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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心蘭軟硬兼施


  “我明白了。”江湖浪子半途轉身黯然地說:“我真是一頭笨豬,我早該想出其中蛛絲馬跡的。”
  “你想說什么?”周凌云怒聲反問。
  “她是汨羅奼女的關門薪傳弟子,年紀比我妻無雙大不了几歲,對我一直很好,我也一直誤會她用姐弟的感情對待我。直至……罷了……我……”
  “你們直至怎么了?”周凌云聲色俱厲。
  “直至現在,我才明白她對我好,并非是姐弟感情。”江湖浪子向外走:“我到洞庭去找無雙,要死,我也要和她死在一起,希望不要有人攔阻我。”
  薪傳,指名義上有師父,而實際上授藝的人是師兄弟或姐妹。
  瀟湘女神与洞庭絳仙的師父是汨羅奼女,而師妹洞庭絳仙的藝業,實際上出于師姐瀟湘女神的傳授。
  洞庭絳仙是汨羅奼女的最后一位弟子,那時汨羅奼女已上了年紀,只有由師姐授藝,所以稱為關門薪傳弟子。
  洞庭絳仙与師侄文無雙大不了几歲,与江湖浪子年歲相若,相處在一起,日久生情,并非奇事。
  輩份上的差异,在年歲相若的男女來說,并無血親的關系存在,常會被感情所沖淡甚至消失。
  江湖浪子是男人,也是有名气的江湖游俠,自然比較理智些,所以并不知道這位愛侶的師叔對他萌生情意,也不知因此而導致夫妻十四載乖分的原因,直至現在洞庭絳仙的一聲飽含感情的呼喚,這才如夢初醒。
  “誰敢攔阻你,我与小龍兩把刀,不殺他個血流成河,就不叫百了刀。”周凌云把洞庭絳仙推倒,往外走:“今晚到此為止,明晚我再來。”
  沒有人敢攔阻,三個女人甚至不敢有所异動。
  “我沒破了你的气机。”周凌云在門口轉身,向洞庭絳仙冷冷地說:“大概你鬼撞牆撞得太重了,引發了毒針的余毒。快去找千面玉郎多加一份解藥,并請轉告那混蛋東西,我早晚會找到他的。”
  再冷哼一聲,他揚長走了。
  梨園大院向外聲稱,那晚的打打殺殺是鬧賊,沒有什么大不了,誰也懶得管,也不敢管這种閒事。
  鎮國府也傳出消息:鬧賊,沒有損失。
  鎮國府等于是皇帝的行宮,皇帝自稱鎮國威武大將軍。
  實際開府的人是國姓爺朱(江)彬成武副將軍,也是外四家的首家沖威營的大本營,被不明人物殺入,像話嗎?
  誰也負不起這丟腦袋的責任,也丟不起這個人,怎敢向外宣稱有人行刺殺入?鬧賊,該是最好的掩飾籍口,反正皇帝不在京城,能瞞就瞞,小事一件。
  京城內外。人心大快,謠言滿天飛,百了刀的聲威轟動京畿。
  但在官方的秘密文牘中,并沒有百了刀的通緝令。負責治安的人士,奉到的秘密指示是盡快秘密處決百了刀,不許消息外泄。
  若一句話經過十個人輾轉傳述,几乎可以保證這句話必定走樣。
  謠傳也是一樣,愈傳愈离譜,每個轉述的人加那么一點點儿大,最后可就完全走了樣;一條小蛇可能成了巨蟒,最后又可能成了蛟龍,每個人的說法都不一樣。
  京都的牛鬼蛇神,几乎眾口一詞,指稱百了刀一夜之間,以雷霆万鈞的聲威,襲擊三二十處龍窟与盟壇,刀刀飲血,掃庭犁穴云云。
  近午時分,提調所依然顯得冷冷清清,所以本來就沒有几個人,那二三十個負責警衛的老弱衛兵,怎么看也不像真正的軍人,倒像打了敗仗的散兵游勇。
  安仁候的官邪,几個警衛稍像樣些,大白天其實不需戒備,因為外面的官廳有衛兵站崗。
  外人如果想到官邸晉見候爺,需經過不少廳舍堂奧。
  分站在官邵大門兩側的兩個警衛。懶洋洋地縮在門前廊下,站沒站相,好像昨晚失眠沒睡好。
