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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殺机四伏


  吼聲像石洞里響起一連串焦雷,打手們一听印三在此早已嚇得屁滾尿流。有些人本來認為印三已殺至后堡放火,正好藉机离開避免与印三碰頭,到城內放火又可乘机撈上一筆油水,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可是,印三卻在山下當路攔截,再不轉向山上跑,豈不太傻?因此,軍師柳成無法約束,打手們重新向山上逃,一哄而散。
  印三在山下等了兩刻工夫,方大踏步回城而去。
  廖家院門大開,每個人皆喜气洋洋。
  街上的人,在他經過時皆興奮地指指點點。一大群不怕事的小娃娃,跟在他身后不住呼叫:“印三,好漢子,好漢子印三。”
  剛從街道折入廖家的廣場,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青袍人攔住去路,抱拳施禮道:“印兄,借一步說話。”
  他一怔,回了一禮說:“有何指教?說吧。”“這儿人多耳雜……”
  “但說不妨,在下相信尊駕不至于說出見不得人的話,印某正洗耳恭听。”他一面說,一面不住打量對方。
  “這……好吧,在下特來向印兄討取彭姑娘。”
  “你是她的什么人?”
  “這……在下只是為印兄著想。”
  “不見得吧?你是……”
  “那玉芙蓉的愛侶是誰,印兄可有耳聞?”
  “沒听說過。”
  “宇內四大劍客……”
  “彭駒便是四大劍客中的第二號人物。”
  “第一位劍客……”
  “是毒劍雷奇峰。”
  “印兄可知雷少堡主的底細?”
  “知道,他是西安府南五台山武林第一堡,雷家堡的少堡主。”
  “你惹得起他?”
  印三冷哼一聲,冷笑道:“印某游蹤天下,浪跡江湖;我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雷奇峰他做他的武林第一堡的少堡主,他犯了我我也不饒他。哼!你是雷奇峰的走狗?彭姑娘難道是雷奇峰的愛侶?”
  青袍人淡談一笑,毫不在乎地說:“在下与雷家堡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只想替印兄解決困難。玉芙蓉确是雷奇峰的愛侶。”
  “哼!話倒是很動听,請教。”
  “好說好說。印兄將彭姑娘交給在下帶走,雷奇峰便不會找你了。”
  “辦不到,冤有頭債有主,彭容若打了在下一銀花,她必須受到懲罰。雷奇峰他憑什么找我?再見。”
  青袍人伸手虛攔,笑道:“印兄,尚請三思。”
  印佩哼了一聲,向前走。走了五六步,突又扭頭問:“尊駕貴姓大名,是大荒毒望的第几位門下?”
  “在下令狐楚,后會有期。”青袍人答,轉身揚長而去。
  令狐楚敢公然索取玉芙蓉彭姑娘,大出印佩意料之外。對這個不速之客,印佩不敢不深怀戒心。
  對方既然知道彭容若的底細,仍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當眾要求索取,那么,此中該有兩种可能。
  一是令狐楚与彭家有怨,而且是不畏彭家寨与雷家堡報复的人。
  二是令狐楚是彭家或者是雷家的爪牙,也可能是兩家的朋友,急于援救姑娘,不惜軟硬兼施逼他放人。
  令狐楚只通名,對師門出身不予置答,察言觀色,印佩有點恍然,叫道:“慢走,閣下。”
  令狐楚已走出六七步,聞聲止步腳下遲疑,但最后依言緩緩轉身,淡淡一笑問:“印兄有何見教?”
  他也淡淡一笑,泰然地問:“令狐兄,你還沒有完全答复在下的話。”
  令狐楚神色不變,抬頭望天悠閒地說:“該回答的,在下皆已回答了。”
  “其他的事……”
  “無可奉告。”
  印佩不再多問,探手囊中取出三枚淬毒透骨釘,拋在令狐楚腳下說:“物歸原主,這玩意在下不希望再見到。你走吧,替印某問候令師。”
  說完,他轉身向大院門走。
  令狐楚拾起透骨釘,臉色微變,叫道:“印兄,不听在下良言,今后在江湖道上,你將寸步難行,危机四伏凶險無窮。”
  “承告了,謝謝。”他朗聲笑,跨入了大院門。
  令狐楚冷冷一笑,也轉身走了。
  不久,印佩重行外出,佩劍挂囊穿了一身青緞緊身,也像是搖身一變,換了一個人,容光煥發,英偉照人,不再是只會傻笑的傻子印三,也不是老態龍鐘的老酒瘋,而是气概不凡的英俊少年郎,人是衣裝半點不假。
  先走近街右,街上的人遠遠地躲開低聲指指點點,有人意似不信地說:“這就是傻小子印三?打死我我也不相信。”
  他到了一處屋角,前面是一條小巷,他突然哼一聲,向下一挫。
  快!人影疾閃,寒星從小巷中射出,射向他的背心。但見人影下挫。飛旋、反扑、出手……好快!
