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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惊逃潰退


  同一期間,永福老店也气氛緊張。兩店相距僅百十步,說話聲音大些也可以听得到。
  “社主,正好乘机斃了那惡魔,机會來了,錯過了就不會再來。”
  天狼公羊毅的手本能地抓緊刀把,躍然欲動:“正好用大嗓門高呼除魔衛道,也可以彌補徐州失敗的聲威損失,公私兩便,一舉兩得。”
  這位夷陵雙凶的老大,一直是四海牛郎的心腹兼謀士,陰險狠毒血都是冷的,是主張以武力擴展的核心人物,主張不擇手段發展實力的中堅份子。
  上次順德的失敗,可以說敗因出在九州冥魔身上,因此包括四海牛郎在內的主戰派,皆恨透了九州冥魔,發誓要殲除九州冥魔此障礙,所以才有成立九州會,引出九州冥魔的大計出爐。
  “對,良机不再。”神箭秀士不再沮喪,大概認為可以保住九州會主的地位了:“唇亡齒寒,飛虎那些人尚可利用,必須前往……”
  “廢話!咱們還能不去殲除那惡魔嗎?”大太歲打斷他的話:“你以為那惡魔打發了飛虎那些人之后,便不會來找我們嗎?我敢打賭他會來得很快,要找的人第一個便是你。”
  人人都在准備,當然要去。
  四海牛郎已整裝待發,全副武裝有模有樣。
  人都散居在各處,正陸續赶來會合。
  “誰能先擊中那惡魔,讓咱們分他的尸。”四海牛郎大聲宣布:“賞銀子五百兩,升任內堂重職。今晚一定要斃了他永除后患,四面圍堵不許畏縮……”
  店內突然傳出凄厲的叫號,全店突然大亂,旅客們爭相走避,店伙們惊惶失措。
  店堂奔出一名中年人,狂沖入店前廣場。
  “九州冥魔在里面,快進去斃他……”中年人厲叫:“八手仙猿方兄弟完……完了……”
  怎么可能?九州冥魔在街西的悅來客棧,向飛虎挑戰,喧鬧聲在這里仍可隱約听得到呢!
  不由他們分析是否可能,必須入店應付。
  正要回店,街北傳來狂叫聲,表示有人遭殃了。
  “楊明小狗來……了……”
  一個奔跑的人影,遠在五十步外狂叫示警。
  家家閉戶,市民的反應是躲起來。
  距徐州僅五十里,桃山驛仍是徐州地境,徐州群雄乘胜追擊极有可能。楊明來了,笑孟嘗可能也帶領群雄傾巢而至。
  果然不錯,蹄聲隱隱傳來,有大群健馬正沿官道南下,可能已到了三里以內了。
  四海牛郎在順德,受到大群勇士逼擊,几乎全軍覆沒,似乎今晚要故事重演了。
  “往南撤,暫且回避。”四海牛郎怒火沖天,卻又明時勢無可奈何,咬牙切齒斷然下令急撤。
  信號發出。有一半的人來不及准備坐騎,僅帶了行囊,奔入郊野狼狽南奔。
  四海牛郎有坐騎,共有十七名爪開,能匆匆備妥坐騎追隨他。店前沒有其他旅客逗留,店伙也走避一空,他們得自己整理坐騎裝載,大家都在忙碌。
  驀地一聲惊叫,一名大將手按腰背向前仆,另一手抓住了馬蹬,緩緩挫倒。
  “啪”一聲響,四海牛郎的背心上方近后頸處,一枚雙鋒針反彈跳飛。如果再上升一寸,便可擊中后頸窩的大椎穴了。頸部沒有護甲保護,這一針幸好射低了一寸。
  “潑婦你……”四海牛郎轉身怒吼,一躍三丈。
  一匹坐騎側方的暗影中,神針織女飛躍出三丈外,再一躍便到了街對面。
  “我會追你到汝宁,不殺你絕不回家。”神針織女躍上街屋,站在瓦面大叫大嚷:“你這喪家之犬漏网之魚,最好能逃過徐州群雄的搏殺,留得命在逃回汝宁,我才有机會把你搞得家破人亡。”
  几名爪牙飛躍而近,到得最快的一名長身飛升,半空中突然狂叫一聲,身形一頓,然后手舞足蹈向下掉,“砰”一聲像掉落一頭死貓。
  屋上,神針織女已形影俱消。
  九州冥魔在屋上大呼小叫,指名罵陣,強盜賊匪地大喊大叫,揭破這些淮河好漢的身分,附近民宅街道上的人,皆听得一清二楚,問題逐漸顯得嚴重。
  不要妄想九州冥魔肯上當跳下來,可他們豈能呆在里面忍受羞辱挨罵?
