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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奇怪,難道他發現了我們了?”那位短小精悍的大漢訝然說:“按理,那是不可能的,他在水中,怎么可能發現林深草茂中竄掠的人?”
  “這可不一定哦!”血掌滌心季准一面用目光四下搜索,一面用存疑的口吻說:“殷山主,你對這地方不算陌生,可知道這附近住有些什么怀有奇技异能的人?”
  殷山主是個豹頭環眼大漢,是東面卅里外扯旗山的山主,一個凶悍絕倫的悍匪首領,叫做殷一刀殷發。
  他那把撥風刀用來殺人,從來不用第二刀。
  “沒有,季爺。”這凶悍的強盜頭子,在這些人面前一點也凶不起來悍不起來:“這附近沒有任何山民居住,也沒有听說有人具有奇技异能。据說這里不時有蛟龍一類怪异水族出現,很可能我們看到的不是人……”
  “廢話,”一位粗壯如山的大漢不屑地說:“五台有龍,那是几千年以前的事了,文殊菩薩已經將它們變成羅漢了。分明是人,你胡說些什么?馮姑娘,你說,看到的到底是人還是龍?”
  黑牡丹柳眉深鎖,語气不怎么肯定。
  “應該是人。”這位喪門女霸似乎對自己的眼睛并不怎么信任:“只是大冷天,本要是不流動,快要結冰了,居然有人敢在水里泡,委實邪門。”
  “具有奇技异能的人,就能辦得到。”血掌滌心肯定地說:“咱們再仔細地搜搜看,一定可以找出一些蹤跡來,就可以估計出這人的底細。”
  “嗷……”右方不遠處,突然傳出可怕的豹吼聲,林茂草茂,竄出一頭豹可不是好玩的。
  但這五個人一點也不在乎,略感惊訝地向豹吼聲傳來處注視。
  沒有動靜,五人警覺地散開。
  片刻,草動枝搖,有物在那一帶奔竄。
  粗壯如山的大漢巨眼一翻,便待躍出。
  “小心!”殷山主急急搖手喝止:“不是猛獸,更不是豹。其一,豹不會發出吼聲嚇人,除非你主動逼它,其二,假使發出吼聲,它一定离開了,不會在原地蹲伏這么久才竄動。”
  “你是說……”大漢停下問。
  “魔豹!”血掌滌心突然悚然惊叫。
  黑牡丹打一冷戰,惊恐地后退。
  這兩個人,都是惊弓之鳥。
  “胡說八道!”那位短小精悍的大漢說。
  “嗷!”豹吼又起,起自左方。
  五個人,有四個同時撤兵刃,僅粗壯如山的大漢不在意,腰間的丈八長鞭纏得好好地。
  “張家全,你出來。”血掌滌心大叫,對自己的判斷似乎极具信心:“咱們這里有五個人,代表了五种身份的高手,隨便你單挑,不要扮野獸偷襲,有种的話,請你出來。”
  西面是溪岸的一處短草坡,坡度不大。
  人影一閃,張家全天神似的屹立在草坪中。不同的是,他身上的豹皮背心不見了。
  “哈哈哈哈……”他雙手叉腰大笑:“殷山主畢竟是這一帶山里的強盜,對豹性頗為了解。你們,到底代表那五种身份的高手呀?”
