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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猛虎出柙


  寨中心建了一座六丈高,以巨石壘成的敵樓,上面不見有人,僅飄揚著三面大旗。
  中間那面旗,是煉獄寨在江湖亮万的標記圖案:一個青藍色的鬼頭,下面交叉著兩把三股托天叉。
  左首一面,是白底紅字大旗,上面繡的是:煉獄寨。
  右首一面,黃底紅字,是個斗大的“程”字。
  費心蘭主婢攔住了珠姐兩侍女,听說柏青山已死在寨主的酷刑下,她只覺如被五雷轟頂,渾身冰冷,像是一跤跌在冰窖內,只叫了一聲天,便驀爾暈倒。
  小琴小劍大駭,急急上前搶救。
  珠姐一看不對,火速開溜。
  小劍一蹦而起,大喝道:“站住!說清楚再走。”
  小琴則拍著費心蘭的雙頰急叫:“小姐醒醒,醒醒……”
  費心蘭悠悠而醒,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掩面哀號:“天哪!你……你何其殘忍?你……”
  珠姐走不了,只好將柏青山入谷的經過一一說了。
  費心蘭像被踩著尾巴的貓,一蹦而起凄厲地問:“你說他被中州雙奇用風雷神掌擊散他的气功?”
  “我……我沒說……”珠姐惶然叫。
  “該死,你說了的,你……”
  “那是柏青山說的,他被擒時确已成了個廢人。”
  “我不信!”費心蘭尖叫。
  “寨主曾詳加檢查過,确是被擊中背部,需百日功夫用藥醫治,方可痊愈,因此寨主想……想留他在寨中做……做……”
  “別說了。”費心蘭凄厲地叫。
  “我……我說的都……都是實話。”
  “上刑時你們是幫凶。”
  “這……我們是不……不得已。”
  費心蘭銀牙緊咬,久久方迸出了一個字:“殺!”
  珠姐兩侍女悚然跪下了,哀叫道:“這件事与我們無關,饒了我們,請給我們一次机會,我們都是被魔寨的高手擄來執役的奴婢……”
  “小姐,放他們一條生路吧。”小琴凄然地說。
  費心蘭一面解開琴囊,一面冷厲地說:“好,叫她們走。”
  珠姐兩女侍慌忙磕頭,一溜煙逃掉了。
  “小姐,我們怎辦?”小劍淚下如雨顫聲問。
  “先找中州雙奇。”費心蘭斬釘截鐵地說。
  煉獄寨的人以強弓斷后,潮水似的退入了寨門,寨門閉上了,片刻間全寨沉寂,如同死寨一般聲息全無。
  由于谷道狹小,群雄無法抵擋強弓的攢射,未能緊迫追逐,眼睜睜讓惡賊們進入寨內,追之不及。
  群雄不再窮追,在半里外等候。不久,從前谷攻入的群雄到了,共有六十余名高手到達。
  不久,近百名高手分為三撥,砍木為盾,開始向寨門迫進,來勢如潮。天空中,一只金鷹已到達寨上空盤旋。
  距寨門還有一箭之地,路旁的一座六七丈高的山崖上,出現了費心蘭主婢三人的身影。
  費心蘭坐在石上,膝前置了她那張可怕的雷琴,神色肅穆寶相庄嚴,但她的鳳目中殺机怒涌冷電四射,死盯著漸來漸近的人叢,不言不動。
  小琴小劍站在她后面,左右并立,劍隱肘后神情陰冷,屹立不動如同化石。
  第一批群雄已接近至三十步內,近了。
  小琴踏出一步,厲叱道:“來人止步,叫中州雙奇上前回話。”
  人叢中出來了終南隱叟,訝然問:“咦!小老弟,你們怎么了?”他還認為小琴是男的。
  “叫中州雙奇上前回話。”小琴再叫。
  “小老弟,你們……”
  “終南隱叟姓祝的,沒有你的事。”
  小琴的話相當無禮,立即引起一名中年人的不滿,大踏步上前說:“祝前輩,晚輩早猜出他們靠不住,果然是替魔女助拳的人,待晚輩去迫她們下來斃了。”
  不管終南隱叟是不是應允,這位仁兄傲然向崖下大踏步接近。
  “站住!再走一步有死無生。”小琴沉聲叫。
  中年人哼了一聲,腳下一緊。
  一聲弦響,天宇下突然跳動著兩聲散亂的音符,异象發生了。
  “哎……”中年人狂叫,猛地向上一蹦,一跳八尺高,“彭”一聲大震,摔倒地面手腳一陣抽搐,再也起不來了。
  “誰敢再試?”小琴大叫。
  群雄大駭,感到莫名其妙。
  “叫中州雙奇出來。”小琴再叫。
  一名豹頭環眼大漢不信邪,一聲虎吼,舉木盾障身,一躍三丈。
  音符跳動,琴聲再起。
  大漢的腳剛沾地,“彭”一聲摔倒,木盾丟出丈外,人翻了兩匝方寂然不動。
  “好吧,你們既然自尋死路,那就一起上好了。”小琴大叫。
  人在三二十丈外自行倒地,既沒箭射來,也不見三人發射暗器,怎么出去的人自行倒了?
  群雄悚然而惊,不敢再進。
  終南隱叟若有所思,老眉深鎖地扭頭道:“諸位不可妄動,老朽上前試試。琴音有古怪,千万不可魯莽再試。”
  說完,亮聲道:“小兄弟,老朽雙目不盲,絕不相信你們是替煉獄谷助拳的人,可否當面商談?”
  “与你無關,叫中州雙奇來。”
  “他兩人在后隊,老朽先与你們商談,不管你們与中州雙奇有何過節,老朽希望能替你們雙方化解。”
  “不許過來。”
  “老朽請見費老弟。”終南隱叟亮聲叫,徐徐舉步向前走,一步一踏實,運气行功全力戒備了。
  琴聲乍起,音符跳動,每一個單音,皆如利斧般斫劈人的腦門,也如利鏃般直貫心坎,令人感到心向下沉,气血欲散,毛發森立,肌膚發緊。
  終南隱叟腳下一頓,打一冷戰,深深吸入一口气,再運功護体,沉靜地向前舉步。
  琴音漸急,刺耳的弦聲激越地飛揚。
  群雄中修為稍差的人,紛紛向后退。
  終南隱叟仍然向前走,可是腳下漸慢,趔趄難進,腳下不穩了,每邁出一步,似乎耗盡一分精力。額上膏筋跳動,臉色逐漸變青。
  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他身形一晃。
  四海游龍臉色大變,急叫道:“怡老,快退!”
  終南隱叟不听,第八步邁出了。
  小琴哼了一聲,退回原位。
  琴聲突變,征弦爆出了一陣刺耳的音符。
  終南隱叟邁出的腳一軟,几乎挫倒。
  琴聲轉急,聲如雨打殘荷。
  終南隱叟終于坐下了,運功相抗顯然不支。
  琴音倏止,小琴叫:“退回去!不然將枉送性命。”
  中隊群雄赶到,有人叫:“是琴魔費廉,大家快退。”
  小琴又踏前一步,大叫道:“叫中州雙奇出來,不然一曲風雷引奏出,你們將互相殘殺,死而后已。”
  終南隱叟急急退回,神色灰敗,像是突然間蒼老了十年,滿臉冷汗,駭然向眾人道:“大事不妙,今天咱們將前功盡棄。”
  “咱們搶了三張弓,射他下來。”有人低叫。
  一名花甲老人搶出,冷笑道:“你的箭如果射出,咱們都完了,琴魔的雷琴可降龍伏虎,里外可令人入迷,三五百步同樣可致人于死,千万不可妄動。”
  云中鷹王接口道:“老朽命金鷹將火器向他們投下。”
  花甲老人搖頭道:“琴音可裂石穿云,金鷹無能為力。”
  “那……咱們眼看功敗垂成,就此罷手嗎?”