  房門悄然而開,人影疾沖而出。
  第一個人剛沖出,還來不及挺劍向上跳,身形還沒停頓,上空怒鷹疾降,一聲怪叫,扣住這人的右膀,雙足落地扭身將人摔出,身形借勢上升,回到先前站立的檐口,發出刺耳的怪笑。
  是向房門摔的,在狂叫聲中,撞翻后續跟出的兩個人,堵住了房門。
  “我的右……手……”被摔飛的人厲叫。
  在榆樹溝,一社一會受傷的人中,有七成是被可怕的爪功抓傷的,手腳如被抓中,必定肉裂骨綻成了廢人,人人聞爪色變。
  沒有人出來了,這一擊真像饑鷹搏兔,沒有人能看到下扑的人影,天太黑速度快,一落一起像是鬼魅幻形,不可能有交手的机會。
  “我,大太歲鐵臂熊婁義。”房內傳出憤怒的聲音:“你九州冥魔是一代奇魔,威震江湖,這樣胡搞放潑,算什么玩意?我要和你決斗。”
  一起涌出的打算落空,只好用單挑應付了,只要能把九州冥魔纏住,其他的人便可乘机沖出同下毒手。
  “好,你出來,我在屋頂等你。”九州冥魔不上當:“你有种決斗,總算不是懦夫,出來吧!我等你。”
  決斗,不容許其他的人在場。在屋頂決斗,只許鐵臂熊一個人上屋,其他的人只能在下面院子里等結果。
  大太歲昂首闊步出來了,不必害怕從天而降的突襲,急跨几步向上飛升兩丈,龐大沉重的身軀,飄落時居然腳下無聲。
  在屋頂搏斗不易施展,必須分一半精力小心腳下,稍有差池便會踏破屋瓦,腳陷入大事休矣!
  因此,功力強勁的人穩占上風。
  鐵臂熊手上的勁道享譽江湖,內功更為惊人,手臂可格刀劍,像兩根大鐵棍,格斗時不需使用空手入白刃技巧,直接硬碰硬徒手格撥抓扣對方的兵刃,抓住刀劍一震兩段,武功比飛虎扎實多多。
  他的雁翎刀,更是威力惊人,一触對方的刀劍,几乎可以保證對方的刀劍非折即飛。在淮河好漢中,號稱第一虎將。
  飛虎把他帶來,充任對付九州冥魔的第一先鋒。
  “閣下,取下你的頭罩,讓在下看看你的本來面目,看你是不是神簫秀士。”占住等高位置,大太歲雁翎刀立即立下門戶,刀勢將對方圈人控制范圍內:“你已是一代怪魔,該以本來面目見天下英雄了。”
  星光朗朗,三丈內可辨面目。
  不遠處大街傳來間歇性的叫號聲,雙方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下面的人心中大感不安,猜想四海牛郎那些人有了麻煩,而且情勢必定不妙、不可能派人赶來聯手對付九州冥魔了,外援已絕。
  “沒有必要。”九州冥魔的劍徐徐上升:“在穎州你們第一次与九州會主見面約會,便知道他是神簫秀士了,而且訂了協定,狼狽為奸。你居然還疑心我是神簫秀士,到底有何用意?”
  他們位于客院的小廳屋頂,小廳与兩廂后院是相連的,房舍共楹連棟,各處屋頂高低參差。側后方的另一棟房舍,一側黑影蛇行鷺伏貼瓦溝爬行接近。
  “用話套你,有什么不對嗎?”大太歲當然不會說出用意,但不急于進招的舉動引人怀疑:“咱們老大被你勒索了兩千兩黃金,閣下……”
  “喝!你是說理來的?”
  “閣下……”
  “兩千兩黃金只有百余斤,不算多,用不著心疼。公孫老大坐地分贓,不算你們這些爪牙謀財害命的錢,他一年賺多少銀子我明白,勒索他天公地道。要不是我只能攜走百十斤,我還想要五千兩呢!”
  “咱們賺的都是賣命錢……”
  “閉嘴!”九州冥魔沉叱:“冷面佛母師徒做女強盜,她們賺的才是賣命錢。你們這些狗王八……”
  “你怎么罵人?”大太歲大喝。
  “該罵。你們吃定了淮河整條河水,運鹽船不論官鹽私鹽,每一大引是一兩銀子常例錢,一小弓舊錢銀子。官船每艘十兩,貨船按貨值十取一。他娘的!你們一年賺多少?与官府抽稅相等。再加上你們偷、劫、搶、敲榨勒索,謀財害命,拐賣婦孺“混蛋!那不關你的事……”
  “去你娘的!”九州冥魔怒罵,劍信手點出,似乎情緒失控,憤怒中信手揮劍,毫無章法,僅有點像“仙人指路”唬人的招式。
  被人罵急了,憤怒出手抽對方的耳光,就是這到德行,是本能反應而非出手攻擊。
  妙极了,大太歲早已蓄勁以待,雁翎刀已聚足真力,驀地風雷乍起,刀光狂掠。
  “錚”一聲狂震,劍果然毫無勁道,被刀封出向外急崩,火星直冒,崩勢极為猛烈,劍身已幻化為淡芒。
  雁翎刀應該預期地切入,順勢進馬步刺入九州冥魔的小腹,封括反擊一气呵成,必可一招得手。
  按理,九州冥魔的劍有兩种可能變化:劍折、劍飛。人則虎口震裂,身形也震退一兩步。
  預期的變化并沒發生,而且出乎意料地走樣。
  劍光急旋,借刀勁速度加倍,像一只光輪,轉了一圈像是電光一閃。
  雁翎刀還沒遞出,劍光已旋過大太歲的右肘。禁得起刀砍劍劈的鐵臂,突然應劍而折。
  “當啷……”雁翎刀連著斷臂,拋落在瓦面向下滾。
  這瞬間,屋角人影長身而起,棍狀物上提。
