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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警奸分明


  “你這家伙要找女婿?呸!別人可以,司馬賢侄不行。”鬼手天魔怪叫。
  怪醫魯川冷哼一聲,不悅地說:“我姓魯的說一句是一句,決不容誤解。喂!你跟我走呢,抑或是要我扛你走?”
  “老夫不受任何人支使,你少做夢。”
  怪醫魯川哼了一聲,突然沖出伸手便抓。
  鬼手天魔正待用尚可派用場的右手回敬,可是心想動手卻不听指揮,一陣徹骨奇痛無情的襲來,頭腦一陣昏眩,眼前發黑,向前一傾,站不牢不支倒地。
  怪醫魯川將人扛上肩頭,冷笑道:“哼!在我怪醫魯川面前動手腳,你差得太遠太遠了。”
  說完,扛著人從溪畔向南一折,繞出羊市往南壩,遠离城廂。找到一所荒野中的農宅住下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
  農宅為怪醫准備了一間淨室,安頓了兩個人,替他們整備茶水等物。
  辰時正,鬼手天魔緩緩蘇醒,他感到渾身麻木,除了心中明白之外,想移動身体的任何部份,也力不從心。
  他張開怪眼,發覺自己正被放在幽暗的室中,躺在大木床上動彈不得。床畔的木椅上,擱著他已被擊碎指掌骨的左掌,其色青黑,紫黑色的血水仍在流。
  床前,怪醫魯川正聚精會神的搬弄著他的腹脅,灰眉深鎖,似有疑團在心。
  他吸入一口气,痛苦減輕了許多,但內腑仍隱隱生疼,冷冷的說:“小輩,我老人家的左手掌被你割掉了?”
  怪醫魯川哼了一聲,說:“掌指骨碎裂成千百塊,肌肉凌落,僅皮膚受損稍輕,老夫如不替你割掉,整條手臂都無可挽救。你這家伙掌碎之后,仍然不將鬼手功散去,真是自尋死路。”
  “小輩,你可知天下間有誰可以一舉擊毀可比金鐵的鬼手功?”
  “別臭美,老夫一個指頭,便可破了你的鬼手功。”
  “老夫所中的毒……”
  “你的性命能否從鬼門關拉回,老夫不敢這下定論。”
  “鐵蓮子淬了何种奇毒?”
  怪醫魯川將兩粒鐵蓮子用三個指頭挾著,伸在他眼前讓他細看,說:“依老夫的眼光看來,鐵蓮子光滑無孔未淬异物,沒帶毒質,至于是否沾有無色無溴的异毒,卻非老夫所知,老夫對毒物不內行。
  按中毒情形推論,肌肉收縮,內髒麻木,是一种可令人軀逐漸腐爛的毒物,十二個時辰內如不遏止毒物內侵或排出,你非死不可。”
  鬼手天魔臉上出現了古怪的笑容,徐徐道:“你這江湖郎中不善治病,滾你的!不必強充內行,治死了老夫,而后不會有人找你了,砸破了飯碗划不來。”
  “啪啪”兩聲暴響,怪醫魯川給了他兩耳光,打得他腦袋昏沉沉,然后怪笑道:“老夫醫定了,你死是你的事。老夫先用藥疏通你的內髒,令肌肉不再抽縮,一面發汗排出异物,一面固本培元。你如果死了,老夫找司馬英小子的事要多費神,我宁可在你的毒傷上打賭拖時日。”
  “你想逞能?”
  “閉上你的鳥嘴,休打扰了老夫的精神,金針松穴不能大意,錯下半分痛死你這混球,你不信?”
  說完,哼了一聲,右手金針一旋一捻。
  “哎……喲!”鬼手天魔狂叫,大罵道:“你這狗娘養的……”
  “哈哈!再試試吧!”
  “哎……”鬼手天魔痛得滿頭大汗,叫到最后,聲嘶力竭。只有呻吟喘息的份儿。
  且回頭表表楊林海子南岸的事。
  帳幕中,自從雷堡主走后,四周气氛极為緊張。
  黃河神蛟重責在身,不敢大意,將由天南叟帶來的人,分撥在各處嚴加提防,等待著可能前來踩探的江湖愛管閒事之輩。
  從昆明送來的包袱,里面藏了一個李姑娘,黃河神蛟將她安置在中間帳幕中,點上睡穴讓她沉沉入睡。
  雷堡主乃是好色如命的色狼,這是公開的秘密,武林中盡人皆知。
  表面上看,他不會公然采花做案,這是最為犯忌的無可原恕的罪行,他怎會傻得做這种蠢事?
