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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攝魂魔音


  “我該站在風暴之外?”他傻傻地問。
  “算是答應我的請求,好嗎?”喬綠綠其實在向他請求。
  “謝謝你,姑娘。”他由衷地說。
  “我叫喬綠綠,不叫姑娘。”喬綠綠又在逗他:“不敢當,宋爺。”
  “我還不配稱爺,我有那么老嗎?”他也風趣地回敬。
  “我叫你宋大哥。”
  “我叫你喬……喬小綠,你的确是小。走吧!你落腳在……”
  “你的左鄰福星客棧。”
  “如果明天不出意外,我請你們午餐,務請賞光。”
  “好啊!我是很饞的,先謝啦!可不能忘了啊!”喬綠綠雀躍地歡呼,那天真無邪的神情极為動人。
  乾坤手先返店,店伙跟在他后面,到了房外,替他啟鎮推開房門,退至一分。
  “老爺子可要徹一壺茶來?”店伙巴結地問。
  “不必了。”他信口答,指指右鄰舒云的客房:“把那間客房的鎖開了吧!敞同伴馬上就會回來。”
  “是,老爺子。”
  “唔!那間客房好像有客人。”他指指左鄰的房間,因為窗內有燈光射出。
  “是的,兩位堂客,一主一仆。”店伙信口谷:“主人是一位標致的姑娘,好像有病,那位老仆婦像個白痴,什么都不懂,很麻煩,如果晚上有什么音響惊動旅客,老爺子請多包涵。”
  “人在外行走,哪能万事如意沒病沒痛的?我不會介意。”他進房挑亮了燈,坐在凳上假寐,留心鄰房的動靜,等候舒云返回。
  他听到左鄰房中有聲息。
  老江湖的警覺性甚高,身在險境決不會松懈,靜下來就會本能地留意四周的動靜,鄰房的聲息自然逃不過他的听覺。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覺,像浪潮般向他襲擊。
  他不動聲色,吹熄了燈火,暗中作了一番安排,一切皆在靜悄悄地進行。
  客店廣闊,這一進又是宿費昂貴的上房,旅客更顯得稀少,今晚來了六七十位旅客,這一進僅住進兩房人。
  他從店伙口中,知道舒云的鄰房住進兩個女人,可惜忽略了自己的房鄰,但不知住進的人是何人物?
  不管怎樣,他提高了警覺。
  至于舒云的房鄰,他卻懶得過問,一個患病的女人,一個形同白痴的仆婦,誰會去注意?
  這一進共有三處小院子,院子里栽了花木。他這四間上房,分別坐落在一座小院內,相當幽靜。
  院子有三丈長四丈寬,房廊有欄杆,廊柱上僅挂了一盞燈籠,三更以后燈籠便自行熄滅,半夜外出的人极為不便。
  其實旅客很少半夜出房,每間上房都沒有內間,不像普通客房或大統舖的旅客,晚上得到公用的廁所方便。
  這是說,三更過后,這附近是黑沉沉的地方。
  終于,他听到足音。
  “齊叔,開門。”舒云的聲音從門縫傳入。
  “請進。”他拉開門說。
  “咦!怎么不點燈?”舒云入室訝然問。
  “想早些歇息。賢侄,有所發現嗎?”
  “是的!”
  “噤聲。”他附耳向舒去低聲說:“左鄰房有金鐵聲隱約可聞,有帶了刀劍的朋友。你的右鄰,是兩個女人。”
  “帶刀劍的人多得很。齊叔,不要疑神疑鬼。”舒云也低聲說。
  “我疑心是沖我們來的人,小心撐得万年船。哦!你發現什么征兆了?”
