身上弄鬼,哼!他們最好不要做出這种絕事。”
  “范老哥,不可沖動。”彭政大爺反而沉得住气:“且候變化,從長計議。”
  他們借住在西院的客廂,院子里派有一名警哨,所有的人皆聚集在小廳中計議。外面小院子張挂有兩盞照明燈籠,警衛可以監視每一角落,由屋上跳落的人,也難逃警哨的耳目。天色已暗,得加派警哨。在這里等候的几天中,為了保護黃金,警戒不得不森嚴,但人手不足,每個人都累得精疲力盡。現在黃金已經發出,應該不需多派警哨了,但為保万全,仍得多派一個人。
  剛准備多派一名警哨,門外卻傳來一聲輕咳,然后是站在對面廊下的警哨發出一聲暗號,劍出鞘傳出隱隱震吟,表示即將發起猛烈的攻擊。
  南天一劍反應极為迅疾,一掠而出。后面跟出四個人,其中包括那位輕功受到羅遠喝彩的小姑娘。
  廊燈光度有限;但仍可看清面貌。出現在院子里的三個人,相貌极為出眾,為首那人更是年輕英俊,人才一表,一襲青衫飄飄,像一位挂劍游學書生。
  南天一劍不認識這些人,但看气宇風標,知道不是等閒人物,及時壓下怒目相向的沖動。
  “你們要干什么?”他沒能抑止憤怒,口气不友好:“你們知道這是犯忌的舉動嗎?”
  發生這許多事故,情勢仍然緊張,黑夜中深入住處,是极為犯忌的事,极易引起血腥事故,警衛很可能在發現時,立即用暗器下殺手。
  “來找諸位商量,或者請教。”年輕書生淡笑,极有風度地欠身表示行禮致意:“前輩想必是南天一劍,湖廣岭東第一劍客范前輩。”
  “浪得虛名,閣下不必抬舉我,尊駕是……”
  “在下姓陳,學了几年劍。”
  “這次光臨瑞云谷的人,學了几年劍派不上用場的。閣下有何指教?”
  “范前輩認為武道門的陰陽使者,到底是真是假?”
  “那并不重要。”南天一劍油然高起戒心,對方沒有因為這件事而來找他的理由:“重要的是人質在他們手中,看到人質無恙,范某便將贖金交給他們,一手交金一手接人,對方是誰無關宏旨。你与他們……”
  “前輩不打算摸清他們的根底,以便日后向他們討公道嗎?”姓陳的無意回答他的問題,只發表自己的所問。
  “無此必要。”他坦然說:“范某是應朋友的邀請,護送黃金到達這里,見到彭家少爺無恙,便順利交金贖人,無所謂公道,更沒有知道對方底細的必要。這件事已經結束了,請勿打扰。”
  “在下有疑問……”
  “有疑問何不向武道門的人求證?他們丟失了黃金,死傷頗重,目下仍在對面的農舍安頓,人財兩空。你去求證,最好不要再這樣冒失地闖進去。你請吧!范某無可奉告,好走。”
  “如果他們是冒充的……”
  “范某再鄭重說一遺:他們的事范某毫不介意,彭家少爺已經贖回,這件事已經結束了。”
  “彭家少爺真的平安無恙嗎?”
  南天一劍心中一跳,虎目炯炯狠盯著對方。
  “你想說什么?又知道什么?”他沉聲問。
  “沒什么。”姓陳的書生淡淡一笑:“打扰了,告辭。”
  “閣下……”
  三人一躍沖霄,輕靈地登上瓦面,再一起便快速的飛躍屋脊,一閃不見。
  南天一劍疑云大起,暗中打出手式。
  姓陳的書生是京華秀士,跳落一條小巷,暗影中竄出另五個黑影,聚在屋角低聲商討。
  “附近鬼影俱無,毫無動靜,”一個黑影低聲說:“妄想渾水投魚的人。都躲在谷外去了,或者在村外的曠野露宿。的确找不到可疑的人。”
  “奇怪,山鞍那邊也毫無動靜,自鞍頂至外面的鞍下,迄今為止沒發現任何人走動。”京華秀士沮喪地挪動佩劍:“難道說,他們根本不介意這件事,置之不理或不屑過問,懶得派人前來查究?”
