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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下面已不再黑暗,黑煞女魅忍住創口的疼痛,抓住帶繩,任由他拉上。接近坑口,一段承塵挾著熊熊烈火,以雷霆万鈞之威向下砸,熱浪逼人。張允中鋼牙一咬,吸气功行百脈,硬起拳頭接。任何內功也抗拒不了火,但仍可禁受片刻。
  在火焰飛騰中,黑煞女魅被拉了上來,兩人渾身是火。
  張允中發了狠,抱住黑煞女魅滾倒,扑滅身上的火焰,奮余力貼地竄出,沖過嗆人的煙火,滾出佛堂門,滾入擺落死尸的小院子。
  一個死尸突然蠕動,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張允中成了個衣衫凌落的黑人,搶近死尸。
  “誰放的火?”他厲聲問:“你們……老天!誰殺了這么多人?”
  “公孫……公……”那人含糊地說。
  “誰?”
  “公孫大……大少……庄主……”
  “什么?公孫英?”
  “是……是的……呃……救……救……我……”
  “好,我救你……”
  “呃……”這人再次昏厥,气息漸弱。
  張允中扶起這人的上身,歎口气頹然放手。
  已用不著救了,救出去也沒有用,這人的胸腹交界處裂了一條大縫,肝和胃都裂了,支持不了片刻,百轉金丹也無能為力。
  “我們走吧,救不了啦!”黑煞女魅在旁說,她也成了一個黑人。
  沖出火海包圍中的興園,兩人逃至一處小溝旁,重生的喜悅,表現在兩人激情的擁抱中。黑煞女魅在張允中怀里又哭又笑,真個像個瘋子。
  興園東面有一條小徑,通向城南的南北大道。距岔道口尚有兩里地,對面來了十余位腳下甚急的人。
  前面有兩名雄偉的大漢領路,緊跟在后面的兩個人是江湖秀士和小張三。
  斷后的是千里獨行一雙老夫婦,也走得額上見汗,可知他們赶得甚是匆急。
  雙方在小徑折向處碰上了,馬行狹道難以回馬。
  春熙春月姐妹,對千里獨行不陌生,粉臉一變,率頷廿余名扮男裝的手下,警戒地避至道右。
  后面山林的上空,興園的大火直沖云霄。
  江湖秀士腳下一慢,哼了一聲。
  “歐陽大哥,怎么啦?”小張三問。
  “桃花塢女匪,那兩個假書生……”
  “我要懲罰她們……”小張三气往上沖。
  “不可魯莽。”江湖秀士拉住了他,徐徐向前接近:“公孫英那群人,确是走這條路赶往興園褚家的。女匪們在這里出現,毫無疑問也是追逐公孫英而來。不管女匪們有何不當,至少她們仍然是允中的……允中一面的人,你挑釁恐怕反而會引起允中的不快,是嗎?”
  “這……”
  “交給我。”
  雙方逐漸接近,气氛一緊。
  春熙姐妹臉色相當難看,神色中仍可隱約看出難以消散的哀傷。
  面面相對,气氛更緊,雙方皆飽含敵意,空間里流動著淡淡的刺鼻煙火味,似乎象征著不祥和災禍即將發生。
  “張允中呢?”江湖秀士沉著地問。
  “為何問他?”春熙姑娘臉色更難看了。
  “不必問原因。”
  “是敵是友?”
  “你說呢?”