  舒云將与喬綠綠見面的經過說了,最后說:“咱們該好好睡一夜了。要不是碰上了喬姑娘,咱們今晚上福裕老店偵察,真會碰大釘子頭破血流,我不想与王府的人打交道。”
  “老天爺!看來情勢是越來越复雜了,王府的事沾不得,泊了會弄得一身臭。算了,好好睡一夜并非坏事。看來,咱們的消息仍然不靈通,連游魂那家伙都靠不住,至少他不知道江西宁府派有人來。回房去吧!早些安睡。”
  “好的,晚安,齊叔。”舒云出房去了。
  乾坤手是很小心的,尤其是在發現警兆之后。
  室中一片漆黑,防險的准備已—一完成。他睡得很警覺,不久,一陣倦意襲來,朦朧中,一陣怪异的聲息惊醒了他。
  可是,他已經起不來了。
  緊閉的窗戶,窗框下方不知何時,被人鑽了一只小洞孔,插入一支精巧的小筒管,外端用某一种可以燃燒后,所發出的气味可令人神智恍惚,渾身失去活動能力的藥未,滲入艾絨中加以點燃,艾絨緩慢地像香一樣燃燒,气味由對流的小管泄出。
  這种气味有點像室中的舊家具霉气,而且淡薄得令人難覺,嗅到了也不在意,房中本來就有這种气味,平常得很。
  他想拍打家具發聲求救,但已無能為力,似乎手已經不是他的了。
  人對突發的事件,很不容易忘怀,尤其是有關自己愛好的事,常會不斷地沉思、回味。
  舒云雖然是個生意人,是個練武的人,但他隨乃父行走天下,平時用不著他操心,無所事事便用樂器消遣。
  他對絲竹尤有偏好,而且造詣甚深、精通音律,熟諳樂壇掌故。所以,他一眼便看出吳市吹蕭客的身份,因為那支蕭的蕭飾他不算陌生。
  他想到那位彈琵琶的神秘女人。
  真沒想到,火鳳密諜中竟然有那么多的人才。
  那位美麗的紅衣小姑娘,輕功与劍術委實令他激賞,這位琵琶奏得几乎可以追及他的女人,竟然是當代琵琶名家的弟子……
  這些身怀絕技,一個個風華絕代的女人,為何要走上做盜匪殺人放火的邪路?
  是誰的責任?
  他真有點感慨万端,心中難受。
  他挑亮了燈,坐在燈分胡思亂想。
  夜已闌,庭院寂寂,他的思路飛馳。想得很深、很遠。
  每一間上房,几乎都要根据院子的格局,作半獨立性的排列。
  鄰房雖然名義上稱鄰,事實上至少有三分之二不是連在一起的,只有普通的客房,才作鴿籠似的毗鄰排列。
  他這座上房的外間右壁,有一座小窗斜對著右鄰房的內間外廊,可以看到廊后泄出的燈光,猜想那一面一定有一座小窗,所以不但看得到斜映的燈火,也可以听到內部所傳出的聲息,那座小窗并未關閉。
  這里是山下,沒有山上涼爽。
  晚上旅客不關窗,是最平常的事。
  他隱約听到微弱的呻吟聲,一种并非全然痛苦,而出于本能所發的虛弱、絕望、無助的呻吟。
  右鄰是兩個女人,這是乾坤手告訴他的。
  半夜三更,顯然這兩個女人有了困難,他首先應該通知店伏前來處理。
  可是,想想卻又覺得不妥,店伙可以處理急病,但對方如果是久年患下的老病老痛,把店伙叫來,豈不三方面都尷尬。
  有外來的意外事故分心,警覺性便會自然地減弱。
  不久,間歇性的微弱呻吟逐漸消失。
  他心中一寬,沒有意外需要擔心了。把燈蕊挑散、調低,室中一暗。
  剛赶走帳內的蚊虫,剛放下帳,剛脫掉靴想就寢。
  一陣奇异而悅耳的低吟聲,又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是先前那种虛弱、絕望的呻吟,的确是一個女人在低吟某一段詩或詞,字音卻難以分辨清楚,但聲調确是曲牌,像是浪淘沙,更像聲聲慢。
  低吟的音調很美,音色明晰,高低曲折控制得恰到好處,節拍雖然并不分明,但相當圓熟有致。
  可是,隱隱出現另一种奇怪的旋律,憂郁、低徊、傷感、如泣如訴……本來悅耳的低吟,逐漸變成傾訴感情的聲調。
  他有點感傷,也逐漸進人恍惚朦朧的境界。這种聲調,听久了就會令人松弛、消沉、昏然欲睡。