  “我血掌滌心季准,代表大同軍方的人。”
  “我知道,你我曾經玩過,你的血掌不錯。”
  “馮姑娘你也見過,她代表江湖豪杰。”血掌滌心替他介紹。
  短小精悍的大漢,是八猛獸的飛天豹黃標,代表了大內侍衛的高手。
  殷一刀殷山主,代表綠林大豪。
  粗壯如山的大漢,是御林軍所屬善扑營的力士,正是國師派在車駕擔任護衛的五丁力士之一。
  這次奉召連夜赶來,主要的目標就是魔豹張家全。
  錫倫活佛恨死了魔豹,把能用的人都調來了。
  善扑營,是御林軍中建制的精銳。滿清人很喜歡這一套,也就是所謂摔跤或角,蒙古稱布庫。
  這是草原民族的武技和娛樂,滿清宮廷尤喜此道。
  后來的康熙大帝,親自訓練了一批小太監,出其不意把桀傲的大權臣鰲拜在金殿擒住正法,就得力于這些小摔跤專家。
  這些善扑營的力士,真的十分可怕,普通的人被手一沾,就會飛摔而出。
  力大如牛,粗壯如熊,但矯健如豹,后來的沾衣十八跌,就出于這門絕技。日本的柔道,其實只算是沾了一點邊的武技而已。
  而這門武技,在秦漢時代已經有了极高的成就和規模了。滿清覆亡,民初仍有几位名家;現在……現在……
  介紹畢,力士獨自上前。
  “你最好挑我。我,章佳哈圖。”力士拍拍結壯的胸膛,怪眼彪圓:“活佛說,你該死。所以,我要你死。我要把你撕爛,我要把你……”
  “我就挑你。”張家全說:“但我不和你玩斗牛。今天我把你們引來,你們五個人,為了你們的責任,決不可能和我玩游戲較武技。
  你們,我,必須有一方去見閻王,不死不散。我不管你們用什么武技,我要用一切的方法來殺死你們,必要時,我會用口咬破你的喉嚨喝血。韃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這是什么勇士英雄?”章佳哈圖怨聲抗議:“听說你是勇士英雄,怎么會用口咬的?你……”
  “如果換了地方,換了身份,我會陪你玩,玩真玩假我都會奉陪。現在,是死仇大敵,不是玩的時候,誰能殺死對方,誰就是勇士英雄。,
  你,上!拔出你的丈八長鞭,不然你就沒有机會在格斗中英雄地死去了,你將像一個懦夫一樣死亡。”
  “你還不配我使用長鞭!”章佳哈圖怒吼,馬步一挫,拍拍手再雙手箕張,快步逼進。
  “你死吧!”張家全冷叱:“你將像懦夫般死去!”
  他的左手向外一拂,屹立如岳峙淵。
  電光一閃即沒,后面的四位高手根本就一無所覺,太快了,而且体積并不大。
  “呃……”章佳哈圖輕叫了一聲,身形一頓,隨即重新邁步接近。
  一步、兩步、三步……身形又是一頓,一晃。
  心坎下半寸,露出回風柳葉刀特尖的尾部刀尖,長僅一寸。
  張家全絲紋不動,雙手叉腰冷然注視著逐漸接近至身前的人。
  “呃……”第二聲呃,章佳哈圖終于屈右腿挫倒跪下,后面的四個人,由于沒看到張家全發射飛刀,因此大吃一惊,不知章佳哈圖為何屈膝跪倒的。
  “你……呃……”章佳哈圖雙手前伸,似乎想抓住什么,似乎想抓住張家全,也許是想抓住即將消逝的生命,抓住某一些支撐。
  真是了不起的勇士,總算重新站起了,向前邁出一步、兩步……
  前伸摸抓的手,突然向下沉落。
  “砰!”沉重的身軀向前仆倒,伸出的手,距張家全的靴尖不足半寸。
  “嗄……”猛烈的喘出最后一口气,全身開始放松,抽搐逐漸微弱。
  一代力士,不曾經過慘烈的拼斗,就這樣窩窩囊囊地死去。
  后面的四個人,惊得血液都快凝住了。
  “妖術!”飛天豹黃標爆發似的叫號。
  張家全冷哼一聲,俯身翻過沉重的尸体,兩指拔出飛刀向上一拋,再接住在尸体上拭掉血跡,將飛刀倒插入護腰的秘密刀插內,這已明白回答了飛天豹的話。
  “還有人要單挑嗎?”他冷森森地說:“此時此地,你們居然說出單挑的話,未免太瞧得起你們自己了,我胜了,你們能放我走?我也不會放你們走,何必說大話浪費時間?”
  殷山主怪眼一翻,拔出了潑風刀。
  做奴才的人有自知之明,不挺起胸膛上,主子也會要他上的,不如放明白些,至少也有几分英雄气概。
  “你最好最后上。”張家全大聲說:“八猛獸的飛天豹,正是沖在下而來的,魔豹對飛天豹,將有一場精彩絕倫的激烈拼斗,你犯不著做替死鬼。”
  几句話,激怒了這位悍匪,這豈不是太瞧不起人嗎?