  同一瞬間,這人影身后側的屋角也有人出現。
  “雷火星君轉身……”嬌叱震耳。
  這人影倏然轉身,根狀物隨身急轉。
  “呃……”棍狀物還沒轉正伸直,這人卻渾身一震,棍失手掉落,想抬手掩住心口卻力不從心,抬起一半,“砰”一聲仆倒向下滾。
  是雷火星君,三太歲朱信。根狀物是成名兵刃及五雷火龍,沒能抓住發射的机會。他是從屋后潛出,小心翼翼繞后面屋頂爬近的。大太歲爭取時間的策略完全成功,爪牙們繞屋后抄出協助大太歲。
  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后。黃雀是神針織女,雙鋒針奇准地穿破雷火星君的心房。
  同一瞬間,另一屋角嬌叱聲齊起,劍气破風聲懾人心魄,可看到劍身反射的星光急劇閃爍,人影閃動,瓦片碎裂聲震耳。
  “啊……”慘號聲動魄惊心。
  九州冥魔一閃即至,劍貫圍而入,山崩海裂,左一招“亂洒星羅”,右一記“織女投梭”,兩沖錯擺平了五個人。
  “跟著我。”他向左面的屋頂電掠而上,右手劍砍斷一個人的右腿,左手抓裂了另一人的右上臂,將人摔出兩丈向地面飛墜,及時把并同向碧瑤攻擊的人解決掉。
  “下面還有人沒上來。”碧瑤跟上叫。
  九州冥魔的劍突然破空飛旋而出,“嗤”一聲在另一間屋頂貫入一名爪牙的左助,鋒尖入体尺余,把爪牙震得飛摔丈外。
  爪牙是從神針織女的背后襲擊的,劍尖距她的背心不足三寸。如果擲的劍晚一剎那到達,她難逃大劫。
  神針織女的劍,貫入一名爪牙的胸腹交界處,即使知道身后有人攻擊,也來不及有此反應,劍無法拔出,何況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
  九州冥魔与碧瑤掠到,一打手式,兩起落便到了客院小廳的屋頂,毫無所懼往下跳。
  下面已經沒有人了,走得最慢的一名爪牙,背影剛消失在前面另一座客院口,消失在惊惶失措的旅客叢中。
  夜間追逐十分危險,須防困獸之斗,所以說窮寇莫追,追了需付出重大的代价。
  桃山驛是追擊的終站。其實,笑孟嘗也無意作殲滅性的追擊,用意僅在于把惡賊們赶离疆界,屬于消极性的示威行動,也沒有真正消滅對方的實力。他甚至禁止群雄搜索各處肅清匿伏殘余的行動,以免被看成暴民。
  他只是個地方上的名人,缺乏土豪惡霸的土皇帝特質,所以被四海牛郎看扁了,認為他承受不了多少壓力,狠狠一逼便會乖乖就范。
  僅來了三十余位可派用場的人,那能真正追擊?遠在三里外便策馬狂沖,故意增加震撼力而已,如雷的蹄聲,果然把惡賊們嚇跑了。
  如果沒有九州冥魔先在街市內發動襲擊,也不可能把惡賊們嚇跑。
  能把惡賊們逐出境外,笑孟嘗已感到心滿意足。三更天,几位重要主事人物,在街南的一座大宅內聚會,商討下一步的行動,其實卻是暫且歇息,准備動身返回徐州。
  楊明仍是流里流气的地棍頭打扮,腰帶上插著雙怀杖,神色泰然自若,表示他今晚并沒出手与人搏斗,衣衫沒出現汗跡,大型百寶囊似乎從沒打開過。
  “咱們出動這么多人手,一天一夜中,真正發生惡斗的机會几乎沒有,實在很幸運。”笑孟嘗對損失輕微感到欣慰,也有感慨:“要是沒有九州冥魔鼎力襄助,情勢必定險惡万分,果真是人的名樹的影,惡魔的聲威,比我這浪得虛名的俠義英雄強一百倍。怕惡魔的人比比皆是,怕英雄的人恐怕找不出几個。”
  “哈哈!項老弟,別發牢騷啦!”夜游神大笑:“你可以改呀!像我,我自以為是神,這些混蛋就沒把我放在眼下,連一個三流爪牙,也敢對我揮刀舞劍。今晚我扮九州冥魔,在四海牛郎的客棧現身,結果雞飛狗跳,沒有一個爪牙敢看我一眼。天殺的!我要改行稱魔。”
  “李老,你怎么也在胡搞?”飛槍將喝了一大口茶:“天下以魔為號的人一多,我們這些號稱白道人士的人,可就災情慘重,沒得混啦!奇怪,這几天到底出現了多少個九州冥魔?”
  “我算一個。”夜游神拍拍胸膛:“楊小子,你扮過九州冥魔嗎?”
  夜游神和小瑩姑娘,是楊明的救命恩人,把他叫做小子,理所當然,不但不是貶稱,反而透著几分親昵感。
  “李爺爺,他沒扮啦!”碧瑤依在乃父身旁,目光卻不斷在楊明身上轉:“我保證。他一直保護著我,不可能用化身術去扮九州冥魔。”
  “我也保證。”神針織女也笑吟吟表示:“我在客店前行刺失敗,回去找碧瑤妹,她和楊二哥在一起滿街亂找人,以后我們三人一直就在一起,只听到有不少處地方,有人大聲叫九州冥魔,我們卻沒看到。”
  “別再提九州冥魔了好不好?”楊明說:“那惡魔并非有意幫助我們,他与四海牛郎、淮河好漢、天府女匪,都有個人過節,与我們無關。一旦被人誤會那惡魔站在我們的一邊,日后蜚短流長日子不好過。惡賊們已遠离疆界,那惡魔不會在此地逗留了。
  項老伯,有何打算?”
