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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八方風雨


  紀少堡主收了劍,陰森森地說:“老家伙,咱們話講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如果你治不好舍妹的病,你陳州的家小也得墊棺材背,所以你千万別馬虎。”
  霍三爺已嚇軟了,成了個半死人。
  紀少堡主解了兩名仆婦,大喝道:“別裝死,起來,將病人抬入書房,好好伺候。”
  兩仆婦掩面放聲大哭,無法動彈。
  紀少堡主拔劍,吼道:“哭,哭什么?再裝死,太爺一劍宰了你。”
  劍气森森,“錚”一聲拍在椅背上,兩仆婦顧不了上体精赤,顧不了乳傷,一蹦而起狂叫道:“大爺饒……饒命……”
  就這樣,紀少堡主与楊彩鸞,控制了雙槐樹霍家,鳩占鵲巢反客為主。
  霍三爺毫無抉擇,心惊膽跳地替心蘭診治。
  一天,兩天,心蘭的病漸有起色,霍三爺的醫道果然高明,家中的藥材也多,不敢不盡心醫治。
  兩天中,前來求見霍三爺的人,先后共有十二名之多,皆被紀少堡主与楊彩鸞所殺,尸体丟入一座枯井中,徹底斷絕霍家与外界的聯系,鄰近的村鎮議論紛紛,皆說霍家出了可怕的怪事。
  第三天一早,兩名中年人到了院門外,粗暴地上前拍門,并沉聲大叫:“開門!開門!”
  一名仆婦拉開了院門,探頭問:“怎么啦?兩位……”
  兩人不客气地搶入,領先的中年人一把揪住了仆婦的衣領,厲聲問:“霍三爺在不在?我們要見他。”
  仆婦嚇了個膽裂魂飛,惊惶地叫:“放手,放……手,三爺在……在家。”
  “帶我們見他。”中年人冷笑著說,將仆婦向前一推。
  仆婦仰面跌倒,駭然叫:“三爺在……在堂屋里……”
  “領路。”
  仆婦狼狽地爬起,踉蹌向里去。
  一叢樹后突閃出鳳目帶煞的楊彩鸞,冷然問:“你兩人找霍三爺有何貴干?”
  中年人一怔,打量片刻,說:“咦!咱們好像有點面熟。”
  “面熟你就該死。”她一面說,一面疾沖而上。
  中年人向側急閃,叫道:“且慢動手i你是不是痴鸞楊姑娘?”
  她一聲嬌叱,跟蹤扑到。
  中年人向上風方向閃避,大叫道:“在下勾魂一劍孟啟明,是紀家堡的人。”
  她一怔,收招問:“你怎么找來的?”
  勾魂一劍苦笑道:“你們果然躲在此地,霍家是這一帶的名醫,在下猜想少堡主可能受了傷在此地醫治,因此前來碰碰運气,楊姑娘,少堡主在么?”
  “在后堂,你們來得好。”
  “來得好?”
  “此地乏人照顧,正缺人手,我領你們去見少堡主,走。”
  后堂中,紀少堡主与霍三爺談論心蘭的病勢,他火气甚大,拍案厲聲叫:“你說三五天便可复原,但人今天仍离不了床,怎么回事?再給我敷衍,看我不活剝了你才怪。”
  霍三爺這几天人整個變了形,瘦得頰上無肉,雙目發青,有气無力地說:“紀少爺,老朽該用的藥已經用了,令妹也大有起色,老朽确已盡了心力。”
  “放屁!”
  “老朽不是神仙……”
  “啪!”紀少堡主抽了對方一耳光,把霍三爺擊倒在地,戟指怒吼道:“明天人离不了床,太爺就剮了你,明知太爺急于上路,你卻存心拖延。”
  霍三爺口角流血,吃力地站起說:“紀少爺既然迫老朽走險,好吧,明天令妹便可离床,絕不誤事。”
  “怎么個走險法?”
  “老朽用虎狼之藥。”
  “你這老狗!”紀少堡主咒罵,又將霍三爺擊倒,接著吼道:“你敢用虎狼之藥?你想死快些么?”
  霍三爺哀叫道:“請多給老朽几天工夫,不是老朽的藥不靈,而是令妹不想早日痊愈……”
  “你這是什么話?”
  “令妹不肯合作,熬好的藥吃一半丟一半……”
  “有這种事?”
  “不信可問問令妹。”
  “哼!下次我親自看她服藥。”
  “因此老朽要將藥量加重……”
  “不必了,一切有我。”
  院子里突傳來楊彩鸞的叫聲:“志剛,孟啟明与馬雄飛兩位找來了。”
  紀少堡主一怔,向霍三爺揮手:“滾進去!快!”
  勾魂一劍孟啟明搶入堂中,抱拳行禮苦笑道:“少堡主果然在此,委實令屬下失望。”
  紀少堡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沉下臉道:“孟啟明,你說什么?”
  勾魂一劍歎息道:“少堡主大概還不知外面的事呢。”
  “怎么了?”
  “屬下首先請問,少堡主為何悄然离開了集益牧場,沿途為何不留信記,又為何走時不留信記,又為何不招呼一聲?”
  “走得太匆忙,來不及招呼你們……”
  “少堡主,這不是……”
  “你在責難我么?”
  “屬下不敢。”
  “哼!你還說不敢?听你的口气,倒像是問罪來了,豈有此理。”
  勾魂一劍搖搖頭,不滿地問:“少堡主可知其他弟兄們的消息么?”
  “快說!”
  “集益牧場的王場主,向入侵的中州群雄投降,王綠鳳姑娘招出少堡主的一切。”
  “哦!這賤女人可惡!”
  “咱們的人几乎全軍覆沒,死傷极慘。”
  “什么?就憑他們那几個人……”
  “來人中除了中州群雄之外,有一位姓柏的中年人,与一雙少年男女,加上星河庄的獨眼靈官,把咱們的人殺得落花流水,咱們以為少堡主仍在牧場內,因此拼死抵擋,最后……少堡主,好慘。”
  “你們……”
  “陰山人魅尸分三段,無凶地煞被劍穿心……少堡主,咱們三十八名好漢,只逃出四個人。”
  “哎呀!”
  “不但中州雙奇一群人赶向天馬集,連集益牧場的高手也一同前往了,柏青山曾經在集益牧場現身,已經獨自追蹤少堡主來了。”
  “真的?”
  “他已傳下江湖口信,要少堡主速將費姑娘送出,不然將血洗紀家堡……”
  “哼!他的口气可不小。”
  “屬下与馬兄逃得性命,躲躲藏藏,沿途打听少堡主的下落,天可怜見,總算被屬下找到了。”
  “其他的人呢?”
  “不知道。”
  “你們打算……”
  “少堡主,為保全紀家堡,必須將費姑娘送出,姓柏的便不會前往本堡……”
  “不行!”紀少堡主斷然地說。
  勾魂一劍長歎一聲道:“女人禍水,半點不假,既然少堡主不愿將費姑娘送出,那就赶快回堡應變……”
  “我不能赶回去。”
  “那……”
  “你們別管我的事。”
  “這……好吧,屬下告辭。”
  “你不能走,我這里需要人手,你兩人都留下。”
  勾魂一劍搖頭道:“屬下共有四個半人逃出集益牧場,在虞城又失敗了,李超与花芳兩位老弟自保不易,趙誠兄斷了一手只算半個人,恐怕凶多吉少,目下,屬下必須赶回堡中報信去,讓堡主及早准備應變……”
  “放心啦!天下第一堡不論何時,皆可應付千百人馬入侵,不要多說了,你們留下。”
  楊彩鸞在一旁冷冷笑道:“你們已經听清少堡主的話了,要不要說第二遍?”