  “等雙奇前來再行計議。”
  第三人撥到了,有人將信息傳到,中州雙奇急急上前,不知前面到底發生了何种意外。
  高崖上的小琴已看到了大悲佛,叫道:“中州雙奇,你兩人上前,免得連累同伴,如果你們兩人不出來,將玉石俱焚。”
  大悲佛一怔,急步越眾而出。
  終南隱叟拉住大悲佛,苦笑道:“大師不可逞能,老朽已經栽了,不如暫退。”
  大悲佛搖頭道:”他們既然指名叫貧僧出去,不出去不行的。”
  “這……”
  “施主不必管,貧僧非出去不可。”
  華山二老聯袂而出,四海游龍沉靜地說:“咱們華山二老,伴同兩位前往一行。”
  終南隱叟領先便走,說:“老朽也陪你們走一遭,咱們握手度真元,也許可抗阻琴音,走。”
  五人挽手而行,邁步而進。
  小琴冷笑一聲,用原來的女性嗓音叫道:“既然你們五人同來,休怪我家小姐下毒手了。”
  終南隱叟一怔,叫道:“姑娘們,且慢動手,可否給老朽一次解說的机會?你們如果志在中州雙奇,在山顛你們有的是机會下手,但那時老朽看不出絲毫敵意,請問是何緣故?”
  大悲佛也高叫道:“貧僧遠在中州苦修,不曾与施主們結怨……”
  “住口!”
  “這……”
  “你認識一個叫柏青山的人?”
  大悲佛心中一跳,硬著頭皮說:“貧僧不認識,但确知其人。”
  “昨晚你們中州雙奇,同時出手偷襲,以你們的成名絕學風雷神掌將他擊散气功,而他卻是見義勇為救助你們那些瀕死同伴的人,你們恩將仇報,對不對?”
  “這是一件誤會……”
  “誤會?柏爺因你們恩將仇報的一擊,而落在無鹽魔女手中,身受炙針刺十二經脈酷刑,慘死煉獄寨中。你們說吧,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大悲佛心中暗暗叫苦,冷汗徹体,悚然地說:“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中誤會……”
  “你還說是誤會?”
  “這……貧僧無心之失,絕非有意將柏施主……”
  “住口!”
  “這……諸位姑娘与柏施主有何淵源?”
  “他是我家小姐的夫婿。”小劍不假思索地叫。
  “我家小姐剛才已獲得了柏爺的死訊。”小琴咬牙切齒地說。
  眾人只听得毛骨悚然,渾身發冷。
  終南隱叟深深吸入一口气,高叫道:“那晚的情勢,确也不能完全怪罪大悲佛与無塵居士,那時……”
  “住口!難道該怪我家姑爺嗎?”小琴厲聲問。
  “柏老弟并無錯處,錯在老朽一時不察,急怒之下鑄下大錯。”無塵居士朗聲說,放開与眾人握住的手,又道:“這件事是老朽失手之過,与大悲佛無關。好漢做事好漢當,姑娘意欲如何尚請明示。”
  “你無塵居士在江湖聲譽甚隆頗有俠名,依你看該如何處理?難道說,就此道歉便罷了不成嗎?”
  無塵居士一咬牙,說:“大錯已鑄,老朽無話可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一命還一命,老朽以自盡相償,如何?”
  大悲佛一挺胸膛,說:“阿彌陀佛!老衲不是不講理的人,但柏施主當時离開,看不出有何异狀,至少貧僧認為他的死,并非貧僧兩個人必須負責。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姑娘將過失諉于貧僧兩人身上,是不公平的。”
  和尚的話不無道理,可是,身受其痛的費心蘭,感受卻又不同,登時火起,仇恨的火焰驟然上升,咬牙切齒地說:“你們是罪魁禍首,居然不肯認罪,死的人不能白死,本姑娘也不打算与你們講理你們都得死!都得死!”
  聲落,琴音乍起,首先是一陣令人沉悶的音符跳躍,像是風雨在醞釀中,壓迫感浪潮似的君臨,令人煩躁不安,心浮气躁難以壓抑。
  四海游龍一惊,暴躁地叫:“咱們快上,先發制人,豈能讓一個小女人,誤了咱們的大事?”
  聲落,猛地向前飛掠。
  琴音驟變,暴風雨提前光臨,聲勢驟壯,一陣以滾拂指法揉出的音符,宛如疾風迅雷般光臨,驟雨聲像排山倒海似的傳到。
  疾風,迅雷,驟雨,震撼著下面的江湖群雄。
  “嘿!”黑衫客怒吼,也向前疾沖。
  終南隱叟發出一聲長嘯,想壓制令人發瘋的琴音。
  大悲佛不住念佛號,用上了佛門禪定收斂心神。
  人群大亂,有人向后急退。
  烈風迅雷之聲,主宰了所有的一切,雷琴秉天地靈气的魔音,任何聲浪也無法制壓。
  “彭”一聲響,四海游龍奮力騰躍,摔倒在地驀爾昏厥。
  黑衫客感到頭腦似要炸裂,大叫一聲,雙手抱頭滾倒,像是發瘋。
  終南隱叟突然坐倒在地,臉色蒼白,渾身在顫栗。
  大悲佛也頹然坐倒,口中仍在吃力地念佛號,但聲音漸低,看來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無塵居士坐倒在一座大石下,仍然合掌低念佛號,居士是在家修行的佛門弟子,對禪定下過不少工夫,但仍然擋不住琴音的襲擊。
  琴音漸緊,排山倒海似的君臨宇宙。
  正危急中,對面山崖下突然傳出一陣悅耳的歌聲:“身在深山不紀年,紅塵冷落日未央……”
  琴聲乍止,費心蘭緩緩站起,鳳目中冷電四射,盯視著轉過崖角長歌而來的一位高年老道,沉聲問:“老道,你要用万古云霄太清玄音与我一拼?”
  老道腳下如行云流水,飄然而至,呵呵大笑道:“俗語說:絲不如竹,竹不如肉,雷琴屬絲,貧道的太清玄音屬肉,在先天上,女施主便占不了先。”
  “好吧,我們來試試。”
  “且慢,女施主何其殘忍,這一試不打緊,試死了百十條人命,貧道罪過。”老道微笑著說道。
  “他們本就該死。”
  “為了何事,能見告嗎?貧道不才,愿作魯仲連。”
  “無可奉告。”
  “女施主請沖貧道薄面,暫息雷霆。”
  “我不認識你。”
  “貧道三元极真之天西玄洞天煉气士,請問琴魔費廉是施主的什么人?”
  費心蘭一怔,訝然問:“你……你是家父在戴云山結識的西玄仙長。”
  “正是貧道,令尊一向可好?”
  “先父已仙逝多年。”
  “哦!貧道抱歉。”老道惋惜地說,但臉上并不帶多少悲容。
  “仙長請不要管晚輩的事。”她切齒地道。
  西玄煉气士一把揪起大悲佛,冷冷地說:“費姑娘不說,和尚,你說好了。”
  大悲佛渾身發軟,慘然一笑道:“道友,貧僧沒有什么不可說的……”
  他將經過一一說了,最后說:“貧僧与無塵居上兩人不是不認錯,而是情有可原。這樣好了,貧僧兩人自殺相償,請不要遷怒貧僧的同伴。”
  “你們都得死!”費心蘭切齒叫。
  西玄煉气士搖頭苦笑,慨然地說:“費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貧道替這些人請命,就要他兩人償命也就算了。”
  費心蘭久久長歎一聲說:“好吧,沖仙長金面,要他兩人償命也就算了。”
  大悲佛念了一聲佛號,亮聲道:“費施主,貧僧在自盡之前,有一不情之請,尚請施主俯允吧!”
  “你說——”
  “首先請問一事,施主是否打算向魔女報复。”
  “當然。”
  “那么,可否讓貧僧与無塵居士,在誅殺魔女之后,再自殺于施主之前?”
