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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荊門山庄在山的南面,江流這一段向東流,由于南岸江流湍急而有渦流,所以航道在北岸,平時很少有船靠南航。至荊門山庄的船,必須在上游六七里的多寶場小村靠岸登岸還得走上十五六里,才能抵達山麓上的荊門山庄。前往拜會景庄主的人,可在多寶場景家的招待所獲得禮遇,不識路的人,照例由招待所派人領路前往。自從冷劍少在江湖走動之后,荊門山庄的訪客愈少,也表示冷劍的武林聲望地位不复當年,冷劍不以為意,反而樂得清閒。
  山庄警備工作,并不因此而松懈,反而日漸加強,為了防止天絕谷的人前來報复,景家的子弟親朋,二十年來兢兢業業不敢掉以輕心,戒備森嚴日夜提防意外。
  當神秘的客船駛入隱蔽江灣時,荊門山絕頂的仙人橋附近,升起了裊裊的狼煙。
  神秘客船的人,誰也沒留意山絕頂的青煙。
  妙手空空一馬當先,對荊門山庄熟悉得很。共來了十二位男女,他成了領路人。
  沒有路,全靠高聳的山峰指引方向,十二人埋頭疾走。遠出十里地,天已黑了,新月已沉下西山,繁星滿天,月初的月亮下沉得早,不能靠月光赶路。
  他們盡量向西南繞,再轉向山麓接近,腳程逐漸放慢,沿途留意可疑的征候。
  不久,進入小山岡下的一座樹林,黑黝黝的荊門山庄就在眼前,不會迷失方向了。
  “山庄就在上面的岡頂。”妙手空空向同伴指指點點:“庄內自有山泉,童老哥無法從庄外水中施毒,咱們快速強襲,打他個措手不及,諸位意下如何?”
  “強襲好是好,只是有點冒險。”飛天夜叉長孫三旗說:“景小輩這二十年來,為了怕天絕谷主報复,加設了許多机關削器。咱們是血肉之軀,和這种死物玩命,犯得著嗎?”
  “柏老弟,老朽也反對強攻。”九陰神荼申公化支持飛天夜叉的意見:“小心潛行接近,進入庄內才開始強攻,一面放火一面施毒,八方裁殺雞犬不留。對机關削器老朽欠學,据說即使一個八寸徑的小陷足坑,可以毀掉一條一等一的好漢,不是好玩的。”
  商量片刻,妙手空空不得不同意潛行接近。
  十二個人,分為三組,藉草木掩身,小心地向上爬升。距庄牆足有兩里地,對這些名宿高手來說,片刻便可升抵牆根,毫不費力。但為了伯沿途有机關削器陷坑,他們進展并不快。沿途的确發現了三座設有巧妙翻板的陷坑,和套脛的固定短套索十余具之多。
  走在最前頭的妙手空空,突然怔住了,不由自主長身而起,口中發出一聲輕噫。
  原來從庄內飄來一陣輕霧,遮住了已可看清的三丈高牆。霧續向岡下飄,似乎愈來愈濃,片刻間,他們已嗅到潮濕的霧气毒味,眼前一片朦朧。
  “奇怪這季節怎么有霧?”妙手空空訝然輕呼:“春天才有霧,豈不邪門?”
  “那是江上飄來的霧,少見識。”那位儒衫的老文士語气有諷刺味:“咱們的船靠岸時,江上就已經起霧了,有什么好怪的?”
  “有霧豈不更妙?”香山毒叟欣然說:“天助我們,可以平安越牆不會被發現。”
  “快走!机會不可錯過。”一位獐頭鼠目白發滿頭的人說,立即超越妙手空空,這時用不著隱起身形了。
  僅走了十余步,突然前面不足八尺草叢中,竄出十余個黑影,貼地扑來聲勢洶洶。“呔!”這人不假思索地大喝一聲,一掌拍出,攻向近面扑來的第一個黑影。
  “汪汪……”一陣犬嚎,黑影倒地。
  一陣大亂,十二個人被十余頭巨型黑犬鬧了個手忙腳亂,陣陣凶猛的狂吠聲大作,人与犬纏成一團。
  偷襲失敗,情勢有進無退。
  濃霧中,突然傳出罡風的呼嘯,,夾雜著一陣陣鬼哭神嚎,接著電光兩閃,幻成陣陣陰火磷光滿天飄浮。
  “快退!”老儒生急叫:“妖術,可能有毒霧。糟!死鬼五通妖神若沒死,該多好!”
  退下兩里地,才脫出霧影的籠罩。
  “見了鬼了,冷劍景小輩這种方方正正的人,庄里怎會養有會妖術的人?”九陰神荼憤憤地說:“簡直混蛋!所養的犬不叫就咬人,可惡!”
  “去他娘的方方正正,他在武昌公然宣布不再是俠義門人。”妙手空空恨聲說;“白天妖術無用,天亮后再說。”
  “唔!會不會是逍遙仙客赶來了?”飛天夜叉突然嗓門變了:“那晁小輩也來了。”
  “鬼話!”香山毒叟說:“那小輩在府城,等候太极堂處治八极靈官那些叛徒和凶手,他不可能赶來這里幫助景小輩,況且就算他愿意來,也沒有我們快。”
  “你可別忘了,主謀是柏老弟。”飛天夜叉似乎心怀恐懼:“晁小輩与逍遙仙客結伙,逍遙仙客號稱地行仙,會五行遁術,用遁法遁行千里易如反掌……”
  “老太婆,你居然相信這种夸大的鬼話?”
  “哼!五通妖神就有這种妖術,你如果不信,剛才為何首先后撤?哼!”
  “好了吧!你們有什么好吵?”九陰神荼出面制止:“好好養息,天亮后再說!”