  馬雄飛拉拉孟啟明的衣角,笑道:“啟明兄,少堡主叫咱們留下,你已經听得夠明白了,咱們就照辦吧。”
  孟啟明突然向門外一竄,好快。
  紀少堡主哼了一聲,右手疾揚,電虹破空而飛,在門口貫入孟啟明的背心。
  “砰!”孟啟明摔倒在院子里,仍伏地向外爬。
  几乎在同一瞬間,楊彩鸞袖底噴出的彩霧,薰翻了正欲穿窗逃走的馬雄飛。
  紀少堡主一腳踏住了馬雄飛的咽喉,勁道驟發。
  楊彩鸞一惊,叫道:“紀郎,你……你要殺他?”
  “不錯。”紀少堡主沉聲答。
  “天!他……他們是你的下屬……”
  “他們是家父的忠實弟兄,如果讓他們活著回堡,我怎受得了?非滅口不可。”
  楊彩鸞只感到心中生寒,机怜怜打一冷戰,用奇异的目光向他注意,呼吸像是停住了。
  紀少堡主察覺到了,問道:“親親,你為何用這种目光看我?”
  楊彩鸞突向后退,退至門旁搖頭道:“紀志剛,我總算夢醒了。”
  “你說什么?”
  “你棄綠鳳妹,是無情,殺忠心耿耿的下屬,是無義,你不肯放棄費心蘭,任何代价在所不惜,一個無情無義的人,絕對不知道愛為何物,誰知道在你得到費心蘭之后,將置我于何地?”
  “彩鸞妹……”
  “我走了,慧劍斬情絲……”
  “你不能走!”
  “我再不走,等你不需要利用我時,我恐怕比這兩個人的下場更慘。”她慘然地說。
  “好親親,你別胡思亂想,我倆曾有合体之緣,曾經海誓山盟……”
  “綠鳳妹同樣与你……”
  “親親,你我的交情不同,你怎能舍我而去?我答應你把費心蘭丟棄,如有貳心,神靈殛之,請相信我。”紀少堡主懇求著說,一面向她走近。
  她向后退,退出門外,退至院子,叫道:“你不要靠近我,我已從你眼中看到了殺机,我不愿与你翻臉,畢竟你我曾經相愛過,少堡主,目下你已到了眾叛親离困境,須好知為之。”
  “彩鸞……”
  “我走了,不要迫我。”她一面說,一面退入前面的后堂門。
  紀少堡主猛地飛射而出,迅捷無比。
  彩霧一涌,楊彩鸞人已失蹤。
  紀少堡主對彩霧怀有戒心,火速側閃,躍上瓦面大叫道:“彩鸞妹,請听我解釋。”
  彩鸞已穿出廳門,向外飛掠。
  他展開輕功狂追,顫聲叫:“彩鸞,你忍心丟下我一個人,無助地听任敵我雙方的人宰割?千不念万不念,念在我對你的一片真心,請讓我表明心跡,讓我把話說明,我死也心甘。”
  楊彩鸞芳心一軟,止步轉身苦笑道:“紀郎,事到如今,你還想說些什么?”
  他心中狂喜,但臉色卻流露出痛苦、哀傷,千般委屈万般無奈的神情,几乎流出了眼淚,滿怀頹喪地說:“彩鸞,你怎能怪我無情無義,目下我的處境,可說殺机四伏,內外交煎,稍一大意,即將死無葬身之地,為了保全自己,我不得不硬起心腸,鋤除异己以苟全性命,這是万不得已……”
  “但你太過份太狠了,我……我确是心寒,我害怕,等到你不需要我時……”
  “彩鸞,你至今仍然不能了解我對你的感情,我……我感到心中好痛苦。”他聲淚俱下地說。
  “志剛……”楊彩鸞顫聲叫。
  “在世間,你是我唯一深愛,唯一不愿傷害的愛侶,我可以無畏地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但卻不愿你受到任何傷害,我可以殺盡天下人,但絕不肯傷你一毫一發。”
  “紀郎……”
  “我話已說得夠明白了,希望你不要誤解我,目下我處境險惡,留你在身邊,反而害了你,我說過你是我唯一深愛的人,君子愛人以德,因此你還是早些离開,我可以專心對付即將到來的逆境,無懼地放手一拼。”
  “志剛,但愿我能信任你……”
  “彩鸞,你信任与否,已經不重要了,我還能有多少時辰證明給你看?沒有了,我已是時日無多的人了,好在我對你所說的話,字字出自肺腑,愛你出自真誠,昭昭此心,天日共鑒,彩鸞你快走吧,讓我叫你一聲,親親,我們來生相見,緣斷今生
  “紀郎……”楊彩鸞哭泣著叫,張開雙臂,投入他怀中,痴迷地親吻著他。
  久久,就在她意亂情迷,不知人間何世的痴迷幻境中,禍起蕭牆,變生肘腋。
  捧著她粉頰親吻的手,變成了索命的魔爪,兩個指頭深陷入她的耳后根部藏血穴,不但血脈斷裂,頭骨也變了形。
  不等她有何反應,“彭”一聲大震,她飛跌丈外,五岳朝天四仰八叉。
  她靈智仍在,眼前朦朦朧朧地看到紀少堡主獰惡的臉容時隱時現,耳中卻听到陌生冷厲的語聲:“賤婆娘,你認為紀某拿你這敗柳殘花做活寶上供么?你是昏了頭,瞎了眼,死有余辜,你死吧!”
  她漸入彌留境界,耳中仍不住響起這陌生而又万分熟悉的聲音:“你死吧!你死吧!你……死……吧……”
  她在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死了……”
  當然,她是死得极不甘心,可是,她已經無能為力,拼全力大聲吼叫道:“無情無義的負心人,你……”
  叫聲倏落,一縷芳魂飛向离恨天。
  同一瞬間,霍三爺操刀扑奔病室,沖近病床,舉起柴刀咬牙切齒地叫:“我早該用毒藥殺死你們……”
  費心蘭雖病骨支离,但仍有余力自保,不向床內滾避,反而向床前一翻,生死關頭,她必須全力謀求自保,右手一舉,便撐住了霍三爺操刀的手,左掌本能地反劈,“噗”一聲正中霍三爺的左肩頭。
  “嗯……”霍三爺悶聲叫,搖搖晃晃向下倒,跌翻在床下無力爬起。
  “霍三爺,你怎么了?”心蘭撐起上身問。
  “我要跟你們拼了,你那畜生兄長要殺我。”霍三爺目眥欲裂地叫,掙扎著要爬起來拾刀力拼。
  心蘭沉著地問:“殺了我,你逃得掉?”
  “我還有什么指望?拼一個算一個。”
  “你能殺我?我是你的病人哪!”
  “那……我不殺你,但你們卻要我的命。”
  “我看,只有我能救你。”
  “你能救我?”
  “是的,我能救你,那兩個男女,是我的生死仇敵,你我是一條漏船上的人。”
  “你……他……你不姓紀?”
  “我姓費,叫心蘭,被他們擄來的。”
  “真的?”
  “我為何要騙你?你不但殺不了我,我殺你卻是舉手之勞,沒有騙你的必要。”
  “這……這倒是真的。”
  “因此,你得信任我。”
  “我……我信任你。”
  “好,你可以躲在床后。”
  “躲在床后?”
  “事急從權,就委屈你一下吧,我將設法令他們离開尊府,但請在事后到鎮中放出消息,說我費心蘭被姓紀的擄經此地養病,你辦得到?”