  暗器從他的頭頂上空飛越,三枝袖箭全部落空。
  “砰!”有人摔倒。
  “啊……”摔倒的青衣大漢滾地狂號。
  他一腳將大漢踏住小腹,扣住大漢的右手,“嗤”一聲撕掉大漢的衣袖,摘下了袖箭筒。冷笑道:“你的袖箭筒可以裝三枝,多而力分,反而沒有大用,用來偷襲,一枚便夠了。我不殺你,老兄。”
  大漢臉無人色,狂叫道:“饒命,在下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印爺……請……請放我一馬,請高……高抬貴手……”
  “在下不是說過不殺你么?”
  “謝謝印爺饒命之恩……”
  “但死罪已免,活罪難饒。”
  “印爺…”
  “喀勒!”怪響乍起,大漢的右臂骨被他一腳踏折,骨折而皮肉不傷。
  “哎!唷……”大漢厲叫。
  他兩指夾住大漢的左手大拇指,冷冷地說:“老兄,你看過猴子么?猴子具有靈性,像人一般聰明但就是不能解結。也不能握物作武器相斗,主要是因為大拇指沒有人靈活。在下去掉你的大拇指,你這條左臂雖然保全但已派不上多大用場了,快滾!”
  大拇指斷落在地,大漢狂叫一聲,喝醉酒似的爬起,號叫著發瘋似的逃命去了。
  他在街前街后走了一圈,把程家派來的監視走狗赶得一干二淨。
  之后,他到了南大街程家,在屋前屋后走了一圈,把里面的人嚇得魂飛天外,關門閉窗惊但失措。
  离開程家,他折回北大街出城而去,大踏步逕奔白河廢堡程家的城外宅院。
  山上的舊白河堡戒備森嚴,外圍的暗椿与眼線皆已撤除。堡牆上刀槍如林,堡門緊閉。
  他從容繞堡走了一圈,在眾目睽睽下獨自泰然而行,竟然沒有人敢出來找他決戰,讓他從容而來從容而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程家雖少了彭家兄妹,丟掉几個人,被印佩所震懾,但實力仍然雄厚,白河堡人多勢眾。不可輕侮。
  印佩看了白河堡的形勢,知道要逼程家就范仍非其時,不可操之過急,因此暫時不作入堡的打算。
  回到廖家,他將所見告知廖樹仁与教師方揚,說出自己的打算,然后著手准備。
  廖家開設的店面,紛紛准備重新擇日開張。
  玉芙蓉彭容若被囚禁在一間斗室中,堅韌的牛筋索捆住了手腳,她像是失水的魚,完全絕了望。
  她不甘心做待決之囚,不斷下工夫要掙脫手腕上的束縛,唯一的辦法是在光滑的磚地上磨擦,磨了好半天,連一股牛筋也無法磨斷。
  四周的牆皆是光滑的木板,根本不能磨擦。房中沒有其他的家具,無法加以利用。
  總不能坐以待斃,她必須脫身逃走。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瓷制燭台,心中一動,猛地挺身而起,用口咬住了燭台,運勁向地面扔出。“乒乓!”燭台發出響聲,但并未破裂。
  她不死心,躺倒用并捆著的腳猛地一挑,燭台飛起,“啪”一聲撞在板壁上。
  糟,又白費工夫,燭台仍然完好無損。
  她再次用腳撥出燭台,准備再次挑出,運足腳勁,猛地急撥。
  腳距燭台不足半寸,燭台突然上升,被一只伸下的大手拾走了。
  她吃了一惊,火速扭頭。
  印佩站在一旁,微笑著不住打量燭台,笑道:“百密一疏,這座燭台几乎被你利用了,如果是磚牆,你定可將燭台打碎,用碎片來切割手腳的牛筋索了,必須取走。”
  她心中大為不甘,卻又無可如何,挺身坐起問道:“印三,你打算把我怎樣?
  印佩在她身旁蹲下,笑問:“玉芙蓉,你想我能怎樣?”
  “你如果不釋放我……”
  “在下不放。”
  “彭家寨高手齊至,你將被千刀万剮。”
  “真的?”
  “家父決不會饒你。”
  “哈哈!如果在下怕你彭家寨,便不會插手了,對不對?我看在下要替你打算打算。”
  “你最好乖乖放我走。”
  印佩虎目一轉,突然在她的粉頰上掏了一把,笑道:“有了,想起來了我真傻。”
  “你想起什么?你……你毛手毛腳……”
  “玉芙蓉,你不是很美麗?”
  “你……”
  “同時,你不是心狠手辣么?”
  “你想怎樣?”
  “同時,你眼高于頂,美麗,任性,驕傲,自以為是含笑殺人,不留余地。”
  “你配教訓我么?”她慍怒地叫。
  印佩不加理會,繼續往下說:“不過,彭家寨威震江湖,狂風劍客跺一下腳,天動地搖,論威望,武林無出其右。”
  “你知道就好。”
  “在下初出江湖,是個江湖無名小卒。”
  “你知道就好。”她模仿著印佩的口音說。
  “牡丹雖好,終須綠葉扶持,又道是英雄是捧出來的。如果有象令尊這种江湖名宿提攜一二,在下不難在江湖上占一席地,對不對?”