  他現在就逐漸進入這种迷离恍惚境界,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意識逐漸模糊,懶洋洋地不再管身外的事,失去對外界的反應。
  低吟的聲浪,逐漸變成了另一种聲調。
  片刻,他緩緩地穿回靴,本能地伸手抓起枕旁的劍。
  如在平時,他必定將劍佩上的,這是習慣養成的本能反應,身在險地的武林人必須帶自己的兵刃。
  可是,他重新將劍放下,目光呆呆地注視著微弱的燈光。
  房門悄然而開,一個年約花甲的老婦進入外間,被散著一頭灰長發,真像個鬼,行動無聲無息,像個有形無質的幽靈。
  老婦推開了未加閂的內間門,發出低沉的古怪聲音。他緩緩站起,注視著老婦。
  老婦口中喃喃有詞,徐徐轉身舉步。
  他亦步亦趨,跟在老婦身后。
  鄰室的外間一燈如豆,老婦推開了內間門,閃在一旁,口中仍然不斷地念念有詞。
  他夢游似的站在內間門口,目愣愣地往里瞧。
  燈光幽暗,而且用衣物擋住向外的光,光不但照不到他的身影,而且集中在設床的一面。
  床頭有座梳妝台,一個千嬌百媚的緋衣女郎,正在用一雙半裸的纖纖素手卸裝。
  那誘人的飽滿丰盈胴体,在那誘人的緋色寬大的長袍內半隱半露,水紅色的胸圍子似乎已解了一條束挂帶,半裸的大半胸脯實在誘人。
  女人美麗的面龐,正斜對著他,水汪汪的明眸閃爍著异樣的光芒。
  他邁步入室,緩緩接近。
  老婦站在門口,口中仍然念念有詞,那雙銳利的、仍然年輕的老眼,逐漸出現陰駕、冷厲似利劍的光芒。
  女人玉臂一張,向他緩緩伸出,嫣然一笑,百媚橫生,腰間絲帶已解,袍襟分張,半裸的玉体,在燈光下發出誘人情欲決堤的魔力。
  他仍緩緩向前接近,雙手伸出了。
  女人也向前緩緩挪步,緩緩相迎。
  外間的房門是虛掩的,前面的花窗也是半掩的,外面的聲息,可以毫無阻滯地傳入。
  “三更天,正是鬼魅四出擇肥而噬的時候。”外面突然傳入年輕女性悅耳的聲音,聲不大,但人耳清晰。
  “是的,酆都廟是泰山王的血食殿堂。”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泰山王是十殿閻王中的第七段閻王,附近有鬼是可能的。這家客棧太大太廣,但旅客卻少得可怜,人少陽气也少,有鬼出沒并非奇事。”
  “鬼真能惑人?”第一位說話的女人問。
  “可能的。”
  “怎么惑人呢?”
  “陰間与陽世大同小异,鬼同樣會用各种手段感人。鬼同樣也有七情六欲,惑人自然脫不了也用這些伎倆。”
  “用哪些伎倆呢?”
  “人的陽气有衰有旺,福澤有厚有薄,所以所用的伎倆各有不同,各盡其妙。”
  “比方說……”
  “比方說,對某些人就該用某一种手段。比方說,威迫、利誘、財引、色誘,先找出對方的弱點,一而再試探,一种方法無效,改用另一种或第三种。總之,早晚會成功的,因為鬼很多而且比人聰明,人比鬼要脆弱多了。人失敗的机會很大,因為人早晚會變成鬼的。”
  老婦的念咒聲漸變。
  舒云的茫然目光,被這些外來的清楚對話所影響,眼皮開始眨動。
  老婦大袖一揮,一股罡風向舒云的背影襲去。
  同一瞬間,妖艷的女郎右手一抬,五指齊伸,半裸的胴体撞人舒云怀中,纖纖玉指成了殺人利器,插入舒云的心坎要害,食中兩指有如鋼錐,而她的左手,也像豹爪般抓向舒云的咽喉軟弱部位。
  生死間不容發,舒云恰好神智倏清,突然如其來的變化,一切正常的反應已無法發揮功能了。
  像他彈琵琶一樣,已用不著指揮手指去叩弦按碼,而是手指自己去移動,已形成不需神意指揮的反射作用。
  “啪啪!”他雙手齊動急封。
  可是,身后的無情罡風他卻不知道征兆,砰一聲悶響,袖風及体。
  “噗”一聲響,他重重的撞在女人身上,壓力千鈞,兩人撞翻在地跌成一團。
  他封住及喉手爪的右肘,湊巧地先一剎那撞中女人的左額,力道甚猛。
  他感到背心發麻,喉間發甜,眼冒金星。求生的意志支撐他度過難關,把女人壓在下面,立即側滾兩匝。