  “這……我能辦到。”
  “最好是報官,那兩個男女,男的是光州天馬集紀家堡的少堡主。女的叫楊彩鸞,他們殺了府上不少人,你如不報官,日后麻煩大了,快!躲進去。”
  外面已響起腳步聲,霍三爺只好躲入床后,大戶人家的床后面,皆設了大型的衣物櫥,人躲在后面,如不掀帳察看,不易發現。
  木門推開了,搶入神色冷厲的紀少堡主,向心蘭問:“那該死的郎中不在后面,他來過了沒有?”
  心蘭冷冷地說:“你沒看見床腳下的柴刀?”
  “咦!這是……”
  “不久前,那郎中用柴刀行凶……”
  “什么?那老豬狗不要命了,找到他我要剝他的皮,把他剁成肉醬。”
  躲在床后的霍三爺,几乎嚇昏,心中不住念佛,也不往咒罵心蘭,認為心蘭馬上就會將他交出處死了。
  心蘭哼了一聲道:“他已經走了許久,你找他不到了。”
  “即使他跑了,也跑不了多遠。”
  “你們雖有兩個人,但人地生疏,他逃出庄外,你們怎知道他往何方逃掉了?”
  “我去找……”
  “慢著,你如果在半個時辰內找不到,大事全休,我也得葬送在此地。”
  “什么?”
  “他已經說過,逃至鄰村立即報官,以信號傳警,不消多久,附近數千里的村鎮,都會組成搜捕你的人,后果你去想好了。”
  “哎呀!這……目下……”
  “目下你必須赶快离開。”
  紀少堡主一咬牙,急急地說:“好,我背你离開此地。”
  “誰要你背?叫那賤婆娘來。”
  “楊姑娘她……”
  “她怎么了?”
  “不……不在了……”
  “哦!准是你殺了他,你想除去她的念頭……”
  “廢話!起來。”
  不管心蘭肯是不肯,他撕床單作背帶,背起心蘭帶了些金銀,匆匆离開了后堂。
  心蘭料想霍三爺在家破人亡之后,報复的念頭必定极為強烈,脫險之后,必定急急報官,并向鄰村告警,她必須設法遲滯紀少堡主的行程,得救的机會便會增加。
  她不能讓這淫賊背著走,背著走行動受拘束,尚未离開霍家,她說:“姓紀的,光天化日你堂堂一個天下第一堡的少堡主,竟背著一個婦道人家赶路,日后傳出江湖,你還能在江湖道上混?而且沿途旅客甚多,啟人疑竇,消息傳播甚快,你走得了?沿途關卡必定有人盤查,你休想脫身。”
  紀少堡主心動,說:“好,我去套一部車。”
  不久,馬車馳出官道,向南飛馳。
  心蘭靠坐在車中,不住思索應變良策,目前她無力反抗,渾身虛弱近期難望复原,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殫精竭智籌謀對策自保。
  坐上了馬車,她認為大有希望。
  馬車向南又向南,并未离開官道。
  她巧妙地弄下了車廂的几塊木板,用金釵在上面分別刻上兩行字:“我被紀少堡主綁架囚于馬車南行,拾獲者請傳信張揚,費心蘭叩。”
  第一塊木板丟下,不久便被一位村夫拾獲,但村夫不識字,認為木板丟在路上有礙人行,拾起往路側的草叢中一丟,從此再無下落。
  第二塊……第三塊……
  她不能向路上的旅客求援,以免紀少堡主另出主意,而且旅客也不可恃,說不定反枉送旅客的性命,紀少堡主不是善男信女,連痴情的楊彩鸞也遭了毒手,殺几個管閒事的旅客平常得很的。
  “如果到了大城鎮鬧區,我就可以叫救命了。”她心中不住地盤算。
  紀少堡主并不想回光州,他有他的打算,色字頭上一把刀,他不在乎這把刀,他要找地方安頓,要占有心蘭過一段快活日子,如果他不回光州,柏青山与中州群雄至紀家堡鬧事索人,只要他不在,一無見證二無主事人,乃父八方風雨豈會讓人來撒野?他如果回去,反而不利,因此他打算扑奔汝宁,而目前唯一可做的事,便是逃脫任何人的追蹤。
  馬車以全速南奔,速度奇快。
  馬車繞過項城城西,不穿城而過,繼續南行。
  霍三爺已報了官,沿途警訊頻傳,可惜警訊跟不上馬車,但消息已傳出了。
  城南十二里是穎河渡口,馬車向渡口急奔。
  心蘭心中漸感絕望,怎么老半天仍然不見經過大城鎮?已經丟下四塊刻了字的木板,難道就沒落在江湖朋友手中?
  第五塊木板擲出了窗口,也是最后一塊,車廂內已無可用的木板了。
  木板長有兩尺,靜靜地躺在塵埃中。
  不久,北面來的一人一騎絕塵而來,騎士老遠便看到了路中的木板,自語道:“如果塵埃半掩,馬蹄踏上板邊,豈不糟了?丟木板的人真缺德。”
  馬勒住了,騎士扳鞍下馬,伸手拾板自語:“為免后人遭殃,我只好拾起……咦!木板上刻了字呢。”
  這位中年騎士穿了青緊身,佩了劍,一看便知是個武林人,但卻不是江湖朋友,因為他并未帶了馬包行囊,他看了木板上的字,劍眉一挑,將木板插在路旁,飛身上馬,雙目盯視著車轍,說:“車剛過去不久,也許能追得上。”
  健馬飛馳,絕塵而去。
  距渡頭仍有半里地,大型的渡船正緩緩离岸,馬車平穩地綁牢在艙面,兩匹駕車的馬由一名渡夫照料。
  騎士躍馬飛馳,大叫道:“渡船請不要駛离,等一等。”
  渡夫一怔,叫道:“船不能多載人馬了,客官等一等,船馬上轉來。”
  騎士叫道:“我不上船,請等一等。”
  “怪,不上船,為何要等?”
  “船上有歹徒,在下要留住那輛馬車。”
  叫喚聲中,健馬向渡頭飛馳。
  渡夫一怔,五名渡夫不約而同停篙,目光全向紀少堡主集中。
  紀少堡主心知不妙,猛地拔劍出鞘,劍光一閃,一名渡夫腦袋分家,尸身落水。
  “開船!不然你們全得死。”紀少堡主怒吼,劍尖指向另一名渡夫。
  渡夫們膽裂魂飛,拼命將船撐离碼頭。
  另一艘渡船,也在對岸离開了碼頭。
  健馬馳抵碼頭,渡船已駛出五丈外了。
  渡船上還有二十余名旅客,全嚇得縮成了一團,有兩個人被嚇昏了。
  船至對岸,紀少堡主背上心蘭,棄了車,乘了一匹光背馬,飛騎上道。
  這一帶平原千里,只有些起伏的丘陵,道路廣闊,适于馬匹馳騁,紀少堡主對這一帶地頭甚熟,不久便岔入小徑。
  小徑向西南行,道上行人稀少,田野也逐漸稀疏,荒野顯著地增加,村庄也愈來愈少了,离開官道十余里,便地廣人稀,滿目全是草木蕭蕭的莽莽荒原,那時人口稀少,并不足怪。
  五里后,中年騎士循騎跡急赶。
  一個時辰后,紀少堡主心中焦躁,眼看著坐騎已支持不住,后面塵頭漸近,顯然追的人快到了。
  一聲馬嘶,坐騎人立而起。
  路左的樹林中,有物向林木深處急竄。
  紀少堡主費力地勒住了坐騎,咒罵道:“該死的狼,到了狼窩原了。”
  他一鞭抽在馬臀上,馬在發抖,挨了一鞭,不但跑不動,反而屈蹄便倒。
  他及時飛躍下馬,大罵道:“畜生!几條狼怕什么?有我在……”
  話未完,樹內傳出一聲凄厲的狼嗥。
  馬匹一陣蹦跳,掙斷了韁繩,落荒飛馳。
  他歎口气,苦笑道:“時衰鬼弄人,倒霉。”
  心蘭哼了一聲道:“后面有人追來了,你沒有坐騎,逃不了啦!”