  玉芙蓉冷笑道:“如果你脫身事外,放我平安离開,也許本姑娘可以在家父面前,替你美言一二。”
  他鼓掌大笑道:“妙哉!如果令尊是在下的岳父,如何?”
  玉芙蓉大吃一惊,粉面變色,叫道:“什么?你……你昏了頭不成?”
  “哈哈,在下清醒得很。”
  “你……你這鬼念頭……”
  “我這念頭十全十美,是成名的捷徑,是登龍的妙方……”
  “你少做夢,家父不將你碎尸万段才怪。”
  “哈哈!他再狠,也不至于將女婿碎尸万段,這點我可以保證,你也可以保證。”
  “你并不是家父的女婿。”
  “當然是,咱們倆郎才女貌,珠聯壁合,今天就雙宿雙飛鴛鴦比翼,令尊難道就不承認是在下的泰山丈人?哈哈!他不承認也不行,生米已煮成熟飯,你想他敢不認?哈哈……”
  怪笑聲中,他抱住了玉芙蓉。
  玉芙蓉掙扎,狂叫道:“放手!你……你……”
  他輕狂地親了一吻,兩手捧住了玉芙蓉的雙頰向后推,嘖了一聲說:“麗質天生,我見猶怜,真想喝口水把你咽下。你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還有什么可埋怨的?”
  說完,將她抱上床,輕薄地替她寬衣解帶。
  玉芙蓉這一生中,第一次遭遇這种無助的絕境,竟然嚇糊涂了,不知如何是好,居然听由他的擺布。
  外裳解開,酥胸半露。
  手接触她嬌嫩的胸肌,她方如遭電殛,往昔的气焰完全消失無蹤,惊惶地,淚光閃閃地低叫:“印三,你……你不要如此侮辱我……”
  印佩的手在發抖,這是他破天荒第一次触摸到少女凝脂似的肌膚,第一次看到少女半露的酥胸,先前的有意作弄念頭已飛到九霄云外去了,勇气也化為烏有,放手扭轉頭,喃喃地說:“老天!我……做了些什么?”
  做了些什么?他在替一個美麗的少女寬衣解帶。
  他臉紅耳赤,心跳如擂鼓,像是經過一場惊心動魄的拼斗。
  他轉身走開,說:“抱歉,彭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玉芙蓉反而愣住了,囁嚅著說:“你……你可惡……”
  “在下本想嚇唬你,磨一磨你的驕气。”
  “你……”
  “你一生沒饒過誰,我真想……”
  “你……”
  “你用毒銀花傷我,几乎要了我的命。我想,我有權向你報复。”
  “但……你不能……”“我不侮辱你,我要殺死你。”他一字一吐地說。
  玉芙蓉突然崩潰了,死的恐懼,比受辱更令她害怕,虛弱地說:“印佩,我……我不想死。”
  “你不死,你會再去殺別人。”
  “我……”
  他回身,拔劍出鞘向床接近。
  玉芙蓉打一冷戰,臉色死灰。
  劍尖徐伸,伸向暴露在外的白嫩胸頸。
  玉芙蓉閉上了鳳目,流下了兩行清淚。
  劍尖停在她的胸喉之間,冷气徹骨。
  玉芙蓉渾身發抖,淚下如雨。
  他突然收了劍,翻轉玉芙蓉的嬌軀,解開捆手的牛筋索,轉身便走,在房門口轉頭沉聲道:“你走吧,從后門出去,希望你不要再回來。”
  說完,大踏步走了。
  玉芙蓉好半天動彈不得,像是僵了。
  她只感到渾身脫力,身上膩膩地冷汗仍在流,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似乎感到胸口的劍尖仍然存在,空茫死寂的感覺涌上心頭。
  久久,她方惶然而起,像是做了一場惡夢,艱難地解開腳上的牛筋索,幽靈似的踱出門外。
  沒有人攔阻他,廖勳站在天井中,冷冷地向她說:“印兄弟要你從后門出去,前門街上有個叫令狐楚的人等你,敵友不明,因此印兄弟不放心,這是你的劍与百寶囊,物歸原主。”
  她默默地接回劍与囊,一言不發走了。
  入暮時分,印佩在廖家附近巡視一番,前街后街走了一圈,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物。
  他已有了妥善安排,有意讓程家的人明白,今晚他在廖家候敵,等前來騷扰襲擊的人送死。
  其實,他已准備三更天到白河堡走走探虛實。
  巡至后街,街角踱出令狐楚,攔住去路抱拳施禮,笑道:“印兄,借一步說話。”
  他回了禮,也笑道:“令狐兄是為了彭容若來的,恐怕你老兄仍然失望,當仁不讓,人不能交給你。”
  令狐楚淡淡一笑,搖頭道:“在下認為,玉芙蓉留在你老兄手中,并無不可。”
  “令狐兄明白就好。”
  “用來做人質,程家投鼠忌器……”
  “對,他們不敢前來自討沒趣。”
  “因此,在下特地前來邀請印兄。”
  “請我?”