  一聲虎吼,刀到人到,火雜雜狂沖而上,一記力劈華山要將對方劈成兩半,刀沉力猛速度惊人。
  他在刀上真下過苦功,這一招有如電耀霆擊,具見功力,真不容易接,接將會刃飛人裂。
  “錚!”獵刀神乎其神的速度出鞘,殷山主出其不意的狂猛攻擊,失去奇襲的功效。獵刀的刀脊按住了潑風刀,潑風刀震偏了半尺,中宮暴露,已沒有變招的机會了。殷一刀,的确只出了一刀。獵刀的電光再閃,無情地從中宮切入,貼身、發招,中的。
  “嗯……”殷山主上身一挺,馬步大亂,刀突然失手掉落。
  裂口起自右肩鎖骨,同左下方割開一條大縫,終于左腹肋,有如斜開膛。
  張家全橫移三步,獵刀重舉,殺气涌發,他那陰森銳利,有奇异光芒的雙目,似乎像极了向獵物准備扑出的豹。
  那股殺气与驟發的威勢真可懾人心魄。
  “嗷……”他發出豹吼:“飛天豹,來!”
  “砰!”殷山主倒在自己的血泊中,肚腸流出。
  飛天豹倒也冷靜,緩緩地戴上一雙特制的豹爪,比手略大些,五只鋼爪銳利如鉤,可以任意伸縮扣抓。
  一看便如是可以抓利刃奪刀劍的利器,宜于近身搏擊,沾身對方必定大劫難逃。
  “你挑我,是我的光榮。”飛天豹冷然向前舉步:“很久很久,在下沒有碰上真正的敵手了。今天,你我之間……”
  “只許有一頭豹活命。”張家全接口:“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但愿如此……嗷……”飛天豹突然發起攻擊,也像張家全一般發出一聲豹吼,身形扑出也像豹扑向獵物,雙爪一前一后,优美的身形竄起、扑出、伸爪,半空中扑擊身法美极了。
  前爪將及,身形急收,吸腹拳腿,雙腿隨后前蹬,齔尖出現三枝半尺長的利刺,雙靴六枝刺先后攻擊。
  這才像豹,飛天豹名不虛傳。
  “錚錚錚……”刀光激射,快速絕倫,几乎在同一剎那,震開了上爪下刺的手腳齊攻,罡風呼嘯,勁气襲人,剎那間的接触,激烈万分惊心動魄,激射的火星已經夠惊人,凶險的程度空前絕后。
  人影乍合乍分,驀地人影优美地飛騰而起。
  是飛天豹,半空中折腰扭身,以更快的速度下扑,身法之靈活神乎其神。
  張家全一聲豹吼,身形如旋風,間不容發地斜飛扶搖直上,半空中扭腰翻騰,刀光就在這交錯上下中電掠而出,刀气迸發。
  “流星斬……”喝聲在半空發出,震懾人心。
  “喀喳……”刀光恰好從爪側砍入,劈掉了飛天豹半個腦袋。
  飛天豹半空回風扑本來十分霸道神奧,由于身法詭變,化不可能為可能,令對方根本無法躲閃,十拿九穩可以從對方的背部上空一爪取命。
  豈知一扑落空,下面的張家全及時飛旋,難分實影,等到發現身影斜升,已經無法挽救了,百忙中舉右爪護住頂門,卻晚了一步,刀已同時及頂。
  剛中刀,腰間突然飛出一只小巧的,只有一般儿童小手般大小的飛爪,擊入草中斷草紛飛。
  這只小飛爪十分霸道,在手腳齊攻中,已經占盡便宜,等于是四种兵刃對付一把刀,再突然飛出第五种兵刃小飛爪,對手再強再高明,也難逃大劫。
  可惜,這只小飛爪沒派上用場,張家全在上空而不在下面。
  一刀中的,張家全身形借一刀之力再騰身飛翻而起,一聲豹吼,美妙地向三丈外的血掌滌心扑去。
  “呔!”血掌滌心本想撤走,但己來不及了,大喝聲中,連發三記劈空掌,風吼雷鳴,這三掌已用了全力,勁道直逼支外。
  人斜飛而下,這三掌必可把人斃在空中。
  隱在肘后的獵刀,就在掌勁到達前一剎那揮出,凌厲的刀气逼散了掌勁,但見刀光連續閃動,乃气掌勁交接聲如隱雷風濤。
  太快了,刀光流瀉而下。
  血掌滌心剛吐出第四掌,刀光已破空而入,掌分額裂。
  張家全的身形疾落,雙腳恰好把中刀砍裂了腦袋的尸体离開,再一躍落地。
  黑影如星跳丸擲,已經遠出卅步外。