  眼角瞥見一位穿老羊皮襖的老卒。懶散地,畏畏縮縮冷得發抖通過門前的大院子。無精打采地登階,踏上門廊。
  兩個警衛連正眼也不瞧一瞧,已認定是本所的老卒,沒有理睬的必要。
  老卒懶洋洋地進入大開的中門,穿越二進客廳,到了中院。
  沿途可見到一兩個健勇,但誰也沒留意老卒,到底是不是官邸的人。
  那天晚上安仁候接見周凌云的密室中,几個人正在商議机要公務。
  六個人,其中有個化裝為衛軍的驃騎尉楊一鳴,這位治安官本來就是衛軍出身的軍人。
  茶已換沏了三次,可知他們曾商討了不少時辰。
  那天呈閱公文的人,面前攤開不少簿冊簡圖,由飛虎尹豪逐卷向安仁侯稟報。
  “這些首逆,都不在尸堆中。”飛虎尹豪顯得有點不安,將卷案上的名冊逐一攤開里閱:“昨晚雖然發動了相當成功的突襲,卻功虧一簣,沒能一网打盡首逆。侯爺,屬下實在慚愧。”
  “能殲除十之六,已經是空前的成功了。”安仁候卻相當樂觀滿意:“至少,我們已經有效地阻止叛逆提前發動叛亂,他們乘皇上巡狩舉事的陰謀將被迫取消。尹千戶,你不認為這是一場空前的大胜利嗎?”
  “但我們也損失了十三個人。”飛虎尹豪卻不滿意:“而且首逆漏了网。”
  “尹大人也該滿意了。”驃騎尉楊一鳴說:“十二處地方同時發動。百了刀的呼聲一出,那些被百了刀惊破膽的人狼奔豕突只顧逃命。找們才能以最少的損失,換取十倍以上的胜利,真的托百了刀之福。我敢說,如果不是百了刀适逢其會,我們即使傷亡七成,也阻止不了叛逆在京都發動暴亂呢!”
  “百了刀也沒成功,證實了嗎?”安仁候問。
  “已經證實了。”飛虎尹豪歎息一聲:“据我們里面的人傳出的消息,百變金剛与千面玉郎昨晚根本不曾現身拚搏,所以百了刀失敗了。百了刀共去了八個人,全部平安的撤走了。”
  “能聯絡得上他們嗎?”
  “今早眼線發現他們在藍靛厂,后來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失了蹤,似乎這小狂徒有了警覺,知道被我們盯了梢。屬下總覺得他們玩得太過火,再這樣鬧了下去,很可能會連累到我們。”
  “我想,他們不至于再闖進鎮國府了,今早御林上直軍已進駐鎮國府,先進駐的有八名大漢將軍,前衛帶刀官十員,帶刀叉刀圍子手一百二十名。”楊一鳴是西城指揮治安首長,所以打听得一清二楚。
  “那可不一定哦!”飛虎尹豪顯得憂心忡忡:“誰攔得住百了刀這种飛行絕跡,來無影去無蹤的超等高手中的高手?”
  近室門把守的一名警衛,突然發現老卒出現在身側,吃了一惊,密室怎么可能有外人進入?
  剛要出聲喝問,老卒已一掌劈中警衛的耳門,再同時虛空一掌按出,另一名警衛也倒地了。
  “不錯,沒有人攔得住我百了刀。”老卒拖了兩個昏厥的警衛入室:“你這里也不例外。”
  “百了刀……”六個人同聲惊呼。
  “你……你怎么把警衛打……打昏了?太過份吧!這里從來沒有人禁止你往來呀!”飛虎尹豪惊叫,警覺地擋在公案前,手按上了雁翎刀柄。
  “是嗎?你知道我不會任意在你這里出入。”周凌云掀掉老舊風帽,露出本來面目:“但今天,我非來不可,看到底是誰做得太過份。”
  “你是……”
  “安仁候,我要求解釋。”
  周凌云直逼至飛虎尹豪身前,伸手可及。
  今天,他身上沒帶刀,飛虎尹豪如果拔雁翎刀在手,很可能給他一刀,一了百了。
  一近身,想拔刀的机會消失了。
  “解釋什么?”飛虎尹豪代安仁候質問。
  “昨晚你們出動了十二隊人手,沒錯吧!”
  “是的。”
  “為何發動時大聲隆喝,高叫百了刀來了?”