  “不錯,請你至白河堡一行。”
  “哦!令狐兄的意思是……”
  “他們既然不敢來,咱們為何不敢去?”
  “咱們?你……”
  “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令狐楚語气肯定地說。
  印佩冷靜地打量著對方,希望能找出對方話中有多少分誠意。可惜令狐楚面目陰沉,是屬于喜怒不現詞色,深藏不露的人。
  但他已可肯定地猜出,令狐楚決不是彭容若的同伴,這點已可認定,不然該知道彭容若已經不在廖家。
  至于彭容若的去向,他卻無從猜測。
  久久,他沉著地問:“令狐兄,在下能信任你么?”
  “在下希望能獲得印兄的信任。”
  他神色一轉,笑道:“好,在下愿冒這點風險。”
  令狐楚呵呵怪笑道:“辦事那能沒有風險?愿冒風險的人必是勇敢的人,我想,咱們必能合作得圓滿愉快。”
  “對,希望咱們合作得圓滿愉快。令狐兄,打算何時動身?”
  “立即動身,如何?”
  “太早了。”
  “早些不好么?咱們可以有充裕的時間准備。”
  “可是……”
  “呵呵!你老兄是不是打算与彭姑娘親熱一番,再有勁辦事?”
  他也呵呵笑,說:“印某頂天立地,不是好色之徒。呵呵!彭客若确是人間絕色,但還不至于今印某神魂顛倒,做出那种犯江湖大忌的事。”
  “哦!印兄,食色性也……”
  “是男人,除非他是天閹或是白痴,不然自然好色,但好有好之道,怎能亂來?咱們二更天,在此見面,令狐兄認為如何?”
  “好,一言為定。”
  “二更天,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告辭。”
  目送令狐楚去遠,他心中嘀咕:“這家伙到底有何用意,是何來路?令人費解,晤!我得防他一著。”
  兩人皆依時會面,悄然從城西北角越城而出。兩人皆沉默地赶路,彼此皆不問對方的底細。
  走了半里地,令狐楚說:“咱們繞道堡北,越荒野而行,赶兩步。”
  “好,令狐兄定然地頭熟,請。”
  “在下領路。“令狐楚毫不謙讓地說,聲落,身形倏動,勢如勁矢离弦,飛掠而走。
  印佩心中國嘀咕:“好家伙,這是豹竄術,看你能支持多久?咱們較上了。”
  令狐楚掠走如飛,穿林人伏迅捷無比,遠出里外,沒听到身后有聲息,扭頭一看,身后鬼影俱無,夜黑如墨,樹林下視界有限,看不見人影并非奇事,但為何听不到聲息?心說:“不到一里,便把他扔脫了,這小子他的輕功有限得很。”
  既然印佩尚未跟來,便得出聲招呼停下來等候。
  剛停下腳步,尚未發聲息招呼,前面三丈的一株大樹后,闖出印佩的身影,低聲叫:“令狐兄,不能停下來,快三更了,時候不早,得赶兩步。”
  令狐楚大惊,暗中倒抽一口涼气,說:“印兄,高明,高明。”
  “令狐兄客气,這一帶在下不陌生。”
  令狐楚臉上發熱,訕訕地說:“那么,印兄先請。”
  “咱們并肩赶。”印佩大方地說。
  令狐楚心中仍然不服,腳下又用了八成勁。
  這次是走,不是奔。走比奔要困難得多,講究的是身形不搖,腳下如行云流水,速度不但要求快,更注重神定气閒,意態從容,腳下要點塵不惊,不能奔跑,跳躍。竄掠,如想“走”得好,得下苦功。
  一陣緊走,令狐楚額上見汗,兩里地不算近,但始終未能超越印佩半步。
  优劣已判,令狐楚不得不認輸。
  后堡在望,丈余高的堡牆上鬼影俱無。
  令狐楚向左面一指,說:“在下要從那面進人,印兄是否并肩進去?”
  印識相度四周的形勢,笑道:“敵眾我寡,咱們兩個人,分与合并無不同。依在下看來,分頭行事不受拘束,反正咱們各行其是,兩人如果同行,總得有一個人必須放棄自己的事來遷就對別人進人好些,令狐兄意下如何?”