  “我不必問原因,也不必問是敵是友,反正已無關宏旨了。”春熙黯然歎息,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
  “你胡說什么?”小張三厲聲問,嗓音全變了,不祥的預感像泰山般向他壓來。
  “人生七十古來稀,截頭去尾,如意地活著的時間畢竟不多。死了,什么都沒有了,恩恩怨怨情情愛愛,都可以一筆勾銷了。”
  “你到底在說什么?”江湖秀士也感到不對了。
  “我不管你們是張允中的朋友或仇人,把你們對他的恩怨,全交給我承當,我替他和你們了斷。”春熙將身邊的老園丁推到面前:“老人家,把興園所發生的災變,擇要地告訴他們。”
  老園丁將所發生的變故,擇要地一一說了。
  小張三還沒听完,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搖搖欲倒,驀爾昏厥,跌入江湖秀士怀中。
  千里獨行一群人,面面相覷呆住了。
  “你們如果沒有采取行動的打算,我們要走了。”春熙任由淚水滴落胸襟:“我們要到南京,公孫英那小畜生做下了這种人神共憤的事,必定不敢再在故鄉逗留。他一定會加快赶往南京,向他老爹及時提出警告,提防褚家的人報仇。所以,我們要赶先一步,在南京找他。”
  “你們走吧!”千里獨行苦笑,指揮眾人讓出路:“也許,我們南京見。”
  “南京見。”
  張允中和黑煞女魅,在周家的竹樓養傷。
  年已半百的主人周八极十分熱心好客,替他們張羅住處、衣食、藥物,絕口不提興園的事,彼此心照不宣。
  一住五天,兩人的傷口已經愈合,不久即將落痂,行動已經毫無妨礙了。
  暴風雨已經過去了,鎮江已不易看到有頭有臉的江湖名人。而一些二三流的人物,卻暗地里大肆活動,只要有門路,打听消息并不難。
  張允中悄然回到客店,取回自己的包裹行囊。
  黑煞女魅也從寄宿的地方,取回自己的行李。
  之后,兩人用簡易的化裝,順便向蛇鼠們机巧地打听消息。
  這天近午時分,主人替他們准備了午膳,便獨自前往菜圃干自己的活,從不打扰他倆的清談。
  “奇怪,我們在興園知道公孫老狗在南京,我的朋友也說老狗确是向南京走的。”張允中一面進食,一面說:“可是,這兩天我們所得到的消息,卻是公孫小狗帶了一群爪牙,乘船經瓜州,沿運河向北走,并沒有去南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小畜生雄心勃勃,羽翼已丰,應該是自己闖天下的時候了,還能一直在他老爹的卵翼下稱雄道霸嗎?”黑煞女魅提出合理的判斷:“他不能跟老爹走,這是合情合理的事。再說,只要他不在他老爹身邊,興園的主人褚大爺,就沒有向公孫老狗問罪的充分理由。小畜生向北走,是最聰明的舉動。”
  “你的猜想很合情理。”
  “畢竟我闖了几年江湖,見識要比你多一點。”黑煞女魅以老江湖自居。
  “不管他往何處走,哼!”
  “你的打算是……”
  “他的手段太惡毒,絕不饒他。他乘危放火,同時將殺人放火的罪名加在我頭上,妄想死無對證,自己脫身事外。哼!他走不了的。”
  “你要……”
  “我要將他擒住,帶他到南京去找他老爹,順便辦妥你的事,一舉兩得。”
  “辦我的事?”
  “你不是要擒住九天魔鷹,追查一件血案嗎?”
  “對,擒九天魔鷹。”黑煞女魅的眼中,又出現了可怕的煞气。
  “絕劍秦國良那群人在南京,九天魔鷹必定也在。”
  “如果他們真的黑白兩道的人合流……”
  “沒有什么好怕的。”張允中冷笑:“我們在暗處,見机行事。明天我們就走。明天,我們將以另一面目出現,在江湖轟轟烈烈干一場。”
  “另一面目?”
  “你,改不改無所謂。我,我要以……要以……你不是說過我像一頭鷹嗎?”
  “是呀!可是……”
  “可是什么?”
  “天下間已有七支鷹。”
  “我也穿黑,黑天鷹如何?”
  “黑天鷹?這……”
  “現在,天下間有八支鷹了。”
  “黑天鷹……黑天鷹……”黑煞女魅喃喃自語,突然興奮地嬌叫:“你是什么鷹我不管,我高興的是你也穿黑。允中,我配得上你嗎?”