  “你想找机會逃走……”
  “貧僧不是貪生怕死的人,絕不食言。”
  西玄煉气士冷笑一聲道:“諒你也逃不掉。”
  “貧僧不是惜命的人。”
  費心蘭略為沉吟,說:“好,本姑娘允許你。如果你兩人打算逃走,本姑娘將殺盡你們這些人。”
  “施主但請放心,貧僧先行謝過。”
  西玄煉气士呵呵笑,說:“且慢,你們既然要殺入煉獄谷,貧道有一事相托,如何?”
  “道友有何見教?”
  “無鹽魔女有一把寶劍,劍名七星,貧道要這把劍,務請相讓。”
  大悲佛冷瞥了對方一眼,問道:“道友的太清玄音已練至化境,可制琴音,必已天下無敵,何不隨同殺入寨中奪劍?”
  西玄煉气士陰陰一笑道:“貧道不愿開殺戒,不能助諸位一臂之力,抱歉。”
  “好吧,貧僧將盡力設法將劍奉上。”
  “謝謝。”
  “不客气,但愿貧僧能攻入寨中。”
  被琴音制倒的人,在群雄的救助下幸而無恙,僅精力衰竭而已,略加調息便恢复体力。
  西玄煉气士站在崖側一座石頂上,注視著正在整頓隊勢的群雄不住陰笑。
  費心蘭心中酸楚,噩耗令她感到無比哀傷,悲痛令她神智大亂,并未留意西玄老道的陰狠詭异神情。
  小琴總算能控制自己,仍能保持清明,突然低語道:“小姐,西玄煉气士是老爺的朋友,按理他該嚴厲地指責中州雙奇,但他沒有。”
  費心蘭歎口气,不在意地說:“他不愿開殺戒,只好息事宁人了。”
  “据小婢所知,老爺在世期間,所結交的朋友,皆是殘忍好殺,得理不讓人的武林怪杰。這位老道鷹視狼顧,頰上無肉,絕不是修真有成不開殺戒的人。”
  “不可胡說。”
  小琴的目光,落在老道先前現身的山崖,又道:“小姐,西玄仙長的太清玄音,真能克制雷琴的魔音嗎?”
  “這得看修為是否精純而定,他可能已練至化境,而我的以神御琴火候不足……”
  “小姐請看。”小琴向山崖一指說。
  “看什么?”
  “西玄仙長先前現身處,前面那重光滑的斜壁,將琴音折至崖上方的懸崖,然后反折出谷口方向。”
  “哦!這是說……”
  “西玄仙長并未受到琴音襲擊,而他的太清玄音,卻是從斜壁折出,再在前面匯合,向這一面以雙倍的聲勢傳來,因此惊動了小姐。”
  “有道理,他是否幫忙我們,我們并不在乎。”
  “小婢怀疑他另有所圖,很可能趁火打劫。”
  “不許胡說。”
  “是,小婢多疑了。”
  西玄煉气士并未留意她們的舉動,全神留意列陣准備向寨門挺進的群雄。
  群雄各以樹枝制成的木盾障身,開始挺進了。
  寨門外有一片廣場,寬廣約百步,如無木盾障身,誰也擋不住箭雨的襲擊。
  寨牆上并無箭矢射下,鼓聲震天,寨門倏開,人影出現。
  無鹽魔女仍戴上她那不算難看的人皮面具,穿寶藍色勁裝,佩了她那把古色斑斕的七星劍,帶了一個革囊,威風凜凜地領先出寨。
  她身后,是煉獄寨八地煞,步伐整齊地成兩路魚貫而出,臉上畫了彩繪花紋圖案,形如鬼怪一般。
  然后是程玉環与八名女高手,威風八面地出了寨門。接著是四十名男女,全都是在江湖凶名昭著的人物。
  雙方相距約三十步左右列陣,旗鼓相當。
  第二通鼓震天,寨門樓上出現了煉獄寨十余名元老。
  第三通鼓震天,寨牆上的每個垛口,皆有兩名男女箭手現身,男女老少約有八十名上下,全寨的人皆參与這次生死存亡的惡戰。
  大批高手侵入不歸谷,這是二十年來破天荒第一次,事態不尋常,雙方將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只能胜不能敗,敗則后果极為嚴重。不是煉獄寨覆沒,便是關中群雄敗亡,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門樓上,三名刀斧手架住跛仙王瑞,將王瑞的腦袋伸出垛口。
  “哈哈哈哈……”十余名元老皆仰天狂笑。
  刀光一閃,跛仙的腦袋向外飛,“噗”一聲響,飛墜三丈外恰好落在寨門外的入寨小徑中。
  几乎在同一瞬間,寨牆上弓弦狂鳴,四十余名箭手各發一箭,四十余枝箭齊飛。
  跛仙的人頭几乎被箭所釘滿,慘极。
  第二撥三名刀斧手出現,將風塵四杰的老二瞎怪徐川架住。
  終南隱叟心中大痛,大踏步而出厲聲道:“無鹽魔女,老夫要求与你公平生死一決。”
  無鹽魔女格格笑,舉步迎上說:“有何不可?反正你們已經來了,不歸煉獄,來者不歸,你們的尸体已注定埋葬在此地,給你一次公平的机會,免得江湖朋友說閒話。你是浪得虛名的終南隱叟乾坤一擲祝怡嗎?你隱世多年,這時出山埋骨万里外,委實遺憾之至。本姑娘給你一次机會別錯過了。”
  “你是無鹽魔女嗎?”
  “不錯。”
  “何不以真面目相見?”
  “免了,你還不配見到本寨主的廬山真面目,上!”
  “在交手之前,老夫有几件事請教。”
  無鹽魔女哼了一聲,沉聲道:“本姑娘從不与人饒舌,沒有什么可說的。你如果認為本寨主要听你評理,你就大錯特錯了。本寨威鎮江湖三十年,順我者生,逆我者死,強存弱亡,誰強誰有理。你們如不想動手,來做什么?難道你們不動手,便能全身而退嗎?少做你的清秋大夢。拔劍吧!”
  終南隱叟知道無理可喻,拔劍道:“寨主既然如此不留余地,老夫只好拼了。”
  “少廢話,上!”無鹽魔女威風八面地叫。
  終南隱叟忍無可忍,但神色依然從容,立下門戶說聲“請”,功行劍尖全神候敵。
  無鹽魔女毫不客气,冷哼一聲,七星劍出鞘,光華耀目光,似乎幻出七顆流著的銀星,森森劍气遠及三尺外,令人望之徹体生寒。
  “嘿!”魔女冷叱,碎步滑進,走中宮攻入,劍出“射星逸紅”,一出手便是凶猛無比的殺著。
  終南隱叟被對方這种無禮狂妄的舉動所激怒,也就不再禮讓,立即避招反擊,不愿与對方的寶劍接触,斜飄八尺身形疾轉,劍似電火流光,猛攻魔女的右脅。
  魔女似乎早有打算,要在一照面中取胜,不閃不避,七星劍划出一道懾人的光弧,七星流動招出“白練橫空”反手一劍揮出。
  終南隱叟并不知對方有靈犀甲護身,誤認這一劍已經得手,但魔女不避招,卻令他心中一懍了。
  劍點中魔女的右脅,魔女的劍也揮近他的肩頭。
  他知道不妙,魔女不像是用兩敗俱傷的打法自救呢!同時劍身一震,傳來的反擊力奇大。他經驗老到,立即向下一挫,向后飛退。
  慢了一剎那,只感到頂門一涼,發結飛走了,頂門丟掉一層油皮,短發下披,劍气令他渾身發冷。
  “哼!浪得虛名。”魔女冷冷地說,并不追襲。
  他惊出一身冷汗,一摸腦門,摸了一手血,駭然叫:“你練成了金劍不坏法体!”
  魔女輕拂著七星劍迫進,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本寨主可讓你先刺一二十劍,再追取你的老狗命,嘿!”
  聲出劍到,“飛星逐月”無情地進擊,七顆星影似乎連續飛出,劍气迸發宛如虎嘯龍吟。
  終南隱叟不敢接,一聲低叱,挫身斜掠避招,招發“潛龍入地”,試攻魔女的下盤。
  無鹽魔女的下盤沒有保護,怎敢大意?但卻又不愿示弱,更不希望露出馬腳,金剛不坏法体任何部位皆不怕寶刀寶劍攻擊的,她豈能輕易放過心理上的优勢?