  他做得极為高明,在他行蹤所至之處,除了引逗一些聞名的風流女娃之外,決無美女被辱之事發生。
  暗中自有他的死党從遠地下手劫來一些美貌女郎供他瀉欲,玩上十天半月。如果得到他的歡心,便秘密送往堡中藏嬌。
  如果不滿意,這位倒媚的少女,便永遠在世間消失了,命運不問可知,決不讓人找到一絲一毫線索。
  有時,他偶或看中一些少女,也會派專人下手劫取,但決不在他的行程所經處擄人,也不許任何江湖人在他所經之處做案。
  所以江湖上無人知道這位武林聲譽极隆的天下第一堡堡主,是個無法無天的劫色魔王。他的罪行,除了堡中的人,外人是不明就里的。
  想抓住他的罪證,那是不可能之事,因為替他辦事的手下,都是忠心耿耿的江湖好漢,都是他千方百計收買的死党。
  除了好色之外,雷堡主的為人,卻是慷慨無比的大英雄,外表和藹,對江湖朋友亦以孟嘗君自命,終年奔走江湖,為朋友排難解紛,出手万金毫無吝色。
  唯一令人失望的是,在雷家堡他极少接待外客。
  事實上,他在堡中逗留的時間少之又少,慕名往訪的人,最好在江湖上等他。
  到堡中拜謁的人,只能在賓館中投帖留連一兩天而已,堡中主事便會告訴賓客主人目下尚在何處逗留,恭請客人离堡。
  在江湖中,一些聲名狼藉但姿色上乘的女淫妖,大多与雷堡主有交情,這是武林公開的秘密。
  他不對任何女人久戀,應付得八面玲瓏,常引起一些衛道之士非議,他卻頗因此而自豪。
  因此,反而無人注意他暗中的行事,風流而不劫色,是無傷大雅的事,好色乃是人之常情哩!
  李姑娘,也就是司馬英所送的移民中,第一位絕色少女。
  為了她,沈云山曾經改頭換面,不再肮肮髒髒。為了她,司馬英和雷少堡主第一次在劍上爭雄。
  司馬英一行人送移民到程番府,各自分手。
  程番府加派了兵馬,護送移民啟行,增加了馱馬,移民群的老小婦孺便用不著步行赶路,每天以一百三十里的行程,赶向云南報到。
  一群武林高手在亦住東面河谷中火拼,逗留了六七日,移民群卻在風雨飄搖中,赶過了頭。
  在經過曲靖時,合該有事,被雷堡主發現了這朵嬌花。
  但他不動聲色,派人盯上了,等移民群赶到昆明的當天晚上,無聲無息地擄來了。他落腳在楊林,昆明發生了滅門和走失少女的事,与他無關。
  這一月來,云南江湖朋友云集,誰干的好事?反正有人,卻不是他雷堡主,与他無關地決不會有人怀疑到他的頭上。
  四海狂生早就垂涎這塊天鵝肉,他比他父親雷堡主對美麗的少女更感興趣,且眼光更高,手段更高明。
  在曲靖,他遇上了移民群,可是消息不妙,他父親已插上一腿,他只好死了這條心,可是心中卻不好受。
  雷堡主在楊林逗留,四海狂生有點心疼,不死心,他要再看看天鵝肉是否已被他父親叼到了。
  他也知道父親今晚有事赴昆明,定然在半夜甚至五更左右方能赶回。
  他色令智昏,要想找机會僥幸,將天鵝肉先咬一口再說,造成事實大事定矣!
  為了李姑娘,他第一次栽在何津手中,愈得不到的東西,獲得的心情愈殷切,他怎肯輕易放過机會?