  “這……是為了借你的聲威呀!這樣……呃……”
  周凌云毫不客气地給了對方一耳光,左手探爪待發。
  “混蛋!”他虎目彪圓,殺气騰騰:“全城的高手密探,都奉有密令計算我。安仁侯,你,給我牢牢記住,我報复恩將仇報的手段,將會讓你做惡夢。”
  “周壯士,請听我解釋……”安仕侯焦急地叫。
  “不听不听不听!”他怒吼:“假使我打听出有將我列為叛逆緝拿的事情發生,我會毫不遲疑地把你們的計謀公開抖出。你最好早些利用權勢,阻止這种事情的發生。我再鄭重警告你,我百了刀說話算數。告辭。”
  “壯士請留步……”
  他的身影已經消失,白叫了。
  “又得用斷然手段了,還來得及。”
  飛虎尹豪喃喃地說,鷹目中殺机怒涌。
  城東的通惠河,是漕舟入城的唯一水道。自大通橋至張家灣漕河口,這六十里地共設有三十八道水閘。
  大道在河北岸,直抵通州,沿途村落甚多,貧富懸殊,民情复雜,經常有小股的盜匪出沒,搶劫河上的舟船。
  這是說,這一帶是藏匿的好地方。
  搜尋百了刀的人,將注意力放在西郊白云觀一帶。
  但有心人例外,高明的經驗丰富眼線,可不愿在西郊浪費工夫。
  雖則百了刀在京師活動期間,一直以西郊為活動中心,而且半公開地暴露住處,應該到西郊搜尋。
  周凌云也有眼線幫助。移動范圍擴大,從北郊移至東部,而且走的相當遠。
  他已經察覺出危机,白天不再露面,圖謀他的人來暗的,他不得不小心。當初鬼神愁不幸死在身邊,便是對方來暗的所造成的傷害。
  天剛黑。河邊大官道旁星羅棋布的小農舍,早已不再有人走動。雪化期將屆,冰凍的原野。有些地方已不再是白皚皚的平原。
  通惠河也叫大通河,最大的水源是從玉泉山流入城里的御河供給的,冰已經出現裂隙,有地方已經可以看到潺潺的水流。
  一個灰影從河對岸踏冰而渡。輕靈地接近距河最近的一座小農舍。
  屋角突然閃出一個灰影,劈面撞上了。
  “且慢動手!”接近的灰影悅耳的女性嗓音,打破了四野的沉寂。
  “等你對岸那些人到齊之后再動手,是不是?”現身的灰影是周凌云:“你膽子不小啊!是找我呢?抑或是來找你表弟小龍?”
  “找你。”接近的灰影是文心蘭。
  “我雖然管了你們的家務事,但解決的机契不在我手中,你找我算是白費勁,小龍一直就想找机會把你揍得半死,你想找他也是白費勁。唯一化解之道,控制在那個什么瀟湘女神手中。”
  “我哪配管長輩們的事?”文心蘭女霸的气勢消失無蹤,語音柔柔地,這才有女性的風情:“我找的是你,希望你我能平心靜气談談,再就是向你討回我的彩虹劍。”
  “呵呵!你想得美妙。”周凌云大笑:“簡直妙想天開,我會把寶劍還給你,讓你砍我的腦袋?”平心靜气談談,能談什么呢?”
  “你怕我?”
  “怕你埋伏在河對岸的人,十來丈的河,眨眼即至,是嗎,怪的是你們不發動突襲,只派你一個人過來作說客,有何陰謀?”
  “沒有陰謀。”文心蘭泰然地說:“雙方的消息都靈通,而且雙方都有意吸引對方,各怀机心。突襲是不會成功的,事實上你已經知道人從何處來,早有准備恭候來人襲擊了。”
  “似乎各有打算,雙方都把對方的行動料中了呢?”
  “事實如此。我找你談,希望能避免兩敗俱傷的結局。不請我進屋子里取暖嗎?外面冷得很呢!”