  因此采取了大膽的舉動,不理睬來劍,扭身七星劍來一記“月落星沉”,光華向下疾射,劍气漫天。
  終南隱叟心中已虛,因此上了大當,赶忙撤招斜竄,白白放棄可能兩敗俱傷的大好机會。
  假使他能拼死魔女,群雄入寨的机會豈不成功有望?
  他心中叫苦,這局面太糟了,對方已練成不坏金剛法体,哪還有什么希望?
  這次魔女追擊了,在進擊聲嬌叱聲中,攻出了狂風暴雨似的十八劍,把他迫得手忙腳亂,亡命游竄,毫無還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儿。
  盾陣后搶出一名中年紅衣人,大叫道:“怡老請退,在下來對付他。”
  終南隱叟乘机脫身,飛躍三丈外,臉色蒼灰,老眼中涌現疲態,叫道:“老弟小心她的劍,她已練成金剛不坏法体。”
  “在下小心就是。”紅衣人說。
  無鹽魔女冷哼一聲,朗聲道:“你前來送死,很好。”
  紅衣人逐步欺進,手中的紅色金瓜短錘一掄,說:“還不知鹿死誰手,寨主說早了些。”
  “立可分曉,不算早。你是不是姓葛?”
  “不錯。”
  “那就是火靈官葛一德了。”
  “寨主好眼力。”
  無鹽魔女向后退,格格嬌笑道:“你的火器利害,本寨主得特別小心。”
  “金剛不坏法体水火不侵,你怕什么?”火靈官一面迫進一面問。
  “小心總是好的。”
  “那就證明你并未練成金剛不坏法体,你這凶殘惡毒的魔女,也不會是佛門弟子,練金剛禪功如想有成,須万念俱消超然物外,下一甲子苦功勤修方能有成,你一個二十來歲的賤女人,怎配練……嗯……”
  火靈官話未完,突然止步。
  “你要死了。”無鹽魔女怪叫。
  火靈官渾身開始發抖,雙目睜得大大地,瞳孔在迅速擴大,猛地大叫一聲,五官出血,人向前全力一躍。
  無鹽魔女向側一躍兩丈,叫道:“斷魂毒霧送你歸西……”
  “砰砰……”火靈官的金瓜錘自行爆炸,身上的紅色革囊也轟然一聲,立即煙火四濺,烈火遠飛三丈外。
  無鹽魔女被烈風所刮倒,滾出兩丈外,沾了一些火焰,幸而滾動中扑熄了余火,但已衣衫凌亂。
  片刻間便成了火海,三丈方圓火焰飛騰。
  火靈官不見了,只看到一些碎衣殘片,在火焰中辟啪作響,血腥与尸臭刺鼻。
  終南隱叟一陣慘然,厲叫道:“火龍隊上!”
  十名大漢飛步而出,左手擎盾掩身,右手伸出一具儿臂粗三尺長的霸道九龍筒。
  無鹽魔女早已偵悉對方的實力,飛掠而回叫:“鳴梆!退!”
  梆子聲急鳴,箭如飛蝗而下。
  無鹽魔女已退入寨門,群魔一涌而入。
  寨門閉上了,鐵葉門是燒不破的,箭下如雨,火龍隊也難以接近。
  終南隱叟失聲長歎,下令撤回火龍隊,面對四丈多高的寨牆,既沒有云梯,也沒有沖車,又無法用飛爪攀牆,簡直一籌莫展。
  遠處觀戰的西玄煉气士,滿臉失望地踏上費心蘭主婢所占据的高崖,苦笑著說:“想不到這些關中群雄如此膿包,看來他們絕難攻入寨中。那么,他們只好埋骨此地了。”
  費心蘭不住向寨內打量,她所立處比寨牆高出三丈左右,看得真切,信口答道:“是的,他們除非像寨上空的兩頭金鷹,不然休想殺人。”
  “費姑娘,你不是報仇無望了?”
  “不然,我要等寨中的人出來后,再對付他們。”
  “剛才你不是可以用琴音克制他們嗎?”
  “相距百步,琴音的威力有限。”
  “你可以向前接近……”
  “晚輩要等他們互相殘殺,再一网打盡。”
  “但他們進不去……”
  “進不去便得退,煉獄寨的人豈肯讓他們平安退出嗎?那時便是大好的机會了,我可以等。”
  西玄煉气士卻大為不耐,問道:“如果你接近至寨牆附近,能將守寨牆的人制死嗎?”
  “可以辦得到。”
  “那你何不助關中群雄一臂之力?”
  “那一帶地勢不佳,我不愿冒險接近。反正有的是机會,我并不急。”
  西玄煉气士冷笑一聲,突然一掌貼在她的后心上,冷笑道:“恐怕你必須冒這個險了。”
  小琴大惊,一劍揮出。
  西玄煉气士先下手為強,一掌拍出叫:“退遠些,你想要你家小姐送命?”
  罡風將小琴的劍蕩開,小琴也退了三步,几乎跌下崖去,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想怎樣?”費心蘭沉著地問。
  “把你的手离開琴。”西玄煉气士叫。
  “你的太清玄音,不是不怕雷琴嗎?”
  “小心總是好的。”
  “你不是先父的好友嗎?”
  “那是以前的事了。”
  “人在人情在……”
  “人死兩丟開。”西玄煉气士厚顏接口。
  “你這算是什么朋友?”
  “交朋友不利于己,交來何用?呵呵!”
  “你到底有何用意?你是關中群雄的人?”
  “我就是我,關中群雄還不配与貧道打交道。”
  “那你……”
  “我要將無鹽魔女碎尸万段。”
  “哦!是何緣故?”
  西玄煉气士陰森森地說:“貧道复姓公孫,黑風幫幫主地府幽魂公孫云長,是貧道的堂弟。前年,賤人万里追殺,將舍弟追殺于山西殺虎口,去年,敝堂侄万里孤鴻公孫無咎,曾經入谷与魔女談情說愛,想覓机行刺。卻未料到魔女防范森嚴,并未為情所顛,舍侄見机离開,探出魔女不但身怀絕技,她那把七星劍尤其可怕,也只有這把劍可置魔女于死地,方能破得了她的護体奇功,舍侄善用毒物,而那賤婦更是高明,因此見報仇無望,便前來找貧道通風報信,要貧道出頭。”
  “原來如此。依我看,你也不是魔女的敵手。”
  “所以要你助貧道一臂之力,兩全其美。”
  “如果我不肯呢?”
  “你會肯的,貧道相信你不會做傻事。”
  “但我不會冒險。”
  “不冒險,你更是危險。”
  “真的?”
  “貧道立即取你的性命。”
  “你下得了手?”
  “姑娘,貧道与令尊一般,殺人不眨眼,我會毫不遲疑搏殺不肯合作的人。你要找魔女報殺愛侶之仇,自然肯与貧道合作,對不對?皆大歡喜的事,你會合作的。”
  費心蘭心中恨极,但她不動聲色,冷冷地說:“看來,我已別無選擇了。”
  “是的,你已別無選擇了。”
  “好吧,我答應你。”
  “琴先交給我,你先下去。”
  費心蘭只好依言將雷琴交給老道,沉靜地說:“在到達牆下三十步之前,你必須負責擋箭,不然大家都被射死,豈不冤哉?走!”
  精明的西玄煉气士控制了費心蘭,自然不肯放棄自己已得的优勢,命小琴小劍兩侍女先行,他挾了雷琴跟在費心蘭身后,右掌按在姑娘的背心上,向寨門方向徐徐接近,提防姑娘反抗,步步小心。
  費心蘭故意放緩腳步,一面走一面說,“先父在世時,有關在外交友的事,從不進一步詳加敘述,但不知道長与先父的交情,到了何种程度?”