  “收兵回朝呀!皇帝的兵不正在陸續凱旋北返京都嗎?破曉時分我們也北旋,讓坐騎養養腳力。”
  “我要帶孫女去探望師弟的親友,以后仍會在江湖游蕩一段時日,讓小瑩歷練增長見識。楊小子,你還要外出走動嗎?”夜游神等于是告辭,不會隨他們北旋。
  “會的,我還想到南京盜寶呢!可惜毒娘子不知逃到何處去了,她如果能擺脫四海牛郎的羈絆。找她一起到南京……”
  “我跟你去。”碧瑤大聲打斷他的話:“那妖女最好別讓我碰上,哼!”
  “嘻嘻!碧瑤小妹變得不像淑女了。”神針織女輕笑:“你爹是俠義英雄,你要和楊二哥去南京,向那些奸官權臣盜寶,像話嗎?我贊成你去找九州冥魔,也扮魔替天行道,如何?”
  “后生晚輩說話百無禁忌,不許瞎說。”夜游神半真半假指謫,說的話不啻打自己的嘴巴,因為他曾經說改行稱魔:“楊小子,不要去盜寶,歡迎你做一個風塵怪杰,做一些雖不怎么有益世道人心,但無傀于心值得去做的事,不枉在人間走一場。我和小瑩在江湖等你,這世間還真需要有些人站出來主持公道。”
  “呵呵!公道兩個字,本身就具有极大的爭議性,十個人中,最少也有八九個人看法各有不同,哪敢奢言主持?”楊明一臉邪笑:“這种偉大的抱負、志向、理想、情操,是你們這种人的專利。”
  “賢侄,別挖苦人了。”笑孟嘗歎了一口長气:“李老哥,你還有回旋的余地,而我……真的,活得真累。你看吧!我只能眼睜睜目送他們遠走高飛,將來眼睜睜目迎他們卷土重來。我如果再追出境外,恐怕連老哥你,也怪我赶盡殺絕不合乎江湖道義。神針織女徐姑娘之所以冒万險,緊躡在四海牛郎身后成效卓著。而我……”
  “你只能眼睜睜等候他卷土重來,你說過了。”有過命交情的好友千手准提冷冷地說:“只有千日做賊,哪能千日防賊?他可以明目張膽招兵買馬,何時卷土重來操在他手中。屆時,到底能有多少朋友,可以及時赶來助你?你不可能把大批朋友留在旭園一年半載。”
  “你留朋友一年,他可以在一年半之后來。”夜游神苦笑:“他實力仍在,如果說明天他會出現在旭園附近,我一點也沒感到意外,你可真得小心了。”
  “讓他們來吧!下次,哼!”笑孟嘗臉上慣常的笑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陰森殺机:“我會毫不遲疑丟掉虛名浮譽,我會像土豪惡霸一樣保護我的利益。”
  “說來容易,你根本沒有土豪惡霸的天才。”多臂猿沈東主說:“總之,他們會卷土重來的,咱們將不得不采用土豪惡霸的手段反擊,看他們到底有多少不怕死的人。把他們殺光,看還有多少敢幫助他。早些歇息,一個時辰后便得動身了。小楊,你有何高見?”
  “我?”楊明的神情輕松得很:“你們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做每件事都深謀遠慮的人,杞人憂天想得太深遠,似乎每件事都比天掉下來更嚴重。我的想法是直覺的,憑常識我認為他們不可能卷土重來,死傷那么慘重,真正不要命肯替他賣必死之命的人并不多。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他們卷土重來。”
  “那你……”
  “我得帶些銀子,前往酬謝那位偶然萍水相逢,救了我起我沉痾的郎中,得外出一段時日。他是走方郎中,得花時日找他。徐州那些潑爛,有沈東主管牢他們,用不著我監督,今后他們絕對不敢再吃里扒外。”
  “呵呵!你似乎信心十足。”夜游神拍拍他的肩膀:“用得著小瑩嗎?”
  “只要小瑩肯記住徐州的楊明,任何時候,她需要我幫忙,派人捎個口信來就好。現在,不需勞駕她奔波。小瑩,日后江湖見。”
  “楊二哥,你也要記住我。”小瑩向他揮手示意:“小瑤妹女大十八變,性情正在變,關心她一點,她不會讓你失望的。”
  “啐!你有多大啦?”碧瑤臉紅似火。
  “嘻嘻!至少比你大。我在江湖邀游四載出生入死,你一天也沒脫离你老爹的庇護呢!”