  “也許他們消息不靈,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另一黑影找理由申述:“或者高手遠在數千里外,來不及召集,不得不放棄查究,日后再追查。”
  “可能嗎?消息有計划地向八方傳播,無遠不屈,有充裕的時間准備,他們會輕易地將影響威信的重大事故,置之不理不加理會?”
  “事實如此。”黑影不服地反駁:“迄今為止,連一個可疑的人也沒發現。早些天那些可疑的人。不等咱們查底便溜之大吉了。他們把南天一劍這些人暗中護送入谷,便棄之不顧遠走高飛,咱們追出百里外,不得不放棄撤回,現在曲終人散,沒發現可疑的人是事實呀!”
  “實在令人生疑,按理是不可能的。你們真沒發現有人活動?”
  “鬼影俱無,一無所見。”黑影堅決地說:“全村咱們共派有八組人。沒有一組人發現有人走動。南天一劍的住處附近,連家犬也不在外面走動。”
  “八极雄鷹那混蛋,難道知道咱們要引他出來?”京華秀士顯得煩躁:“這混蛋愈來愈精明机警了,居然神不知鬼不覺潛入,突然在村中出現,一擊即走神出鬼沒。他對兩方面的人都下毒手無情地攻擊,又不向黃金下手,委實令人投不清他的意圖,他到底是何來路?”
  “捉到他就知道了。”同伴恨恨地說:“咱們有許多人遭了他的毒手,迄今為止,竟然摸不清他的意圖,如不及早除掉他,將是咱們的心腹大思。走吧!陳副門主,這次你該從西面繞過去,說不定可以吸引他現身呢!”
  “噤聲。”京華秀士低叫:“右后方的屋角有人,我繞過去。”
  眾人向下一伏,快速地兩面竄走。
  兩個黑影跟蹤了一段時間,不敢跟得太近,利用屋角小巷牆根蛇行鷺伏,乍動乍隱聲息全無,最后發現京華秀士另有隱伏的人接應,跟得更為小心,但仍然被京華秀士發現了。
  相距遠三十步外,發現京華秀士与同伴會合,一時心急,想接近听他們在談些什么,卻被京華秀士發現了。前面模糊的人影一散,兩黑影立即蹲伏在小巷兩側的牆根下。体積縮至最小限.即使走近也不易分辨形影。
  誰能早一步發現對方的行動,誰便可搶制的机先。
  京華秀士早一步發現有人跟蹤,獲得机先。從屋頂繞到后面。堵住了兩黑影的退路。兩黑影雖然警覺地隱起身形,仍然難逃過從后面繞抄過來的京華秀士眼下。
  兩端一堵,瓮中捉鱉。
  京華秀士毫無溫文儒雅的秀士風華,而是一個目空一切,恃才傲物性情急躁的年輕豪霸,做事自以為是不顧后果,找到目標立即現身,毫無顧忌地向前逼進,甚至公然發出叫聲,招呼對面的人合圍。
  如果跟蹤的人是八极雄鷹,他敢如此勇往邁進?
  走道黑暗,不易看到潛匿的人影。他吸口气功行百脈,大踏步向前欺近。
  “跟了老半天。煩不煩呀?”他朗聲說,腳下一步步向前走,步覆聲頗重:“說出你們跟蹤的用意,咱們好好親近。”
  對面隱伏的七個同伴,也分兩行戒備著現身接近。
  匿伏的兩個黑影不得不現身了,兩端被堵住,形跡已露,附近沒有可以隱匿的地方,走近便會被對方所發現,被對方搜出來可就難看了。
  一聲長笑,南天一劍長身而起。另一個黑影是他身邊的小姑娘,像小大人般跳起來昂然屹立。
  “范某不諱言想知道閣下的意圖,所以跟來踩探虛實。”南天一劍坦然道出跟蹤的用意,對被發現的事頗感心掠,如此小心跟蹤依然逃不過對万的耳目,而且被堵死了退路被迫現身,怎能不悚然而惊?
  “哦?原來是南天一劍范大劍客。”京華秀士語含諷刺:“你知道這是犯忌的事嗎?”