  他也冷哼一聲道:“這里叫狼窩原,五六里外那座山岡,叫做秦母岡,赶到那在下便可以找到坐騎了。”
  他洒開大步急奔,心蘭問:“你要帶我到何處去?”
  “到汝宁。”
  “不逃回天馬集?”
  “你少管閒事。”
  “反正你已逃不掉了,管不管我無所謂。”
  “在下抄捷徑到秦母岡,在那儿有座小村,定可找到馬匹,你放心吧!沒有人能夠追得上我的。”
  他越野而走,分枝撥草一陣好赶,林深草茂,所經處群獸惊竄,禽鳥飛鳴,視界僅可及一二十步外,可是無法防止留下蹤跡。
  不久,前面岡阜在望,他腳下加快,說:“岡西端有座小村,那儿可找到馬匹。”
  左方草聲簌簌,傳來了刺耳的沙嘎嗓音:“岡西哪有村落?見鬼。”
  他吃了一惊,手按劍把轉身喝道:“什么人?出來說話。”
  草木一分,鑽出一個披頭散發的老化子,挾著打狗棍,手中抓了一條烤兔腿,桀桀怪笑道:“咦!你緊張什么?”
  “咦!你是……”
  “不要管我老要飯的是誰?”
  “那么,你快走。”
  “走?往何處走?秦母村上月鬧瘟疫,死了上百人,接著起了一把天火,全村只剩下三五棟破屋,人已經逃光了,你還想找馬匹?”
  “這……”
  “前面岡下住了一個牛鼻子老道,他有一匹代步的叫驢,也許可以找他商量商量,要不要老要飯的領路?”
  “這……也好,有勞老伯了。”
  “哈哈!不要謝我,老要飯的正要去找牛鼻子盤桓,一同走吧,咦!你背的是……”
  “是拙荊。”
  老化子領先便走,怪笑道:“這一帶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女人。”
  中年人飛騎急赶,赶到了狼窩原,便發覺不對勁,怎么蹄跡變了?小徑罕見車馬行走,因此蹄跡分明,不易追蹤,蹄跡轉向一看便知。
  他下馬察看,端詳片刻自語道:“馬從此地回頭,蹄跡變輕,唔!他們在此棄了坐騎,步行走了。”
  不久,他找到了足跡,立即拔出劍,在樹干上砍出一個三角形圖案,三角的中間另架了一個圓和一把劍的圖案,驀地,他轉身戒備,沉聲問:“閣下好輕靈的身法,有何用處?”
  身后三丈左右的樹下,站著一個高瘦中年人,目光銳利,瘦臉上涌著詭笑,鷹鉤鼻薄嘴唇,手中握了一把連鞘長劍,脅下挂了一個小包裹,緩步而來說:“閣下耳力通玄,佩服佩服,在下姓高,名明,當然并不真的高明,在三丈外便被閣下發現了。”
  “原來是夜游神高兄,久仰久仰。”
  “哦!閣下已知道在下的名號,那就好說話了。”
  “希望大家都好說話,彼此彼此。”
  “請亮万。”
  “匪號見不得人,不說也罷,在下万,行三,名三,以排行為名。”
  “万三?好像……”
  “好像沒听說過,是么?在下不是江湖人,是打魚為生的。
  “呵呵!帶劍的人打漁為生,罕見,哦!万兄留下這個圖案,不知有何用意?”
  “在下后面有同伴,沿途留下信號,催促他們早些赶來會合。”
  “哦!原來如此,假使在下毀了這張圖案,在另一處留下另一個顛倒了的同樣圖案,后果如何?”
  万三哈哈大獎,笑完說:“夜游神的名號,不是白叫的,果然名不虛傳,你說吧,要怎樣才能避免勞駕閣下另刻圖案?”
  “呵呵!很簡單,很簡單。”
  “万某在听。”
  “首先,高某得明白閣下的身价。”
  “身价?很簡單,万某家住東海小蓬萊,天生就一副打漁郎材料。”
  “哦!小蓬萊大概很不錯吧?坐落在何處?”
  “距山東登州府有八十里,到登州賣魚遠得很。”
  “看閣下的穿裝打扮,并不寒酸。”
  “馬馬虎虎過得去。”
  “呵呵!高某在此地訪友不遇,缺少盤纏,這樣好了,打漁的人并不富裕,而且你來自遠方把你的腰囊留下,坐騎也暫借一用,來日璧還。”
  万三大笑道:“高兄,你認為腰囊中有多少財貨?”
  “約有三百兩銀子。”
  “不錯。”
  “拿來。”
  “哈哈!高兄几時做起剪徑的來了?銀子在下要沿途零用,在下將更值錢的珍寶給你好了,至于坐騎,恕難割舍,接著!”
  聲落,拋過一個小囊。
  夜游神不敢用手接,伸劍一挑,便挑住小革囊的鎖口繩,小心地打開一看,眼中异彩涌現,惊叫道:“珍珠与寶石!天!小蓬萊出產這些珍寶?”
  “小蓬萊不產珠,也不產寶石。”
  “這……”
  “休問來路。”
  夜游神眼中涌起貪婪的光芒,說:“腰囊給我,坐騎你也得割愛。”
  “如果在下不肯呢?”
  “高某就宰了你,不然你可以拔劍而斗。”
  “哦!你要錢又要命?”
  “你如不乖乖奉上,恐怕高某只好要錢又要命了。”
  万三將手一伸,笑道:“把珍寶囊還給我。”
  “還給你?你……”
  “在下先收回珍寶,再拔劍而斗。”
  夜游神將小珍寶囊納入怀中,臉色一沉,說:“高某等會儿又得從你的尸身上搜出來,何必呢?我先收下了,你拔劍吧!”
  万三徐徐撤劍,仍然笑意盎然地說:“恭敬不如從命,請賜教。”
  夜游神拔劍出鞘,左手將劍鞘塞入腰帶中,舉步迫進,一個甘愿將珍寶獻出的人,藝業必定是有限得很,因此夜游神毫無所懼地步步迫進,自以為穩操胜算,不消三招二式,便可將對方刺倒啦!
  “接招!”夜游神暴叱,招發“飛星逐月”,毫無顧忌地從中宮攻入,襲取上盤。
  劍花疾吐,万三劍一起便吐出一片耀目銀花,裹住了襲來的劍影,乘勢鍥入,出手輕靈飄逸揮洒間气度雍容,看气概風標,赫然是名家身手。
  “嘎”一聲錯劍銳嘯傳出,人影倏分。
  夜游神狂妄地遞招,心中輕敵,認為一招便可將万三擊潰,可輕而易舉地控制全局,豈知大出意外,招出一半,方看出万三出招的手眼心法步有异,接招出劍赫然名家身手,想后悔已來不及了,只感到劍网罩到,奇幻莫測的劍虹,四面八方齊至,排空直入鋒尖及体,沒有任何机會可脫身,只覺右胸一涼,奇大的劍气震撼力傳出,硬把他震退丈外,遍体發麻,恐懼的念頭,令他徹体生寒。
  万三屹立原地,收劍入鞘淡淡一笑道:“你還是把珍寶退回吧,在下不与你計較。”
  夜游神凶焰盡消,駭然地問:“你……你出身是……是何門派?你的劍……劍術太……太神了。”
  万三伸手笑道:“隱身海島的人不知名利事,彌就不必多問了,請將珍寶囊璧還給我。如何呢?”