  “反正兩個都黑。”
  “我好高興,你是因為我穿黑,才穿黑的。”黑煞女魅臉上涌起朝霞,冷森的鳳目有了真正喜悅的笑意,情意綿綿地注視著他。
  “是不是為你而穿的,反正明天將有一支黑天鷹。下午,我找人加工赶制黑鷹裝。”
  就這樣,江湖多了一支鷹:黑天鷹。船駛過揚州,駛過高郵,駛過寶應,駛入淮安府地境,向北又向北。這是一艘雙艙快船,千余名的舟子都是一等一的雄壯大漢。
  前艙住了公孫英和他的五名貼身死党,后艙也有十二名高手爪牙,都是三山別庄的精英,正是他經過多年准備嚴加選擇的党羽,作為稱雄道霸的本錢。
  這些人平時不住在三山別庄,隱藏在极少人知的一處下庄內。
  這些人,公孫英在三山別庄亮像走動時,從不跟在他身邊露面,只有极少數的心腹才知道這些人的底細。
  遠在十年前,公孫龍便暗中積极替儿子准備闖天下的人才,要讓儿子在自立門戶時一鳴惊人。
  運河船支甚多,初夏水位高,正是航運最忙碌的季節。
  官方的漕舟,一隊隊絡繹不絕,把江南的丰富農產,拼命往北運,養活北方無數的人。因此,船速不可能快,輕快的快船,僅比普通船支稍快些少而已。
  公孫英并不急于北上,沿途游覽,結交一些黑道朋友。
  他有的是錢,用錢相當慷慨,慷慨就能交到朋友,深受各地的蛇神牛鬼歡迎,名气也就逐漸升高。
  入幕時分,船靠上了平橋鎮東碼頭。
  平橋鎮,稱為淮南的門戶,屬山陽縣,距府城約五十里。
  鎮很大,鎮區跨運河,平橋橫跨運河,保持交通暢達,因此河兩岸都有碼頭。這里是宿站,建有水驛。
  如果漕舟到達,兩岸的碼頭帆檣林立,熱鬧非凡。
  不但有水驛,也有座陸驛,南北大官道通過鎮東,不想乘船慢慢走而急于赶路的人,通常走陸路,用坐騎代步,雖然車馬勞頓,但比乘船快得多。
  平橋陸驛位于東街口,街對面是平橋巡檢司衙門。出街口東行三五十步,就是南北大官道。要投宿的人,必須折入鎮城門投宿,所以這一帶旅店甚多。街中段,有一座廣廈,那是本鎮名人康大爺康世超的宅第。江湖朋友都知道,武林淮南第一家,指的就是康宅。主人恨天無把康世超,一雙鐵臂足有千斤神力,二百斤的鐵鼎一手就可托起擲出兩丈外。
  假使与他交手的人被他抓住,那可就完蛋了,一拉一扯,保證可以將人撕成兩片,摔出去足以遠及四丈以上,可怕极了。
  街上行人擁擠,康宅的健壯門子雙手抱胸,站在高高的門階上,頗饒興趣地注視著忙碌的行人。
  三個气概非凡的人,雄赳赳气昂昂到了門階下止步。那位穿了青袍的佩劍中年人,含笑升階。門子放下抱胸的手,警覺地打量來人。
  “請了。”青袍人含笑抱拳為禮,然后袖底取出一封拜帖遞過:“江南公孫英、凌如風、古建陽,途經貴地,特地前來拜會康大爺,相煩稟報。”