  他知道他父親的行事慣例,算定今晚李姑娘必定被擄來,人到了,雷堡主卻不到,正是大好的机會。
  他身穿白袍,這件袍有兩面,一白一黑,平時他喜穿白,到了將近動手光景,便換上黑的一面。
  月黑風高,他离開客店越房上屋向北走,卻未料到三更半夜十字路口上有行人,身形暴露被人盯上了。
  出了楊林市區,他果然了得,立即發現被八個高手盯住了,心中大急。
  他以為是父親派來監視他的人,大事不妙,心說:“糟!難道爹也知道我對李妞儿有意?管他,且先扔脫他們再說。”
  他向右折,身形反而放慢了,從楊林東面折回了市區,進入市街突然隱下身形,穿房越巷再出鎮北,換了黑袍去如流星。
  他仍掉了后面八個人,卻扔不掉司馬英和何津。
  因為八個黑影并無尋根覓跡的打算,繞了一圈并未見白影有何不法行為落入眼下,早萌撒手之意。
  再加上八個人不愿分散,輕功造詣參差不齊,未免遲緩了些,重追入市區,房屋稠密,确是不易盯緊一名高手,丟失了白影,竟自向西出鎮走了。
  司馬英卻不同,他發現八個黑影原來是追逐一個白影,這白影也有點眼熟,在出鎮時便向何津說:“兄弟,前面的白影,可能是熟人,武林中愛夜穿白衣的人不多,沒有惊人的造詣不敢試嘗。”
  “大哥,你怎知是熟人?”何津問。
  “我是指白影的輕功身法眼熟,飄然而動,去勢如電,大袖似乎幅度不大。”
  “像誰?”
  “雷少堡主。”
  一听是雷少堡主,何津心中一動,他了解司馬英的心理,大概是想進一步了解這個小淫賊今晚有何舉動。因此接口道:“大哥,前面八個追蹤的人,輕功身法高低差异极大,看光景又不想分開盯梢,不易追上的。走,咱們走右側追蹤,你的輕功比他們高明多了。”
  司馬英向右閃,也低笑道:“兄弟,挖苦我么?你的造詣比智鈍大師高明多多,我再練十年也望塵莫及。”
  兩人向右側掠出,緊追不舍,眼看白影重又折回市區。
  何津說:“這家伙机靈,已發覺被人追蹤,要扔掉追蹤的人了。大哥,你先到前面出鎮處等我。”
  “怎么?”司馬英訝然問。
  “這家伙狡猾,等會儿定然仍從原處出鎮,我銜尾緊盯,你先在鎮外等候。”
  司馬英知道何津了不起,自己卻不胜任銜尾緊盯,他沒有這份深厚的造詣,只好說道:“好,賢弟,我先走一步。”他在鎮北一株巨樹下,卻等到了一個黑袍人。何津向樹下用傳音入密之術發出一聲低嘯,兩人會合狂追。
  何津似乎像個無形質的幽靈,泰然舉步不費勁,一面向馬司英說:“這家伙不是東西,半途換衣,卻逃不出我的神目,定然在今晚為非作歹。”
  “賢弟可看清了面貌?”
  “是他!”
  “誰?’
  “四海狂生雷江小淫賊。”
  “追,這家伙定然在這儿做案。”司馬英气憤地說。
  “大哥,不會的,他不會傻得在夜間做案,日后傳出江湖,雷家堡豈不完了?”