  “請,我是很好客的。”周凌云領先便走,毫不介意文心蘭跟在身后下毒手:“話先挑明了說,你埋伏在對岸的人如果有所舉動,你的安全自己負責。”
  堂屋里有兩盞菜油燈,挑起燈蕊,光度倍增。沒設有火盆,屋內并不比屋外溫暖。
  “請坐。”周凌云在八仙桌的東首長凳坐下,笑吟吟地說:“燈下看美人,你把屋子里的寒气驅走了。”
  “我本來就不丑。”文心蘭笑容可愛极了,也難免流露出矜待自負的神情:“至少,我比俞柔柔出色些。”
  “我已經領教過你的臉皮厚的表現了,俞柔柔哪能和你比?至少她在梨園大院那种場合,絕對笑不出來。你那晚的風情,我算是開了眼界。”周凌云不住搖頭,与這种百無禁忌,對男女關系看得開的女人斗口,他的胜算不大,只好談上正題:“你要談結局,不是嗎?”
  “是的,你心目中明白,我們集中全力一擊,你畢竟不是不坏的金剛,也不是可保障同伴生死的諸天菩薩。”
  “我承認你們有這种能力。”周凌云由衷地同意。
  “至少我們能正确掌握你們行蹤的事實,就證明我們有這种能力,你不承認也得承認。所以,為何不接受我兩全其美,皆大歡喜的建議?”
  “你作得了主?”周凌云用怀疑的口气問。
  “我是神龍几小組之一,玄武小組的負責人,我有代權的身份地位,副統領授權給我全權辦理,我當然作得了主。你不信任我的權力?”
  “好,我在听你的兩全其美建議。”
  “我們已經做過沏底調查,完全證實了你的根底,你只是一個不從事江湖行業,地位頗為高洁的浪人刀客。”
  “其實不需要調查,百了刀從不故作神秘唬人。”
  “而昨晚打擊我們的人,人數之多完全出乎所料,這些人皆亮出你百了刀的名號,給了我們沉重的打擊。這些人假借你的名號,凶狠地打擊我們,意圖難測,你不打算查明加以懲罰?”
  “哈哈哈……”周凌云大笑:“這些人等于是直接幫了找一次大忙,你竟然要求我查明懲罰他們,等于是要求我恩將仇報,未免太离譜了吧?”
  “我怀疑你是黛園的人,另一條龍。”文心蘭臉色一冷:“潛龍本來与我們有默契,也有協議,雙方在京都各自發展,誰也不干涉對方的行事。但當我們發起策應行動時,他們必須暗中助我們一臂之力。”
  “哦!潛龍肯嗎?”
  “難免心怀鬼胎,所以這次在西山,他們有一些人公然与我們作對,你如果保證不是潛龍的人,那就請把花花雙太歲交給我們。我們已經查明,這兩個家伙是潛龍的人,利用你替潛龍制造時勢。”
  “這是什么話?”周凌云嗓門提高了一倍:“我從來沒听過有人提出這种荒謬絕倫的要求。花花雙太歲是我百了刀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你居然……豈有此理,小女孩,你知道你所要求的是什么嗎?你把我百了刀看成什么混蛋雜碎?”
  “別生气好不好?也許我真的料錯了。”文心蘭神情轉變得好快,嫣然一笑百媚生:“好吧!算我沒提,花花雙太歲其實算不了什么。”
  “与我百了刀在一起的人,三流人物出會成為一流高手。”
  “我們死了許多人,你那點點因誤會而引起的仇恨,應該勾銷了吧?”
  “你又出什么花招?”
  “沒有花招,雙方的仇怨一筆勾銷。”
  “貴副統領的意思?”
  “不錯。”
  “但今后……”
  “今后雙方橋歸橋,路歸路,我們的人;決不再向你報复挑釁。”
  “貴副統領真有容人的海量。”
  “利害是相對的,我們也有相對的條件。”
  “你說。”
  “我陪你离開京都,偕季表弟一家返回江南,到洞庭去接他的娘,我是一個最好的游伴呢!”
  周凌云一怔。虎目炯炯搜尋對方的眼神變化。眼前這雙動人的明眸,似乎并沒隱藏有任何机詐,而可以看到少女動情的光彩。
  這种光彩,他曾經從俞柔柔的明眸中發現過。
  從東方纖纖凝注唯我公子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到這种光彩出現。
  金牡丹的鳳目中,也曾出現過這种光彩,但比較深沉些,內涵也丰富些。
  “如果我下江南……”他眼中的炯炯神光,代之而起的是淡淡的無奈:“我不需要你伴游。”
  “不要拒絕我的情意。”文心蘭表現的大膽,真令人覺得這少女一定是風塵女郎:“你我不打不曾相識,我們沒有理由不能成為親密的朋友,是嗎?”