  同一瞬間,老婦急搶而入,伸手便抓。
  同一剎那,“砰”一聲大震,喬綠綠与青姨撞門而入,向內間息縱。喬綠綠在前,她的劍在破門時已經出鞘。
  “下殺手!”落后的青姨急叫。
  老婦沒料到他仍可滾動,一爪落空,如果再追擊,勢將被沖入的喬綠綠從后面痛擊,立即斷然放棄追擊舒云的舉動,順勢扶起被撞昏了的女人,涌身飛躍而起,“砰”一聲大震,撞毀了后窗沖到室外如飛而遁。
  玉皇廟是登山大道終止處,再往上走便是小道了。
  往上看,盤崖疊蟑,气溫下降,稱回馬岭,坐騎不能再上了,那座大石坊叫石關,也叫天關,馬匹必須留在下面。至此,登山將近半程了。
  官府在此地建了招待所,山民也在此地建了市街,有几家中型規模的旅社,有酒肆、茶坊、香燭店……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福裕老店,是這地方六座旅社中,規模最小的一家,但因為位于街尾,顯得較為幽雅,房舍也寬闊,進香的人与游山客,并不喜歡在該店落腳。
  山上本來就幽靜,住在街中段比較熱鬧方便些,所以生意比不上其他五家客店,但住進來的旅客,身份地位似乎要高些。
  東院兩進客房,全住滿了各式各樣遠道來進香的香客。有些帶了內眷,有些帶了保鏢,有些帶了健仆……
  八間上房与兩座廂間,共住了三十余名男女老少。
  看外表,他們似乎互不相識,對進香卻十分虔誠。下面里余的老君殿,与這里的玉皇殿,是他們燒香叩拜最多的地方。
  反正逐廟往上拜,拜完又回店,天知道他們哪一天才能拜完所有的宮觀?
  上面至泰山絕頂的玉皇項太清宮,沿途大大小小廟宇,沒有四十座也有三十出頭。
  四更天,全店寂然。
  四批黑影似乎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每批有十余名身手高明、輕功出類拔萃的黑衣人,以快速的行動,占領了東院的前后兩進客房。
  屋頂、院子、天井、走道……此刻便被完全封鎖。
  怪的是八間上房与兩座廂間毫無動靜,聲息全無,所有的客房內也沒有燈光外泄,附近的照明燈籠,也都全部熄滅了。
  終于,前一進丁字號客房中,傳出兩聲干咳,然后腳步聲隱隱,最后在吱呀呀輕響中,房門拉開了,踱出一個黑影、好像是午夜夢回睡不著覺,想出房看看夜色的旅客。
  廊下出現一個黑影,劈面堵住了,現身十分迅速。
  “進去。”黑影的鋼刀尖几乎點在對方的心坎上:“不許叫喚,更不要妄圖反抗。安靜些回房准備兵刃,你會有時間施展的。”
  “你……你們是……”旅客居然沉得住气。
  “不要多問,閣下,進去。”
  “這……好吧!”旅客順從地退回黑暗的房內,不等關上房門,剛才用刀攔阻的黑影已一閃已不見,出現得快,似乎消失得更快。
  不久,五個黑影進入東院的客廳,挑亮了油燈,點燃了壁間的四盞燈籠。
  廳后的几間小房,住了三位店伙与兩名仆婦,是負責照料東院住客的人,沒派人守夜。
  五個人,五种打扮。
  為首的人,是一位面目陰沉的半百年紀老道,一個肥頭大耳,攜有方便鏟的和尚,一位年約四十上下,手握折扇的方土,一個挾了雙刃斧,樵夫打扮的中年人,一位徐娘半老,頗為妖艷的佩劍女人。
  兩上青勁裝的佩刀大漢,在廳外守住廳門。
  “可以讓他們來了。”站在廳中央的老道,向廳外的兩大漢吩咐。
  “遵命。”一名大漢大聲答。
  一聲怪嘯打破黑空的沉寂,足以惊醒全店的人。
  片刻,五名勁裝壯漢大踏步進入明亮的廳堂。五個人中,居于末位的人,赫然是七絕劍客陳耀東,五人中他的地位最低,但他的江湖地位已是名號響亮的人物。
  五人雁翅排開,五比五,面面相對,气氛一緊,為首的人國字臉盤,高大魁偉,佩的雁翎刀相當沉重。
  “諸位來了不少人。”國字臉盤的人抱拳行禮,不亢不卑极有風度:“可否見示來意?”