  “你不要神气……”
  “該我神气。”小瑩拍拍酥胸,碧瑤只能光瞪眼。
  小瑩說得不錯,碧瑤确是溫室里培養出來的花朵。連她的兩位兄長,也不曾外出歷練三天五天。
  龍生九子,各具异像,沒有一子像龍。以武功享譽武林世家,也很少有下傳三代,而能保持家學不衰的。富貴不出三代;据說貧賤也不過三代。練武牽涉到天資,生理必須与眾不同。有些人狂奔二十里,心脈的搏動稍快些而已;有些人走了百十步,便渾身大汗血液狂流。這与是否辛勤苦練關系不大,体質不合,一天苦練十二個時辰也是枉然。武林世家的子女,并不一定能保持練武人的体質,找一百位名師調教,也教不出什么成就來。
  到了七柳岡,便是宿州地境了,北距桃山集十六七里,同北緣便是兩州的交界處。
  這里只有三四十戶人家,是大官道旁無人理會的小小村落,僅在官道旁建了一座茶亭,供應旅客茶水,不是歇腳站,也沒有小店供旅客打尖。
  近百名好漢,在岡上的柳林歇息。岡上其實是一座柳林,而非七株柳樹,七柳是几百年前甚至千年前的名稱,后人加种柳樹便名不符實了。
  首腦人物歇息的地方在北端,与其他的爪牙相距數十步,交談聲如果聲音稍大些,人人都可听得到,因此提及重要大事,必須把聲音放低。
  一群潰兵,狼狽情形可想而知。
  四海牛郎獨自站在林綠的一株大柳樹下,狠盯著東天漸漸上升的朝陽,目光凶狠獰猛,但臉上卻流露痛苦的神情,兩种兩极化的情緒同時呈現,表示他的心情极為矛盾。
  失敗得相當慘,他委實不甘心。
  失敗不能崩潰,必須振作繼續努力奮斗。一旦崩潰,就一切成空了。
  如想東山再起,談何容易?所花的精力,將比第一次多几倍。
  他已經沒有東山再起的精力和時間了,必須趁還有余力時,做最后的努力,破釜沉舟再接再勵竟此全功。
  這次大舉,他犯了太多的錯誤,太過貪心,一石兩鳥仍嫌不足,居然想一石三鳥四鳥,焉得不敗?
  運气也太差,竟然碰上平空冒出來的楊明,導致功敗垂成,他實在不甘心。
  他仰望蒼穹,盯視著上升的紅日,心中不住呼叫:“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紅日在上升,上升。他的事業卻往下沉,下沉。
  一咬牙,他返回歇息處。
  首腦中樞人物都在這里,一個個無精打采,有些躺在地上睡著了,有些在相互裹傷換藥。
  “我不承認失敗。”他用斬釘截鐵的聲音宣布:“有兩條路可走,我需要你們支持。”
  所有的人都醒了,連不遠處的爪牙,也聚精會神向這里傾听,目光全向他集中。
  “社主,如果你仍固執前見,我立即帶了我死剩的人,打道返回光州。”追魂魔劍神色肅穆表示決心:“我追魂魔劍英雄一世,不會糟蹋自己做強盜。本來我昨晚便打算帶了我的人夜奔的,沒料到……我不想再埋怨,不想听你重复亂搞的荒謬打算。”
  “那种打算我放棄了。”他做出最大讓步,表示承認錯誤。
  “那就好。”
  “第一條路,乘這些雜碎胜利沖昏了頭,得意洋洋回城的好机,猛然奔襲控制旭園。”
  “社主大概是向山東響馬學來的。山東響馬的大元帥劉三,曾經成功地千里奔襲,從山東繞京都直抵河南入湖廣。”一位大將插話道:“人疲馬乏,能奔襲嗎?……不過如繞道潛返,夜間出其不意攻入,成功有望;他們不會料到我們敢回去襲擊。”
  “第二條路。”他不理會大將的打岔,繼續宣布:“退回宿州,把穎州汝宁的人全部召來,再花些金銀,聘請一些高手名宿相助,改變武力壓迫的策略,派遣秘密活動小組,分區分段先建立足點,孤立笑孟嘗和楊小狗,時机一到,風起云涌必可成功。”
  “那……那需要太長的時間。”飛豹孫陵眉心緊鎖:“社主,能支持那么久嗎?以咱們所帶的金銀估計,最多只能撐三個月。”
  “你的意思……”
  “既然不能搶,一旦金銀告馨,弟兄們有七八成不會同甘共苦,必定另投明主各奔前程。我贊成第一條路,破釜沉舟拼了,生死榮辱在此一舉,絕不會再有第二次机會了。”飛豹撫弄著刀把,眉梢眼角殺气涌騰:“我當先。天一黑就發動,打他個措手不及。”
  “此計可行。”追魂魔劍說:“他們回城之后,一定狂歡慶賀,做夢也沒料到,我們會返身奮力一擊。只要能捉住笑孟嘗,控制了他的家小,大事定矣!”
  “生死存亡,在此一舉。”四海牛郎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英气勃發:“咱們得好好策划,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必可成功。另外……飛虎公孫老大還有六個人,得邀他們相助。咱們必須把能用的人全用上,他們要什么就答應給什么,事后……哼!”
  事后如何,誰知道呢?他們心中雪亮,這是他們最后的机會。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
  因利害而結合的人,如果成功,那就人人振奮個個爭先,爭名逐利唯恐人后。一旦失敗,必將因利害而一哄而散,另投走運的人,不會与失敗者同沉淪。
  他們本來就是失敗者,重振的士气有限得很。宣布決策時,就曾經引起一陣騷動。好在這些江湖牛鬼蛇神,十之七八是梟雄人精,因此反對的胄浪极為微弱,拍胸膛表示亡命的人真不少。
  但是,午后不久,前往村庄覓食与尋找草料的人,有三十余人不曾返回,不辭而別走了個無影無蹤。
  人數少了三分之一,幸好士气還能保持不墜。
  當然,這只是表面征候。
  養精蓄銳,未牌時分便得准備出發了。
  眼線不斷從桃山驛傳回消息,證實笑孟嘗的人,在破曉時分返回徐州之后,不再發現留置的眼線,更沒有派來巡邏的人。留在桃山驛來不及撤走的傷患,沒受到任何干扰,也沒看見搜查的人活動,市面已恢复平靜。
  眾人都在忙碌,准備坐騎置鞍上轡,行囊留置在原地,每個人皆輕裝以減輕坐騎的負載。
  林西的荒野,突然傳來一聲怪嘯。接著,里外塵埃飛揚,蹄聲急驟,一匹健馬斜沖,繞林南絕塵而去,消失在東南角的野地里。
  相距最近時,僅百步左右,陽光耀目,看得真切。沒錯,那魔鬼打扮懾人心魄,老遠便可感到陰森的壓力洶涌而來,是九州冥魔。
  這惡魔仍然盯牢了他們,陰魂不散死纏不休。
  “天殺的狗雜种!”追魂魔劍跌腳咒罵:“他如果跟在后面搗亂,擺平咱們几個人,咱們能一無阻滯地,赶完這六十几里路嗎?”