  “反正這家伙不會有好事,咱們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兩人在后盯梢,相距約有十余丈。
  不久便接近了雷堡主的帳幕附近,四海狂生的身法放慢了,開始逐段接近,小心翼翼向右徐繞。
  繞過一座矮林,前面現出了燈光,雷堡主的帳幕在望,相近不過三二十丈之遙,燈光從帳口透出,從漆黑的野外向燈光處看,看得极為真切,沒看到任何人影。
  四海狂生略一打量,再向右繞,想從后面接近后面的帳幕,蛇行鷺伏聲息全無。
  驀地,左側一株矮樹下,突然傳出一聲沉喝:“朋友,請大駕至帳幕小坐,在下已久候多時。”
  所有的人全伏下了,夜風蕭蕭,無人回答。
  四海狂生像一條蛇,伏在地面悄然藉草掩身溜了。
  司馬英和何津在后面十余丈緊跟,用耳力跟蹤循聲探索,喝聲乍起,只道是行藏已露,一征之下,爬伏在地用目光留意發聲處的動靜,便被四海狂生乘机擺脫了。
  “朋友,在下認為,用不著再請,再請就不夠意思了。”仍是矮樹下發出的聲音。
  司馬英不敢移動身軀,他不知對方的話是沖誰而發。
  他感到何津緊倚在他的左脅背,一陣奇异的淡淡幽香,像在空間無人的山谷里,嗅到從遠處飄來若有若無的花香,像是素心蘭,也像革蘭,十分清雅而令人心神為之一爽。
  他不知香從何來,卻心中凜然,附耳向何津說:“賢弟,我嗅到一股談香,小心,也許咱們已被發現,這家伙用迷香計算咱們,先准備退路。”
  何津卻以為他有所發現,狠狠地嗅入一口气,說:“不像有迷香,大哥你……”
  “果然是發現我們的隱伏處,退!”司馬英說。
  樹下緩緩走出一個高大的黑影,冷哼了一聲。
  兩人不退倒不打緊,退了不足三尺,便被對方警覺了,似乎正用眼光向兩人伏下處注視。
  還是何津机警,輕輕一按司馬英的背脊,兩人趴伏不動,聲息全無。
  其實黑影發現了四海狂生,并非是發現他倆人。
  “刷”一聲輕響,黑影向前掠出時,一只宿鳥突從草中飛起,“啪啪”兩聲扑翅響,飛走了。
  黑影站住了,“呸”了一聲說:“見鬼!又是水鳥。”
  黑影疾閃,從兩人隱身處左側不到兩丈掠過,到了矮樹下,那是另一個黑影,身形未定便輕聲問:“沙兄,有所發現么?”
  沙兄倒掠而回,憤憤地說:“真見鬼,半個更次卻發現了五只水鳥,這鬼地方討厭,笑話可大了!”
  “哦小弟也發現了兩次,這儿是海子南岸丰饒之區,有水鳥并非奇事。喂!沙兄,說實話,那次在七魂谷,你隱伏在司馬英身畔,到底得了多少金珠?”
  “見鬼,那小狗机警,早將金珠藏起,气得我一把火燒了他的天心小筑。”
  司馬英愈听愈火,沙兄的話,令他火冒三千丈,听對方既稱為沙兄,定然是勾魂手沙罡。
  想不到沈云山的猜測,果然料中。
  他忍耐不住,突然閃電似的掠出。耳听沙罡自承放火燒了天心小筑,他怎能忍得下這口怨气?
  何津沒想到司馬英現身掠出,他不知司馬英在亡魂谷的變故,想伸手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好跟著現身。
  兩黑影果然高明,司馬英一動,便被他們發現了,同時冷哼,左右一分。
  “站住!”勾魂手大吼,接著說:“鼠輩斗膽,竟然鬧到……”
  他本待將雷家堡三字說出。
  司馬英卻冷叱:“勾魂手,姓沙的你認得我么?”司馬英假使稍慢發話,可能局面全變,他會發現雷堡主的秘密,后來的演變不可逆料。他搶著叫出勾魂手的身份,錯過了大好机緣。
  雷堡主在堡中隱藏宇內聞名的凶魔,在外行事決不許他們暴露身份,一旦被人認出,慘劇立生,不僅對方非死不可,被認出的人也活不了多久。
  司馬英的冷叱,在晚間曠野中,傳得遠而且清晰,十余丈外的帳幕中,燈火突斂。
  四海狂生雷江相距不遠。吃惊之余,忘了他今晚志在先嘗的天鵝肉,奔入了最在一座帳幕。
  真巧,這座帳幕正是黃河神蛟的,見有人沖入,手一伸,抓起了手邊一把寒芒如電的分水刺。
  四海狂生沉聲低叫道:“鄭叔,小侄雷江。”
  “咦!你……”
  “快!沙兄已被人認出,風緊。”
  “帳口黑影一閃,出現一身藍袍假扮雷堡主的天南叟,急問:“少堡主,此話當真?”
  “听!外面正在……天!是司馬英那小狗。”
  天南叟大吃一惊,要讓司馬英知道勾魂手是雷堡主所派臥底的人,這万斤重擔他挑不起,他是沙罡的師父哩!