  黑牡丹有自知之明,她根本接不下張家全几刀,再不走那就死走了,眼看同伴被張家至痛宰,她早已心膽俱寒。
  所以張家全扑向血掌滌心時,她立即不顧他人的死活,逃命要緊。
  她希望血掌滌心能支持片刻,片刻就好了,她的輕功是非常高明的,用來逃命,片刻就夠了。
  五十步,八十步,一百步……她穿林而走,應該十分安全了,保證張家全不知道她的逃向。
  正感到寬慰,身后沒有聲息,老天爺真可愛,保佑血掌滌心支撐了片刻,所以沒看到張家全追來。
  心中寬慰,就想證實一下,飛掠間抽空扭頭回望。
  真好,沒有人追來。
  “嗷……”豹吼聲反而在她前面響起。
  她大駭,急急轉頭,沒料到心中一慌,扭轉頭時腳下失去控制,砰然大震中,枝葉搖搖。
  她撞在一株蒼松上,撞得發昏。
  “嗷……”豹吼又起,震耳欲聾。
  她穩下身形,几乎反彈倒地,暈頭轉向中,她心膽俱裂地向下一挫,雙腿雙軟,爬下了。
  張家全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眼前,像天神般橫刀而立,殺气懾人心魄。
  “饒……我……”她崩潰地狂叫。
  “你給我站起來!”張家全冷叱。
  “我……”
  “我已經饒過你一次了。”
  “我……我真的身不由己,我……”
  “那你就該像個人樣,你不是號稱喪門女霸嗎?你的霸道何處去了?”
  她走了定神,酥胸一挺,跳起來。
  “我不怕你!”她尖叫:“你來吧!”
  這才是她女霸的木來面目,沒有什么好怕的。
  “奇怪!你為何不拔劍?”張家全冷笑。
  “我們知道,該拔劍時我會拔劍。”
  “哈哈!你完全料錯了。”
  “料錯什么?”
  “你以為我因為你是女人,你不拔劍,我就會表現男子漢气概,收刀和你拼拳腳,你就可以發射暗器,你就可以發揮陰煞潛能的所長,你就可以出其不意施展你的絕技勾魂爪,是不是?”
  “你是男子漢嗎?”
  “不是。”他笑笑:“我只知道死活之爭。要活,就不要讓對方有施展絕學的机會,這不是印證武學,所以目的只有一個。所以,我不和那個力士比力;所以,我要在最快的速度內殺掉飛天豹。”
  “你……”
  “所以,即使你什么都沒有,我也會一刀殺死你,你別想打如意算盤。”
  “你不要說大話……”
  一聲豹吼,刀光電射而至。
  她尖叫一聲,扭頭便跑,扭轉身的剎那間,雙手齊揮,轉過后再左手后扔。
  暗器漫天,連續發射,恍若滿天花雨。
  可是,人反而堵住她的退路,向前一沖,便看到人影倏現,刀光到了眼前。
  “哎……”她急退。
  “嗤嗤……”刀光連閃,她的狐皮馬甲裂了,里面的衣衫也裂了,連胸圍子也裂了,酥胸暴露,椒乳怒突。
  披風也裂了,而且飄落。
  佩劍的腰帶也斷了,劍囊墜失。
  更糟的是,腰帶也斷了。
  “饒我……”她惊怖地叫號,雙手提著褲頭,淚下如雨,蹲下哭叫。
  張家全站在她面前,察一聲收刀入鞘。
  “我再給你一次机會。”張家全說:“今后,你父女兩人,必須遠遠离開我的視線外。”
  “我……我……”
  “我不管你有任何理由,我只知道我的理由。你回去告訴燕山三劍客。”
  “告訴……告訴他們甚……甚么?”
  “告訴他們,我在山里等他們,不要躲在顯通寺發施號令。”
  “我……我一定轉……轉告。”
  “好了,你可以走了。”
  “我……”她本想說,怎么走,
  還好,她看到掉在樹下的披風,披風僅斷系帶,并沒破,還可以裹住滿体春光,不然怎么走?
  再抬頭一看,張家全已經不見了。
  “我必須逃……開……”她虛脫地自語。
  但她知道,她不可能逃開,除非她老爹能擺脫漢奸走狗的身份,但那怎么可能?