  門子一怔,看了看拜帖。
  “公孫英?鎮江三山別庄有位狂彪公孫龍公孫庄主……”門子訝然問。
  “正是公孫英的尊翁。在下凌如風。”
  “攝魂妙劍凌爺,久仰久仰。”
  “呵呵!攝魂妙劍十年前,不幸敗在東方家子弟劍下,從此絕跡江湖。沒想到十年之后,老弟仍能一口叫出在下的匪號,江南第一家的子弟,果然名不虛傳。”
  “三位請至客室待茶,晚輩立即派人稟報管事,請!”門子客气地肅客。
  門房中還有兩個人,客室就在門房旁。門子先派人持帖入內稟報,親自為客人奉茶,執禮甚恭。
  不久,出來了三名大漢,請客人在大廳內相見。
  進入大門,大院子已經站了不少人。
  主人恨天無把壯得像座山,半百年紀精力充沛,領了八名子弟,大開中門降階相迎,少不了客套一番,互相奉承似乎一見如故。
  大廳已經點起了燈火,全廳通明。
  賓主再次客套一番,如此這般頗為親切。
  奉茶畢,廳中只留下兩個伺候的人。
  “少庄主与凌、古兩位兄台大駕光臨,未能遠迎,恕罪恕罪。”主人再三客套:“江南群英很少到北地來,在下深感榮幸。諸位如果不急于就道,何不在敝地小作勾留?也讓兄弟有机會作東,与諸位多親近親近。”
  “晚輩只是途經貴地,久慕康前輩風儀,冒昧投帖拜謁,來得魯莽,夜幕投帖,确是失禮。”公孫英說得更客气:“只是明早便須啟航,失禮之處,前輩見諒。”
  “少庄主這就見外了。”恨天無把大笑:“在下与令尊公孫庄主,同是道上的朋友,早年也曾有數面之緣,只是一南一北,平時少通音訊而已。哦!少庄主此次北上,但不知……”
  “晚輩奉家父之命,在泛游歷練,由凌叔与古叔陪同,希望能增廣見聞,多交几位朋友。這次打算拜謁貴府,北上京都天子腳下見識見識。”
  “哦!少公子該知道京師的江湖風云人物吧?”
  “略有所聞。”
  “早些天,京師第二號人物,神劍秦泰的儿子絕劍秦國良,經過敝地住了一宵。”
  “晚輩知道,他們是上敝庄尋仇的。”
  “什么?尋仇?”恨天無把語气似乎感到意外,但神色間卻明白表示已經知道這件事:“秦國良打著白道高手的旗號,帶著兩個儿女耀武揚威,但他手下的蛇神牛鬼,有大半是咱們黑道上的朋友,他算那門子英雄?”
  “黑道朋友改邪歸正,就可以改頭換面啦!前輩假使与絕劍攀上交情,豈不也可成為白人?”公孫英語中帶有刺。
  “可惜,在下無意与他攀交情。”恨天無把明白地表明態度:“說巧也真巧,他們來時,在下到鹽城訪友,等在下返回時,他們已經走了。秦國良确曾派人送拜帖來……”
  “康兄不是故意躲他吧?”攝魂劍含笑接口。
  “就算是吧。”恨天無把的答覆并不肯定。
  “幸而康兄不在家,呵呵!”