  草堆就可以睡,十二個人各找宿處。
         ※        ※         ※
  曉色朦朧,第一個被鳥鳴聲惊醒的人,是一直心神不宁的飛天夜叉長孫三娘。
  剛挺身坐起,便看到上面二十余步的草叢中,站著兩個黑影,全穿了青衫,像是兩個游山客,悠閒地背著手,向下面含笑注視,目光恰好向她集中。
  “你看。我猜對了吧?”晁凌風的熟悉語音入耳:“你瞧,果然是女人先醒來!”
  “真是你這小狗!”飛天夜叉惊恐地叫。
  談話間,十二個人都惊醒了。
  “老虔婆,多謝你還記得我。”晁凌風大笑:“哈哈!你們真可怜,像兔子一樣睡草窩。我們比你們早到半天,算定你們必定前來行凶。柏大空,我本來要親手宰你的,但景前輩一再求我,讓他父女送你這不仁不義,鮮廉寡恥的混蛋去見閻王!”
  晁凌風和逍遙仙客突然轉身飛掠,眨眼間便遠出百步外了。
  三聲鐘鳴,冷劍父女首先飛躍而下,飛越三丈寬的護庄河,輕靈飄逸點塵不惊。
  接著飛越的是女飛衛、紫霄散仙、游僧曇本、電劍嚴濤……
  冷劍父女与其他十六名朋友和庄中子弟,在草坪嚴陣相候,牆頭上,飛燕楊姑娘偕同四侍女觀戰,她的气色仍差,反而更顯得清麗可人,女人韻味十足,往昔女英雌的气概蕩然無蹤,這才是女人的本來面目。
  晁凌風与逍遙仙客站在一邊作壁上觀,像是見證人。
  十八比十二,荊門山庄的气勢,比在武昌時壯多了。雙方相距五丈列陣,事已至此,必須破釜沉舟作一了斷,反正早晚要解決的。
  “狼子野心,果然夠狠夠毒。”冷劍咬牙說:“柏大空!你……”
  “景青云,不必浪費口舌!”妙手空空橫定了心:“只有名利才讓人不惜一切去爭取。我柏大空混了大半輩子,依然不能成為江湖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你不死,我這輩子出頭無日,也永遠沒有机會東山再起,所以你我之間,今天只許有一個人活著。”
  “你永遠不配与家父拼搏,我魔鶯就可以送你下地獄。”景姑娘緩步而出,語气鋒芒畢露;“你說得不錯。因為你的武功与心術都惡劣万分,你只配在混,而成功是需要努力的,混永遠成不了事。”
  妙手空空冷厲地向前邁步,香山毒叟不假思索地跟出。
  “這里只許公平生死一博。”晁凌風大叫:“可以指名單挑,不許趁亂鬼混。香山毒叟,你給我乖乖退回去,休想起亂使用你的毒物。”
  “老夫就挑你。”香山毒叟厲聲說。
  “等柏大空這場結束了你再挑,挑我你一定死。”
  香山毒叟硬不起來,怨毒地瞪了晁凌風一眼,根恨地退回原處。
  相距還有三丈空間,景姑娘已一聲嬌嘯,揮劍沖來,劍嘯聲如午夜松濤,迎面射來的劍芒有如電虹乍張,感到徹骨裂肌的壓力及体,欲閃乏力,似乎光芒有強烈的束縛力.想閃避也力不從心。
  生死關頭,面對無比狂猛的壓力,柏大空一聲沉叱,功貫全杖,猛地招身斜推,啪一聲將射來的電虹架偏近尺,扭身時手出如奔雷,斜旋而出,劍虹也側轉,斜掠。
  乍合的人影斜分,各向左前方閃出丈外,傳出急促的裂帛聲,与利器擊破護体內功的异響。瞬間的接触,雙方各向鬼門關跨入了一步。
  景姑娘的左脅,被妙手空空威震武林的如意神手,抓脫了兩層脅衣,露出掌大的一片洁白肌膚,十分搶眼而且誘人想入非非。
  妙手空空的左背肋,被劍划破了一條半尺長裂縫,血染衣袍,傷并不深,已表示半甲子苦練的內功,擋不住姑娘的創气一擊。
  “你的如意神手,比本姑娘的十二擒龍手詭奇多多。”她平靜地說:“在運杖全力一博中,依然能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使用如意神手,冒了万千風險,果然名不虛傳。”
  “好說好說。”妙手空空神色冷肅地說:“你的劍術,比你老爹更神更冷,老夫承認碰上最強勁的對手,你足以取代武林至尊地位,老夫該算栽了,仍可与你周旋,不知誰死誰活呢!”
  景姑娘重新逼近,劍勢已控制對方的活動空間,神功默運。
  妙手空空的紫竹杖。傳出風雷聲,紫影擯紛化為漫天幻影,抓住机會搶攻,杖山凌厲地壓到。
  劍也突化幻影,如万星激射,楔入重重杖山,風吼雷鳴人影如虛似幻中,万千點寒星突在杖山中驟然匯集,傳出奇异的气流激噴聲,虹劍激旋而出,杖山突然崩坍。
  妙手空空疾沖出三丈外,身形陡然折回,斜飛而起出了草坪,去勢如電射星飛。
  草地下,洒落下串血珠,表示又中了一劍,看逸走的速度,這一劍也不嚴重。
  景姑娘閃退的方向相反,一動一止,便已拉遠至五丈左右,很難追上了,但她發出一聲冷笑,身形乍起,有若飛鳥投林,向山下飛赶,有如流星隕落。
  飛天夜叉恰在她的迫向側方丈余,不假思索地踏進一步,一爪虛空抓出,咻咻勁气破空厲嘯,這一記天魔爪可怕极了,丈外便可把人抓裂。
  斜刺里人影出現,刀光似奔雷掣電。雙方都太快了,招一發便已決定了結束。
  刀光一沉,如擊敗革。
  老太婆的右手齊腕而折,抓出的勁道也被刀气震散了,刀光一轉,遙指著老太婆胸口。
  “你已犯規。”晁凌風笑道:“斷一手叨示薄懲。你只是一個不甘寂寞的幫凶!”