  他向黃河神蛟低叫:“鄭兄,撤,先求穩當,再擒司馬英。”
  燈光乍滅,奇异的怪嘯聲傳出,帳幕一一悄然拆除,人影也一一隱去。
  四海狂生在眾人大亂的空隙中,一聲不吭潛入中間帳幕,不久,背了一個大包裹,三不管溜了。
  勾魂手一听對方的口音,本就吃惊非小,再听叫自己的名號,只感到心往下沉。
  如果他不是身在雷堡主的帳幕旁任警衛,他不怕指名道姓,誰也不會摸清他的底細,料不到他會是雷堡主的死党。但今夜他決不能暴露身份,不然,將大禍臨頭,一聲“勾魂手”姓沙的,喝破了他的膽。
  他听到了嘯聲,心中更寒。
  嘯聲是說,身份既露,帳幕將先行撤走,他必須將人擋上一擋爭取時間,以便撤离,最好先將來人拾下。
  他不再遲疑,唯一的生路是先宰了司馬英,如果司馬英溜走了,他將難保老命。
  同時,他也不敢妄動,司馬英的根底他清楚,不堪一擊。
  但同來有另一個黑影,誰知道司馬英到底來了多少人?
  他必須將所有的人誘出,一网打盡,若走脫了一個,他勾魂手死定了,雷堡主怎肯饒他?
  他赤手空拳迎上,冷笑道:“听口音,你定是司馬英。”
  司馬英將在曲靖買來的劍緩緩撤出,切齒道:“姓沙的,你還記得在下,很好。”
  “當然好,沒病沒痛。”
  “在下的天心小筑。是你放的火?”
  “小意思,你猜對了,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哩。”
  “說說看,狗東西。”
  “反正你將要血染荒草,說也無妨。你還記得丁丫頭么?沙某結了她一柳葉刀。還有,你那几名管家,有几個是六大門派的走狗。哈哈!我替你送他們去見閻王,做了一場功德。”
  司馬英恍然大悟,原來了綠珠所中的暗器是這家伙所為,他疑云大起問:“閣下到底受何人所差?”
  “哈哈!在下受我自己所差,要你那一囊珠寶。”
  “哼!鬼話。以尊駕的造詣來說,強奪并無困難,因何屈居奴仆之列……”
  他触到了勾魂手的痛處,兩月的奴仆生涯所受的委屈,化為無邊怨气往上沖,怒叫道:“小狗,廢話什么?你來了多少人?”
  何津大概已听出些少頭緒,走上兩步迎上道:“姓沙的,等擒住你時,你會吐實的。我,何津,只來了兩個人,你乖乖地上。”
  未落,一閃即至,毫不客气地一掌削出。
  “你找死!”勾魂手怒吼,“金豹露爪”突然抓出,要抓往削來的小手,小手似乎毫無勁道,硬接又有何不可?
  另一個黑影一聲不吭,拔劍沖向司馬英。招出“白蛇吐信”狂妄地從正面搶攻,劍气銳嘯,內力修為惊人。
  黑夜交手,絲毫大意不得,這家伙小看了司馬英,竟然以气吞河岳的聲勢從中宮進招強攻。
  他卻不知道這時的司馬英已不是在亡魂谷挨打的司馬英了。
  司馬英不知對方有多少人,反正帳幕中定有更強的高手,千万不可往下拖,拖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他心頭涌起無窮殺机,決定用亡魂劍法制敵死命。這些天來,他已獲亡魂劍法的神髓,正好用這家伙試劍。
  劍到,他不接招,身形乍閃,無數劍影突然撤出。
  “錚”一聲,劍鋒輕触對方的劍愕。
  黑影看不清人影,反正劍愕右側被触,撤劍向右搶絕不會錯,便轉向右撇劍。
  糟了,司馬英的劍尖突然由聚而分,神奧絕倫的奇招“鬼魅幻形”別說是黑夜間,光天化日之下,比他強一倍的高手也無法輕易避開。
  “嗤”一聲厲嘯,司馬英的劍竟在黑影在后方出現,剛好切入空門,長劍倏吐倏吞,身形后飄,其快無匹。
  黑影似若未覺,身軀仍向右旋,劍一撇之下,尚未收回准備出招,劍身突然一晃。
  黑影在晃第二次時,腳下已亂,劍向下一沉,“錚”一聲脫手跌落草中。
  “哎……”叫聲倏揚,黑影以手按胸,又叫了半聲,晃了兩晃方行仆倒。
  一照面換了一招,司馬英竟將比他強得太多的對手擊倒。
  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怎么?這家伙劍气懾人修為決然了得,為何卻是虛有其表,一招也禁受不起?因此也飄退丈外,眼看黑影徐徐倒下而發怔,對方中劍后片刻方發出瀕死的慘叫,可知出劍的速度委實惊人。
  他對亡魂劍法信心大增,膽气一壯。
  驀地,左右兩側黑影疾閃,每一個黑影都來勢如電,但見冉冉而至,一躍而下,遠及五六丈開外。
  右方不遠處,何津与勾魂手換了兩次照面,“啪啪”兩聲暴響,勾魂手連換兩掌,“唉”一聲慘叫,跌出三丈外。
  何津如影附形迫近,連制勾魂手三處重穴,右耳后藏血、胸前鳩尾、肋下章門。他下指如風,全是難經住打擊的重穴。
  但他下手极有分寸,力道恰到好處。
  接著,他一把將人拋過,叫:“大哥,走!”