  “呵呵:正相反,老夫認為是正當防衛。”南天一劍在兩端有八個人堵截威脅下,雖感不安但并不緊張:“尊駕至敝處示威,老夫委實感到心中懍懍,莫測高深疑云重重,不知閣下有何居心,可否坦誠相告?”
  “在下對你同樣感到怀疑,所以登門求證。”京華秀士接近至丈內,口气托大:“按常情論,閣下贖回人質,必須盡快脫离險境遠走高飛,以免再發生意外。但你們不但不赶快遠走高飛,反而在原地逗留,到底有何陰謀?在下有理由求證。閣下,是不是出了意外?”
  “的确出了意外。”南天一劍失聲長歎:“人質患了急症,郎中束手。先前听老弟台的口气,似乎知道一些風聲,可否不吝指教?”
  “只有一個方法解決。”
  “老弟台之意……”
  “向武道門的人理論。”京華秀士冷冷一笑:“九成九是武道門的人,在人質身上弄了手腳。范前輩,你不會相信巧合吧?”
  “這……”
  “他們丟了贖金,死傷了一些人,居然逗留不走,豈不可疑?顯然他們早知情勢險惡,預布下一步棋,逼你們幫助他們奪回贖金,你會听他們的,是嗎?”
  “那是不可能的,武道門從不做這种有損聲威的事。”
  “凡事總會有第一次。”京華秀士說得理直气壯:“你最好不要把武道門的人,看成曠世的英雄。如果你被迫听他們擺布,聯手向奪獲贖金的人襲擊,那就与在下有了厲害沖突,影響在下的權益。閣下,在下要求你清晰表明態度,保證不論在任何情勢下,不与武道門聯手并肩站,這要求合理吧?我要肯定的答复,說!”
  “你在說一些不可能的事。”南天一劍心中一跳。
  “什么?”
  “我再一次明确告訴你,范某不會与任何人并肩站。老夫的責任已了,任何事也与老夫無關。”
  南天一劍口气雖硬,心中卻大感不安,如果武道門的人,真在人質身上弄了手腳,作為脅迫他并肩站的价碼,他真不知該如何處理。
  “不要故意曲解在下的話意。”京華秀士提高嗓音,表示已有點不耐:“如果你的人質真的受到武道門的禁制,你會屈從他們嗎?”
  “不會。”南天一劍也鄭重地高聲說:“那是另一种情勢,另一种局面,是我和他們之間的是非,老夫為人處事有可質天日的宗旨。”
  “我知道你是一位鐵肩擔道義的名俠客,但范前輩,有擔當是不夠的,人質如果死了,你能擔當得了嗎?用你的命賠;于事何補?人死了是不可能复生的,任何彌補也無濟于事。”
  “老夫在答應護送贖金時,便已將生死置于度外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問我是否已經盡力,誰生誰死只能付之天命。閣下,不要用這些道理來恐嚇我。”南天一劍不再示弱,一字一吐有如昭告天下。
  “范前輩,你還有一條活路可走。”
  “老夫自有主見。”南天一劍冷冷地說。
  “与在下的人聯手,用實力退他們解人質的禁制。武道門還有一些隱藏在屋內,迄今還沒露面的高手,在下的實力還稍嫌不足,加上你定可穩操胜算。這是唯一的活路,前輩快拿定主意。”
  “你這是陷老夫于不義的惡毒主意。”南天一劍厲聲說:“而且有意害死人質。話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為謀;老夫少陪。”
  “你不能走。”京華秀士更是聲色俱厲:“如果你被迫与武道門聯手,對在下构成最嚴重的威脅。防患于未然,在下必須阻止你被迫与武道門聯手。你走不了,生有時死有地,你認命吧……”
  話未完,黑影扶搖直上,速度之快,無与倫比。尤其是那位小姑娘,倏然沖霄人影如虛似幻,人影一動便已登上右首的瓦面,有如鬼魅幻形。
  微風颯然,南天一劍也出現在屋上。
  同一瞬間,劍嘯聲自天而降,有無主的劍向下飛墮,也有兩個人影向下滾落。
  京華秀士慢了一步,一鶴沖霄躍登屋頂,半途劍已出鞘,輕功也极為高明。
  另兩個黑影,正好在屋脊堵住了南天一劍和小姑娘。原來屋頂上也有人布伏,兩個現身攻擊的人,一露面便被擊倒滾落屋下去了。