  “那次在戴云山,令尊曾助貧道逐走戴云瘋婆。”
  “哦!那么,先父是在戴云瘋婆手下救了你的命。”
  “廢話!令尊如不相助,貧道仍可脫身。”
  “那么,先父是管閒事了。”
  “過去的事,不說也罷。”老道訕訕地說。
  “這些事……”
  “我說不許再提,知道嗎?”老道不耐地叫。
  “提起來有損你的尊嚴,對不對?”
  “閉嘴!你敢忽視貧道的警告嗎?”0
  姑娘淡淡一笑,冷冷地說:“你該知道我活在世間,并無多少生趣。”
  “但你复仇之念比任何人皆強烈。”
  “所以你并不敢殺我。”
  “什么?”
  “你甚至不敢制我的穴道。”
  “你不要太自信了,貧道立即制你的穴道。”
  “制了我的穴道,琴音如何克敵?你要利用我強烈的复仇之念,來完成你向無鹽魔女報复的心愿。沒有我的琴音,你除了光瞪眼之外,毫無希望。”
  “哼!你少臭美。”
  “你我心中有數,對不對?現在,你必須先叫關中群雄后撤,你是否有此聲望,就看到你的了。”
  “為何要叫他們后撤?”
  “他們如不后撤,琴音一起,他們將首先遭殃。”
  “他們死了,豈不兩全其美?這些自命是白道英雄的小輩,死光了天下太平。”西玄煉气士陰森森地說。
  “他們死光了誰替你攻入寨中?”
  “有你的琴音制敵,不需他們賣命了。”
  “不可能的,寨中地下秘室必定為數可觀,人藏匿在內,你一個人進去搜尋魔女,枉送性命而已。”
  “有你一同入寨,何所懼哉?”
  “我怎能一面走,一面運功鼓琴?那是不可能的,我尚未修至此种境界。”
  西玄煉气士沉思片刻,突然制了她的軟穴,說:“你等一等,我去叫他們后撤。”
  他帶了雷琴,向關中群雄走去。
  小琴將費心蘭扶到一座大石后坐好,憤然地說:“小姐,小婢兩人可以收拾這狼心狗肺的雜毛。”
  “不必操之過急,我會找到机會的,這時不知他的底細,不可妄動。万一你兩人不是他的敵手,豈不糟了?”費心蘭慎重地說。
  小琴也顧忌到老道如果被迫急了,可能毀去雷琴,反而不妙,也只好忍住了。
  不久,關中群雄果然听命后退,老道興沖沖赶回,解了她的穴道說:“交涉停當,走吧!”
  “你能說動終南隱叟,与大名鼎鼎位高輩尊的華山二老,可知你的神通不小哩!”她悻悻地說。
  西玄煉气士陰陰一笑,頗為得意地說:“貧道的名望,并不在華山二老之下,自然可以應付裕如,他們不敢不听命于我。”
  “當然你与他們交換了條件。”
  “這……貧道答應事后你不追取中州雙奇的命。”
  “什么?你……”
  “目下是我作主,你知道嗎?”老道凶狠地說。
  她憤怒如狂,厲聲道:“你做夢,本姑娘絕不与你合作。你殺我就得償命。”
  小琴小劍雙劍出鞘,候命動手。
  老道不敢迫得太緊,奸笑道:“好姑娘,中州雙奇釜底游魂,殺不殺大權操在你手,你何必認真?鬧翻了大家沒好處,只便宜了無鹽魔女,對不對?你難道不想向魔女報仇了?”
  “本姑娘不信任你。”
  “貧道保證不干涉你報仇的事,夠了吧?而且全力助你,你必須信任我。如果你堅持己見,那就……休怪貧道心狠手辣了。”
  費心蘭不得不忍痛答應,恨聲道:“如果你干涉本姑娘的事,你得死。”
  老道在一座大石頂端,架起從群雄手中借來的數具木盾防箭。費心蘭端坐石上,纖纖十指疾下,裂石崩云的琴音,充溢在天宇下,向四面八方轟傳。
  她奏的是十面埋伏,弦聲漸急,宛如千軍呼號,万馬奔騰,以狂風暴雨似的聲勢,向寨內傳去。
  寨牆上,突傳來一聲可怖的叫聲:“殺……”
  只片刻間,寨牆上刀光閃閃,劍光飛騰,箭矢亂飛,四十余名男女箭手竟可怕的自相殘殺。
  站在她身后的老道,只看得心惊膽跳,喃喃自語道:“想不到琴魔這具雷琴,竟有如此可怕的威力,早知如此神妙,我早就將琴弄到手了。唔!目下仍算不太遲,琴仍然是我的。”
  他眼中涌起了貪婪的神色,盯著費心蘭的背影不住獰笑,臉上殺机怒涌。
  遠處,云中鷹王發出一聲長嘯。
  右面山峰頂端,兩頭金鷹像流星般向寨上空俯沖,丟下了兩只包裹。
  琴聲仍急,但寨內殺聲漸稀。
  兩聲轟然大震,寨內硝煙上升。
  遠處爬在山崖上向寨中監視的群雄,發出了震天的歡呼,有人大叫道:“沒有人救火,咱們快攻進去。”
  琴聲徐止,關中群雄像潮水般向寨門沖,飛爪扔上了牆頭,人如猿猴般向上揉升。
  牆頭尸橫遍地,尚有几個昏昏沉沉的人,發狂似的胡亂揮刀,向四面八方亂砍。
  寨門被打開了,群雄一涌而入。
  西玄煉气士的右掌,按在費心蘭的背心上,喜悅地催促道:“快!我們入寨,你登上牆頭,等他們雙方死得差不多了,再奏一曲讓他們死光,妙极了,黑白道的高手一网打盡豈不快哉呢?走!”
  費心蘭終于完全看透老道的惡毒心意了,但她并不為黑白道雙方的人擔心,她已万念俱灰,這些人的生死与她無關。
  她整衣而起,入寨登上寨門樓。
  寨中的形勢,并不如老道所想的如意。寨中的房屋大部分是利用岩石建造,堅固無比,窗窄門厚,閉上了門窗,琴音傳入的威力大滅。關中群雄逐屋苦斗,雙方皆在屋內作生死存亡的慘烈狠拼,殺聲震天,地動山搖。
  老道仍然貼在費心蘭身后,急急地叫:“快奏琴,把他們一网打盡,殺光他們。”
  費心蘭冷笑一聲,搖頭道:“不可能的,人在屋內殺搏,里面密室甚多,琴音傳入困難,如不能等到惡斗結束胜負已判,必定枉費心机,你將前功盡棄,寨內必定有未死的高手在等著你。”
  老道哼了一聲,說:“好吧,我們等好了。”
  “等他們都死光了,你當然也要殺我滅口了。”
  “貧道保證絕不傷你一毫一發。”老道拍著胸膛保證,但眼神中卻泛出陰險的笑意。
  “你的保證比鏡花水月還要靠不住。”
  “你也只好相信貧道的保證了。”
  當珠姐兩侍女逃离靈霄閣時,她們發覺柏青山确是死了。但柏青山其實未死,而是受到藥物的煎迫,暫時停止了片刻呼吸而已,兩侍女不察,恐懼地乘亂逃生,怕被魔女處死。
  當他開始清醒恢复神智時,只感到渾身火熱,十二經脈中像有异物在蛇行蟻走,腦疼如被斧劈,只痛得他失聲大叫。
  原來他是痛醒的,他在受煎熬。
  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只穿了一條血污触目的長褲,渾身血污,床褥上血跡斑斑。
  十二處針口已經不再流血,他熬過了生死關頭。
  他想挺身而起,但頭暈目眩,渾身脫力。
  耳中,听到外面傳來吶喊聲。
  “我得走。”他想。
  房中不見有人,他看到了從窗口透入的朦朧日光,本能地想:“已經是未牌時分了,我定然已昏厥了將近一個時辰,我并未死。”
  午牌已過,他可以運功了。房中無人,正是他脫身的好机會。可是徹骨奇痛征服了他,胸中如被斧劈的痛楚令他無法忍受,連思路也無法集中,眼前朦朧。
  他剛挺起上身,卻又一聲呻吟,重重地又倒下了,天旋地轉渾身骨肉欲散,痛苦的浪潮淹沒了他。
  “我的病又發了。”他絕望地想。
  他听到了房門開啟聲,有人入房。
  朦朧中,他看到了無數個旋動的人影,而無法將視力集中,只要稍為試行集中視力,便感到暈眩感到劇,惡心欲嘔。
  他其實只看到兩個人,其他都是幻影。
  進來的是無鹽魔女与程玉環。魔女的衣衫有焦痕,相當狼狽,進得房來,將七星劍解下,恨恨地說:“火靈官這廝雖已粉身碎骨,但此恨難消,等殺盡這些狗東西,立即帶人重入關中,把葛家一門老少殺他個雞犬不留,方消心頭之恨,分厘之差,險些被他用自殺的火器所傷,要不是我先用斷魂毒霧先下手為強,便中了他的詭計了。玉環姐,小珠她們呢?”