  “哎……”飛天夜叉的左手扼住了右手斷腕,臉如厲鬼:“你……你怎……能用……普通的刀,砍……砍斷我寶刀難……難傷、功力貫注的手?”
  “要不要試試我用樹枝,也可以打斷你的另一條手臂!”
  “晁老弟請退。”冷劍高叫:“他們是沖景某來的,讓老朽和他們了斷。”
  “咱們只是助拳的人。”老儒生沉聲說:“柏老弟會承當一切責任,咱們……”
  “姓柯的,你不要抬出助拳來做擋災牌。”冷劍沉聲說:“我景青云已經不再自命俠義英雄,不再重視武林的道義,再也不會上你們的當。你奪魄狂生柯茂,也是一代之豪魔中之魔,你必須為自己行為負責,不能以助拳人的藉口來自保,你的指功號稱天下無匹,准備施展吧!”
  “哈哈!他的指功比不上令嬡的天心指。”晁凌風大笑:“這几個老魔,其實也很伯死,也缺乏信心,才會安排四人突襲暗算,也無奈我何,要推卸責任是怕死的最佳表現呢!”
  “別在這里浪費口舌。”逍遙仙客拍了晁凌風一把:“追主凶要緊。你這小于也會遁形術,我妖仙就是不服气,比一比。”
  “好,比。”晁凌風說:“走!”
  但見人影一閃即沒,再定神遠眺,兩個淡淡的虛影已到了百步外,再一晃,形影俱消。
  “我們辦我們的事。”紫霄散仙撤劍而出:“貧道超度這些孽障,功德無量。”
  徐二庄主定一刀出來了;女飛衛出來了;電劍嚴濤也拔劍上……
         ※        ※         ※
  妙手空空闖了大半輩江湖,精明机警經驗皆超人一等;初出茅廬的景姑娘想在這山林僻地里追上他,机會決不會超過兩成。
  他逃命的經驗很丰富,專往荊棘茂草叢中鑽,往腐木爛枝中穿,這些地方本來就步步荊棘,更有蛇虫出沒,小姑娘怎敢深入窮追?因此逃至山下不足三里地,后面已沒任何聲息。
  天色已大明,送他們來的船,已經离開了,領他們前來尋仇的人,也怕受到報复,在天亮前离開脫身事外。
  他第二次拼搏左上臂挨了一劍,創口深僅三分,失血不多不太妨礙活動。兩處創傷,令他勇气全消,信心盡失,所以見机逃命,丟下同伴不管了。
  落荒而逃,向東又向東。’往東,一定可到達江邊,因為江流從洪口村下游五六里折向東南流,那一帶可以找得到漁船脫身遠走高飛。
  鑽出一座樹林,江畔的小小三家村在望,遠處江流滾滾,遼闊的江面幟影片片,在朝陽下靜靜地疾駛,一切顯得和平安詳。
  不管找不找得到,他都要前往找村民打交道,至少也可找到食物充饑,吃飽才有精神辦事。剛想舉步,前面十步外的矮樹下,升起兩個人影,令他心膽懼寒。
  “算算你也該來了。”晁凌風微笑著說;“逃离荊門山庄的人,向這一帶逃是唯一的活路。你多次造訪時,暗中留意知道山庄的虛實,所以一定會從這儿逃,果然等個正著。”
  “我妖仙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逍遙仙客得意地說:“追蹤尋跡,更是專家中的專家。小子,貧道不錯吧!”
  “佩服佩服,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晁凌風由衷地說;“我才請你助一臂之力!”
  “并不完全為了助你,也助我自己。”逍遙仙客說:“他們的失敗,關鍵在我孽徒身上,元凶首惡不除,日后哪有好日子可過?我妖仙畢竟不是真的未卜先知神仙,也難逃他們不擇手段的有計划謀殺,所以我愿意作你的前驅搖旗吶減助威,你我都有好處,是嗎?”
  “你們要赶盡殺絕嗎?”
  “為何不?”逍遙仙客獰笑:“向你學的呀!”
  “向我學?”
  “是呀!你到荊門山庄為什么?不會是向冷劍景庄主道歉的吧?你以為你來得快,要先下手屠絕荊門山庄,再在江湖上与景庄主玩命,他那种人怎玩得過你這梟雄?”
  “道長,我發誓,事先并不知道夜梟程景道宏是你的門人……”
  “姓柏的,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
  “我的事最重要。”晁凌風接口;“四十九條人命的債,等你去償還。”
  “事已至此,要了我的命,也救不活死了的人。”他硬著頭皮說:“我還有數万銀子窯藏,用來賠償死者的家屬,大家都有好處,是嗎?”
  “你一個俠義名宿,居然有如許丰富窖藏,不但令人高深莫測,更心中懍懍,天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弄來的?那些金銀一定沾滿了無數無辜者的血淚,那些死者的家屬,不需要這种血腥錢。”
  “晁老弟,人死不能复生……”
  “你也休想活命!你別指望遁回武昌收拾殘局,准備東山再起。”晁凌風向前逼進:“你走后,一群鬼面人以雷霆万鈞的聲勢,掘掉你五處秘站的根。你侄儿鬼神愁柏寒秋、毒郎君歐陽炎、陰風客上官奇、厲魄毛炳等等凶徒,一個也逃不掉,你回去只有一條路好走:向官府投案。走吧!我帶你走,我不想殺你,畢竟我不是執法人,你必須上法場。”
  “我……我發誓,毒殺旅客的事,不是我的主意。”他仍圖作最后掙扎:“那……那件事你……你也有責任。”
  “什么?我有責任?理由何在?”
  “是的,你也要負責。本來我策划了三件妙計,第一……”
  “綁架金獅宋斌的親友?”