  “所以說巧羅!呵呵!”恨天無把怪笑:“事后,兄弟听說他沿途派人裹脅一些江湖朋友替他壯聲威,真是他娘的混蛋加三級。”
  如此率直表明態度,的确缺乏江湖闖道者的風度与見識,但也表明了對絕劍秦國良那群人的极端憎恨,也表明了与同道之間的親切感情。
  “那混帳東西确是坑了不少人。”攝魏妙劍也及時表明白己的憎恨:“幸而公孫庄主早一步得到消息,沒上他的當,雖曾發生一些不愉快的沖突,總算彼此勢均力敵,誰也沒占便宜。貴府是南北交界的中樞,江北河南舉足輕重的要地,貴鎮又是淮南第一大埠,近來發展想必如意吧。康兄雄才大略,武功蓋世,誰不知淮南第一家的聲望?鴻圖大展財源茂盛自在意中。”
  “好說好說。”恨天無把頗為得意:“這些年來,承蒙道上的朋友抬愛,兄弟這里的局面,倒也有了一點成就和規模,比起三山別庄領袖江南群倫的中天情勢,自不可同日而語。”
  “呵呵!康兄一定听說三山別庄被大火所毀的消息。”攝魂妙劍顯然對主人的圓滑頗感不滿。
  “呵呵!凌兄,庄院毀了可以重建,人死了可以加上兩個,兄弟從不以暫時的挫折成敗論英雄。三山別庄能光榮地阻止北地白道群雄的囂張气焰,這份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庄院被毀于桃花塢綠林女匪手中,無損于公孫家的江湖威望。老實說,以兄弟這里的基業來說,真還禁不起女匪們三二下重擊,江湖人与匪豈能相提并論?一千個江湖亡命,也比不上十個敢于攻城掠地的綠林悍匪,那是不能比的,凌兄。”
  “如果僅是桃花塢的女匪,還不至于撼動得了三山別庄。”公孫英硬著頭皮充好漢:“她們勾結了一些人,事先敝庄毫無所知,沒得到任何風聲,因而疏于提防,意外地栽在她們手上了。總有一天,晚輩會与一眾朋友,將石門山桃花塢踏成平地。屆時,尚請前輩多加支援。”這才是公孫英此行的目的,結交天下群雄,作為日后直搗石門山桃花塢報仇雪恨的預棋。
  但他卻忘了,恨天無把老奸巨猾,早就看出他的來意。先發制人表明了態度,直接聲明這里的基業,經不起桃花塢女匪的三二下重擊。
  “這件事,少庄主必須慎重考慮。”恨天無把進一步旁敲側擊:“据在下所知,桃花塢雖然算不上金城湯池,但也不是咱們這些散沙似的江湖人,所能隨便踏進的。廿年前,白道領袖人物玉龍崔老前輩,偕同天下白道頂尖儿高手,襄助拘魂白無常搜殺玉面神魔,曾經深入桃花塢,但沒造成任何損害,那是有史以來,外人進入桃花塢唯一的一次。”
  “康兄,老匪絳仙已經死了,桃花塢已日暮途窮,已非昔日盛況。”攝魂妙劍及時替公孫英解圍:“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桃花塢并不是不能攻破的。桃花塢女匪敢于攻掠三山別庄,其他江湖朋友的山門,她們更是進出肆無忌憚,誰敢說她們不會到淮安來找淮南第一家?這件事并不急,時机一到,只希望康兄能助咱們一分聲勢。足矣夠矣!”
  “那沒問題。”听說事并不急,恨天無把答應得很慷慨:“道上的朋友,不管有否交情,同仇敵愾嘛!只要用得著兄弟的地方,派個人捎個口信通知一聲,必有報命。諸位的船剛到?”
  “是的。”
  “這樣吧!兄弟派人到寶舟跑一趟,把船上的弟兄全請來,在舍下聚一聚,如何?”
  “康兄的盛情,兄弟心領。”攝魂妙劍知趣地喝掉杯中茶:“船上人多口雜,而且他們早已准備膳食,豈能打扰尊府?就此告辭,容圖后會。”
  雙方客套一番,最后主人熱誠地送客。
  送走了客人,恨天無把匆匆進入東院秘室。
  室內有五個人,神色頗為凝重。
  “大哥,他們怎么說?”一位虯須壯漢問。
  “公孫少庄主承認三山別庄毀了。”恨天無把鄭重地說:“人嘛!似乎還很像一回事。果然不出所料,他們有意向桃花塢進行報复。”
  “大哥答應他們了?”