  程玉環不住打量低聲呻吟的柏青山,信口答道:“下面好像沒有她們兩人,也許在后面雅室。咦!他似乎不太妙呢?”
  無鹽魔女在換衣,突發現床腳下的玉瓶,吃了一惊,拾起怒叫道:“誰斗膽敢動我的靈丹呢?”
  程玉環翻動著奄奄一息的柏青山,接口道:“他快死了,絕不會是他。”
  “小珠,小芳!你兩個賤人還不給我滾出來?”無鹽魔女大叫。
  一名稚婢匆匆進入房中,行禮說:“珠姐与芳姐說是奉寨主之命,到幽冥院去了。”
  “什么?誰叫她們擅离此地的?”
  “小婢不知道,是珠姐她們自己說的。”
  程玉環一怔,說:“寨主,恐怕不對,她兩人必定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無鹽魔女不解地問。
  “本寨恐怕終于發生叛逃的事了?”
  “不會吧?”
  “如果我所料不差,兩個賤人定然是用霹靂丹意圖毒死柏青山,乘亂叛逃了。”
  “霹靂丹并非毒藥,且是解毒与提神的霸道藥物。”
  “但她們并不知道。”
  “快,派人將她們攔回來。”無鹽魔女暴怒地叫。
  程玉環搖頭苦笑道:“目下出不去了啦!必須盡早解決關中群丑,方可派人出谷……咦!琴聲怎么傳到這一帶了?難道那三個小輩不對付關中群丑……哎呀!不好……”
  話未完,殺聲震天,下面突傳來急促的叫聲:“快,稟報寨主,咱們自己人不知怎地,發瘋似的自相殘殺,無法制止。”
  無鹽魔女大惊,向程玉環叫:“那是琴魔費廉的霸道雷琴,快叫從人以蜡封耳,閉上門窗与他們在屋內決戰。”
  “轟隆……”爆炸聲如同天雷狂震,地動地搖,塵埃四起,煙屑味刺鼻,大樓搖搖欲墜。
  “前樓倒坍了!”有人在狂叫。
  程玉環開了房門,沖出叫:“寨主快走,樓要倒坍了。”
  無鹽魔女抓起七星劍,向外疾躍,到了門外,她突然折回,抱起了渾身血污的柏青山,急急下樓而去。
  出了靈霄閣,剛鑽入幽冥院,整座靈霄閣向下坍倒,好險!
  柏青山的神智并未散亂,但他不知道無鹽魔女在這生死須臾間,為何要救走他這個垂死的人呢?
  他已听到了琴音,知道費心蘭到了。
  幽冥院中仍然安靜,几名侍女与小廝,鎮靜地執役,毫不慌亂。
  無鹽魔女將他交給一名侍女,匆匆地說:“看他還有沒有救,救不了丟入血池算了。”
  說完,匆匆走了。
  煉獄寨的房舍,共分為三种,前寨、中寨、后寨,每寨各有三十余棟堅牢的房舍,各寨之間有地道相通,上面則有百步左右的空曠廣場,平時作為練武場,發生事故則可斷絕通路,不怕火攻。
  后寨沒有人侵入,從后谷進攻的人未能飛渡谷口,因此后寨是安全的。
  關中群雄付出了重大的代价,總算逐屋清除了前寨的人,占領了前寨,雙方的死傷皆极為慘重。
  目下,群雄面對中寨前的廣場。廣場廣百步,中寨的樓房中,射出了致命的勁矢,要沖入大寨,不知要枉死多少冤魂。
  中寨的人匿伏不出,賊人門皆用蜡封耳,門窗緊閉,只從小箭孔中發箭,箭發出孔即封閉,琴音已經沒有多少威力了。
  終南隱叟必須面對事實,是否要不顧死傷一鼓作气向中寨進攻,他必須早作決定了。
  西玄煉气士押著費心蘭,登上了一座高樓的樓外廳,面對中寨沉靜的形勢,已看出了困難重重。天宇中只有箭矢破空的厲嘯聲,四外寂靜得可怕。
  “你再用琴音試試。”西玄煉气士下令。
  費心蘭不住搖頭,說:“沒有用的,不但枉費工夫,而且反而阻止了關中群雄不能乘勢追襲的。”
  “不管,試試看。”
  “好吧,試試看。”
  琴音一起,中寨內鑼聲四起,金鼓震天,數十個金鑼,三十余面大鼓,更加上梆子聲急如驟雨,琴音已被壓下,威力消失。
  費心蘭极為不悅,冷笑道:“我說過的,要等他們出寨方收拾他們,你偏不听,目下咱們恐怕退出去也來不及了。”
  西玄煉气士不在意,陰陰一笑道:“天色尚早,我們還有机會。万一有變,我們退出仍無困難,有你的雷琴在,誰敢追上來送死?”
  他們卻不知,無鹽魔女正領著寨中的精銳,開始從地道挺進,要重新奪回前寨。
  前寨雖被群雄占据,但房舍甚多,而群雄卻人手有限,百名高手經過攻占前的血戰,只剩下六十余名尚能動手的人,怎能守住三十余棟樓房?
  終南隱叟正待下令進攻中寨,驀地,后面寨牆附近,傳來了一聲慘號,把守寨門的人遇上勁敵。
  寨門樓傳出鼓聲,旗杆上升起了代表煉獄寨的一面大旗。
  終南隱叟大惊,叫苦道:“糟了,咱們退路已絕,寨門被他們奪回了。”
  “快去与費姑娘計議。”華山二老同聲說。
  費心蘭所占的這座大樓下面,后院伏了兩名關中高手,樓上樓下空蕩蕩,鬼影俱無,三具尸体倒臥在廳中,血腥触鼻,其中一具尸体,是關中群雄之一。
  三人到了后院口,終南隱叟大聲向后院的兩名同伴叫道:“候命進擊,小心防備。費姑娘在上面嗎?”
  “在樓廊,怡老最好不要接近她。”一名同伴答。
  “為何?”
  “我看她已被那位老道所挾持,老道的來路与意圖,十分可疑。”
  “哦!我會小心應付的。”
  三人登上了二摟,出了樓廊,首先便被小劍所發現,相距四丈外便嬌喝道:“不許過來,站住!”
  終南隱叟依言止步,苦笑道:“小姑娘,咱們的退路已絕,寨門已被他們奪回,老朽希望与費姑娘商量……”
  “沒有什么可商量的,你們与煉獄寨都僅有兩條路可走,不是死就是活,簡單得很。”西玄煉气士大聲叫。金鼓聲震天,不大聲根本听不見語言。
  “不錯,不是死就是活,難道仙長是局外人不成?”隱叟也大聲問。
  “你們的事,与貧道無關。”
  “如果老朽的人死亡殆盡,道長能全身而退嗎?”
  “貧道自有脫身之計,當然希望你們成功。”
  “道長想已看出,目下咱們唯一的生路,便是攻入中寨除去魔女,蛇無頭不行,方有成功之望,不然唇亡齒寒,道長除非脅生雙翅,不然万無生理。”
  “哼!你說得倒是嚴重。”
  “确是事實。目下情勢迫人,惟有請道長与費姑娘,全力協助我們從右側山崖方向接近中寨孤注一擲。”
  “費姑娘已助你們攻下前寨,難道你們就連這點能耐都沒有?”