  “第二是綁架龍王幫主的次子,本來已經成功。”就因為你的介入。功敗垂成。如果成功了,第三計划就不會實施.所以你有責任……”
  “賊王八!你這是什么歪理?呸!老狗,虧你說得出這种混帳歪理來。”晁凌風粗野地破口大罵:“天下間的理都被你歪曲,成了你爭名奪利的護身符,哪有半點人樣?”
  妙手空空突然向側一竄,飛掠而走。
  “哈哈!這老狗真了不起。”身后傳來逍遙仙客的震耳狂笑:“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他當之無愧,難怪能混出非常的局面來,哈哈哈……”
  他不在乎嘲笑,逃命要緊,一躍蘭丈,穿林入伏如飛而遁,前面人影幻現,不假思索地一杖揮出,勁道已運足十成,情急拼命。
  人影消失,枝葉紛飛,杖及處枝斷葉落,打出一條生路來,不管是否擊中,狂沖而過。
  人影出現在右側貼身而立,噗一聲響,右肋挨了一肘尖。
  噗噗聲急劇傳出,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大鐵砧,被三四個鐵錘,同時向他錘打,打得他如中雷殛,三五下之后,便气散功消渾身骨肉欲散。
  “噢……”最后他慘嚎一聲,砰然倒地。
  “我要帶你到武昌投案。”晁凌風揪起他說:“從你口中迫出六合瘟神的下落。”
  “哈哈……桀桀……”他突然反常地狂笑。
  “你笑吧!”晁凌風制了他的任脈三處穴道:丹田、七坎、鳩尾。
  “我不會跟你投案。”他似乎穩定下來了,恐懼感已經消失。
  “你非去不可。”晁凌風將他擺平。
  “你休想從我口中,追出六合瘟神的下落。”
  “你會說的。”
  “不要太自信,六合瘟神會替我報仇,他會毒死上千上万的人。”
  “所以我要找到他。”
  “你永遠找不到他,他卻以找到你。”
  “他是個六親不認的惡魔,你都不敢親自与他打交道,他不會為你報仇。你神通廣大,知道他的下落,利用他的表侄請他行凶殺無辜的人,你一定知道他在何處藏匿。一個人有了太多的造孽錢,決不會仍在天下浪跡,他會建一處可以享受的秘窟,你一定知道在何處。”
  “不錯。”
  “所以你要招供。”
  “不可能了,閣下。”
  “天下間沒有不可能的事。”
  “哈哈!我吞下的毒藥要發作了……呃……”
  晁凌風急急扣住了他的咽喉,他的舌頭向外伸,一雙怪眼睜得大大地,臉色漸變。
  “糟!他……”晁凌風惊叫。
  “他手下有毒郎君做爪牙,有香山毒叟撐腰,備有自殺毒藥,該是正常的事。”一旁出現的逍遙仙客苦笑:“來不及了,小伙子。”
  晃凌鳳頹然放手,妙手空空气息已絕,臉色死灰泛青,一代梟霸,含恨而終,死不冥目,伸手一按妙手空空的眼睛,大姆指輕扣牙關,片刻,手挪開,妙手空空的怪眼已經閉上了,舌頭也縮回口中,口也閉合了。
  “完了,到何處去找六合瘟神的下落?”晁凌風沮喪地說。
  “回武昌。”逍遙仙客說。
  “回去能找得到線索?不如到李端公的家,去向他的親友找線索……”
  “連李端公都不知道,他的親友會知道嗎?回武昌找天絕谷主,錯不了,他的消息靈通得很。”
  “什么?找天絕谷主?”
  “是呀!那些鬼面人,就是天絕谷的人。”
  “但是……我又不認識他們……”
  “總該試試,對不對?”
  “好吧!也只好一試了。”
         ※        ※         ※
  他們仍然在鴻賓店落腳,逍遙仙客回到自己的庄院處理事務。
  晚膳設在這一進的客院雅室中,四位侍女張羅吃食。飛燕楊娟的傷勢已經痊可,顯得靈秀溫婉,往昔的英風媚態,早已消失無蹤。一個有決心改變自己的人,就可以克服困難。
  “魔鶯要在近期內,仗劍在江湖行道。”晁凌風信口說:“以她的武功才華,揚名立万是彈指間事。小娟,你是不是感到心動?”
  “我才不羡慕她呢!”楊娟白了他一眼:“好像那天荊門山庄的餞別宴上,你似乎要同意她所提的鶯燕雙飛,為武林添佳話計划,你是什么意思?”
  “我似乎?似乎兩字是不是莫須有?”他笑笑:“我若有意思,上次就答應她了。你這只飛燕,已把江湖搞得風風雨雨,再加上一只魔鶯,不天下大亂才怪。說實話,我希望她不要仗劍出來行什么道。我不知道用劍來行道能代表些什么,道是劍呢?抑或是道需要劍來行?”
  “凌風,你不放棄追凶,不也是行道嗎?”
  “不是的,我認為這是理。道,是道路。道字從首,從走。意思是說,要正正當當領先往前走,往正确的道路上走,是順乎自然的法則,沒有強迫性的約束。而理,是有明辯性的,黑白曲直必須分明,必須有正确的認定。六合瘟神為了五千兩銀子,而昧著良心毒殺一船人,他這樣做是不對的。我是船上的乘客之一,總算机警福大,幸而逃過大劫,我必須讓他明白他是理屈的一方,他必須償付理屈所造成慘案的代价,免得他一直認為自己的行事理所當然,繼續殘害他人。如果不牽涉我,我無法知道內情,我就不會多管閒事,但我是當事人,知道我是理直的一方,必須把這件事弄個是非分明。”
  “六合瘟神是人見人怕的惡毒凶魔,江湖的高手名宿沒有人敢找他,你……”
  “我敢!糟的是我沒有他的線索。逍遙仙客自稱是無所不知的妖仙,他說武昌已找不到天絕谷的人了,要我等他的消息,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你可以去找呀!”