  “當然不好當面拒絕,我也不會拍胸脯保證全力支持,反正早著呢!到時候再說。明早我去回拜,你們切記不要露臉。明天如果他們不走,一定會派人四出,打听熟朋友的下落。你們如果露面,很可能被他們套上脫不了身,所以你們最好不要在外面走動。”
  “大哥沒把無情劍的行蹤告訴他們吧?”另一位有支朝天鼻的人問。
  “他們沒問,我怎會提?無情劍畢竟与咱們的交情非比尋常,他不辭而別离開公孫家,雖然有他的苦衷,但畢竟有點不合道義,离開得不是時候。公孫少庄主鷹視狼顧,不是什么大仁大義寬宏大量的人。要讓他知道無情劍的去向,豈有善罷甘休?這件事,千万不可露口風,以免有損朋友的道義。”
  大宅房舍甚多,這座東院的秘室,木來是主人招待特殊身份朋友聚會的地方,附近禁止不相關的人接近,相當清淨隱秘,風吹草動,都可以听得清楚。
  微風颯然,掩上的室門在眾人听到衣袂飄風聲,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之前,吱呀呀怪響推開了。
  “什么人?”六個人倏然而起,臉色驟變同聲喝問。
  虯須漢抬起巨掌,作勢發掌准備滅燈應變。
  外面是走廊,欄外是小院子,院子里的廊柱上,點了兩盞照明的燈籠,因此景物一覽無遺,看得真切。
  一個全身黑,戴了支露雙目,頭上形如鷹頭的黑頭罩,腰帶上插了單刀的人當門而立。
  鷹頭罩做得相當精巧,貼縫上黑色的羽毛。巨型的鷹喙是硬緞制的,繡上的鷹眼特別大,火眼金睛,在燈光下閃閃生光,夜間看去,益增恐怖。
  “黑天鷹。”怪人用陰森的語气回答。
  “亮名號。”恨天無把沉聲問。
  “黑天鷹。”
  “貴姓大名?”
  “黑天鷹。”
  “黑天鷹?唔!江湖上似乎從沒听到黑天鷹的名字,你……”
  “現在,你已經見過了。”
  “好吧,就算你是黑天鷹,你這种掩去本來面目的怪打扮,憑良心說,倒是很出色的,閣下,這算標新立异,以便成名立万的怪招嗎?”
  “也許是。”黑天鷹似乎不想多說一兩個字浪費口舌。
  “閣下,這必須要有真才實學才行。”
  “不錯。”
  “天下七鷹中沒有黑天鷹。”
  “現在有了天下八鷹。”
  “你有這份能耐嗎?”
  “有。”
  “好,就算你有。閣下深入秘室,有何指教?你知道這是犯忌的事嗎?”
  “來找你們討消息。”黑天鷹直接了當道出來意。
  “來討消息?你他娘的昏了頭,你知道你在對誰提出這种該死的要求嗎?”恨天無把怒火漸升。
  “我想,你是恨天無把康世超。我黑天鷹已來了片刻,听到你們的談話。”黑天鷹這次說得最多:“你們提到了無情劍單定遠。三山別庄溜走了的無情劍,沒錯吧?”
  六人臉色一變,恨天無把的臉色更難看。
  “你……你是公孫少庄主派來的人?”恨天無把又恨又怕:“你們這樣做,未免把淮南第一家看扁了,你心目中那有我恨天無把在?康某一開始就把你們看成道上的朋友……”
  “不要提公孫少庄主,在下与他無關。”
  “那你……”
  “黑天鷹只想知道無情劍的下落去向。”
  “該死的!你要我恨天無把出賣朋友?”恨天無把肝火愈來愈旺,先前的惊容一掃而空。
  “黑天鷹与無情劍有過節,需要和他了斷。你如果想為朋友擋災拒禍,可以不說,但黑天應不會因為你不肯說,而拍拍翅膀飛走。”
  恨天無把一聲怒吼,急步搶出。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位淮南一霸豈敢小看這頭鷹?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必須先發制人,搶先下手。
  右手金雕獻爪抓上盤,左手海底撈月封住下方,雙手齊出志在必得。
  這位老江湖力大無窮,綽號恨天無把,意思是說如果天有把,他都可以抓起來或扳倒。
  這一上下齊至,只要被他抓住,穩可到手將人撕裂,至少也要將人摃成扁鴨。
  話說不是強龍不過江;打上門來的人,豈能沒有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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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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