  費心蘭抓住机會,冷冷地說:“本姑娘當然愿助你們一臂之力,只是這位老道控制本姑娘的后心要害,因此不能全神貫注以琴音制敵。你們如能將老道請開,本姑娘的琴音威力可增一倍了呢。”
  終南隱叟早已看出老道的意圖,沉聲問:“道長可否离開費姑娘遠些?”
  老道大怒,厲聲問:“姓祝的,你敢對貧道如此說話?”
  終南隱叟向前舉步,臉色冷厲。
  四海游龍哼了一聲,叫道:“老道,如不閃開老夫便活劈了你。”
  老道鷹目一翻,沉喝道:“站住!再進一步,貧道便斃了費姑娘,你們便得全部埋葬在煉獄谷。”
  終南隱叟冷笑道:“照目下情勢看來,除不了魔女,誰也活不成,你當然也算在內,魔女嗜殺成狂。你不要夢想活著离開不歸谷,目下咱們的希望全在費姑娘身上。你如果傷了費姑娘,老夫要先將你碎尸万段。讓開!”
  “費姑娘,用琴音斃了他們。”老道厲叫。
  費心蘭突然鼻翼掀動,突然叫:“咦!這是什么香?這……”
  一陣弦鳴,她伏倒在琴上了。
  老道身形一晃,叫道:“是黃粱暗香……”
  “砰”一聲響,老道沖倒在欄杆上,“卡勒勒”連聲暴響,欄杆折斷。幸而老道身軀已倒,并未栽下樓底。
  小琴站在另一端,相距在三丈外,聞聲知警,反向另一端躍出。
  小劍心懸小姐安危,惊叫一聲向前搶,“彭”一聲大震,也倒了。
  四丈外的隱叟与華山二老向后急退,火速撤劍。
  “彭”一聲大震,木壁暴響,無鹽魔女破壁而出,狂笑道:“你們誰也不要妄想活著离開不歸谷,不歸煉獄,來者不歸,你門是首次攻破本寨的人,也是片甲不回的人。關中的武林精英全部喪身于此,百年內后繼無人,今后不歸谷聲威更壯,江湖上無人敢再正視煉獄寨。借你們的尸骨血肉培育本寨的聲威,妙哉!”
  隨她鑽出破壁的是煉獄八地煞与程玉環,程玉環一把抓起了費心蘭,叫道:“要不是那位老道救了假小子,本寨何至損失如此之慘,就在此地將她剁碎了。”
  “不行,這豈不太便宜她了?帶走。”無鹽魔女叫。
  終南隱叟大駭,急叫道:“退!下去再說。”
  樓外廊地方窄小,不宜動手,不退不行。
  “你走得了?”無鹽魔女叫,飛扑而上。
  終南隱叟与華山二老飛越欄杆,躍落下面的瓦面,三人一分,列下了三才陣。
  小琴一聲嬌叱,就在樓廊上向八地煞急沖,劍涌千重浪,舍命狂攻。
  地方窄小,只能一比一,一名地煞揮劍招架,你來我往舍死忘生狠拼。
  三名地煞將費心蘭、小劍、西玄煉气士上綁,并制了軟穴,上了解藥,一人帶一個在一旁候命。
  樓下各處殺聲震耳,從地道出來的人与群雄展開慘烈的惡斗,各找對手。
  金鼓聲已止,殺聲震天。
  瓦面上,四名地煞与程玉環,將三位老前輩圍住監視,魔女獨自上前,輕拂著七星寶劍厲聲道:“你們攻破了本寨的前寨,殺死了本寨七十名子弟,你們該被剝皮抽筋化骨揚灰。本寨主給你們一次三打一的机會,要你們死而無怨。殺……”
  那一聲“殺”,聲如狼嗥,刺耳已极,七星閃動,猛扑首當其沖的終南隱叟。
  隱叟已是敗軍之將,先前已敗在魔女手中,這時怎敢硬接?火速后退,陣勢發動。
  兩側后方的華山二老及時沖上接應,雙劍齊出,風雷驟發,用上了一甲子苦修的十成功力遞劍,隱叟也一聲怒吼,貼地回攻。
  三劍乍合,石破天惊。
  七星劍突然八方分張,幻起千万顆星星,劍气迸發,光華如電,向八方迸射。
  乍合乍分,劍气撕裂聲刺耳。
  魔女屹立原地,冷哼一聲。
  終南隱叟退在正北,手中劍短了尺余。
  四海游龍右胸裂了一條縫,鮮血涌現,臉色蒼白。
  黑衫客擊中魔女的右脅背一劍,劍卻反彈而出。他傷得也重,右大腿外丟掉一塊八寸長三寸寬的肉,鮮血染紅了褲管,几乎跌倒滾落地面,臉無人色。
  魔女森森一笑,陰惻惻地說:“你們不能死得太早,本姑娘要擒住你們,讓你們遍嘗十八重煉獄的滋味。哼!這一次,本寨主要活擒你們了,第一個是終南隱叟。”
  說完,舉步向終南隱叟走去。
  終南隱叟一咬牙,舉斷劍迎上。
  四海游龍也忍住痛楚,舉劍迫進。
  黑衫客臉色鐵青,咬緊牙關舉步。
  三人的臉上,涌現悲壯的神情,毫不遲疑地迎上,視死如歸毫不退縮。
  這是一場絕望的掙扎,生死已判的屠場。
  一聲嬌叱,無鹽魔女閃電似的沖進。
  四海游龍与黑衫客,雙劍几乎同時擊中魔女的左右脅,不但未能刺入,人反而被震得連退四五步,几乎失足跌倒。
  “嗤”一聲輕響,終南隱叟的斷劍,划破了魔女的胸衣,但傷不了肌膚。
  魔女的劍,削斷了終南隱叟拍向她胸口的左掌。“噗”一聲響,她的左掌劈在隱叟的耳門上了。
  終南隱叟“嗯”了一聲,飛拋八尺摔倒在瓦面上,恰好被程玉環一腳踏住,驀爾昏厥。
  魔女徐徐轉身,獰笑道:“下一個,是華山二老的老大四海游龍。”
  “你來吧!”四海游龍豪气飛揚地叫,一手掩住胸前的創口,挺劍迎上。
  樓廊的另一端,突然傳來一聲長笑,有人叫:“無鹽魔女,你該將十二銀針刺穴放血的債還給我了。”
  無鹽魔女吃了一惊,脫口叫:“柏青山,你還活著?”
  柏青山的上身赤裸,渾身是血,臉上的血跡已干,如不細看,不易分辨他的相貌了。
  他兩手空空,并未帶兵刃,大踏步沿廊道走來,冷冷地說:“我這人如不砍掉腦袋,死不了的。”
  一名看守著小劍的地煞放下小劍,大喝一聲,鬼頭刀出鞘,沖上叫道:“小輩納命!”
  費心蘭与小劍皆已蘇醒,見了渾身血污的柏青山,只覺一陣慘然,心神一懈,欲叫無力。
  柏青山仍向前走,向地煞叱道:“你敢動手?呸!”
  地煞一怔,鬼頭刀已揮出一半,停住了。
  快!柏青山一閃而入,飛起一拳來一記“霸王敬酒”,“砰”一聲正中地煞的下頷。
  地煞會飛,一聲未出便向后飛退,鬼頭刀擲出三丈外,落向屋下去了。
  “彭!”地煞仰面擲倒,恰好倒在小劍身旁,腦袋的下半部已凹入破裂,嗚呼哀哉,像大鐵錘擊碎的雞蛋,血肉模糊。
  “嗨……”柏青山怒嘯,像是瘋了,沿樓廊飛扑,勢如猛虎出柙。
  看管三名俘虜的三名地煞,皆站在樓廊上,死了一名,還有兩名,見柏青山急沖而來,來不及轉念,不約而同丟下俘虜,拔劍截擊。
  樓廊的另一端,小琴与一名地煞正殺得天昏地黑,沖刺、后退,后退、沖刺,直進直退各展所學硬攻硬架,地方窄小施展不開,只能直進直退。誰強誰占便宜,但雙方皆未占得上風,彼此勢均力敵。
  柏青山被送至幽冥院,侍女以為他已無救,將他丟在一旁不加理睬。那時,魔女正調兵遣將進入地道。
  他命不該絕,突然間,身上熱度消退,頭不再昏眩,似乎渾身活力澎湃,先前那錐心奇痛神奇地消失了,靈台清明,病狀完全消失啦!