  及時堵住南天一劍的兩個人,劍術极為狂野潑辣,敵眾我寡,被纏住便大事去矣,
  京華秀士首先躍登投入,夾攻南天一劍銳不可擋,劍起處風雷驟發,腳下不時傳出瓦裂聲,有效地纏住了這位號稱南天一劍的名劍客。
  堵住小姑娘的中年人,劍術同樣出色,守得更是綿密,不許小姑娘奪路脫身,硬封硬接來者不拒,傳出一連串金鐵交嗚,小姑娘也脫不了身。
  下面的人還沒躍登,鄰屋的屋頂黑影電掠而至。
  “讓開!”電掠而來的人大聲叱喝:“貧道超度這些小輩。”
  叫聲中,無畏地切入,一雙大袖急張,人的体積似乎脹大了一倍,罡風大作。
  小姑娘不知厲害。倉猝間劍發狠招飛星逐月,向扑來的龐大人影吐出一朵劍花攻上盤。
  糟了,劍突然被大袖卷住,無窮大的扣束力与吸力傳及手臂,身不由己向前栽,被另一只大袖卷住身軀,渾身一震,气散功消,窒息感令她昏眩,掙扎的力道驟然消失,被挾在脅下骨松肉散。
  “手到擒來……哈哈……呃……”怪叫聲半途中止,剛挾在脅下的人失手掉落。
  原來有人從身后貼身攻擊,一雙大手扣牢了雙肩井,中食指扣斷了左右鎖骨,接著腰脊挨了一膝,打擊力空前猛烈,脊骨可能斷了。
  “哎……”躍登的人剛露面,便惊叫著重新往下掉。
  “呃……”又一個人厲叫掉落。
  京華秀士命不該絕,剛硬接了南天一劍反擊的一劍,勁道极為猛烈,撼動了馬步,瓦片斷裂,身軀一挫立即雙腳踏破屋頂向下沉落。
  扭身沉落的剎那間,有利器擦過他的左肋,划傷了一條裂縫,衣破肉裂。
  假使內偏一寸,肋骨必定受傷甚至折斷。
  “小心暗器?”他仆伏在瓦面大叫,提醒同伴注意暗器:“有人在左鄰瓦面偷襲,斃了他……”
  屋頂上只留下他的兩名同伴,是最后躍登的兩個,其他的同伴,皆滾落屋下去了,暗器偷襲的威力惊人。
  南天一劍失了蹤,左鄰用暗器偷襲的人也走了。
  天色尚早,人都聚集在客廳,警戒加強了一倍,嚴防京華秀士一群高手前來尋仇報复。
  京華秀士這群人,是攝魂天魔的同伙已無疑問,要求聯手對付武道門,在情理上并無不妥。問題是:武道門是否真在人質身上弄了手腳?如果是,京華秀士這些人怎會知道?
  一切情勢都不合情理,發展不合江湖常規。
  丟了贖金的武道門,反常地不撤走。
  奪獲贖金的人,也反常地不遠走高飛。
  南天一劍贖回人質,也不快馬加鞭脫离險境。
  參于奪金的各路牛鬼蛇神,無力与實力极為雄厚的大組合周旋,奪金無望,但仍然潛伏在各處觀望,明知絕望仍不想放棄,机會已逝,還能留下白冒風險,不合江湖朋友的處事常規。
  總之,一切都反常了。以往,任何時候任何地方,發生這种擄人勒贖事故,不論主導的人是任何組合的英雄好漢,不論事故發生后的成敗,必定立即盡快脫离現場,最好不要留下任何痕跡,以一哄而散來形容极為适切吻合。這次,反而所有的人都留在現場無意遠走高飛。
  敏感的人,已經察覺出某些地方不對了。
  宇內三狐的人,便發現武道門的陰陽使者是假冒的,
  由于有蘇若男證實飛虎与飛天蜈蚣是假冒的,因此羅遠認為這些自稱是武道門的人,根本不是武道門的英雄好漢,甚至認為他們与攝魂天魔是一伙的,他們雙方奪取贖金時的表現,不像是敵對的人。
  被救回的南天一劍,由衷地向羅遠和蘇若男致謝援手之德,也為大宁集途中,因誤會而引起沖突的事故道歉,正式引見所有的同伴。
  小姑娘叫范紫娟,南天一劍的女儿。小后生范叢中,是最小的儿子。
  范小姑娘被妖道所擒,并沒受到傷害,所承受的打擊她承受得了,被羅遠快速地擊傷了妖道把她救走,因此對羅遠表現得十分親昵,一直就傍在羅遠身側落坐,极感興趣地傾听羅遠分析扑朔迷离的情勢。
  “我想起來了。”小姑娘迫不及待地說出可疑的問題:“在大宁集擒走飛虎的人,暗中護送我們人谷;之后便音訊全無,迄今仍然不見他們露面,他們到何處去了?蘇姐,你怎知那飛虎也是假的?”