  令狐楚點頭同意,說:“好,咱們這就分手,在下先走一步。”“祝順利。”印佩說,拱手相送。
  令弧楚到了牆根下,自語道:“好小子,不怕你不跟來。”
  他一躍上牆,驀地大喝一聲,把一名坐在牆堞后的警哨蹋倒,再將人抓起向下丟。
  這一聲大喝,是用特殊的口音向印佩叫的,堡內的人無法听到。
  印佩果然上當,心說:“這位仁兄不象是程家的人,魯莽得很,我得跟上去照顧,既同行便該有照顧的道義。”
  令狐楚跳入堡內,快速接近最近的一棟房屋,在牆角下一伏,先不向前用目光搜尋敵蹤,卻扭頭察看印佩是否已經跟來。
  他失望了,不見有人跟未。
  腳步聲起自右前方的小巷回,他像一頭靈貓,向腳步聲傳來處竄去。
  伏在屋角旁等候獵物,看到兩個巡更的人。白河廢堡地方不大,建了一座樹了旗竿的敵樓,由樓上的人以鐘鼓傳更,因此巡更的更夫不用打鼓敲梆,也不帶燈籠,帶了刀劍象是巡哨的人。
  令狐楚幽靈似的潛至后面那人身后,左手掩住了對方的口,右手五指箕張,抓住對方的脖子五指一收。
  那人僅掙扎了兩下,便昏迷不醒。
  令狐楚將尸体抱至一旁塞入牆角,然后跟上另一人,左手一勾,便勒住了對方的咽喉向下撇,低喝道:“不許掙扎,除非你不要命。”
  那人僅掙扎了几下,想掙扎也無能為力了。
  他將人拖至一旁,問:“老兄,你是巡更么?”
  “是……是的”巡更人恐懼地答。
  “現在,在下要口供。”
  “尊駕……你是……”
  “不許反問,說!程老狗一家子今晚躲在那一棟房屋?”
  “這……”
  “從實招來!”
  后面的一堵矮牆后,突傳來一聲陰惻惻的怪笑,有人接口道:“閣下何不問我?”
  令狐楚吃了一惊,丟下更夫倏然轉身。
  矮牆下,站著一個灰影,相距僅兩支左右,看不清面貌,僅看出是一個中等身材的人。
  “閣下不象是堡中的人。”令狐楚說。
  “你以為在下是何來路?”灰影反問。
  “在下無暇与你打啞謎。”
  “你是否完全知道堡中的動靜?”
  “哼!”
  “可惜,你卻不知人暮后到達的人。”
  令狐楚一惊,不假思索地問:“你是提前赶到的幽魂于祿?”
  “不錯,你真的消息靈通,程彪賢侄昏庸糊涂,卻不知堡中有臥底的奸細。”幽魂于祿冷冷地說。
  令狐楚只感到脊梁發冷,徐徐后移。
  幽魂于祿冷笑道:“閣下,你已身人牢籠,退已無及,你扭頭看看。”
  身后,草叢中升起六個黑影,退路已絕。
  幽魂于祿像個真的無形質幽靈,輕飄飄地向前滑,無聲無息地一晃即至,欺近至八尺左右,陰笑道:“老夫知道曾經有人白晝侵入堡中放火,而堡中數百男女無一曾經圍堵其人,豈不可怪?而近三五晚午夜時分,曾多次發現輕功奇佳的人飄忽不定,來無影去無蹤,如不是熟悉堡中一切的人,不可能來去如入無人之境。幸而程彪賢侄為人總算小心,每晚皆遷移住處,即使親如父子,也不透露住處的詳情。如不是如此小心秘密,閣下恐怕早就行刺得手了,是么?”
  “廢話!”
  幽魂于祿嘿嘿笑,又道:“今晚這一面的警哨最為薄弱,老夫猜想奸細的接應人,可能從此地潛入,果然被老夫猜中了,你來不及接獲老夫光臨消息,盲人瞎馬硬往天羅地网里鑽,你沒有机會了。”
  令狐楚拔劍出鞘,冷笑道:“姓于的,你嚇不倒區區在下,雖則你是名震天下的一代魔頭。”
  “嘿嘿!說這几句話,已將你心怯的意念表露無遺,你的口气明白表示出恐懼膽怯外強中干,色厲內荏了。”
  “哼!”
  “不要哼,小輩。老夫有兩件事問你。其一,你的名號与師門底細。其二,負責內應的人是誰。”
  “姓于的,你……”
  “還有,那叫印三的人,是不是你的同謀?”
  “你的廢話說完了么?”
  “你何必急于進枉死城投到?”
  “哼!”
  “你乖乖招來,老夫也許可以网開一面。”
  令狐楚挺劍逼進,喝道:“老魔頭,拔劍。”
  幽魂于祿暴怒地叫:“小畜生該死,賤骨頭不見棺材不掉淚,老夫捉住你之后,要取你的活心肝下酒,打!”