  “我從來沒和天絕谷打過交道,怎么找?景庄主那些人諱莫如深,詭稱不曾与天絕谷的人接過頭,連他們都不知道,我算老几?唉!煩人。”
  “你知道我有親友。”
  “不錯,我見過一位自稱宗老的人,他說是你的長輩,三昧真火的火候不差。”
  “僅是不差而已?”姑娘笑問。
  “我無意對你的尊長無禮。”晁凌風苦笑:“老實說,宗老比冷劍高明不了多少,三味真火還克制不了冷劍的元神御劍,僅稍占些上風而已。我与冷劍交過手,也知道他的底細。”
  “你胜了?”
  “差不多。”
  “他希望見你。”
  “誰?”
  “你說的宗老呀!”
  “他……他……你知道他要說些什么嗎?”
  “你知道的。”姑娘紅云上頰,回避他的目光,羞態可掬,顯然她知道宗老逼晁凌風表示意見的事。
  “小娟,給我時間。”他突然捉住姑娘的手握得緊緊地:“讓我們雙方深入了解對方。我們是共過思難的好朋友,是不是?”
  “是的。”
  “我們要結伴遨游五湖四海,是不是?”
  “是的。”楊娟含蓄地說,与往昔不可一世的表現迥然不同。
  “希望在你的心目中,我不是一個乏味的、無趣的人。好,我去見他,同時向他道謝。”
  “謝什么?”
  “上次在鸚鵡洲,他帶了八個人突然出現,揭破八极靈官情急召援的事。他知道妙手空空那些人見机撤走,等于是提早逼八极靈官露出叛徒面目。”
         ※        ※         ※
  宗老就住在對街的悅來老店,那是頗有名气的客店。踏入第三進的客院,便看到那位相貌老丑的青衫客,這人在院子里活動手腳,看到晁凌風善意地笑笑,并沒啟口打招呼,笑完适自拉開馬步打一趟太祖長拳,頗具功力火候。
  晁凌風一怔,原來這位制了喪門惡煞的青衫客,是宗老,的人,顯然宗老一直就派人在他附近留意動靜,也許是負責暗中保護楊娟的。
  “前輩請了。”他客气地抱拳打招呼:“請問宗老可在?”
  “西廂。”青衫客停止打拳,向西廂一指:“進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謝謝。”
  “不客气。”
  西廂有座小院子,果然看到宗老坐在廊下的茶座品茗,附近冷清清,沒有其他的人。
  “過來坐,茶剛沏好,喝一杯,別站在那儿像個傻蛋。”宗老笑吟吟地說。
  “打扰宗老了。”
  “小子,想通了吧?”
  “無所謂想通。”他也笑說:“我說過的,小娟是位好姑娘,我們是共過患難的好朋友。我邀請她一同進游天下,第一站是出東海,宗老想必不反對吧?”
  “出東海有事嗎?”
  “沒有,看海,看海上的雄壯襟怀,找三神山。”他興趣來了:“南京龍江船行的東主,迫云拿月楊震寰,是家師的俗家師弟,他有二十余艘海舶,專走海路往返兩京……來往南北運貨……”
  “且慢。”宗老突然阻止他往下說:“追云拿月楊震寰,很少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地位很超然,手上的功夫非同小可,但很少听他与人爭強斗气,他是你的師叔?”
  “不但是師叔,也是我的表舅。”
  “哦!難怪。”
  “難怪什么?”
  “難怪你這小子武功深不可測,追云拿月的武功根底,知道他的人就沒有几個,知道他功臻化境深藏不露的人更少之又少,我是其中的一個。”
  “宗老是……”
  “你到南京見你表叔,提一提宗棠老哥向他致意,你到時候便會知道我是誰了……”
  “宗老,你怎么突然變成了婆婆媽媽.?你一說,豈不是會一清二楚嗎?小姐不是姓楊……”
  “她并不姓楊,楊是她娘的姓,我最好別先告訴你。好,我同意她与你游東海。小子,你要明白,女孩不像男人,男人五十歲更成熟神气,女人一到五十就成了老太婆,你明白我的意思?小娟十五歲就在江湖闖蕩,表面放浪形骸,骨子里卻在留心江湖動靜,才能消息靈通,用心良苦,所以我才能對江湖情勢了如掌指。可能她与你年歲相若,所以……”
  “我……我明白,宗老,在我家鄉妻子比丈夫大三五歲平常得很,何況小娟不可能比我大,你操什么心?”晁凌風大笑;“這可不是你這做長輩的人該說的話。小娟要我來向你老人家請教……”
  “有關六合瘟神的下落?那丫頭心急,要不得。”宗老搖頭:“她希望你赶快了斷三江船行的事,急著要你帶她游東海。小子,我反對你去找那老毒魔。”
  “這……”
  “老毒魔凶殘惡毒.無与倫比,有至毒的毒物防身,近身三丈的人難逃他的毒手。他与仇家照面,所走過的地方,仇家不走則已;走則必定中毒而死,連他自己也沒有几個靈光的解藥。哼!我能讓你去找他?”