  夜游神乖乖將珍寶囊丟回,長歎一聲道:“一招落敗,在下認為是奇恥大辱,朋友,咱們后會有期。”
  百寶囊是從怀中取出來的,沾了血跡,原來他右胸已受了傷,一劍僅傷皮肉,對方手下留了情。
  万三將百寶囊納入怀中,笑道:“在下极少在各地走動,足跡僅限于登州沿海小地方,要找我,可能很費事,你得找船到小蓬萊,不過,在下勸你死了這條心。”
  “為何?”
  “你到小蓬萊玩玩,島主自必十分歡迎,如果去尋仇,你可能不會全身返回中土了。”
  “貴島主是……”
  “敝島主是名不見經傳,是個老好人,他姓柏。”
  “姓柏?”
  “目下轟動江湖的柏青山,便是島主的愛子。”
  夜游神大駭,扭頭便跑,逃之夭夭,快极。
  万三向來路眺望,自語道:“他們該很快赶來了吧?我得先走一步。”說完,循蹤向前追去了。
  紀少堡主背了心蘭,隨在老化子身后,前往秦母岡下老道的住處去借叫驢代步,他久走江湖已看出老叫化子不是什么好路數,但他必須找到坐騎代步,而且他并不在乎老化子弄鬼,藝高人膽大,他認為自己應付得了。
  秦母岡也叫秦王岡,本名叫秦丘,据說早年秦王符堅南征時,在此丘駐驛,丘旁的一座古城遺跡,稱為秦母城,也叫秦王城,王与母混淆不清,城是湮沒了,后人在原址建了一座村,叫秦王村或秦母村,人煙稀少,是一座毫不引人注意的村落,但卻是項城至汝宁府的小徑中途站。
  紀少堡主對這一帶不算陌生,但許久不曾走過這條路,秦母村是否真的已被瘟疫所毀被天火所摧,他將信將疑,既然有地方借坐騎,先弄到手再說。
  遠遠地,便看到岡下的樹林前,炊煙裊裊上升的茅屋,柴門虛掩不像有人。
  “那就是牛鼻子修真之所。”老化子說。
  漸走漸近,看茅屋小得可怜,住一個人僅能勉可容身,當然不能加上一條驢同住屋內,驢該拴在屋外,但四周卻不見驢影。
  紀少堡主終于忍不住問道:“咦!驢呢?”
  老化子哈哈怪笑,向他一指道:“這不是驢嗎?”
  蠢驢是罵人話,但通常不說出蠢字,口說“你真驢”,紀少堡主一听便無名火起,也深怀戒心,知道受騙了,手一動,長劍出鞘,但見電虹一閃,老化子伸出的手齊肘而折。
  “哎……”老化子厲叫,扭頭撒腿便跑。
  “哪儿走?”紀少堡主冷叱。
  柴門倏開,接二連三跳出五個猙獰大漢,吶喊一聲,挺刀槍而至。
  “點子扎手!”老化子狂叫。
  “并肩上。”有人叫。
  五人一擁而上,刀槍耀目,紀少堡主急步迎上,怒吼道:“天馬行空,八方風雨。”
  五大漢大惊,駭然止步,為首的人警覺地問:“紀家堡的?亮万!”
  “紀志剛。”
  “老天!是紀少堡主,在下剛剛多有得罪。”大漢臉色泛灰地說,火速收了刀,上前行禮陪罪。
  “你們是些什么人?亮万。”
  “在下出山虎袁遠。”
  “在下沒听過你這號人物。”
  “咱們兄弟在混世魔王項楚手下當差。”
  “哦!原來是綠林朋友。”
  “項大哥目下在秦王村与朋友約會,要咱們在附近等候,不知少堡主駕到,多有得罪,少堡主海涵。”
  “好說好說,在下需要坐騎,諸位有辦法么?”
  “如要坐騎,須到秦王村。”
  “秦王村不是已毀了么?”
  “是的,但仍有几棟尚算完好的房屋。項大哥与人在那儿約會,來人可能有坐騎。”
  “好,謝謝指引,告辭。”
  別了眾賊,他扑奔秦王村,半途將心蘭捆在一處濃林中,繞道重返茅屋。
  他不能留下行蹤,必須殺了眾賊滅口,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他不能留下禍根,先前他怕賊人圍攻,傷了背上的心蘭,因此不得不离開。
  五賊在茅屋中替老化子里傷,未料到他去而复回,被他從屋后掩入,三把飛刀便出其不意射倒了三個人,等發覺偷襲的人是他,已一切都嫌晚了,劍光如匹練,另兩人連逃避的机會也未抓住,便倒在血泊中進了枉死城,老化子先前幸免一死,這次卻在數難逃,眼睜睜被他一劍貫入心坎,嗚呼哀哉。
  迅急宰了六賊,他重回濃林,背起了心蘭,很小心地奔向秦王村,因此一來,耽擱了不少工夫。
  岡上的秦王村确已成了廢墟,一片焦土中,錯落地散布了不少殘壁頹垣,僅北面外圍有三棟略為完整的土瓦屋,看外表尚可略蔽風雨。
  一棟瓦屋外面的枯樹下,拴了三匹坐騎,鞍轡齊全,妙极了。
  他大踏步到了屋外,正想取了坐騎就走,但心中一動,忖道:“既然來了,何不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人?”
  屋內突傳出一聲狂笑,聲如洪鐘,笑聲落語音起:“諸位,天下第一堡有了困難,咱們是否隔岸觀火,全在諸位一念之間,這些年來,咱們确也在八方風雨的照顧下,得了不少好處,咱們也替他擋了不少災,多年來,紀家堡雄峙江湖,雄霸天下尊稱為天下第一堡,八方風雨紀堡主傳柬求援,可說是破題儿第一遭,如不是碰上棘手的難題,豈肯出此下策?咱們江湖人以道義為先諸位該不該為朋友兩肋插刀,請即決定,以定行止。”
  另一位操山西口音的人說:“要去就去,窮叫喚徒亂人意,朋友有急難,而隔岸觀火,算哪門子朋友?”
  紀少堡主心中嘀咕,心中作難,听口气這些人全是乃父的朋友,正商量是否至紀家堡赴援,假使他出面,勢必隨眾人一同返堡,如不出面,偷走坐騎豈不悖理?万一被他們追上認出他的身份,豈不丟人現眼?
  正遲疑不決,突听到后面傳來急驟的蹄聲,扭頭一看,發現在渡頭追蹤他的中年人,一人一騎已到了半里外,正飛騎馳來。
  他已別無抉擇,心中一轉,突然推開木門搶入。
  里面有八名老少,七男一女,為首的花甲老人一怔,跳起來叫:“咦!原來是紀賢侄到了。”
  他火速登堂上前行禮,謙恭地說:“唐老伯好,小侄……”
  “賢侄是來催請老朽上道的?”
  “不,小侄被人追得上天無路……”
  “哎呀!對方是什么人?”
  “不知道,僅知是個中年人,听蹄聲急驟,他追來了。”
  唐老伯抓起身旁的劍,揮手叫道:“賢侄到里面去躲一躲,咱們去送那小子歸天,朋友們,走啊!”
  八男女沖出門外,他從后門溜,不敢走小徑,鑽入樹林越野而走,讓那些傻瓜去替他擋災,他必須及早脫身扔脫追蹤的人,遠走高飛。
  后面叫嘯聲刺耳,他已遠出視線外了。
  不久,前面林盡屋現,是一間孤零零的茅屋,經過長途跋涉,他感到口干舌燥,要找地方討水喝,不然便難以支撐啦!