  “你認識貧道嗎?應該認識的。”老道明陰一笑:“貧道知道你,你,八方風雨荀施主荀基。”
  “正是區區在下。”八方風雨一點也不感到惊訝:“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道長定然是隱屏練气士。”
  “唔!似乎諸位一點也不感到意外,顯然已得到消息,事先已有所准備,貧道走了眼,估錯諸位的能耐了。如果貧道所料不差,荀施主并非主事人,很可能貴大總領飛槍將南門彪,已經暗地里赶到了。嘿嘿嘿……否請他出來當面談談?”
  “敝長上沒有來,目下這里确是由在下負責。”
  “你只是飛龍秘隊雷霆小組的負責人,你還不夠与貧道談的份量。如果責總領不出面,哼……”
  “在下是負責人,道長談不談無所謂,但不知道長不談后的行動……”
  “貧道限你們立即撿拾行裝,立即下山,走得遠遠地,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道長真夠狂的……”
  “赶他們走!反抗者格殺勿論。”隱屏練气士不耐地下令,舉手一揮。
  大和尚一聲狂笑,方便鏟一伸,在狂笑聲中,揮鏟向八方風雨沖去,似乎把對方五個人當成羊,用鏟赶羊輕而易舉,以一比五稀松平常。
  陳耀東地位最低,打旗的先上,笨鳥儿先飛,憤怒地拔劍迎出,不等為首的八方風雨下令,搶先接斗,大和尚的傲態,确也讓這位江湖名劍客火冒三千丈。
  “慢來!”七絕劍客陳耀東一聲沉叱,劍動風雷發,一上就用上了天樞七絕劍絕學,要讓大和尚一照面便灰頭上臉,顯一顯七絕劍客的威風。
  大和尚再發狂笑,方便鏟迎著封來的漫天劍影一震一挑,掙一聲暴響,火星直冒。
  七絕劍客連人帶劍被震退兩丈,几乎退近廳口,好不容易用千斤墜穩下馬步,臉色蒼白失去血色,一招出彩,确是心膽俱寒。
  “這种貨色,也敢在佛爺面前逞能?你!”大和尚向八方風雨逼近:“拔你的雁翎刀。姓荀的,听說你刀法如八方風雨般狂野無匹,佛爺陪你玩玩。如果害怕,給佛爺挾尾巴滾蛋,佛爺還不屑殺你。”
  罵得刺耳,八方風雨委實受不了,一聲輕響,雁翎刀出鞘。
  “大和尚,你好狂!”八方風雨咬牙切齒:“荀某橫行天下二十載……”
  “哈哈哈哈……”大和尚仰天狂笑:“二十載又算得了什么?二十年來,你就從來沒碰上真正的高手,盡与那些三流小人物打交道。
  塘里無魚蝦子貴,你賣什么老?和尚我出道二十年,雖然不曾橫行天下,至少超度你這种貨色,不過是舉手之勞,打!”
  說打就打,方便鏟劈面便點,力道內蘊,看似不快,但眨眼便鏟口臨胸。
  這种埋葬路死人畜尸骸的鏟口窄狹,重量也輕,但這位大和尚的方便鏟是渾鐵打造的,五尺長的鏟柄烏光閃亮,挨一下可就慘了。
  八方風雨知道厲害,不敢硬接,閃開正面攻偏門,雁翎刀風雷乍起,刀光似電劈向大和尚的右腰脅,移位快逾電閃,名家身手,果然不凡。
  可是,大和尚高明得太多,根本懶得轉身向敵,鏟頭以比剛才出招快兩倍的速度后收,鏟柄向后一挑,快得令人目眩,几乎難以看到是如何收招的。
  “錚!”鏟柄封住了雁翎刀。
  “去你的!”大和尚狂笑:“哈哈哈……”
  笑聲中扭身出鏟,鏟頭勢似奔雷,到了八方風雨的右肋前,力猛鏟沉,接上了必定被腰斬分為兩段。
  八方風雨大駭,剛才被震偏的雁翎刀還未收回來呢!百忙中飛退八尺,來不及接招,后退爭取時間。
  “不知自愛!”大和尚叫,如影附形跟進,方便鏟行快速的追擊,鏟口以泰山壓卵的聲勢直攻咽喉,要將八方風雨的脖子鏟斷分家。
  “錚錚錚!”連封三刀,退了丈余,已退到了廳口了,手忙腳亂岌岌可危,方便鏟一吐再吐,綿綿不絕緊迫追擊,想閃開避招喘口气也力不從心。
  院子里,出現五個人影,悄甜的語音及時傳到:“諸位在這里打打殺殺扰人清夢,豈有此理?出來吧!先評評理好不好?”