  “我不需走他走過的地方,也無需接近他三丈以內。”晁凌風固執地說;“我會逼他來找我,我會在三丈以外殺他,甚至在百步外殺他。”
  “什么?你……你吹牛也該有個譜。”
  “請相信我,宗老。”他鄭重地說:“對付這种凶殘惡毒的人,我反而有必胜的信心。反之,我很可能栽在……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手下。只要我心生警覺,想計算我的人不會如意的。”
  “這個……”
  “不告訴我.我會踏遍天下找老毒魔了斷,小娟也將辛辛苦苦,可可怜怜地跟在我后面走天涯。”
  “你……小子,是勒索嗎?可惡!你……”
  “就算是勒索吧!”他怪笑:“你不希望小娟受苦?說啦!我听覺很靈敏的,小聲說不要緊。”
  “你贏了,小子。”宗老又好笑又好气地說。
         ※        ※         ※
  府城東面十余里有座洪山,山很小,所以也稱小洪山。云夢与襄陽之間,則有一座大洪山,山真大,峰岭上百,周圍干里,有些地方人跡不至,北面与桐柏山接壤百巒千峰形成山區蔽地,也是亡命者的逃逋藪,豪霸強盜的垛子窯所在地。
  山徑窄小,鳥道羊腸,人在山里走動,走上三四十里不見人煙。有些小村落隱藏在山助深谷里,除非是熟人,不會走上這种小村的山徑。
  晁凌風只帶一只比百寶囊稍大的革囊,從京山的北面入山,出城二十余里,便進入一處河谷,通過一座面水的歇腳亭,他看到亭中坐著一個村夫打扮的人,正在用礫石細心磨著砍柴刀,對過往的行人毫不在意,連頭也不抬,專心地磨著本來就很鋒利的砍柴刀。
  晁凌風也不加理會,大踏步昂然而過;
  村夫朝他逐漸去遠的背影瞥了一眼,然后長身而起,本來平平凡凡的怪眼中,涌起冷電似的光芒,冷哼一聲,收起了礫石。
  剛要舉步出亭,猛地倏然轉身,剛從刀匣中取出砍柴刀,卻又僵住了。
  亭側,鬼魅般的站著三位青袍人,中間那人正是宗老,意外地佩了一把古色斑瀾的長劍。以往,他從不公然佩劍,即使在鸚鵡洲群雄大會時,也不佩兵刃出現。
  “呵呵!是你。”宗老大笑:“怎么,做起樵夫來了?大概是發財發膩了,想回歸自然重享山林之福啦!”
  “郝……郝谷主,你怎會跑到這地方來了?”樵夫顯得不胜惊訝:“不會是找地方重建天絕谷吧?”
  “我不能來嗎?呵呵!我知道,這地方是絕地,天地不容的所在。”宗老仍然怪笑:“天絕谷不會再重現世間了,人老了,難免要改變的。江湖道上,年輕的一代人才輩出,天絕令已經嚇不住這些年輕后彥了,何苦再現世?田兄,你怎么替怡園做起看門的人來了?”
  “沒地方好混呀:我五年前投靠怡園的,閒著也是閒著,總得找些事來打發日子呀!哦!谷主是追蹤那小輩來的?”
  “不錯。”
  “是何來路?居然勞動谷主親自出馬,他……”
  “他叫晁凌風。”
  “晁凌風?沒听說過,是哪一位高人的門下?”
  “你不知道?早些日子,詹老魔從武昌得意返園,大概一直就閉門享福,未留意他走后的變局了。”
  “是的,詹老哥也上了年紀,在江湖走動一遍之后,返園休息一段時日,懶得再過問山外的事。谷主与那姓晁的小輩……”
  “呵呵!田兄是不是要發信號?”宗老顧左右而言他:“怡園就會派人出來收拾前來闖山的人!田兄,不要發信號。”
  “這……為什么……這……”樵夫听出警兆,立即戒備。
  “晁凌風是郝某的晚輩,我很愛惜他,他是來找詹老魔討債的,你說該怎辦?”
  “谷主,請听我說……”
  “有什么好說呢?”宗老笑笑:“你不能為人謀而不忠,唯一的辦法是各行其是各盡其責。你還要發信號嗎?”
  “你說過,各盡其責……”
  “很好,很好。”宗老向同伴揮手:“打發他。”
  柴刀立下門戶護住了身前要害,田兄的神情相當不穩定。徐徐向河濱退移。
  “得罪了!”雷霆使者沉叱,踏出一步左手疾揚。
  田兄猛地飛躍而起,后空翻遠出三丈。只要一著地再躍一次,就可以跳落河中。
  三枚晶亮沉重的奔雷鏢,發出隱隱殷雷似的破風聲,接二連三飛出,快得肉眼難辨。
  田兄的身形向下翻落,晶芒恰好挾風雷而至,砍柴刀狂急地拍擊,連一枚也沒拍中,連貫入体。任何精純的內功,也擋不住這种專破內家气功的霸道暗器,田兄砰然翻落掙扎。
  “走!不要接近,免得小家伙發現。”宗老向小徑舉步:“他若知道咱們跟來,會生气的。”
         ※        ※         ※
  小山谷的谷口,樹立一座牌樓式的木柵門,匾額上刻了兩個大字:怡園。
  晁凌風站在沒有建有門的木柵前,不住打量四周的形勢,片刻,開始從革囊取出油布、火折子等物,找根枯枝纏上干草,再加上油布。
  “吱!”一聲輕響。火折子的火刀擦擊火石,火星濺出,引燃了火媒,撮口一吹,火焰上升。
  柵內右方的矮樹叢中,跳出一名大漢。
  “你干什么?”大漢沉喝,舉起了手中的虎尾紋奇形噴筒。
  ‘放火。”晁凌風笑笑說:“不久,整座怡園与山谷便會成為一方火海,老兄反對?”
  “該死的混蛋:“大漢大罵:“膽大包天竟敢在這里放火,你死吧……”
  彭一聲響;噴筒噴出一股青藍色的毒汁,以三尺徑的汁网,向晁凌風噴去。
  人影突然消失,出現在大漢身側,一把扣住了大漢的頸背,另一手拍飛他手中噴筒。
  “你把話帶給六合瘟神詹老毒魔,告訴他武昌李世鴻的事犯了。”晁凌風厲聲說:“我在此地等他了斷,他如果不出來,我就火化了這座山谷,記住了沒有?”
  “我記……記住了……”大漢嘎聲答。
  “我等片刻,他最好在火起之前出來。走!”