  周凌云覺得,他所面對的不是一個可伯的敵人,更不是一個明艷聰慧的美麗少女,而是一個變比多端的妖魔,一個具有變色龍特質的女妖怪。
  也許,這与百變金剛。千面玉郎相處有關。這兩個江西宁府的死党在京都炙手可熱,權領朝野。對外是皇帝的親信權貴,對內是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与皇親國戚稱兄道弟,与土匪強盜相處是盟兄盟友。
  總之,這兩個惡賊扮什么就像什么,而且扮得神似,扮權貴就有公候將相的威儀,扮盜賊痞棍就具有蛇鼠的猥瑣形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文心蘭是百變金剛的直屬部下,間接受千面玉郎領導,性情難測,敵友印象隨時可以改變。不足為怪了。
  “我算是服了你。“周凌云感慨地呼出一口長气:“經過這么一場詭變的殺搏,你居然能泰然自若提出這种要求。道行比百變金剛或者瀟湘女神,似乎更高深些。很抱歉,我心里怕怕,必須拒絕你的提議。”
  “你……未免太固執,不明時勢……”
  “也許吧!”
  “沒道理,周兄。”文心蘭焦躁地大發嬌嗔:“難道說,我不配与你……”
  “小女孩,不是配与不配的問題。”
  “那又為什么?”
  “你真想知道?”
  “我不但想,而且堅持。”
  “好,我告訴你,理由很簡單,你是巫門弟子,一點即明,那就是兩個字;命与緣。”
  “這……我不懂。”
  “你應該懂。說命,也許你命好。天生爭江山奪社稷,王霸之才。而我,穿起龍袍也不像皇帝,天生的浪人刀客命,人家一眼就看出我沒有拜相封候的命,注定了我這种人不成气候,人見人厭永遠熬不出頭。”
  “胡說!如果你走一趟宁府……”
  “走一百趟也是枉然。宁王同上人宰,才是天命。听說緣。命是有定數的,天生丑八怪,不可能在淑女名媛中,風流自命。
  緣是感性的,沒有定數,沒有理性。我与你在詭變的境遇中邂逅,你沒有任何牽引我的因素存在,我對你的翻天覆地雄心。卻有排拒的作用,這就是所謂無緣。
  比方說,俞柔柔。我們相逢,我們离別,但內心深處,我對她卻有一份牽挂,所以我一听她被你們赶入西山,那一份牽挂便突然增加十倍,這就是緣。而你,即使你在我面前被人殺死了,我也會無動于衷……”
  “別說了!”文心蘭尖叫。
  “你可以走了。”周凌云站起抬手送客,臉上一片宁靜漠然:“請轉告貴副統領,雙方到此為止,貴方如果再有進一步的血腥舉動,我百了刀必將全力以赴,不死不休。你請吧!”
  “周兄,我委曲求全……”文心蘭近乎哀求:“用意是為了你,我對你也有一份牽挂……”
  “緣是雙方面的。小女孩子,你我的人生方向是南轅北轍,其中沒有任何牽連,你應該懂。”
  “我懂,所以我愿放下京都的事,和你返回江南……”
  “如果不是百變金剛示意你這么做,你能愿嗎?”
  “周兄……”
  “你走吧!你的人等得不耐煩了呢!”
  “我走,你……你會后悔……”
  “人生有許多無奈,后悔就是其中之一。小女孩子,后會有期。”
  文心蘭依依不舍地走了,至于是否把那一份牽挂也帶走,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
  遠出二十步外,她回頭悵望。堂屋燈光朦朧,她看到俞柔柔与周凌云相擁在一起。
  “我哪一點不如她?”
  文心蘭有向蒼穹天叫的沖動,但叫聲卻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到。
  四更將盡,是行動時候了。
  雙方的耐性都十分惊人,但注定了非動不可的人必須動,耐性雖佳,卻受時間所限制,非動不可。
  第一個灰影啟門外出,踏入屋前的方場,場四周有光禿禿的榆樹,有兩座已用掉大半的麥秸堆。_
  麥秸堆中踱出一個灰影,也踏入方場。。
  這是農家的晒麥場,占地頗廣,積雪已化,冰凍的大地堅硬且滑,不是交手可以盡情施展的好地方。
  但不是比武印證,沒有選定場所的必要。
  “算算你們也該出來了。”灰影陰森的語音帶有三分鬼气:“為何不一起出來?”