  大和尚一征之下,八方風雨抓住机會,用魚龍反躍身法反躍出廳,逃出方便鏟的控制。
  “有女菩薩和佛爺評理?好!來也!”大和尚欣然叫,一躍出廳。
  八方風雨的四位同伴跟出。隱屏練气士四個人也威風凜凜地到達院子。
  從廳日映出的燈光,可以看出來的是五個紅衣女郎,為首的人是李慧慧,剛才嬌喚的人就是她。
  “喝!火鳳密諜。”仍是大和尚打先鋒:“久聞芳名,今晚佛爺眼福不淺。”
  隱屏練气士嘿嘿笑,亮聲道:“了果法兄,退!不可唐突美人,小心她們把你打入拔舌地獄,待貧道打發她們。”
  “也好!最好大家翻臉,佛爺我也好乘机找兩頭火鳳參歡喜之禪。”大和尚淫笑著拖鏟退至一旁:“哈哈哈哈!道友,可不要讓貧僧失望哦!”
  “這六根不淨的賊和尚,口中不干不淨,是不是有辱那襲僧袍呢?”站在李慧慧右首的秋素華,用不屑的口吻刺激了果和尚:“你何必再穿僧袍?用來欺世盜名的行當多得很,利用佛門弟子身份欺世,會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的。”
  了果和尚大怒,虎跳而出。
  “賤女人,你給佛爺我滾出來……”大和尚暴怒地叫罵,可知不是一個受得了激的和尚,一個色、嗅、貪樣樣不戒的假佛門弟子。
  秋素華一閃即至,紅影迎面壓到,香風人鼻。
  了果和尚語音未落,大吃一惊,本能地一鏟揮出,阻止紅影近身,反應奇快絕倫。
  但還不夠快,鏟揮出,紅影已從身右電掠而過,劍光乍現,有如匹練橫空,劍气徹骨奇寒,連人影也沒看清,紅影已消失在身后了。
  一鏟落空,了果和尚自己卻收不住勢,向前沖出兩步,突然渾身一震,鏟脫手向前飛墜,腳下大亂。:“哎呀!”隱屏練气士駭然惊叫。
  “嗯……”搖搖欲倒的了果和尚叫,右手掩住右肋,鮮血如泉往外涌,內髒向外擠。
  秋素華收劍往后退,從了果的身右退過。
  “你一劍也接不住,何必猖狂?本姑娘估高了你,賊和尚,你死吧!”她冷冷地說完,重新不疾不徐地一步步向后退回原處。
  “佛爺我……我……”了果和尚全力嘶聲叫嚷,話未完向前一栽,開始抽搐。
  隱屏練气士到了,鷹目炯炯狠盯著秋素華。
  “劍光如晶虹橫天,是天罡真人的承影劍。”隱屏練气上聲如梟啼:“那混帳雜毛一定來了,難怪你們身陷絕境,依然毫不惊惶。潑婦!你是他的門下弟子?”
  院角的暗影中,踱出天罡真人,身后跟著四大弟子,五個人步履從容,真有神仙气概,鎮定的工夫至少比隱屏練气上要高些。
  “呵呵!隱屏道友,請保持風度,逞口舌之快,并不表示道友修真有成。”天罡真人在兩丈外稽首:“道友,別來無恙?”
  “孽障!果然是你。”隱屏練气土咬牙說,舉手一揮,那位文土打扮的人奔出,救助了果和尚。
  文士抱起抽搐漸止的和尚,向隱屏練气士搖搖頭,表示已經無救,退出兩丈外將尸骸交与一名大漢。
  “是我,錯不了。”天罡真人不住陰笑:“道友沒想到吧?你包圍了貧道的人,可知道貧道的人也包圍了你們嗎?道友,你已經屈居下風,認輸吧!”
  “天罡道友,貧道不會屈居下風的,你們都是見不得天日的小鬼,而貧道的人,卻是王府派來泰山進香的神佛。”隱屏練气士有恃無恐:“只要王府的校尉向知州大人吩咐一聲,你的人半個也休想漏网。”
  “不要恐嚇貧道。”天罡真人毫不在乎:“我們的人在天下各地來去自如,各地官府豈奈我們何?”