  大漢一面狂奔,一面發出長嘯。
         ※        ※         ※
  年過花甲的六合瘟神并不顯出老態,甚至頭發還是黑色的,生了一張朴實面孔,令人難相信他是一個凶殘惡毒的一代毒魔。他親自領了八名中年驃悍大漢,挾了他的活招牌紫金蟠龍手仗,掠走如飛搶出谷口。
  晁凌風站在木柵口,手中有一根三尺六寸長的木棍,留了一段橫枝,便成了一根手鉤,与他初次出現在咸宁道上,所持用的如意竹鉤杖有點相似。
  小徑前面三丈左右,地上排列著九塊鵝卵石,其大如拳,三列排成九宮格,徑大三尺見方。
  “不要超越石堆,詹老魔。”晁凌風在對方到了五丈外,才發出沉雷似的暴喝,山谷為之應鳴,似乎草木也為之簌簌撼動,令人感到耳膜欲裂,腦門發暈。
  六合瘟神渾身一震,腳下一頓。八名中年大漢大叫一聲,雙手托頭亂蹦亂跳,丟掉挾著的奇形噴管,几乎摔倒,惊駭莫名,然后蜷縮著、叫嚎著,倒了一地隨即昏厥。
  “咦!你是……”六合瘟神吃惊地叫,不為喝聲所撼。
  “是我,有點面熟,是嗎?”晁凌風沉聲說:“我也依稀看出你這雙怪眼,似曾相識。我是三江船行下行客船的乘客,也是唯一幸而逃命的人。閣下,我該叫你李世鴻呢?抑或是六合瘟神詹無极?”
  “不可能。”六合瘟神怪叫:“五十具尸体,老夫數得一清二楚,決不可能的!”
  “可是,數是不可靠的,你太過自信,沒有一一查驗,對不對?”
  “你真是……”
  “半點不假,我是唯一幸存的旅客,所以我出現在這里,要將你帶往武昌投案。另一個凶手,五湖水妖已經落案,育龍幫已因此宣告解散,只等你了。”
  “你混蛋!你是什么東西?知道老夫的名號,依然敢一個人前來送死,老夫要將你化骨揚灰……”六合瘟神一面說,一面陰森森地向前接近。
  “我知道你的厲害,所以不容你接近三丈以內,你最好不要超過地下的石陣,記住,我已經警告過你了。詹老魔,你很喜歡金銀,為了五千兩銀子,你竟然失去人性,毒殺五十個人。我帶了一百兩銀子,是准備給你的。”
  “五十個人算得了什么?這世間人太多了,最好成千上万殺掉,可以節省許多糧食。”六合瘟神乖戾地說,在石陣前站住了:“你這几塊石頭,稱之為石陣?別笑掉老夫的大牙了,你以為你在玩儿戲嗎?”
  “那确是石陣,每塊石頭縱橫間隔一尺,九為數之极,极數有一种神奇的毀滅或重生的力量,只要加上外力驅動,接近的人必有兩种結果:毀滅,或重生。”晁凌風從革囊中掏出一錠十兩裝的紋銀亮了亮:“我帶來十錠銀子給你,但你必須憑本事接住。接得了,我允許你超越石陣,与我面對面公平地生死一決,我會冒中毒的凶險和你了斷。接不住,你輸定了。”
  “什么玩意?哼!居然有人敢在我六合瘟神面前,說這种騙小孩的話。”六合溫神向前邁步:“老夫練气五十年,十兩銀子還不配替老夫撣灰塵……哎……”
  石陣前緣的中間鵝卵石,突然不可思議地飛起,太快了,即使全神注視,也無法看清。
  遠在三丈外的晁凌風,腳平分寬与肩齊,寶相庄嚴,眼中有奇异的光芒射出,從雙手支棍的手上可看出用力的線條,眼中有奇异的光芒凝聚在六合瘟神的身上,眼神极為怪异。
  飛起的石塊,擊中六合瘟神的小腹,傳出沉重的打擊怪響和石塊爆裂聲。六合瘟神在惊叫聲中,暴退八尺,左手按住了小腹,臉上有強忍痛楚的表情流露。
  “你……你在搞什么鬼?”六合瘟神駭然問:“石……石塊下埋……埋了炸藥?”
  “我又不是白痴,為何要告訴你?”晁凌風陰森森說:“不听警告的人,必須受到應得的懲罰。”
  “老夫卻是不信邪。”六合瘟神怒叫,伸杖飛躍而起、直上兩丈,要從石陣上空飛越。
  “噗噗!”兩聲怪響,又有兩塊鵝卵石飛起在上空擊中六合瘟神的右大腿和左靴底。
  “哎呀!”六合瘟神厲叫,半空倒空翻飄落原地,屈右腿挫倒,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失血。
  鵝卵石堅硬無比,也被六合瘟神的气功反震成碎屑,但老毒魔也禁受不起打擊的徹体神奇勁道,雙方皆用了全力,功深者胜。
  “你過不來的。”晃凌風冷笑:“我不許你接近至三丈內洒毒。你已經牽動气机,損了兩成元气,再挨三兩下,就會气散功消,石塊可以貫入你的軀体了。”
  六合瘟神激怒得快要瘋了,大吼一聲,挫身沖進,蟠龍手仗貼地掃向剩下的六塊鵝卵石,不可思議的异象第三次發生,杖一近石,石便先一剎那飛起,循杖飛升,一閃即中,共有三塊鵝卵石飛起。
  這三記挨得更沉重,右腋、右肋、胸下三處全中。這次鵝卵石碎裂的程度減弱,已經不是碎屑,而是裂成七八片,老毒魔的气功反震勁道,快接近強弩之末啦!