  慘烈的殺戮,在山林間不時展開,凌落的尸体与刺鼻的血腥,引來了附近山區中的許多猛獸,虎豹豺狼皆向這一帶山區集中覓食。
  搜山的人員每組增加三個,八個人按理一定可保安全。
  事實反而危險,因為襲擊的人不再公然截殺,猝然的襲擊猛烈如迅雷疾風,一下子就會消滅一半人,防不胜防。
  第三天,搜山的人不再外派。
  三天中,共死了七組搜山的人,唯一幸存的人是黑牡丹馮秀秀。死了的人不會說話,誰也不知道他們遭遇了些什么可怕的變故,是怎么被殺的。
  當第一隊鐵衛軍到達時,交通完全斷絕。
  這隊鐵衛軍是御林親軍威勇營的精銳,騎射的功夫超人一等,台怀鎮与顯通寺,立即布下嚴密的警戒网。
  這表示皇駕即將到來,此地的安全人員,不再作浪費的遠程搜索,以鞏固內圍為主。
  張家全不是傻瓜,他對行刺皇帝毫無興趣,犯不著往天羅地网里闖。
  燕山三劍客行蹤如謎,即使出來搜索,張家全也碰不上他們。
  當威勇營的兵馬到達時,張家全放棄騷扰獵殺的行動,悄然北上。
  他北上是有理由的,他要查一查風塵三俠的下落,他對風塵三俠的离去頗感不安,心中明白這三個人不肯放棄行刺的計畫,不知目下他們怎么了?
  他在台怀鎮附近大開殺戒,目的就是牽制燕山三劍客這些人,而這里的事己不可為,他該离開追尋風塵三俠了。
  這三天,他都不曾發現飛虹劍客与尹香君的蹤跡,也深感挂念,他們到底怎么了?
  他當然不敢走大道,大道上一隊隊巡邏的兵馬絡繹于途,旅客完全絕跡,他只好繞山而行,十分辛苦。
  大道從東台的東面山區通過,中間是東溪河谷。
  他是在山野中長大的,不會迷失在山里。
  近午時分,他翻越一座山梁,向西盤繞,十里外的大道宛然在目。
  大道繞山腰而過,遠看像是馬道羊腸,但路上如果有人行走,在這一面都可以看得到。
  他沒有看到大道上有人,卻發現前面山腳下的茂林中,升起淡淡的輕煙。
  有人在那儿生火。
  這里的山勢向北走,比五台低了很多,所以寒風淡弱,与平地的初冬气候相彷佛,不可能有人升火取,可能是烹煮或燒烤食物。
  他心中一動,悄然繞走。
  山腳的樹林中,六個人正在架火燒烤獵獲的野兔。這一帶的野兔又肥又大,一只足有十斤重。
  六個人烤兩只兔,這六個人的胃口真嚇人。
  六個人都是又粗又壯的彪形大漢,刀劍都是重家伙,隨身帶有糧袋、百寶囊、酒葫蘆,和一只簡單的行李卷,一看便知是有露宿准備的山里人。
  野兔已烤成金紅色,快熟了,香气迎風飄散,极易引起肚子唱空城計的人最佳食欲。
  “赶快吃吧!”那位腹大如鼓的佩刀大漢說:“時辰差不多了,別等到看見車馬再匆匆進食,死了做不成飽死鬼啦,誰還有酒?”
  “給你,還有半葫蘆。”負責烤兔的虯須大漢把酒葫蘆丟過,將烤兔离火,擱在預先准備的木架上,拔出一把飛刀開始割烤兔。
  “喝!見者有份。”不遠處鑽出張家全,興匆匆向前接近。
  他听那位腹大如鼓的大漢說“看見馬車”四個字,知道這些人必定在這里等馬車。在這里可以看到對面的大道,車馬遠在前后三五里都可以看見了。
  至于等什么馬車,他無法估料了。
  “咦!你是什么地方鑽出來的混球?”虯須大漢大牛眼睥睨著他:“好家伙!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事嗎?”
  “等吃呀!”他走近掃了眾人一眼,六雙怪眼凶狠地瞪著他。
  他毫不在乎:“你們准備做見不得人的事嗎?不要緊,我不會妨礙你們,諸位貴姓呀?說出來也好彼此稱呼……”
  “去你娘的!”一個尖嘴縮腮臉上無肉的大漢罵:“既然做的事見不得人,還問什么姓?要吃,你就盡量裝,少廢話。”
  “那就謝啦!”