  打字語音未落,人已一閃即至,大袖一抖,罡風發如山洪,可裂石開碑的內家勁气,以排山倒海似的聲勢迎面襲到。
  令狐楚連振三劍,側退八尺,方避過袖風猛烈的一擊,劍無法震散襲來的無窮勁道,退出八尺仍難以定下馬步,不由大駭。
  雙方的藝業相差甚遠,這一仗凶多吉少。
  幽魂于祿一聲狂笑,第二怕再次光臨。
  令狐楚這次不敢硬接,向側急閃,斜身搶人一劍急攻左肋,反擊了。
  左袖反抽,啪一聲響,劍突然向外反奔。
  令狐楚只感到凶猛的震撼力從劍上傳來,虎口被震裂,整條右膀發麻,身不由己飛退丈外。
  一名黑影恰好站在這一方,一劍搶攻下盤叫:“卸你的狗腿……哎……”
  令狐楚的左手向后一抖,一枚透骨釘奇准地射入黑影的右胸。再大旋身一劍反揮,“嚓”一聲將黑影的腦袋砍下來了。
  幽魂于祿大怒,沖到叫:“小畜生你該死一万次……”
  令狐楚怎敢接招?向前一躍兩丈,落荒而逃。
  “你走得了?”幽魂于祿怪叫,三兩閃之下,便追了個首尾相連,大袖揮出了。
  可破內家气勁的透骨釘接二連三向后飛,令孤楚只好發暗器相阻。
  袖風對付不了透骨釘,但大袖卻將三枚透骨釘—一卷住。幽魂僅略為遲滯,然后追得更急。
  令狐楚怎逃得掉?“啪”一聲響,袖風擊在背部,暴響震耳,他只感到气血翻騰,有液体涌出咽喉,甜甜地,眼前一黑,頭重腳輕向前一栽。
  “老夫要活擒你!”幽魂于祿的叫聲极為刺耳,鳥爪似的手伸出了,已貼近身后了。
  “我完了”他恐懼地想,人向地面仆跌。
  斜刺里閃出一個黑影,貼地掠出。
  “噗!”他扑倒在黑影的背上,真巧。
  黑影背著他,貼地斜竄丈外,方挺身而起。向堡牆方向急射,宛如星跳丸擲,快极。
  “咦!”幽魂于祿訝然叫,全力狂追。
  黑影背著令狐楚,躍上堡牆轉身向下叫:“免送,明天見。”\
  幽魂于祿不敢大意,從側方飛躍登牆。
  夜空寂寂,牆上鬼影俱無。
  幽魂于祿失惊地自語:“咦!這人的輕功可怕极了,最少也該有半甲子火候,為何口音卻像是年輕人?是誰?”
  在北門的城根草叢中,印識与令狐楚相對而坐。令狐楚長歎一聲,苦笑道:“兩世為人,印兄,謝謝你。”
  印佩笑道:“令狐兄,對付這种功臻化境的老魔頭,你怎能向外逃。”
  “印兄,不向外逃怎辦,在下的劍根本遞不近身,袖風將劍……”
  “在下的意思是,該向內逃。”
  “向內逃?”
  “利用房舍脫身,安全得多。”
  “但……如果鑽入無路可出的房舍……”
  “不可能的,這一帶皆是木制的房舍。你既然已完全摸清內部,脫身該無困難。”
  令狐楚拍拍腦袋,說:“對呀!我真是急昏了頭,反而往空曠的地方跑,這豈不是自尋死路么?那老魔的輕功自詡天下無雙,我怎逃得脫他的追襲?真該死。印兄,看來,你比那老魔要高明些,他追不上你,而且你還背了在下呢。”
  印佩搖搖頭,虛謙地說:“其實在下并不比老魔高明,而是老魔不知折向掠走的奧妙。他總是追錯方向,無法預測在下折向的巧妙身法步,因此只好眼睜睜送在下出堡。”
  “總之,印兄,在下心服口服。”
  “好說好說。”
  “大德不言謝,兄弟記得就是。”
  “些須小事,何足挂齒?再說,咱們一同入堡,理該互相照應,算不了什么。令狐兄,你打算……”
  “既然老魔已提前來了,兄弟只好早些离開。”
  “哦!令狐兄這次前來……”
  “印兄,你听到老魔与兄弟所說的話了?”
  “听到了。”
  “兄弟受人之托,前來收拾程家父子的。”
  “這位托你的人……”
  “抱歉,恕兄弟不能說。”
  “是堡內的人?”
  “是的,兄弟收了他一百兩金子定金。”
  “哦!你……”
  “不瞞你說,兄弟并非全為了金子,而是……而是為了……不說也罷。”
  “為了彭容若?”
  令狐楚臉上發熱,訕訕地說:“兄弟從漢中追蹤她,一直就沒机會向她表示愛意。印兄,她不是很美很美么?”
  印佩呵呵笑,說:“令狐兄,你的眼光不錯。說實話,你向她表示愛意,不怕毒劍雷奇峰找你的麻煩?你不說她是雷奇峰的愛侶么?”
  “男女間事,不可勉強,如果兄弟与彭姑娘兩情相悅,我就不怕雷奇峰找麻煩。一家有女百家求,雷奇峰憑什么能把她視同禁臠臠?”
  “你胜得了雷奇峰?”
  令狐楚沉吟片刻,遲疑地說:“不是兄弟長他人志气,滅自己的威風。那小子确是劍道通玄,而且心狠手辣,出手极毒,劍出鞘必定見血,兄弟不是他的敵手。”
  “但你……”
  “這位雷家堡的少堡主藝業雖了得,但粗眉大眼滿臉橫肉,只要兄弟能獲得彭姑娘的歡心,我就不怕他。他父親雷振聲与狂風劍客彭世杰是知交好友,彭姑娘決不允許他撒野的。”
  印佩不住搖頭。說:“令狐兄,這件事恐怕你前途黯淡得很。人家彭、雷兩家既然是通家至友,結儿女親家乃是順理成章的事,你插上一腿,不會有好結果的。”
  令狐楚笑道:“這你可以放心,狂風劍客一向不過問儿女的終身大事,他開明得很。印兄,這件事還得請你幫忙。”
  “我幫忙?”