  柴門虛掩,他不顧一切推門而入,廳內鬼影俱無,像是無人居住的廢屋。
  他解下心蘭,放在牆角下說:“你給我乖乖地安靜些,我到里面找水喝。”
  心蘭哼了一聲說:“我還不想离開你,我要親眼看到你受報。”
  “哼!在下即使要受報,你也沒好處。”
  “你嚇不倒我的。”
  “咱們走著瞧。”他冷冷地說,向屋后走。
  門帘一掀,里面踱出一個干瘦老人,叱道:“小子無禮,為何亂闖?”
  他眼中一亮,行禮欣然地說:“歐陽老前輩,還認得晚輩紀志剛么?”
  老人怒意全消,笑道:“哦!原來是紀少堡主,稀客稀客,請坐。”
  “晚輩口渴的緊……”
  “老朽替你取水解渴。”
  “不敢當,晚輩自去井中打水……”
  “屋后不洁,你也不熟,別客气,坐啦。”
  “晚輩甚感不安。”
  “好說好說,老朽去去就來。”
  歐陽老人入內去了,他向心蘭笑問:“小寶貝,認得這位老前輩么?”
  心蘭哼了一聲,冷冷地說:“誰認識你那些豬朋狗友?”
  “你說話小心了。”他吃惊地說。
  “哼!我怕什么?”
  “他是宇內大名鼎鼎的槁木老人歐陽雄,你触怒了他,小心他活剝了你。”
  “原來是這凶暴殘忍的人性已失的老魔。”心蘭惶然地說,臉色大變。
  “他是家父的貴賓,三年前,曾在舍下小住月余,現有他老人家在,在下可不怕任何人追來了。”
  槁木頭人恰好提水出廳,問道:“少堡主,什么人追來了?”
  “晚輩不知道,只知他是要追殺晚輩的人。”
  “好,叫他來好了,一切有老夫作主,咦!這女娃娃是……”
  “是晚輩相好的。”紀少堡主奸笑著說。
  “呵呵!你小子的毛病改不了。”
  “老前輩笑話了,后面追來的人,与這丫頭有關。”
  “來救她的。”
  “是的。”
  “哼!他們不來便罷,來了就別想走了,你先進里面安頓,老夫有几位朋友要來,你在此地有些不便。”
  “晚輩遵命。”
  “來人是老夫的好友,涂山雙邪巫家兄弟,他倆与令尊并無交情,因此你不必見他們。”
  “晚輩告退。”
  “到最后一間小室安頓,外面的事不要你管。”
  “是的,”他應喏著,抱起心蘭向里走。
  后房窄小,僅一榻一桌一椅,四壁蕭條,但倒還清爽,窗開得不小,光線充足,与一般的住宅完全不同,毫無陰暗局促之感,他將心蘭放上床,先看看四周的出路,喝足了水,他將水壺遞給心蘭說:“在下不想走了,住在歐陽老前輩的屋中,閻王爺也拉我不走啦!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他臉上涌起淫笑,捧著她的臉蛋,狂吻著她的粉頰,心蘭全力掙扎,但毫無力道,急得上天無路。
  紀少堡主放了他,狂笑道:“小寶貝,你真不知道我笑什么?我打算將此地作為洞房……”
  “呸!你這……”
  “哈哈!別罵別罵,我等了這么久,再也等不及了,你的病算不了什么,我保證讓你快樂,保證你欲死欲仙,保證我比那姓柏的小畜生強一万倍……”
  “你這畜生!你……”
  “哈哈!你發怒時另有一种超脫的美……”話未完,他發狂般抱住了心蘭,發狂般吻她的粉頸敏感地帶。
  心蘭不住咒罵,不住掙扎,不住拳打、腳踢、抓撕、推拒……
  這一來,反而激起了紀少堡主的欲火,猛地按住她高聳的酥胸,一手替她寬衣解帶。
  “畜生!你這豬狗不如的畜生!”她聲淚俱下的咒罵,惊得魂不附体。
  紀少堡主更為快意,呼吸急迫,眼中淫欲之火在燃燒,三把兩把拉下她的羅裙,狂笑道:“好寶貝,看你還像個處子之身,我保證會怜香惜玉,但如果你仍然拒絕合作,那就……”
  “嗤”她的外衣被撕下了,胸圍子外露,酥胸半掩,晶瑩的肌膚暴露在眼下。
  她欲哭無淚,厲叫道:“畜生你紀家堡……”
  “哈哈!紀家堡威震天下,你那姓柏的情人,動不了紀家堡一木一石,哈哈!你……我的好親親……”
  □□□□□□
  威震天下的紀家堡,目下已經到了風雨飄搖,生死關頭的地步,天下第一堡的聲譽,受到了挑戰。
  三天前,柏青山便到了紀家堡。
  柏青山追索紀少堡主,人孤勢單,人生地不熟,想追蹤一個地頭熟的人,談何容易。
  他心中焦躁,失去了線索,憤怒得像頭瘋虎,一怒之下,放棄追索紀少堡主的希望,狂怒地奔向光州,一直南下,向紀家堡赶去。
  光州隸屬汝宁府,下轄三縣,州城十分奇特,共有南北兩座城,出南城南行五十余里,便是在江湖頗負盛名,但在一般平民百姓耳中并無多少印象的市鎮天馬集,只有百十戶人家,是一處极為平常的市集,集期是一三五,平時冷冷清清,既不是大道所經的要地,也不是物產丰饒的魚米之鄉。
  集南十余里,便是群峰擁抱,清流縈繞的車谷山。
  紀家堡就在車谷山的北麓,距夭馬集僅六七里,目視可及,地屬天馬集管轄。
  那是一座寨高地深的赫赫大堡,樓閣連云,比寒酸的天馬集,不知神气多少倍,堡四周連岡起伏,翠岭圍繞,溪流襟帶堡前,滴翠樓居高臨下,雄視著堡四周五六里方圓的林野田疇。
  堡中雖樓閣連云,但与天下各地的建筑一般,全是木造的樓房,并不怎么出色,是無法留存久遠的。
  紀家堡中已有所准備,從集益牧場逃回的人早已到了,這兩天堡中已經進入戒備狀態,十万火急的求援信已經發出,召請友好前來助拳,以應付中州群雄的挑釁,同時,召回紀少堡主的信息也在次日傳出了。
  中州群雄尚未到達,柏青山卻先到了。
  年輕的柏青山不理會江湖成規,他有他的辦事策略,心蘭陷入情敵紀少堡主之手已經多日,一個女孩子落入色狼手中,其后果委實令人不寒而栗,要他冷靜處事,那是不可能的。
  他盛怒而來,像一座行將爆發的火山。
  紀家堡風雨欲來,暗樁在堡四周一里以內布下了監視网,四人一組的巡哨在四周三里以內巡邏,堡內的四角碉樓有人不斷監視四周的動靜,各處不分晝夜皆有人負責巡查,堡內,更是戒備森嚴,嚴格管制出入,堡中的子弟如是受命外出,不許遠离出巡邏圈外,夜間更是不許閒人走動。
  申牌左右,一組巡哨從堡南回巡,距堡尚有兩里地,但岡阜起伏,樹林錯落,仍看不見堡影。天色不早,遠處的村落炊煙四起,倦鳥歸林,外出辦事的堡中子弟,必須及時回堡了。
  四名巡哨皆是精壯結實的大漢,皆是堡中的精銳,已經在外圍巡邏了一個時辰,一無所見,因此回程時未免大意了些。
  領先的大漢佩了一柄虎頭鉤,手中點著一根打狗棍,沿小徑緩行,向同伴說:“依我看,中州雙奇一群匹夫,無膽也不敢來咱們天下第一堡討野火,在中州一帶,他們算是人物,但在江湖道上,他們算哪一門子貨色?就憑他們几個人,怎敢前來送死?哼!”