  司馬英一把抓住擲來的勾魂手,知道不能戀戰,對方人太多,而且全是了不起的高手,挾住人叫:“好,以后再算。”
  兩人的輕功高明,火速撤走。
  何津拔劍殿后,說:“全力快走,小弟殿后。”
  十余名黑影如電射星飛,狂追不舍,但愈追愈遠,天色太黑,追了三兩里,便失去了司馬英兩人的形影。
  兩人左盤右折,將近楊林。
  司馬英在一株巨樹下停步,向何津道:“賢弟,且等等,先拷問這家伙再說。”
  河津卻不同意,急急地說:“不可,恐怕他的党羽追到這儿,麻煩得緊,何不赶一程,在路上找一處偏僻地方拷問?反正順道,用不著在這儿逗留。”
  “賢弟言之有理,走!”
  兩人向西繞走,真巧,赶上了挾了人逃走的四海狂生。
  四海狂生先逃向楊林,不敢逗留。他怕主事的天南叟到楊林搜查,到了客店,打開馬廄牽出了坐騎,匆匆將行囊捆上,奔上了西行大道。
  司馬英兩人奔上了官道,突听前面蹄聲如雷,隱隱可見一匹白駒在前絕塵飛馳。
  何津目光犀利,低叫道:“前面是雷小狗,追!”
  兩人一陣急赶,距馬后不足十丈,已被四海狂生發覺了。這家伙心怀鬼胎,不時向后留神,發現兩個黑影已迫近了馬后,怎得不惊?
  他以為是天南叟已經赶到,大事不好!
  如果讓天南叟發現他劫走了李姑娘,這還了得?
  他加了一鞭,雙腿一夾,靴跟在馬肋下連擊兩下,白駒像一匹狂駒,向前疾沖,四蹄似乎已無法看清,只有震耳的蹄聲在后面震蕩,馬后的塵埃,急劇地飛騰。
  白駒發揮了神威,果然是馬中之王,去勢如電,輕功已臻化境的司馬英,無法和四條腿的神駒賽跑。
  何津本想獨自追上,但又不敢讓司馬英留在后面,追了三兩里地,人和馬已拉遠至三十丈外。
  他說:“大哥,不必追了,這家伙有神駒。可苦了咱們的兩條腿,讓他去吧。”
  司馬英只好放慢身形,徐徐收勢,到了一座密林旁,便向右竄出說:“賢弟,先拷問勾魂手,帶著他礙手礙腳。”
  他將人往一株樹下放倒。
  何津走近說:“先喘口气,讓我治他。”
  “小心他自絕。”
  “小弟理會得。”
  兩人略一調息。
  何津在勾魂手身旁坐上,從頭上拔下發結針,“嗤”一聲插入勾魂手的牙關穴,再兩手齊動,運指如風,在勾魂手腳腕重要經脈各處一陣點拂,方拍開所制的穴道,勾瑰手便緩緩蘇醒。
  司馬英坐在另一面,訝然道:“賢弟,你這种手法是……”
  “毀他絕脈,最狠的制人手法。”何津答。
  “哇”一聲,勾魂手噴出兩口鮮血,人已全醒。
  何津冷哼一聲,沉聲道:“姓沙的,先別忙運功,告訴你,目下你手無四兩力,已癱瘓了。牙關穴被制,除了輕聲說話,連嚼舌的力道亦已消失。好好回答問話,不然,哼!有你受的。”
  勾魂手許久沒做聲,他在暗中求證何津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不必枉費心机,閣下。”何津點破他說。
  勾魂手已試出結果,突然慘叫道:“天哪!你……你好……好狠毒的手……手段,你……”
  司馬英接口道:“從實招來,留你一條殘命。”
  “只有死的沙罡,沒有招供的沙某人。”勾魂手咬牙切齒地答,不住喘气。
  何津冷笑道:“我卻不信。”
  勾魂手嘿嘿笑道:“你非信不可。”
  何津的發結針往他胸上一擱,說:“真的?”