  六合瘟神連退了七八步,直不起腰來,渾身痛苦地抽搐,頭臉直冒冷汗。
  “差不多了,你又損耗了兩成先天真气。”晁凌風大聲說:“你非常了不起,柏大空沒能把你請在身邊做護法,這是他最大的失策,天下間能制你的人沒有几個,你足以橫行天下。”
  六合瘟神調和呼吸,驀地一聲長嘯,先斜躍出路旁,再折向反扑,避開小徑的石陣,揮杖瘋狂地向晁凌風沖去。
  “啪!”銀錠破空化虹而至,擊中了前伸的蟠龍手仗,手杖斷裂尺余,震散出一陣灰汁腥雨,掉落三枚灰藍色的四寸小毒釘,銀錠也碎了。
  “啪!噗!噗!……”暴響似連珠,銀錠接二連三電射而出,擊中人体的异響相當惊人。
  五錠銀子。倒有三錠擊中了六合瘟神的胸腹,兩錠被杖擊碎,蟠龍手杖也成了兩尺余長,內中既無毒汁也無毒釘的廢物。
  晁凌風退了兩丈余,保持三丈的距离以策安全。
  “嗯……”六合瘟神蹲在地上呻吟,快要受不了啦!
  “還有五十兩。”晁凌風咬牙說:“為了五千兩銀子,你毒殺了四十九個人,用血腥的人命錢,來供你在此地建造怡園享福,你不死,天道何在?”
  “你……你永遠要不了我的命。”六合瘟神從原路吃力地退走,一步步后退:“我在怡園等……等你,你難越雷池一步……”
  “真的?”
  “老夫的怡園,可以毒死千軍万馬,可以……”
  “你看。”晁凌風向谷中一指:“我知道你的怡園栽滿了毒草怪樹,洒滿了鉛石奇毒,就算你死了,一百年之內,這地方仍可置人畜于死地,所以,我不能讓它留下來為禍人間。”
  柵內五六十步,小徑兩旁的草木叢中,升起十余柱青煙,火起了。
  原來堆集了十二堆枯草干枝,中間各點了十二枝蜡燭,燭漸漸矮短,最后燃及靠近燭的枯草,計算得十分准确,這是行家定時縱火的妙術。
  “你這個小王八蛋,你……”六合瘟神狂叫,向青煙升起處狂奔,強忍住痛楚,要將火扑滅。
  晁凌風不從對方奔走的路線追逐,向側繞走,速度比六合瘟神快十倍,一眨眼便到了左側方三丈。
  “接銀子!”
  噗一聲響,六合瘟神的左肋挨了一擊,沒接住,砰一聲向右摔倒。
  “噗!噗噗噗!”后四錠銀子,把六合瘟神打得滿地亂該,滾入路旁的草叢狂叫掙扎。
  晁凌風的棍鉤,突然凌空飛出,原來柄部系了一根三丈長的牛筋索,棍鉤成了鏈鉤。
  一聲怒吼,棍鉤勾住了六合瘟神的腰帶,在晁凌風的怒吼中,被鉤飛而起。
  噗一聲暴響,飛摜在三丈外的一株大樹干上,枝葉搖搖中反彈落地,這一摜要了老毒魔半條命。
  鉤再次掄起,再鉤。第一次沒鉤中,第二次鉤住了六合瘟神的右腿,一拉之下,右腿骨折。
  棍鉤不斷鉤落,十余次之后,六合瘟神手腳骨折,身上也出現不少傷口,已是气息奄奄,成了一團死肉,只能呻吟扭動,快要面目全非了。
  由于棍鉤是斜直的,所以有打擊的功能,最后一擊,形成斜鉤的橫枝,硬貫入六合瘟神的小腹,可知老毒魔早就气散功消了。
  “哎……小王八蛋你……”六合瘟神含糊地叫罵,几乎難以听倩了。
  晁凌風拉緊牛筋索纏牢在草中,靜靜地注視老毒魔片刻。
  “柏大空為名,你為利,最后終于為名利而道報。”他喃喃地說:“名利本身不會害人,害人的是人自己本身的欲望;在你們名成利收之前,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你們手中,你們實在該死。要怪我,你們向閻王告我吧!”
  他轉身大踏步走了,火已燃及樹林,正以奇速向四周蔓延,樹枝爆裂聲漸來漸緊。
  后面里外,小徑繞過一處高岡,岡上下來了十几個人,其中有飛燕楊娟,魔鶯景春鶯也赫然在內。
  陰盛陽衰,其中六名侍女,有兩位是景姑娘帶來的。
  宗老不在,老人家不想出面。
  “凌風,你在下面玩什么把戲?“楊姑娘興奮地笑問:“好像你們并沒交手,是怎么一回事?”
  “在捉迷藏,好玩得很。”他笑笑:“你怎么不在城里等我?該打。哦!景姑娘怎么也來了?”
  “我能放心呀?”楊娟幽幽一歎:“想起老毒魔我就心中發冷,要不是景小妹拉住我,我早就下去和你并肩應劫了。凌風,但愿以后不再有打打殺殺的事發生。”
  “我是從武昌得到消息,十万火急赶來的,心想也許你用得著我。”景春鶯說:“但一看你并沒有接近老毒魔的意思,我知道這里用不著我了,所以也拉住娟組,免得娟姐亂了你的心神,我做對了嗎?”
  “謝謝你,景姑娘。”晁凌風一面含笑道謝,一面親熱地挽住了楊娟的纖手:“任何人現身,都會讓我陷入險地。小娟,回去再罰你。如果我所料的不差,宗老他老人家一定也來了,他呢?”
  “走了。”楊娟喜悅地羞笑:“你是神鷹,他很放心讓我伴你遨游天下。喂!要不要鶯燕雙飛?景小妹對鬼蜮江湖极感寒心,從此不談江湖事,你歡迎嗎?”
  景春鶯紅云上頰,連粉頸都紅了,用滿怀希望的綿綿目光,偷偷地注視著他。
  “那不是我該管的事。”他笑笑:“火快燒到此地,這里沒有我們的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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