  “我們的人,一直就在大宁集暗中活動,曾經与暗中保護你們人谷的人有所接触,所以知道飛虎也是假的。”蘇若男不多作解釋,概略地一言帶過:“羅大哥估計得十分正确,這些人絕對是冒充武道門作案。問題是他們的實力并不真的雄厚,在武道門的山門左近公然作案,目的何在?他們有能力應付武道門出面興師問罪嗎?事實擺在眼前,無此可能。”
  “到底是不是武道門做的案,已經不重要。”南天一劍也有話要說:“我不認識武道門的人,事實上無法指證他們的真偽,能將彭賢侄平安贖回,已是僥天之幸心滿意足,不需追究也無法追究他們是真是假。可是……彭賢侄顯然并不平安,我……”
  “所以,范前輩你必須求證。”羅遠已知道事情棘手,不由失聲長歎:“那個姓陳的年輕人,名號是京華秀士陳士秀,為人陰毒險詐,武功出類拔草,絕學神魔爪可傷害丈外的人,是攝魂天魔的同伙。”
  “咦!他們是同伙?”南天一劍并沒感到特別惊訝,但不愿相信:“本來我有點怀疑他們是同伙,但……”
  “他們的确是同伙,我和蘇姑娘都和他交過手。我怀疑他們与那些假武道門的人有勾結,似乎料錯了,如果有勾結,怎會脅迫你們聯手對付武道門的人?”
  “他似乎知道彭賢侄出了意外,是巧合嗎?”南天一劍提出憂心的問題。
  “出了什么意外?”羅遠問。
  南天一劍將彭少爺患了怪病的事一一說了,五內如焚亂了章法,所以碰上京華秀士前來示威,心中生疑跟蹤,几乎栽在對方手中。
  “彭少爺的病勢不斷惡化,情況可能不妙。”那位扮轎夫叫大力神洪奎的人不安地說:“咱們有高明的郎中同來,竟然束手無策。如果真是病,咱們哪有去找武道門理論的理由?”
  “郎中怎么說?”羅遠追問。
  “這种病只能在絕高的山區才能發生,在這里居然發生了。”扮轎夫的万一帖苦笑:“我們根本沒帶有治這种怪病的藥,有也不敢亂下。我万一帖見過不少怪病,也治好過不少怪病,但這次……彭少爺已經不行了,很難拖得過今晚。”
  “老天爺,你這個郎中,算是完蛋了。”羅遠用嘲弄性的口吻說:“你綽號叫万一帖,是高明的郎中,不全力搶救,居然說病人不行了,你是愈混愈回去啦,赶快改行,以免誤人性命。帶我去看看,我對怪病頗感興趣。”
  兩位郎中還真不敢小看他,万一帖也不以為逆。事實上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許多高明的郎中也束手無策,但有些民間傳下的單方,卻莫名其妙地治好一些怪症,所以俗語說:老祖母秘方一味,气死名醫。雖則很可能出于幸運,或者病者体質恰好發展到病愈期,一味秘方服下,鬼使神差居然病除了。
  而的确有些病症,如果攝生有方,体內抗力漸增,常可不藥而愈的,与秘方無關,秘方只能增加心理上的安全抗力而已。某一秘方對張三有效,對李四則可能毫無作用。
  彭少爺已經气息奄奄,雙日無神茫然直視,腹中已空,嘔不出什么來,气息急促無力,需要在旁照料的人用迫胸術幫助呼吸。
  羅遠搬弄了老半天,檢查、試探、尋脈覓穴、推拿八法……彭少爺在他的仔細探索下,出現生理上与感覺上的种种不同變化。
  “中毒。”在伴同他診治的几個人焦灼注視下,他最后宣布檢查結果。“是從几种毒菇菌中加以煉制的,慢性但難以解救毒物。重要的是在足陽明胃經,与足厥陰肝經動了手腳,因此在十二經的起止循環中,影響九條經脈的循環起了連鎖變化。如不能對症疏解,還可以拖十四個時辰。”
  “真是中毒?”南天一劍大吃一惊:“武道門的人竟然做出這种可恥的事?為什么?老弟,有……有救嗎?”