  飛虎六個人,本來和他們保持距离,在東面林緣歇息,談妥條件之后,才移來一起安頓。
  “廢話,他跟在一旁輪番襲擊,毫無疑問將造成不輕的損失,咱們能不顧一切全力赶路嗎?”飛虎心中已經七上八下,赶往徐州旭園玩命的信心動搖了:“這該死的惡魔,才是你我的心腹大患。凌社主,如不除去這惡魔,咱們絕到不了旭園,他會在半途殺得咱們落花流水。去追他,誓誅此獠。你我并合聯手,追。”
  四海牛郎急于在徐州建山門,目的固然是急于打出旗號,另一目的就是把九州冥魔引出,報順德失敗的恥辱,一石兩鳥,如意算盤打得錯了一著。
  “公孫老大,不要說气話了。”神箭秀士替四海牛郎說話,意在阻止四海牛郎同意道:“追不上的,這一追,天知道要耽誤多久?即將出發,主將遠离,已經失敗一半了。咱們快馬加鞭赶往旭園,不理這惡魔豈不省些事?”
  “不理行嗎?”飛虎大不耐煩:“他會跟在后面,咱們將損失一些人……”
  “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四海牛郎也不愿追,九州冥魔的人馬身影早就消失了:“達成主要目標第一优先,暫且不理會他。
  沿途不要停下來,損失几個人不至于阻滯行程。不要三心二意了,准備動身。”
  長嘯聲又從另一方向傳來,連柳林也似乎簌簌而動。
  又出現一匹馬,風馳電掣斜沖,馬上的騎士面貌逐漸清晰。騎士的背上,有物高出頭部兩尺。
  是楊明,背上是民壯使用的鏢槍囊,一排鏢槍是六支,是五尺二寸,臂力足的人,可以投擲一百多步,攻擊沖鋒的大群敵人,威力甚大;攻擊單獨目標,近距离才能發揮威力。
  中原鏢局局主飛槍將,用的槍重有一斤,百步殺人,非常厲害。楊明背上的嫖搶,絕不比飛槍將的飛槍品質差,黃楊木杆一尺槍尖,可能比飛槍將的論重一二兩。
  長嘯聲再起,蹄聲如雷,鏢槍如雷電橫空,破空的尖銳厲嘯似乎壓下了長嘯聲,极為攝人心魄。
  但馬從林外緣百步斜沖而過,六支鏢槍接二連三射入林中,人慌亂地找樹障体,中槍的馬亂蹦亂跳,林中人喊馬嘶,亂成一團。
  沒有人敢上坐騎追出,這些人已經失去斗志,至少有一半人已經喪膽,誰敢和楊明挺身而斗?
  健馬消失在遠處荒野,似乎長嘯聲仍在耳畔轟鳴。
  倒了兩匹馬。一名爪牙背部被鏢槍擦傷,幸無大礙,大概慌亂中,沒能及時躲到樹后藏身。
  損失了兩匹馬而已,造成心理上的傷害卻十分嚴重,几乎人人膽落,不知所措,亂得一蹋糊涂。
  還能偷襲旭園?強敵早已盯牢了他們。
  飛虎与同伴悄悄地把馬包扎在鞍后,馬包是騎士的舖蓋衣物,原來的計划是留置在原地的,一旦成功,由留置的爪牙收拾運往旭園。
  “不去徐州旭園了?”也在備馬的二太歲奪魂一鑽低聲問。
  “還能到得了旭園?那些混蛋恐怕就在桃山驛一帶埋伏,等咱們去送死,去一個死一個。”飛虎臉上惊恐的神情顯而易見:“楊小狗下次來,可能帶弓箭。弓箭比鏢槍可怕十倍,你愿意和箭賭命嗎?”
  “這……”
  “你的鑽只能殺人于三丈內,箭卻可殺人于百步外。那小狗的箭術如果可以百步穿楊,你我恐怕得躺在這里,等候被人埋入麥地里做肥料,你愿意嗎?”