  “是的。”
  “我幫得上手?”
  “幫兄弟做攝合山……”
  “什么?你要我做你的的月下老人?”
  “對。”
  “見鬼,我……我自己還是光杆一個……”
  “你只要把彭姑娘給我帶走,放了她……”
  “辦不到。”
  “印兄,務請成全兄弟這樁事,兄弟救了她,她不是個不知感恩的人,以身相報极為可能,何況兄弟一表人才,英俊瀟洒,那個女郎不愛俏?她……”
  “在不下能答應你。”印佩斬釘截鐵地說。
  “印兄……”
  “她已經走了,可能仍在程家。”
  “真的?她……”
  “她午間走的。”
  “你……”
  “她已經走了。”
  令狐楚一蹦而起,舉步便走。
  印佩一怔,問道:“令孤兄,你走錯方向了。”
  “沒錯。”
  “你是……”
  “到白河堡程家。”
  印佩一惊,急叫道:“老天!去不得,那老魔仍在……”
  “在下這次听你的話,往里走。”令狐楚頗有把握地說,快步走了。
  印佩沖令狐楚的背影直搖頭,苦笑道:“這位仁見真是痴得可怜,色膽包天,當仁不讓,為了追求一個女人,竟然將生死置于度外。勇气可嘉,只是太過不知自量,我看他定然昏了頭。”
  他本想回城,接著心中一動,心說:“他定然是去找堡內收買他的人,可能另有打算,我何不跟著他,看看那個人是誰?”
  跟到山靈祠附近,他心中一動,猛想起那天在山靈祠遇上的蒙面人,忖道:“是了,就是那位仁兄,他要我赶快离開,召集大批人手再來,這人頗不簡單。”
  果然不錯,令狐楚是沿著那晚蒙面人所走的路線走的。他心中暗喜,心說:“好啊!這次我不讓你在眼下溜走了。”
  進人樹林,几乎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自河堡傳來的更鼓聲,听聲源便知相距不遠。
  他腳下一緊,更為小心地分枝撥草而行,前后相距六七丈,不能跟得太緊,以免被對方听到可疑的聲息。
  幸而令狐楚并不想隱起身形,大膽地穿枝人伏毫不在乎發出聲息,因此他用不著太過小心。
  在一株大樹后,令狐楚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原來秘道的出人口在此。”他恍然地說。
  一座黑暗的地底密室中,令狐楚的嗓音微泛怒意:“姓印的是個老實人,他不會撒謊。”
  黑暗中,傳來另一人的低沉嗓音:“令狐兄,彭姑娘的确不曾返回,彭少寨主不辭而別,她如果真被姓印的釋放了,未必肯回來讓人恥笑。兄弟決不騙你,請相信我。”
  “你要知道,在下接受聘請,主要的是為了彭姑娘,目下她失了蹤……”
  “令狐兄,這件事大有可疑,姓印的話未必可靠,江湖人爾虞我詐,也許他將彭姑娘藏起來了……晤!且慢,今天兄弟大半天不曾至前面走動,也許彭姑娘已經回來過,可能被程堡主把她遣走了呢。”
  “我看,你的耳目不足……”
  “令狐兄,兄弟只有兩個人,這种事知道的人愈少,便多一分安全,耳目不足乃是實情。這樣吧,兄弟好好打听,得到确實的消息再行奉告,如何?”
  令狐楚哼一聲,悻悻地說:“你老兄的所謂确實消息,比泡影更靠不住。”
  “令狐兄……”
  “你說幽魂至少在五天后方可赶到,事實如何?為何不早些通知在下?”
  “令狐兄,事出意外……”
  “告訴你,在下不干了。”
  “令狐兄……”
  令狐楚哼了一聲說:“明天如果沒有彭姑娘的消息,在下拍拍手走路,休怪在下言而無信。”
  “令狐兄請留步……”
  令狐楚已經走了,腳步聲逐漸去遠。
  腳步聲急促,主人退出叫:“請通知姓印的一聲,叫他明天小心幽魂。”
  日上三竿,廖家的后門突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個臉色蒼黃,花帕包頭青衣裙中年村婦,在后門回巡逡兩來回,留心附近是否有閒人。
  后門虛掩,有人從門縫中向外監視。
  村姑娘等到四下無人,突然上前叩門。
  門倏然而開,門內站著全神戒備的廖勳与一名健仆,惑然問:“大嫂,有何貴干?”