  第二名大漢笑道:“我說二哥,你未免把他們看扁了,他們為何不敢來?前來找堡主探口風問消息,難道堡主能不許他們來么?沒有這個規矩。”
  二哥冷笑道:“明來有屁用,咱們紀家堡并未禁止朋友上門拜望,任何江湖朋友皆可前來拜會。”
  “我倒希望他們能前來找場面,也好松松筋骨。”第三名大漢傲然地說。
  第四名殿后的大漢接口道:“他們不會來的,諒他們也沒有這份豪气,他們把少堡主的人几乎殺了個一干二淨,還敢明來?怕咱們報复,我想他們已逃回中州隱姓埋名去了呢,哼!我倒是真想會會那姓柏的小子……”
  話未完,前面路旁的一株大樹后,閃出一個穿著緊身,挂囊佩劍,皮護腰寬大的人,雄壯如獅,俊面生寒,劈面攔住去路,冷笑道:“在下柏青山,誰想會我?”
  四大漢一惊,二哥沉聲問:“閣下前來……”
  柏青山突然急沖而上,伸手便抓。
  二哥一聲虎吼,身形側閃,挫腰出棍,“撥草尋蛇”反擊下盤,襲取脛骨。
  柏青山突向前飛躍,避過取下盤的一棍,“猛虎扑羊”凶猛下搏,扑上了。
  大漢臨危自保,挫腰貼地飛退,棍向上脫手擲擊,退動間伸手拔虎頭鉤。
  但變化太快,已來不及自救了,柏青山已抓住了他的雙肩,膝蓋凶猛地頂在他的小腹上,手一松,他“嗯”了一聲,仰面飛跌丈外。
  另三名大漢發出了警哨,怒嘯著前沖,三劍齊出,劍虹急劇吐出,聲勢惊人。
  柏青山從容拔劍,人化狂風,劍似狂龍,身劍合一鍥入重重劍网中,朗聲道:“天馬伏櫪,風歇雨息。大劫已興,在數難逃,著著著!”
  最后一個“著”字聲落,人影飄搖。
  “砰!”一名大漢摔倒在丈外。
  “啊……”另兩人向兩側踉蹌急退叫,嗥聲震耳,兩人的右手皆齊肩而折,血如噴泉般激射而出。
  柏青山抓起掩腹倒地,似乎即將痛昏的二哥,指著二哥的鼻尖,厲聲道:“你豎起驢耳听清了,替我把話傳到,明日午正,柏某在南城的鴻賓酒樓,等候貴堡主前往談判,過時不候,爾后柏某將拆了你紀家堡龜窩。”
  “砰”一聲響,他將二哥推倒,扭頭瞥了遠處一眼,方揚長而去。
  遠處有另一組巡哨,正飛掠而來。
  當晚,紀家堡如臨大敵,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次日午正,南城的鴻賓酒樓形勢緊張,四周皆被紀家堡的高手封鎖,酒樓中除了柏青山之外沒有任何食客。
  樓上留了兩名酒保招呼,全酒樓的伙計皆躲得遠遠地。
  鴻賓酒樓的東主是八方風雨紀人杰堡主,柏青山竟在此地約會八方風雨,就憑這份豪气已令紀家堡的人心惊膽跳,令八方風雨臉上無光。
  柏青山踞案高坐,桌面上是整桌全席,一旁擺上兩個,十斤的大酒罐,沒有碗筷与酒杯,只放了兩把尖刀代筷,用不慣的人只好用手抓。
  他向窗外看了看日色,向店伙問:“伙計,該是午正了吧?”
  一名伙計欠身道:“回爺台的話,确是午正了。”
  他冷哼了一聲問:“貴東主會不會來?”
  “小的知道敝東也必定來。”
  “但他并未前來。”
  “這個……”
  “准備撤席。”
  “小的……”
  話未完,梯響入耳。
  首先出現的是鴻賓樓大掌柜白額虎史壽,巨大的身軀像個大猩猩,青面膛堆下笑意,抱拳行禮道:“柏老弟,敝東主駕到。”
  他冷冷一笑,揮手道:“柏某有請。”
  樓門口出現了八方風雨紀人杰,這位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堡堡主,中等身材,但精壯結實,臉色如古銅,劍眉虎目,留了三綹長髯,眼神极為銳利,神光似電可透人肺腑,不怒而威,未佩帶兵刃,穿一襲紫色圍花長袍,也未帶隨從,步履從容向桌旁走來。
  柏青山离坐而起,抱拳施禮道:“在下柏青山。”
  八方風雨极有風度地回禮,笑道:“區區紀人杰。”
  “請坐。”
  “請坐。”
  雙方對面落坐。
  柏青山淡淡一笑道,說:“堡主信人,依約前來會晤,在下深感榮幸。”
  “好說好說,老弟既然留下話,區區怎可不來?”
  “在下約堡主前來,有事請教。”
  “呵呵!光棍眼中不揉沙子,老弟有話請說,紀某力所能逮,愿盡棉薄。”
  “堡主一代名宿,慨然允諾在下明說,在下受寵若惊,自當面陳所請,來,在下先以一罐水酒相敬。”柏青山仍笑容可掬地說,掂起一把尖刀,輕輕搭住一只酒罐的口子,若無其事地徐徐抬腕。
  酒罐像被一只無形的魔手黏起來了,吸在刀尖上連成一体,十斤酒連罐該有十六七斤,竟然神奇地被吸起,輕如鴻毛。
  他將酒罐向前送,臉上笑意盎然毫無异狀。
  八方風雨心中暗惊,但老江湖沉得住气,臉上神色絲毫不變,笑道:“不敢當,在下自己來啦。”
  他不再多讓,笑道:“那么,在下先干為敬。”
  聲落,若無其事地收腕,收回酒罐至面前,手腕上抬,酒罐隨尖刀在升,且徐徐側轉,酒從罐中流出。他以口就罐,咕嚕嚕一陣響,片刻間便喝了個罐底朝天涓滴不剩,臉不紅气不喘,徐徐放回酒罐又道:“堡主幸勿見笑。”
  八方風雨不動聲色,也掂了一把尖刀笑道:“老弟台海量,果然后生可畏,呵呵!”
  笑聲一落,刀尖插入罐底,向上抬,罐口一側,酒似箭般激射入口,也在片刻間喝了一罐的酒。
  同樣的以刀子吸罐,僅部位不同,一搭罐口,一搭罐底,表面上看去并無不同,似乎功力悉敵。
  但在行家看來,八方風雨在取巧,托罐底側倒時,酒已逐漸減輕份量,而搭罐口側倒,罐底上升重心前移,所費的功力比吸起酒罐要增加數倍之多。
  八方風雨放下酒罐,刀尖伸入湯內,又道:“借花獻佛,在下回敬老弟一口八寶湯。”
  刀尖离開碗面,尖鋒前端出現一個鴨卵大的湯球,稀薄的湯比水濃不了多少,竟然結成一團而不墜下。
  柏青山的刀也插入湯內,笑道:“不敢當,在下也自己來。”
  刀起處,尖鋒前挂下一根尺長的湯柱,粗如拇指,久懸不散不墜。
  一是點,一是線,內力吸點易,吸線難,柏青山搶先了一步。
  八方風雨將湯球放入口中,笑道:“高明,高明,在下眼福不淺。”
  雙方心中有數,柏青山不再賣弄,臉上笑容未改,開門見山地說:“堡主如將費姑娘毛發不損地釋放,在下与令郎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不知堡主意下如何?”