  “這一類毒物致命期是三天左右,像消渴症一樣慢慢腐蝕九條經脈的功能,不是武道門的人弄的手腳,那些人不是武道門的人。”羅遠開始從百寶囊中取出瓶瓶罐罐,一一排列在桌上:“我有藥可以阻止藥性蔓延發作,也可中和部分毒性。疏解被制的經脈也無問題,問題是無法消除余毒。要治本,需找到下毒的人的獨門解藥。”
  “有后遺症?”万一帖屏息著問:“我本來有點怀疑是吃了某种不洁食物,但不敢斷定。彭少爺又無法清晰地回答,問不出端倪……”
  “如無下毒人的獨門解藥,雖則被制的經脈已解,也只能拖百日左右;解不了被制的經脈,最多只能拖一月,不能再多。”羅遠以行家的口吻分析結果:“有些毒菌入口毒發,無藥可救。有些毒性不劇,可令人纏綿床席終生。我不知道下毒的人,所采的毒菌是哪几种,所以無法治本。”
  “去找陰陽使者。”南天一劍猛咬鋼牙。
  “那人不是陰陽使者,他們不是武道門的人。”蘇若男急急表示意見:“夜間去找他們,有理說不清,他們可以一口否認,結果將只有一個;看誰死誰活。”
  “范前輩,恐怕非找他們不可了。”羅遠一面取丹丸一面說:“情勢迫使前輩把他們當成武道門的人交涉,你無法迫使他們承認是冒充的。我請教,如果他們咬定是武道門的人,前輩會采取何种行動?我是說,如果彭少爺十四個時辰之后不治。”
  “我會斷然號召南天群雄,公然向武道門討取公道。”
  “他們的目標,就是迫使你采取這一步行動。”羅遠搖頭苦笑:“真正的武道門弟兄。必須挺身而出和南天群雄打交道,不能像這次瑞云谷事故一樣置之不理。這次事故,目的恐怕就是要將武道門引出來。。”
  “我要他們親口說出真正的身份。”南天一劍似乎仍對冒充的事存疑。
  “他們必定堅決聲稱是武道門的人!”
  “也許……可以去找京華秀士。”南天一劍失去冷靜:“他也許已得到一些消息……”
  “他來找你的原因,就是得到了某些消息。”羅遠有點醒悟,但不便多說,以兔引起誤會:“攝魂天魔那些人在奪取贖金時;本來可以把假武道門的人一舉消滅的,但他們沒有,輕而易舉地把金奪走,卻在村中埋伏大批高手,邀你們聯手去對付假武道門的人。范前輩,去找京華秀士可得小心了,諸位請回避,該下藥動手解經脈禁制了。”
  救人要緊,把幫不上忙的人請出房。
  南天一劍總算還能冷靜,被羅遠這番話說得心底生寒,愈想愈不對,怎敢再提去找京華秀士的事?事不關心,關心則亂;羅遠是局外人,局外人的分析比當事人冷靜,能從多角度探索一些扑朔迷离征候,因此所指出的問題所在,足以供當事人從激憤中,辨別出黑白是非而不至于魯莽妄動。
  羅遠能暫時搶救彭家少爺,可以爭取百日時間,脫出生死關頭,日后仍可找到施毒人。如果与京華秀士這些人聯手,殺掉下毒的人。豈不絕了望?就算這些冒充武道門的綁匪不被全部殲除。走脫了的人日后也不會干休,永遠不可能獲得獨門解藥了。彭少爺仍然是死路一條。
  如果這些綁匪不是冒充的,确是武道門的匪徒,那更是糟糕,武道門更不會善了。
  京華秀士這些人是何來路,他毫無所知,只知是与攝魂天魔一大群奪金強梁的同伙,如果聯手。肯定會被武道門認為他也是奪金強梁之一,跳在大江里也洗脫不了嫌疑。日后他還能號召南天的群雄,与武道門結算?