  “有王府的校尉護衛出面指證与協助,后果如何?”
  “道友不會這樣做的,因為同樣會影響你們的活動,對你們毫無好處。你隱屏練气士并不比今師兄天師李自然笨,當然不會做損人不利已的笨事。”
  “不然,有了利害沖突,道友,有些聰明人也會做笨事,至少你們這次前來泰山,不僅笨,而且蠢,你們應該知道我們比你們先來,而且實力比你們強。”
  “貧道承認我那些眼線是飯桶,居然不知道宁府也有人來。不過,亡羊補牢,猶未為晚,這點錯誤是可以及時改正的。”
  “道長的意思,是識時務退出泰山?”
  “貧道不是這意思……”
  “天罡道友,不管你啥意思,可否先听貧道的肺腑之言?”
  “道友的意思是……”
  “像你們那种流竄天下,只知各自為戰打家劫舍的手段,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可能成功的。道友,何不与貴長上明晰利害,捐棄成見,重新与宁府談判合作條件?宁府談判的大門,隨時為你們而開。”
  “算了吧!道友。”天罡真人嘿嘿笑:“大元帥興兵的宗旨,就是搗翻朱家暴虐皇朝,与你們合作,豈不是重又將朱家的孽种又抬上龍座?廢話!”
  “道友如此短見,委實令人詫异,有宁府出面興兵,豈不旗號鮮明,天下豪杰聞風順從?像你們這樣竄來竄去朝起夕滅,成得啥事?”
  “咱們是盡人事爭取天命,局面相當不錯,沒有什么好抱怨的。道友定然知道了咱們的來意了。”
  “對,所以要赶你們走。”
  “同樣地,貧道也奉命赶你們走。”天罡真人直率地提出相同的要求:“看來,是沒有任何轉寰的余地了,只有各走极端啦!”
  “不錯,別無他途,因為你們的人,已殺了貧道的好朋友了果大師。本來,貧道打算曉以利害,把你們赶离泰山也就算了,但……”
  “隱屏道友,你還沒問勞道對這件事的看法呢!”天罡真人截斷對方的話。
  “說說看?”
  “你們的人全來了,沒錯吧!”
  “不錯。”隱屏練气上不假思索地點頭。
  “實力…”
  “實力空前雄厚。”隱屏練气上傲然地說。
  “哈哈!以前也許是的,現在不是了。”天罡真人征笑:“了果和尚是你的第一號高手,与我們的一位三流密諜交手,一照面便西歸靈山去了。而我的人數。比你多一倍,本來,貧道估料沒有多少胜算。現在……”
  “現在你也毫無胜算。”隱屏練气士搶著說:“了果大師只是最差的一個執行人。”
  “哈哈!你手下有哪一位是最好的?”天罡真人得意极了:“不會是你自己吧?把你最好的人派出來,与貧道最差的人擠拚看。道友,今晚你必須擺出令貧道害怕的陣勢,才能阻止貧道下令殲滅你們了。”
  “哈哈哈……”隱屏練气士也狂笑:“想不到兩年不見,道友的口气卻遇然不同了,想必在這兩年中,又參悟出什么神功奇學了,所以說起大話來啦!呂施主,何不向天罡大法師討教他的神功奇學?”
  中年文士將折扇插入左袖口,挪了挪腰帶上的魁星筆。泰然舉步向前走。
  “在下呂軒,匪號叫陰司秀才。”文士背著手,輕松地往場中間一站:“听說大法師道力通玄,罡气火候精純,云游天下期間,罕逢敵手。呂某不才,斗膽向大法師請教几招神功絕學,以開眼界,尚請不吝賜教。”
  天罡真人向李慧慧揮手示意。
  李慧慧嫣然一笑,扭著小腰肢迎出。
  “呂秀才尊稱天下第一筆,鬼才屬于第一流。”李慧慧往對方面前丈余卓然俏立,媚類如花風情万种:“小女子學文不成,練劍也不成。只堪稱第三流的。但大法師有命,不敢不遵,只好硬著頭皮上,請秀才公筆下留情,感激不盡。”
  “好說好說,姑娘這張櫻桃小嘴,委實胜似百万雄兵。”陰司秀才也欣然微笑:“听說主持火鳳密諜的人,是名滿江湖的天涯三風,天風、云鳳、飛鳳。但不知姑娘是哪一鳳,可否賜告?”