  只有大白痴才愿意,他們都不是大白痴。
  不久,六人六騎穿林向南走了。
  向南穿林開溜的人不止他們六個,另有人像老鼠般放棄坐騎溜之大吉。
  不久,柳林一空。
  健馬三五成群,向南又向南。
  向南,可能半夜便可赶到宿州。
  宿州已被他們有效控制,地方龍蛇不得不尊奉振武社的旗號。振武社在穎州早有牢固的根基,雙頭蛇具有強大的潛勢力,把東面的鄰居宿州划入勢力范圍內,平時有爪牙在暗中積极活動,只是并沒明目張膽建指揮站,以免引起南面鳳陽地區的群雄仇視。
  四海牛郎開始北進,宿州是必取的重要基地。必須把穎州的聯絡中心,遷至宿州改建為基地。
  因此宿州的留置人員,事實上還沒整理出規模,不可能完全控制了牛鬼蛇神,仍在努力進行鞏固根基行動,局面并沒真正穩定。
  不進則退,突襲旭園大計胎死腹中。
  兩個人,就輕易地勾銷了他們聲勢浩大的毒計。
  赶長途不可虐待坐騎,絕對不可以不斷鞭策急赶。所謂兩百里或三百里快傳,并非一匹驛馬跑到底,而是有驛站換坐騎,甚至另有一匹備用馬一起跑。一般馬驛每站是二十至五十里。大站有案的驛馬三十至六十匹,小站十至二十匹。
  驛丞通常另養沒有案的私馬(不發糧草),以免碰上緊急事故無馬可派,反正由地方官出錢,多養几匹負擔得起。
  逃出十里外,坐騎便慢下來了。
  他們后面四五里,兩匹健馬不徐不疾向南小馳。晚霞滿天,官道上行人車馬即將絕跡。
  “怎么樣?”碧瑤扭頭笑問。
  “什么怎樣的怎樣呀?”楊明故意裝糊涂。
  “我扮九州冥魔极為神似,對不對?”
  “身材太矮小,騙那些惊弓之鳥。不神似也有同樣功效,走近了就原形畢露啦!”
  “誰也不理會九州冥魔是高是矮,也不會追究碰到的九州冥魔是假是真。又增加一個九州冥魔,真的九州魔會不會气炸了?嘻嘻……”
  “用不著大惊小怪,開商店的不是也有分號嗎?呵呵!多一個假貨承擔風險,對他也有利呀!至少可助聲威的傳播,知名度水漲船高。”
  “但……如果冒名頂替的人武功差勁……”
  “那就更有熱鬧可看了,真真假假四處現蹤,名气反而會增高,江湖朋友好奇地四出尋蹤揭秘,真的九州冥魔樂得置身事外。打打殺殺如果死了三兩個九州冥魔,就沒有人再注意真的九州冥魔了。為免波及你的安全,不許你扮九州冥魔。”
  “可是……”
  “不要可是。”楊明故意扳起臉:“可一不可再。”
  “大哥也在扮……”
  “是那些人把他看成九州冥魔。江湖上化裝易容、戴面具。扮鬼神、扮猛獸……零零總總平常得很,當然不能禁止看到的人把他們看成九州冥魔。喂!要不要我替你想個響亮的綽號?”
  “不急不急,你還沒正式邀請我出道呢!我得先好好想一想。”
  “可不要想出捆住自己的綽號,后悔就來不及了。”
  “你是說……”
  “像神針織女,她自己想的。我一听就知道不妙,曾經好意地嘲笑她。天下事就有那么巧,四海牛郎恰好出現在她面前,牛郎追織女,吃定她了。偏偏她不愿意,結果你已經知道了。”
  “還沒有結果,是嗎?”
  “她把這個牛郎看成毒瘤,如不及早割除,早晚會毒發毀掉一切,可知一定必須有結果。”
  “二哥,我家所受的損害,比她所受的更重,我爹的朋友被殺,人數比她徐家的親友多好儿倍。所以,我更得把這個牛郎看成已經蔓延的毒瘤,我……”
  “讓她下手吧!她曾經受到切身的侮辱。你沒有,仇恨不曾身受便不怎么強烈。”
  “二哥,那個楊敏,應該在順德一火叉把這個牛郎打死的。打死了,便不會坑死許多無辜的人,不會有這場風波,他要負責。”
  三女住在旭園無話不談,神針織女把順德的事加以詳述,所以碧瑤知道楊敏接受織女的求助,殺掉毒針姜五站,用火叉斗牛郎。
  “小瑤,有些事故發生,不是人所能控制得了的,所以有很多人相信數有前定,相信宿命,誰也不知道事故如何發生,如何結束;畢竟沒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很多微小的偶然事故,卻發展成翻天覆地的大災禍。
  無可否認地,四海牛郎周詳計划稱霸江湖大計,隱藏本來面目,做得有聲有色相當成功,被看成是才气縱橫的英雄人物。我也受騙了,以往從沒和他打過交道,要我為了一些小沖突殺他,我辦不到。”
  “明哥,我……我抱歉,我……”
  “不必說抱歉,你我……”
  碧瑤突然飛离雕鞍,向他扑來雙手一張。
  “你頑皮呀?”他不得不接,一把將人抱住安置在鞍前,一馬雙馱小馳,將碧瑤手中的經繩搭在鞍帶上,健馬馴順地跟在后面。
  暮色四起,道上行人絕跡。
  爪牙星散,親信所剩無几,在一個曾經擁有過大權、主宰一切的梟雄來說,是极為憤怒也极為悲哀的事。
  九州冥魔与楊明出現示威,把剩下的三分之二爪牙,又嚇走了三分之一,走了的爪牙提起這兩位強敵,有如見了貓的老鼠,唯一的本能反應是逃。