  勾魂手凶眼一瞪,不屑地說:“你可以將沙某挫骨剔肌,試試我勾魂手是否經得起考驗。”
  何津手中的發針,緩緩刺入勾魂手的右期門穴,陰森森地說:“用不著挫骨剔肌,第一步刺穴縮脈之術大概你尚可承受得起,試試啦!
  期門穴乃是三十六大穴之一,屬陰維,上達結喉,下抵足內踝的筑賓穴,下手略重不死也殘廢終生。但在下的手法,卻又不同,不死亦不殘,卻痛苦難當,哼!你以為自己了不起,看你能忍受多少种酷刑?”
  勾魂手已無法回答,他全身重穴皆被制住,無法動彈,痛苦的浪潮,已無情地向他襲擊,淹沒了他。
  何津輕捻發針,不住左右輕旋搖晃。
  勾魂手渾身大汗淋漓,濕透重衣,前半身的肌肉,不住繃緊、收縮,有節拍地一張一弛,每一顆細胞都在跳躍,頰上的肌肉不住痙攣抽搐,鬼眼瞪得似銅鈴,像要突出眶外。
  司馬英沉聲問:“閣下受誰所差?說!”
  沒有回答。
  他再問:“回答,以你的性命交換。”
  勾魂手吁出一口長气,昏厥了。
  何津一指點在他的人中穴上,再按住巨闕穴向上徐推。巨闕穴又叫返魂穴,輕輕推拿可以令人蘇醒,揉了兩下,勾魂手醒了。
  “招不招?”司馬英厲聲問。
  勾魂手不住喘息,用只可隱約听得見的聲音虛脫地說:“招,沙某必死;不招,沙某亦死。与其偷生而死,不如死得英雄些,你們枉費心机……哎……唷……”
  話未完,渾身一陣痙攣,再次昏厥。
  何津又將他推醒,冷笑道:“第二步,你的陰維脈將開始收縮了。”
  勾魂手全力大叫道:“除死無大難,沙某可不是偷生怕死的人,頭可斷血可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沙某不在乎任何酷刑,你們也絕不會從沙某口中問出任何口供的。下手吧!等什么?”
  何津是個鐵石人,左指順針下旋向下滑。
  勾魂手渾身狂震,大小便失禁,雙目向外突出,臉上肌肉扭曲,十分怕人,顫抖著叫:“除死……無……無……無大……大難”
  叫完,痛得再次昏厥。
  何津又將他拍醒,冷冷地說:“忍著點儿,閣下昏厥了三次,死不了的。招不招?”