  他分得一條兔前腿,前腿肉雖不多,但連著大塊胸肉,足以填飽肚子。七個人一面喝酒一面用手撕肉吃,吃像相當粗野惡劣。
  “咱們等那邊的車馬。”腹大如鼓的大漢,用沾滿肉汁的手向對面一指:“看到北面的山坡嗎?車馬一上坡,咱們就往南面走,可以從容赶到北面的山鞍等候。車馬一到,咱們就沖出去喀嚓喀嚓。”
  “哦!搶劫車馬?”他信口問。
  “搶劫皇帝,哈哈哈……”虯須大漢狂笑:“咱們已經等了好些日子了。從這里再往北,整整一百里,沿途再也沒有這么好的地方下手了。”
  “搶劫皇帝?”他裝糊涂:“就你們几個人?開玩笑,簡直是壽公上吊活膩了。”
  “地勢好,人少照樣可以成功,你懂個屁!”臉上無肉的大漢說:“打了就跑,能搶多少就算多少,何況我們還有一批人,夠了,對付一些御林軍,算得了什么?”
  “喝!你們似乎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呢!好吧!就算你們十分了不起,占的地勢好,預祝你們成功。”他懶得和這些人抬杠。
  “你帶了刀,要不要參加一份?”虯須大漢指指他的獵刀:“皇帝車上帶了許多供佛的無价珍寶,到手任何一件,都夠你快活一輩子,如何?”
  “分得這种賣不出丟的髒……”
  “分個屁!”臉上無肉的大漢,說話似乎不离屁字:“能拿多少,隨便你拿多少,誰和你分?誰拿得動就是誰的,得手也各走各路,走不掉活該倒楣。”
  “算了,你們這几個人……”
  “還有,你看。”臉上無肉大漢發出一聲呼哨,右方不遠處的密林內,立即傳回呼哨聲片刻,五個人排草而來。張家全一怔,心中暗自警惕。這五個人中,有三個是士了年紀,年屆花甲以上的人,气概不凡,与這六個粗野強盜气質完全不同。
  一看便知是功臻化境,身份地位必定不低的高手名宿。
  “怎么啦?”為首那位花甲老人一面接近一面問,一雙老眼雖然眼中有紅絲,但眼神依然冷森銳利,所佩的劍古色斑爛,定是修為近登峰造极的劍術名家。
  “這里有一個人,前輩看他能不能參加?”臉上無肉的大漢說:“看這小子雄壯不凡,也許真有兩下子派得上用場。”
  “人多多益善。”花甲老人不住打量泰然自若的帳家全:“喂!小子,你跑得快嗎?”
  “跑得快又怎樣?”張家全信口問。
  “咱們一擊即走,搶到珍寶就四散分飛,跑不快那就死走了,沒有人會幫助你。”
  張家全開始仔細打量察看這十一個人,卻又察覺不出有何可疑的地方。
  原來是一群想劫車駕的亡命強盜,所說的分髒与襲擊的方法,純粹是一些臨時湊合的牛鬼蛇神,既沒有組織,也沒有計畫。這才真正是不折不扣的亡命,不顧一切不管后果的作法。
  一時心動,他的目光投向對面的山徑,留心察看情勢。
  的确不錯,車駕假使經過南面一段,那是并不算陡的長坡,但一面是陡升的密林,一面是下沉的陡坡,如果發生事故,前后的保駕兵馬無法一擁而上,必定馬蹶車翻。
  而撤走也容易,上下都可脫身,騎軍不可能追逐。
  風塵三俠不知在何處潛伏,不知准備在何處下手行刺,目下既有机會,何不參予這些亡命?
  這一來,風塵三俠就不會昌險送死了。
  “在下不要任何人幫助。”
  他丟掉殘骨說:“當然也不會幫助任何人。”
  “你是說,你決定參加了?”花甲老人沉聲問。
  “不錯。”他也沉聲答。
  “你不怕殺頭抄家?”
  “你們呢?”
  “咱們在玩命,無家可抄。”
  “我也是。”
  “你行嗎?”
  “要不要試試?”
  他擺出挑戰的姿態。
  另一個花甲老人哼了一聲,手接上了劍靶。
  “不必和他計較。”花甲老人伸手攔住同伴陰笑:“日下咱們用人之際,人愈多愈好,他這鬼樣子相當驃悍,一定可以派得上用場。至于他行不行,反正命是他的,他自己會注意,死活是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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