  八主風雨淡淡一笑道:“犬子的事,在下還不知其詳。”
  “堡主尚不知令郎的事?”
  “知道,但內情不明,他人尚未返堡。”
  “在下不信。”
  “信不信由你。”
  “這么說來,堡主是不過問此事了?”
  “那是當然。犬子未返堡之前,在下不能憑老弟一面之詞以及一些江湖流言,便斷定犬子擄劫費姑娘的罪狀,据在下所知,犬子与費姑娘曾經是要好的朋友。”
  “哦!請問,在下怎知令郎是否已經回堡了?”
  “他回來后,老弟自會知道的。”
  “恕在下無禮,能否偕朋友至貴堡內著看他是否回來了?”
  “這個……恐怕辦不到。讓老弟入內找,在下并無意見。但人言可畏,日后江湖朋友如何想法?如何說法?紀家堡豈不聲譽掃地?”
  “那么,堡主何以教我?”
  “老弟可在城里等候,他回來后,在下再派人來知會老弟一聲。”
  “如果令郎一年不回……”
  “老弟恐怕得等上一年了。”
  “他十年不回。”
  “你得等上十年。”
  “費姑娘落在令郎手中,她一個女流,清白与名節將何以保全……”
  “那是她自己的事,与老弟有何關系?你与費姑娘沾親?帶故?”八方風雨含笑問,面有得色。
  柏青山終于沉不住气了,拂袖而起道:“這么說來,在下已明白堡主是如何縱容令郎作惡了,這次在下白來啦!堡主已推得一干二淨,在下只好告辭了。”
  “老弟言重了……”
  “事實如此。”
  “老弟,在下有一良言相勸。”八方風雨仍然含笑說,神色似乎正在轉變中。
  “在下听得進忠言,不怕逆耳,堡主請說。”
  “老弟已傷了敝堡四位弟兄。”
  “不錯。”
  “敝堡的人已群情洶洶。”
  “這是可想而知,理所當然的事。”
  “因此,在下奉勸老弟,在日落之前,遠离光州五十里外,敝堡的人已到光州來了。”
  “哦!這得要很快的腳程。”
  “對街長興客棧,已替老弟准備好坐騎,老弟盡早動身,遠出八九十里,諒無困難。”
  “呵呵!堡主照料得周到极了。”
  “老弟投宿的汝南客棧,在下已派人送去一百兩程儀以壯行色。”
  “在下不乏盤纏,心領了。”
  “別客气,小意思。在下堡中有事,不克親送老弟登程,恕罪恕罪,告辭了。”
  “在下相送。”
  “不必客气,請繼續用酒。”
  柏青山送至樓口,笑問:“堡主就此返堡?”
  “是的,還有五十里路好赶呢。”
  “請好好准備。”
  “紀家堡隨時皆在准備。”
  “在下這就放心了。不送了。”
  “請留步。”
  送走了八方風雨,他冷笑一聲,丟下十兩銀子,舉步下樓。
  酒樓的大門口,一名大漢抬頭看日色,喃喃地說:“唔!西斜了,西斜了。”
  柏青山扭頭問:“你看什么?”
  “看太陽何時可下西山。”大漢奸笑著說。
  “快了,還有兩個半時辰。”他答,向街心走。
  對街的長興客棧,一名店伙牽了一匹坐騎過來問:“客官何時動身?坐騎已准備妥當。”
  他呵呵笑,揮手道:“別急,該動身時在下便動身了。”
  在走向汝南客棧后段街道旁,不少青衣大漢虎視眈眈。
  他不加理會,踏入了汝南客棧的大門。
  掌柜的帶了兩名店伙,捧著他的行囊,迎上去含笑道:“听說客官要走,小的已替客官一切拾掇停當。”
  一名店伙強笑著說:“包裹中有紀大爺奉贈的一百兩紋銀。店錢已由紀大爺會帳,客官不必破費了。”
  他呵呵笑,說:“等一等,在下要遲片刻動身,行囊暫且寄柜,等會儿再說。”
  他重行出店,信步到了右鄰不遠的一間食店前,說:“剛才只喝了十斤酒,腹中空空,得找食物填五髒廟,就在此地用些面食好了。”
  正待跨入店門,一名店伙伸手劈面攔住了,惶然道:“客官止步。”
  “怎么啦?”他問。
  “小店已打烊了。”
  “什么?”
  “小店的食物已經賣光,正在關門打烊。”
  他淡淡一笑道:“好,在下今天如果再發現貴店開門,保證貴店將真的關門辦喪事。”
  說完,他轉身便走。
  一名大漢笑嘻嘻地走近,陰笑道:“客官,到息縣方有食物賣,早些動身還來得及,沿途如有耽擱便赶不上了。”
  他一指頭點在大漢的喉下,笑道:“你的嘴太碎,還不回家找郎中治你的嘴?”
  大漢打一冷戰,狼狽而遁,嗓子破了從此成了啞巴,永遠不能說話。
  他知道,八方風雨已控制了光州南北兩城,把他孤立起來,要赶他离境,武林人如非必要,絕不在鬧區生事的,以免殃及無辜,也怕鬧出了人命,在官府落案。他也不例外,打定主意先离開再說。
  他不向北走息縣,反而向南行,一人一騎上道,出了南門,跟蹤的人反而亂了手腳。
  三匹健馬跟下來了,全是勁裝大漢。
  离城五六里,岔路上馳出一匹健馬,馬上的勁裝騎士吆喝一聲打招呼,并騎跟進笑問:“嘿,老兄,咱們同路,住何處去?”
  “天馬集。”他泰然地答。
  “哦!無色不早了。”大漢一語雙關地說。
  “還有兩個時辰。”他也針鋒相對地答。
  “最好不要去天馬集。”
  “怎么?有人攔阻?”
  “不,日落之前,不會有人攔阻。”
  “日落后有鬼魅橫行?”
  “當然有。”
  “好,在下一輩子從沒看見過鬼魅,能看到,眼福不淺哩!”
  “你不怕?”
  他拍拍馬包,馬包內藏著一張弓兩袋箭,笑道:“要怕,就不會來了。”
  “你老兄定然有同伴,人多就不怕鬼。”
  “呵呵!正相反,在下是單槍匹馬,走啊!時光不早了。”
  他的馬突然放蹄狂奔,狂奔了半里地,他發覺坐騎突然慢了下來,馬似乎在發抖。
  他扳鞍下馬,開始卸下行囊。
  騎士的馬馳近,問道:“老兄,怎么了?”
  他淡淡一笑道:“鞍褥內有异物,异物逐漸刺入馬背,馬怎受得了?”
  “哦!你打算……”
  “打算徒步赶路。”
  “哦!日落前怎赶得了五十里?”
  “呵呵!那就借閣下的坐騎一用吧,下馬!”
  他右掌拍出,閃電似的擊中大漢的右膝,再五指一收,大漢怎受得了?大叫一聲翻落馬下。
  他將馬包背上,抽出里面的弓取了三枝箭,弓弦狂鳴中,后面追來已接近至三百步的三人三騎,人喊馬嘶亂成一團,一一落馬。
  他躍上馬背,一聲長笑快馬加鞭走了,遠出半里外,馬儿向西馳入茂密的叢林,落荒遠走。
  當天四更時分,紀家堡東南角,十余枝火箭破空而飛,落入堡中各處房舍,片刻間升起了六七處火苗,柏青山發動襲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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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掃描,無涯 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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