  “不……不招。”勾魂手答。
  何津的左手按上了他的丹田穴,毫不帶感情地說:“第三步,真气洗腑。”
  “化骨揚灰。何所懼哉?”勾魂手喘過一口气,乖戾地答。
  司馬英突然站起,平靜地說:“放了他,賢弟。”
  何津訝然抬頭、困惑地問:“大哥,你……”
  “這人是個英雄好漢,用不著問了,放了他。”
  “大哥,縱虎歸山……”
  “日后交手,殺他。”
  “依你,大哥。”
  “賢弟,請解了他被毀經絕脈手法所制的經穴。”
  何津解了勾魂手上身的穴道,站起說:“大哥,你運三昧真火用赤陽神掌替他解下身的穴道。”
  司馬英大惑,不知何津因何不解勾魂手的下身穴道,苦笑道:“愚兄的赤陽神掌,不能……”
  何津輕身离開,搶著說道:“赤陽神掌二十五年不許出現江湖,但救人卻可不受約束,大哥放心。”
  司馬英不再問,立即運起赤陽神掌,雙臂火熱,掌心出現的圓心已略泛金色,他的內力修為日漸精進,距大成之期已為期不遠。
  他在何津的指導下,替勾魂手解了穴道和被制的經脈,站起說:“閣下,你是個了不起的硬漢,下次當你手中有兵刃時,你我必有一場慘烈的死拼。”
  勾魂手平躺在地喘息,虛弱地問:“你既知日后,為何不殺我。”
  “咱們將公平一決,目下殺你有失公允。”司馬英答。
  驀地,他耳中听到何津用傳音入密之術傳來的語音:“大哥,留意左右,有三名高手貼地迫近,已到了四丈外,運功戒備。走!等會儿折返擒人,先不動聲色。免得惊走了他們。”
  司馬英知何津的造詣,不由他不信,緩緩轉身欲行,地下的勾魂手卻說:“司馬英,沙某有忠言相告。”
  “尊駕有何用意?”
  “速离開云南,不然將有殺身之禍。”
  “閣下嚇唬我么?”
  “忠言逆耳,信不信由你,這是沙某的一番好意。”
  “司馬英行事,不受威嚇。你老兄的好意,在下心領就是,行再相見。”
  在他們問答之際,右方四丈左右,一個黑影貼著樹干,幽靈似的在樹后站起。
  左方,兩個黑袍人在草中徐徐挺起上身,作勢扑出,聲息全無。兩人中,一人左手徐揚,作勢前扔,掌心有一把藍光閃閃的飛刀。
  勾魂手扶起上身,接口道:“請留步。”
  司馬英泰然舉步,頭也不回地說:“閣下身受折磨,体力元气大傷,留住元气!”
  話未完,何津倏然轉身,銀芒一閃,兩枚針形暗器出手,向后疾射。
  司馬英一惊,火速回身,晚了些,銀芒已不見了沒看到何津發射的暗器。
  “叮”一聲脆響。襲向勾魂手右肋的藍色飛刀,被銀芒擊落,墜落勾魂手的身旁。
  同一瞬間,左側草叢中傳出一聲凄厲慘叫,有人砰然倒地。
  也像在同一瞬間,右側一聲怒吼,沖出一條黑影,挺一根沉重的鐵杖,扑向左側草叢中,震天怒叫乍響:“狗娘養的,欺人太甚。”
  左首兩黑影倒了一個,另一名剛站起,聞聲撤劍,閃在一旁搶先出招。
  “錚”一聲脆響,劍杖相接,火花飛濺,使劍黑影被震得橫飄八尺,惊叫出聲。
  “王八蛋!你該死。”使鐵杖的怒吼,如影附形扑出,杖出風雷動,連逼五杖,把使劍的黑袍人迫退了三丈余。
  何津掠到了勾魂手身旁,拾起銀芒納入怀中,再縱至黑影倒下之處,拾回另一枚銀色暗器。
  司馬英拾起藍色的飛刀,黑夜中但覺腥气触鼻,搖搖頭把飛刀放置在勾魂手怀內,說:“留下吧!也許你可以找出凶手是誰。”
  勾魂手切齒道:“不用找,是自己人。沙某人頂天立地,雖坏事做盡,卻不是出賣朋友的人,想不到只一句話,便立即受到滅口的懲罰慘報,豈有此理。”
  何津挽了司馬英便走,一面說:“姓沙的,你的同伴功力超人,維護你綽有余裕,咱們走了,好好保重。”
  “那是在下的恩師赶到了,謝謝你們。”勾魂手沉重地答。
  司馬英一惊,問:“是令師戒貪和尚?”
  “正是家師。”
  司馬英不再說話,和何津匆匆走了。
  他這次義釋勾魂手沙罡,不僅替自己洗雪殺了丁姑娘的嫌疑,也免去日后一場浩劫,實非他始料所及。
  四海狂生擄了李姑娘,飛騎而遁。
  他擺脫了司馬英和何津,遠走十余里,穿過一座密林,前面是一道矮山脊,山脊上淺草及腰,官道上不見人跡。
  他飛馬上崗,驀地吃了一惊,正想兜轉頭,可是已沒有机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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