  “小女子云鳳李。”李慧慧指指秋素華:“天涯三鳳現在已改稱四風,這位就是四風火鳳秋,她的劍鋒利得很,与她交手的了果和尚連一劍也沒能接下。我的劍不利,秀才公大可不必擔心一劍歸陰。”
  “呂某來自明司,歸陰有如回家,沒有什么好擔心的。”陰司秀才緩緩從筆袋中拔筆:“有家歸不得的人,才是最可怜的人……嗯話未完,身形一晃,筆尖尚未离開袋口。
  紅影迎面沖到,劍閃電似的出鞘、發招、命中。
  陰司秀才太過自恃,忘了江湖朋友的大忌:与女人交手須特別注意。
  李慧慧乘他文縐縐地發話打交道的机會,掠鬢腳的纖纖玉手,彈出一枚插在鬢旁的淡灰色發針。
  黑夜中視力本來就大打折扣,而那枚特制的發針卻又大細太快,針上又淬了奇毒,相距僅丈余,恐怕在大白天也無法看得到,一閃即至無法提防或閃避。
  陰司秀才以陰險詭計多端見稱,卻栽在更陰險更詭詐的陰人手中,針貫入丹田要害,深入內髒。
  在兩面押陣等候拚搏的人,誰也沒看到那枚要命的怪針,因為兩邊的人不是在前就是在后,不可能看得到怪針的飛行,必須站在側方,或許才能看到一絲形影。
  這瞬間,人影乍合。
  李慧慧沖上的身法太快,兩邊的人都以為她不光明地突擊而已。女人不光明地出手,是可以原諒的,但陰司秀才竟然不知躲閃,就不可原諒了。
  劍貫入心坎,劍尖剖開了心。
  乍合乍分,快逾電光石人。
  紅影飛退,李慧意退回原地,一進一退之間,兩邊的人只看到紅影奇快地閃動而已。
  “砰!”陰司秀才仰面摔倒,魁星筆跌落塵埃,渾身猛烈地抽搐。
  “咦!”雙方所有的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所震撼,不約而同惊呼出聲。
  “這鬼女人會妖術?”隱屏練气士世駭然叫,手按劍把急步上前,想察看究竟。
  秋素華急掠而出,超越李慧慧。
  “老道,想用車輪戰嗎?”秋素華嬌叱,一聲龍吟,承影劍出鞘。
  徐娘半老的妖艷女人不等隱屏練气士招呼,但見青影飛掠而出,青裙飄揚,掠過隱屏練气上身側,超越時劍已出鞘,毫不客气地猛扑秋素華,劍如靈蛇吐信伸縮難辨。
  女人對女人,沒有什么規矩禮數好講,說打便打,不說也打。
  秋素華本來是面對隱屏練气土的,扭轉的速度駭人听聞,紅影一閃,承影劍已從妖艷女人的劍側破圍而入,斜掠的身影未止,突然美妙絕倫地后空翻折向反飛。劍如經天金蛇,以隱屏練气士為中心焦點,快速地疾射而下,扭曲迸射的劍虹虛實莫測,令人莫知其所向。
  “孽障斗膽!”隱屏練气士暴怒地沉叱,手動劍出,有如電光一閃,斜拍疾射而下的劍虹,奇异的劍气進發,似是平空響起一聲霹靂。
  沒有人敢在自詡已修至地行仙境界的隱屏練气士面前,用這种攻勢雖猛,但毫無自衛力的身法較然攻擊。
  承影劍其實也不是什么通靈的神劍,只不過質料比較堅硬,比較鋒利而已,即使用普通的刀劍招架,只要不与鋒刃正面接触,兵刃就不至于受損,高手名家不難辦到,用劍脊拍擊必可運用自如。
  以隱屏練气上的所具神功絕學來說,如果拍中承影到,秋素華必定連人帶劍被震飛出一兩丈外。
  她身在空中,劍上的勁道可驟發而無后續勁力,被拍飛乃是意料中事。
  “錚!”果然雙刻接触,奇准地拍中承影劍的劍脊。
  承影劍脫手飛騰,向側翻墜。
  這不是隱屏練气士所喜歡的情勢,他不但想將秋素華連人帶劍震飛,而且想一震之下乘勢吐劍,將秋素華的手腳卸落呢!
  這瞬間,紅影及体。
  “噗”一聲響,那里了鋼尖的小蠻靴,踢在老道的右肩井上,鋼尖碎骨裂肉,像鋼錠般硬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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