  狹路相逢不得不拚,与膽气的關系雖有影響,但并非主因,不得不拚是求生的本能。但知道對方可怕,無可抗拒,即不會拚了,尤其是有逃走的空間和机會時,逃是唯一的選擇。
  尤其是后來聞風前來投奔九州會,把九州會主當成九州冥魔的牛鬼蛇神們,當靈壁出現几個九州冥魔時,他們便憬悟到可能投錯了主。
  到了徐州,這些人逐漸了解真相,發現冒充九州冥魔的人是神簫秀士,替九州會賣命的信念逐漸減弱,和真九州冥魔拚的念頭逐漸化為烏有,只是受到控制,不敢明白表示而已。成了敗兵控制放松了,他們抓住机會溜之大吉。騙局拆穿,他們走得理直气壯。
  四更天,進入宿州北關外大街。真正能陸續赶上會合的爪牙,只有三十二個人。
  飛虎六個人也隨后赶到,人疲馬乏狼狽万分。
  招待所設在西街的西口,那是一座五進四院的大宅,是本城地棍奉為大爺,交通官府魚肉市民的黃興隆城外大宅。黃興隆綽號叫花面狼,在江湖小有名气,早兩年便与穎州的雙頭蛇搭上線,稱兄道弟熱絡得很。
  這次振武社經過宿州北進,黃家大宅便成了招待所,也是預定的振武社宿州分社的山門所在地,控制宿州牛鬼蛇神的司令台,已有效地控制了宿州的城狐社鼠。
  一社一會留在宿州的爪牙并不多,在靈壁受傷的人,大多數已運返穎州,雙頭蛇早就走了。
  房舍甚多,收容三四十個人綽綽有余。天色不早,需得歇宿以恢复体力,忙碌了片刻,全宅重新靜寂,除了警衛之外,該歇息的都歇息了。
  四海牛郎無法入眠,情緒激動,百感交集,一敗涂地,痛心疾首,失眠是意料中事。
  喝了几杯茶,更難合眼。
  房外的中型院子沒有擺設,沒有花草盆栽,可能作為練拳腳武技的地方,方磚地踏得像是磨掉了一層,可知平時住在這座院子的人,練得甚勤頗有成就。
  他背著手站在院子中央,抬頭仰望蒼穹,繁星滿天,气溫正逐漸下降,熱浪不再逼人,甚至可感覺出習習涼風扑面。全宅寂靜,形單影只。長歎一聲,他心潮洶涌。怎么竟然失敗得如此悲慘?
  計划是成功的,絕非人謀不臧。可能是運气太差,偏偏平空冒出一個不值一顧的痞根楊明,三下兩下就勾消了他的一切成就,摧毀了他既得利益和威望,打醒了他逐鹿江湖雄霸天下的美夢,他還得花多少時間和心血東山再起?有足夠再起的精力嗎?
  “老天爺,我沒得罪你吧?”他舉起拳頭向天揮動:“我也敬天地鬼神,我也膜拜諸天菩薩,我應該受到庇佑眷顧,應該賜我天命領袖群倫……”
  他突然停止抱怨,警覺地凝神傾听聲息,像一頭發現獵物的豹,收縮軀体蓄勁准備扑出,利爪徐徐伸出趾端,利牙也半露准備咬噬。
  猛地一竄,便消失在房內。出來時,已全副武裝,劍在腰,牛角鐺半露。衣內的護甲護脛形成完善的保護网,雖則在行動上略有不便,輕功難以發揮,但有了保護网,攻擊力倍增而且安全無虞。
  藏身在房外的廊柱下,不言不動有隱形作用,入侵的人除非跳落院子,不可能發現他的形影。
  片刻,毫無動靜。但他知道,危机近了。
  徐徐取出牛角鐺,神功默運潛勁待机爆發。
  他這個牛角鐺非常厲害,是兵刃,也是暗器,是從太乙金輪衍化出來的外門兵刃。
  太乙金輪也稱乾坤圈,或者子母環,百步飛輪,名稱各地不同。這是徑約一尺左右,除手握部分之外,大半環銼成齒輪狀鋒利的鋸齒,飛旋或攻擊時,像一把鋸子,把人的骨肉鋸開鋸斷。由于重量不輕,用勁旋轉發出,可殺人于五十步內。近身攻擊,威力更是可怖。
  遠發中的暗器飛錢,就是性質相近的利器,不同的是,飛錢是用手指夾住發射的。
  他這牛角鐺,用兩個金屬角替代齒輪,角尖長,殺傷范圍比齒輪大三寸外徑。
  在石泉亭,楊明就几乎在四丈外被擊中,堅硬的棗木棍,被鐺旋過一触即折。
  夜間飛鐺攻擊,可說必可百發百中,殺傷徑大至一尺二,比鏢箭僅射一點大數十倍。鏢箭的創口大不過半寸,鐺所造成的創口大有尺余。
  整座院于,皆在他牛角鐺的威力圈內。現在,只等獵物進入死亡圈了。
  久久,屋頂傳下輕微的聲息。
  握鐺的手,慢慢抬起了。
  他覺得心跳的速度增加了一倍,握鐺的手居然在沁汗,不是好現象,表示心情呈現緊張的征兆。
  楊明与九州冥魔的聲威,給予他心理上的壓力皆相當沉重。
  這兩個人,他應付不了,屢戰屢敗,不得不被迫屢敗屢戰。
  黑影如鷹隼下搏,從側方的廂房屋頂向下跳,他所立處無法看到兩側与住處的屋頂,無法預先看到屋頂上的人活動情形。
  緊張的心情突然繃緊,牛角鐺久蓄的真力倏然爆發,鐺化光輪破空飛旋而出,風雷聲懾人心魄。
  “嗤”一聲怪響,牛角鐺貫入人体,下跳的人距地還有兩尺,被牛角鐺在空中斜切入小腹。
  砰然大震中,人体重重地摔落。
  “我成功了!”他狂喜地縱出,胜利的感覺令他渾身舒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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