  “該出來時,我的人自會出來的。”出來的周凌云語气鏗鏘沉著,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伺伏在屋外:“當然我非出來不可,不必費神計算。無一亮,兵馬出城,咱們想走也走不了啦!所以必須早一步遷地為是。我,百了刀周凌云,你配攔阻我嗎?”
  “喊賢。”灰影徐徐拔劍出鞘:“那天晚上,在下因房中窄小施展不開,被你把我的梨園大院搞得天翻地覆,這筆債你必須償付。”
  “千面玉郎,你說起大話來了,哈哈!”周凌云大笑:“看樣子,你似乎真有与我單打獨斗的勇气呢!”
  “我面對著你,沒錯吧!”
  “沒錯,我總算有點佩服你。”
  “佩服?”
  “是呀!你錦衣肉食五六年,爪牙眾多,比任何人都惜命,實在沒有單打獨斗玩命的必要,但你居然玩,所以我大感意外之余,不得不佩服你啦!好!你的毒玩意來了!”
  人影一晃,劍出鞘龍吟隱隱。
  三枚毒針從左面電掠而過,三枚奪命維則從右面飛越,暗器過后方傳出懾人的嘯風聲。
  周凌云僅身形晃動,腳下虛移并沒离開原位,六枚暗器分射他左右,他向左右移位難逃大劫。不移位暗器自然落空。
  站在一個暗器高手面前丈余左右,本來就是用生命作賭注。生的机會不超過一成的豪賭。
  閃避是武林朋友的本能反應。有時,行動不需經過思考,有如眼皮的眨動,以避免傷害。
  他動了,但身形卻仍在原地。
  也許,千面玉郎即使所看到的動,是視覺上出了偏差,或者只看到刀光在晃動,而發射暗器。
  刀光橫天,人影真的動了。
  千面玉郎已來不及掏取暗器,机警地向下一仆,劍不但不揮出自保,反而將劍技巧地斜向拋出。
  這才是千面玉郎的保命絕技,人仆地驀爾化為一縷輕煙,迅疾地流瀉出兩丈外,然后飛躍而起。
  一聲狂震,劍碎裂成十余段散飛。
  千面玉郎心膽俱寒,毫不遲疑地斜飛掠走。
  一聲長嘯,周凌云以快一倍的駭人奇速銜尾狂追。
  “小心他以神御刀……”千面玉郎厲叫,人已進抵晒麥場邊緣的一株大榆樹下。
  三個潛伏在樹兩側地面的人影暴起,三种暗器先發射,兩劍一刀風雷驟發,隨在暗器之后,猛扑射來的如煙刀光,行致命一擊,掩護被刀光銜尾追逐的千面玉郎。
  刀光掠地而至,看不清人影。
  刀光也如虎似幻,三种暗器的高度皆在三尺以上,但人影卻從三尺以下流瀉而入,刀光卻在三尺以上。
  暗器射不中刀光,刀光模入,驀地如怒濤涌發,滿天閃爍懾人心魄的弧光。
  “啊……”慘號聲,打破夜空的沉寂。
  千面玉郎腳下不曾放慢,反而加快掠出,并沒配合同伴反擊,徑直向前逃逸。
  遠出三丈外,百忙中扭頭一看,只感心底生寒,三位同伴正連續摔倒。熠熠刀光剛從同伴的脅下掠過,破空疾射而來。
  “斃了他……”千面玉郎惊怒交加,全力大叫。
  原來的計划是八面埋伏,將人引出逐一除殲。
  假使屋內的八個人,分八方突圍,正好受到八方埋伏的人先用暗器襲擊,再一擁而上,保證一個也跑不了。
  千面玉郎如愿地引出周凌云,改變計划亂了章法——
  人影暴起,四五十名高手同時現身向屋前奔來。
  “刀刀斬絕,決不留情……”夜空中,傳出周凌云震心撼魄的怒吼聲。
  八方圍攻,血雨紛飛。
  俞柔柔七男女,及時從右鄰的另一座牲口欄暗影中殺出,反從外圍鍥入、分割,席卷……
  血肉橫飛,好一場慘烈的大屠殺——
  遠出十余里,打開了一座農庄的糧倉,點燃了菜油燈,堆了木柴生火取暖。
  八個人,除了申三娘之外,多少都受了點輕傷,立即相互裹傷包扎。
  面對大批穿了鎖子甲的高手,想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事。