  村婦閃身進門,低聲道:“我要見印爺,請帶我去見他。”
  “你是……”
  “此事十万火急,請休問來路。”
  廖勳見她只有一個人,點頭道:“好,請隨我來。”
  屋中殺机四伏,但看不見人影,靜悄悄地,益顯得神秘陰森。
  大廳中,只有兩個人,主人廖樹仁佩刀挾弩,神色緊張。
  主賓位上,坐著穿勁裝佩了劍的印佩,神色嚴肅,往昔傻頭傻腦笑嘻嘻的神情已經消失無蹤,這才像是成熟了的男子漢。
  廖勳領了村婦從后廳門進人,村婦不等招呼,急走兩步神色緊張地叫:“印爺,你必須赶快离開。”
  廖勳伸手相攔,不許村婦接近,印佩卻臉涌笑意,离座笑道:“先別緊張,慢慢說。程姑娘,請坐。”
  廖樹仁父子一怔,同聲叫:“程姑娘?”
  印佩笑道:“她就是送万里長風師徒遠走高飛的程大小姐,她化裝易容,賢父子不認識她了。”
  廖勳一听是程大少姐,眼都紅了,猛地伸手拔劍。
  廖樹仁畢竟老練得多,赶忙制止道:“勳儿,不可魯莽。你下去。程姑娘,請坐。”
  程姑娘苦笑道:“我不怪你們,本來彼此皆是生死對頭……”
  印佩大笑道:“呵呵!只要令尊肯放廖家一馬,生死對頭便可能成為親家,只怪令尊……”
  “印爺,我不是來和你打哈哈的。”程姑娘正色說。
  “那么,定然是嚴重的事了。程姑娘,我在洗耳恭听。請見示。”
  “你必須在午前离開白河城。”程姑娘神色肅穆地說,語气堅決中有關心。
  “為何?”印佩卻輕松地問。
  “家父已請來了几個江湖上的高手名宿。”
  “好家伙,令尊定下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呢。”
  “印爺,這可不是好玩的。”
  “如果我不在午前离開……”
  “他們會在午正找你。”
  “哦!原來如此。”
  “你還是早走為妙,不然凶多吉少。”
  “有這么嚴重么?”
  “共來了四個人,任何一人皆比彭家兄妹高明。”
  “彭少寨主青衫客彭駒,名列四大劍客,這四個人竟然比他高明?我不信。”
  “彭少寨主固然名列四大劍客,但這僅是指江湖后起之秀中同輩份的人而言,与上一代老一輩的人比較,四大劍客又算得了什么?”
  印佩不在意地笑問:“姑娘是專程做說客而來?”
  “不,上次你寬宏大量放了我,無以為報,因此化裝易容前來示警,請相信我的誠意。”
  印佩頗感意外,笑道:“好,謝謝你的好意,但在下不能撒手不管獨自貪生逃命,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投桃報李,姑娘總算是知道感恩的人,今后咱們思怨兩消,誰也不欠誰的。下次見面,彼此可以不再顧忌了。姑娘請回去,在下有自己的打算。廖勳兄,送客。”
  程姑娘大急,仍然不死心地勸道:“印爺,識時務者為俊杰……”
  印佩臉一沉,沉聲道:“程姑娘,印某并不自命是英雄豪杰,但也不自甘菲薄,決不是貪生怕死的賤丈夫。如果我姓印的就此撒手一去了之,日后有何面目見天下人?我還用在江湖上闖道?謝謝你的忠告,你走吧,不然令尊的爪牙發現了你,諸多不便。”
  程姑娘搖頭苦笑道:“好一個倔強的男子漢,我祝福你。”
  她黯然告辭,失望地走了。
  印佩等她走后,向廖樹仁說:“廖大叔,不管有任何變化,切記不可自亂腳步,置之死地而后生,千万不可灰心喪志。”
  廖樹仁神色慘然,長歎一聲道:“老朽死不足惜,連累了你……”
  印佩大笑道:“大叔這种話,留待以后再說吧,我走后,大叔仍有些少工夫休息養精蓄銳,現在大家最好寬心養神。”
  廖樹仁大惊,變色道:“印爺,你……你要走?”
  印佩點頭,說:“不錯,我要走。那些江湖成名高手,不會自貶身价打上門來,他們將會邀我外出決斗。在雙方胜負未定之前,他們不會命爪牙前來尊府騷扰。”
  “你要應邀?”
  “當然,我如果不去,他們便會來了。”
  “老朽也去。”
  印佩搖頭道:“大叔,不是我小看你,賢父子學的是刀槍弓馬,那是沖鋒陷陣的玩意。武林技藝用詭用奇,可任意施展。在兵馬如潮中,個人技藝派不上多少用場,但在個人決斗中,刀槍弓馬也發揮不了威力。与金獅程彪或与九頭鳥程長源父子決戰,大叔你足以應付裕如,但与幽魂于祿這些江湖凶魔交手,恐怕你接不下他三五招,去是枉然,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何苦?”
  門外急步奔人一位青衣人,呈上一封書信欠身道:“程家派人下書,請印爺過目。”
  印佩接過書信,取出信箋觀看片刻,納人怀中說:“果然不錯,這是一封生死帖。”
  青衣人欠身道:“下書人等候回音,請印爺示下。”
  “告訴他,印某按時准到,不見不散死約會。”印佩泰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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