  他真有毛骨悚然的感覺,羅遠真成為他的救苦救難大菩薩。
  他立即向同伴們宣布,嚴禁所有的人离開住處,對前來騷扰的人,盡量采取低姿態應付,即使被迫万不得已反擊,也避免出人命。
  二十余名男女,在屋前气勢洶洶,京華秀士更是憤怒如狂,秀士形象已不存在,倒像一個不可一世的狂夫,人多勢眾气大聲粗。
  “我不接受你的解釋,你無法自圓其說。”他面對冷靜從容的南天一劍,只有用強橫的態度,掩飾自己理不直气卻壯的強者面目:“救走你們的人,一定是你派去暗中照應的党羽,你必須把他們交出來,替在下的弟兄償命,用不著狡辯推卸責任。”
  “听不听悉從尊便。”南天一劍毫不激動,左右四位同伴也背手而立冷眼旁觀:“老夫仍是一句話,老夫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老夫二人上屋脫身,不知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何种變故。空口無憑,閣下,拿證据來,你必須有人證指出是什么人向你下毒手老夫再提醒你,老夫的同伴中,沒有人使用暗器,咱們都是自命英雄的俠義道人士。”
  “我們自顧不暇,也不敢与任何人為敵。”扮轎夫的郎中万一帖聲震夜空:“就算你們加緊凌逼,我們除了全力自衛之外,也決不敢向你們的人下毒手加以搏殺,我們犯不著与往何人結怨。我們是苦主,敢向不相關的人襲擊自找麻煩嗎?閣下,去找你們的仇家著手查,何必在我們身上浪費工夫呀?”
  “武道門的人,就是你們的仇家。”南天一劍向廣場對面一指,有兩名警衛正注視著這一邊的變化:“你們奪取了他們已獲的贖金,他們找你也是名正言順呀!反而來找老夫的晦气,閣下是否燒錯了香,拜錯了菩薩?別再鬧笑話好不好?老夫怕你,行了吧?”
  右側方廣場外的一座民宅屋頂上,出現羅遠的身影,手中有一條怪竹片,在掌心有節拍地拍擊出聲音。
  “喂!你們在吵些什么呀?”羅遠的嗓音像打雷,震得似乎房屋亦發生抖動:“京華秀士,你在村子里布下天羅地网等我中計。怎么找起不相干的人來了?他娘的,你如果不將大宁集沿途所欠的債務還清,我會殺得你們惡夢連連,我八极雄鷹將是你終生的債主,你死了才能勾銷這些債務。去你娘的!”
  咒罵聲中身形倏動,竹片亂彈,卵石破空的銳嘯入耳惊心,鴿卵大的飛石連珠破空。
  “哎……”后方不遠處的屋頂,有人狂叫著掉落。
  “啊……”左后方的農舍屋頂,也有人狂叫著被擊落。
  “斃了他……”京華秀士歷叫,首先向前飛躍。
  二十余名高手男女,潮水似的跟進。
  “好蠢!”南天一劍苦笑。
  黑夜中人群愈集中,被擊中的人也愈多。卵石飛行的速度太快,白天也不易看清,黑夜中威力倍增,人多更無法躲閃,不需瞄准發射,射擊人群几乎發則必中。距离遠,打擊力极為強勁,即使沒擊中要害,挨一下也將骨折肉綻。
  “哎……啊……”慘叫聲此起彼落,軀体倒地接二連三,沖進的人群大亂,雞飛狗走。
  彈發如暴雨,數量之多難以計數。谷中的小溪流中,小卵石甚多,用之不竭,俯拾即是。竹片彈發簡單方便,真像洒下滿天石雨。
  沖底廣場邊緣的人就沒有几個,京華秀士便是其中之一,不等他往屋頂飛躍,羅遠已長笑震天,一閃不見,一擊便走神出鬼沒。
  全村大亂,埋伏的人都出來了,一陣好追,追出村進入茂密的草木叢中。

  ------------------
  kjw、bbmm,sfh等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