  連周凌云的左后肩与右胯,也挨了一刀一劍,護体神功也因對方也是內家高手,而減少了保護功能,傷雖不重,也夠他受了。
  兩個俘虜被倒捆了雙手,吊上了屋橫梁。這种吊法相當殘忍,肩關節反扭,吊久些即使及時搶救,雙臂不成殘,但也得痛上一月半月。
  狂風劍客右大腿被劍割裂了一條血縫,深有三分,長度近尺,裹罷傷口,怒火沖天,剝了一名俘虜的棉褲穿上。
  他那條褲子報銷了,裂了縫,沾了血,若繼續穿必定會被凍僵,右腿可能報廢。
  “我來問口供。”狂風劍客揪住沒穿褲子的俘虜發結,另一手捏住了俘虜的右耳輪:“老兄,得不到實供,在下要逐一卸掉你身上的零碎,直至你老兄成為一堆爛肉。我再問另一位仁兄。”
  “讓我來割他。”發結被砍斷。短發披散像個鬼的季小龍,揮動著刀怪叫:“我要把他全身兩百多根骨頭,一根根拆散開用來喂狗。”
  “不,我的手比你的更可怕,”狂風劍客斷然拒絕:“刀太快太利。不會癇的,用手撕那才夠味。”
  “不要虐待我。”俘虜哀叫:“殺人不過頭點地,沖武林一脈,給我個痛快。”
  “我要口供,不然,哼!要不要先撕下一只耳朵?你說!”狂風劍客咬牙問。
  “不,不要。”
  “你肯招?”
  “我只是奉命行事,你……你要我招……招什么?我……我知無不言。”
  “你們的眼線,皆布在城北城西郊,而你們卻在城門關閉之后,越城找到咱們歇息的所在,毫無困難地一發即至,消息是從何而來的。”
  “這……”
  “你最好老實些,免得身上少了些什么零碎,日后見不得人,老兄,明白嗎?”
  “有……有人帶路。”俘虜虛脫地說。
  “什么人?”
  “我……我也不知道,只知有人找到千面玉郎通風報信兼帶路,很……很可能是……是城里的蛇鼠……”
  “胡說八道!”季小龍怒叫:“城內城外的蛇鼠,沒有人愿意做你們這些害民賦的走狗。你們的眼線絕大多數,皆在城內城外蛇鼠的監視下,你們事先已得到假消息,都把眼線派往北郊和西郊去了,瞞不了我這條小龍。”
  “老天爺!我只是胡猜而已,怎知道是些什么人?除非你們能向千面玉郎查問。由于事出倉促,所以來不及派人把已帶入潛往白云觀埋伏,候机突襲的林副統領召回,只好等天亮之后,希望林副統領帶人赶到再動手。
  不料迄今仍不見他們赶來,卻被你們……罷了!咱們是流年不利,認了命,你就送我上路吧!”
  “放我一馬!”另一各俘虜嘎聲叫:“兩個帶路的人中,有一個人我不陌生,雖則他們都掩藏了本來面日,但我确知他的來路。”
  “放他下來。”周凌云欣然說。
  唯我公子上前幫忙,將俘虜解下,松梆。
  “那人是誰?”唯我公子沉聲問。
  “掌出無心胡偉。”俘虜說:“他的嗓音瞞不了我這与他在一起混世經年的朋友。”
  “黛園的人?”周凌云一怔。
  那天在西山拍賣文心蘭,掌出無心与穿心劍曾經現身,后來厲魄高明出面,兩個家伙藉机逃走。
  當時,厲魄曾經向兩人說明利害,指出他們兩人“如果”是黛園的人,將會遭受各方面的問罪打擊。
  兩人未加分辯便匆匆逃走,因此周凌云還真以為兩個家伙是黛園的人。
  “如果真是掌出無心胡偉,那他不可能是黛園的人。”仍被吊著的俘虜急急地說:“咱們有可靠的消息,證實那家伙在月前,曾經与江湖朋友聞名喪膽的毒閻羅走在一起。黛園的中州雙霸不明不白中毒死亡,就是被毒閻羅巧安排之下謀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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