  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奇跡,本能地挺身而起。
  一名侍女恰好經過他身旁,在鬼火似的燈光下,他像一個复活的尸体般挺身而起,反而把整天在死人堆中打滾的侍女嚇了一跳,脫口惊叫:“咦!尸……尸變。”
  “我沒死。”他叫。
  侍女惊魂初定,伸手便抓叫:“你沒死就得送入囚牢。”
  “啪!”他一掌拍出,自衛的本能,令他不假思索地用上了全力。
  他的兩儀神功用上了,那還了得?陽罡陰煞兩种大真力全部匯聚,豈止是可怕而已?簡直是石破天惊的雷霆一擊,誰也禁受不起,平時他不敢妄用兩儀神功傷人,這次是死里逃生,無意中用上了全力。
  侍女叫不出聲音,摜在石壁上成了扁鴨。
  他吃了一惊,接著欣然叫,“我的功力恢复了,恢复了!恢复了!”
  他興奮地向外沖,見人就打,幽冥院地底的賊人,被他殺了個一干二淨,最后捉了一名小廝帶路,沿地道追蹤無鹽魔女,他來得正是時候。
  他曾經听到雷琴聲,知道費姑娘來了。可是,費心蘭主婢是男裝打扮,成了三個黑小子,他怎會認識?但他看到了一名地煞腳下放著的雷琴,因此瘋狂地沖進。
  琴已落在煉獄寨的人手中,姑娘必定凶多吉少,他怎能不瘋?
  兩名地煞丟下俘虜迎來,他來勢如電。
  第一名地煞是看守西玄煉气士的人,大喝一聲,一劍刺出。
  他功貫全身,力注雙臂,反手一抄,便抓住了鋒利的劍,右掌反劈而出。
  “卡!”一掌劈在對方的頸旁。
  地煞的腦袋如被刀砍离体飛拋丈外。
  他的目光,凶狠地落在扑來的第二名地煞身上。這位仁兄是看守費姑娘的人,先前雷琴就放置在這位仁兄的腳下。
  地煞剛看到同伴的腦袋突然飛起,還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便被柏青山雙手扣住了雙肩,一切都完了。
  “琴的主人在何處?”
  柏青山厲聲問,聲如狼嗥。
  “我……我不知道……”地煞咬牙叫。
  他雙手一分,硬將地煞的雙手拉掉了。
  “啊……”地煞狂叫,滾倒在地立即痛昏了。
  他問坏了,魔女立即飛躍而上,猛扑樓板上的費心蘭,想先將費心蘭擒住。
  躺著的費心蘭遠在丈外,神智一清,急叫道:“青山哥。”
  他心中狂喜,飛躍而上。
  無鹽魔女也到了欄杆外,似要搶先一步。
  他大吼一聲,雙掌齊出,左掌是陰煞大真力,右掌是陽罡大真力,全用劈空掌以气傷人的無上絕學。
  首先是欄杆被無形的魔手所摧,“彭”一聲大震,欄杆与魔女同向外飄,飄落在丈外的瓦面,發出一陣暴響,聲勢之宏,如同地裂山崩。
  他向前扑倒,不但抓住了雷琴,也抓住了費心蘭。
  “我的天柱穴被制,軟字訣。”姑娘急叫。
  他不管,一手抱住雷琴,急道:“委曲你忍耐片刻,先制他們再說。”
  原來魔女被擊落瓦面,被程玉環所接住,另四煞已吶喊一聲,飛縱而來。
  他咧嘴一笑,說:“來得好,滾!”
  “叮咚”兩聲弦鳴,四煞突然失足,一聲狂叫,摔倒骨碌碌向下滾。瓦面高有三丈,跌下去一切都完了。
  程玉環大駭,猛地向下飛躍,溜之大吉。
  無鹽魔女更是心膽俱寒,猛地躺倒向下滾,逃命去了,不走才是傻瓜。
  遠處站著的華山二老,搶前抓住終南隱叟發呆,被柏青山的神勇所惊,更被柏青山的神奇以神御音術惊呆了。
  “与那位凶漢交手的是小琴。”費心蘭叫。
  柏青山一手捧琴,一手前伸,向那最后一煞的身后走去,相距丈外叫道:“轉身,閣下。”
  地煞聞聲知警,大旋身招出“回龍引鳳”搶攻。
  他向側一閃,重施故技抓住了來劍,一腳踢出叫:“該死的東西!”
  這一腳正中了下陰,地煞怎受了呢?“嗯”了一聲向后挫腰急退,恰被小琴一劍刺入后心了。
  他將雷琴向小琴遞過,說:“跟我來,琴你好好保管。”
  他先解了費心蘭的捆繩与穴道,苦笑道:“你頑皮,化裝易容跟我來受罪。”
  費姑娘淚下如雨,泣不成聲地叫:“青山哥……”
  他再解西玄煉气士的捆繩与穴道,一面扭頭向費心蘭凄然地說:“你哭吧,哭個夠吧!我們几乎要相見于泉下呢?”
  他最后上前解小劍的綁,距費心蘭与西玄煉气士已在兩丈外。
  誰也不知變生肘腋,他們都忘了西玄煉气士。
  驀地,四海游龍搶出大叫:“小心妖道!”
  他扭頭一看,虎目怒張,大吼一聲,一躍而上。
  西玄煉气士擒住了費心蘭,滾出丈外大喝道:“站住!不然貧道斃了這丫頭。”
  四海游龍慢了一步,首先站住。
  柏青山不敢前沖,咬牙切齒地問:“狗雜毛,在下救了你,你為何如此可惡?”
  “你救我,我領你一份情。”老道陰笑著說。
  “你是這樣回報在下的?”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貧道這次抱歉,下次必當圖報。”
  “狗東西!你是誰?”
  “貧道西玄煉气士。”
  小琴咬牙切齒地說:“他姓公孫,是死鬼黑風幫主地府幽魂公孫云長的堂兄,也是万里孤鴻公孫無咎的堂叔,也是老主人生前的知交好友。他要魔女的命和七星劍,把小姐迫得好苦,這惡道不是人。”
  柏青山心中大喜,他正要找万里孤鴻討解毒藥呢?忍住一口惡气,冷靜下來了,鎮靜地問:“狗雜毛,你有何所求?”
  “哈哈!貧道有三事相求。”
  西玄煉气士得意地說。
  “你說說看。”
  “其一,是取魔女的命。”
  “好,小事一件。”
  “其二,貧道要魔女的七星劍。”
  “在下答應了。”
  “其三,雷琴送給我,快拿過來。”
  “在下當然也有條件。”
  “廢話!免談。”
  他冷冷一笑,說:“你先放了費姑娘吧,在下三件事全答應你,不然就拉倒,這筆交易算吹了。”
  “哼!你不要費姑娘活?”
  “你也活不成。”
  “貧道活膩了,生死等閒……”
  “你要是活膩了,就不會要雷琴對不對?”
  “哼!貧道不与你曉舌。”
  “給你十數決定,數盡貧道便斃了費丫頭。”
  “你敢?”
  “敢不敢不久便可分曉。一……”
  “不能答應這妖道。”
  “他是個無信無義的畜生。”費心蘭急叫。
  柏青山可不這么想,他豈能不答應?
  “二!三!四……”
  老道慢慢叫數。
  柏青山拉過了小琴手中的雷琴,緩緩的向地下放,并一面說道:“琴在此地,要不要遞給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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