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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近午時分,大熱天。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人,如果肚子空空,而又不想找食物充饑,那他一定有毛病。
  姚文仲沒有毛病,他肚子正在唱空城計。站在悅來客棧門口,他一雙靈活、銳利、傲世的大眼,瞟向店右的衛香園食店,沖食櫥內挂滿的各式鹵味直吞口水。
  天下任何一座城鎮,几乎都有一處龍蛇混雜的地段,讓那些牛鬼蛇神活動。穎州府的府城東關,王忠祠右首不遠處,那條俗稱廟街的小街,就是這么一處地方。
  站在店門向街尾眺望,街尾就是小有名气的紫极宮。這座小道觀的香火,事實上比三忠祠要旺得多。到紫极宮拜李老君的信徒,比上三忠祠拜元代忠烈李輔兄弟子三人上香的信徒,多上百倍以上。求忠靈庇佑的人有如鳳毛麟角,求神仙庇佑的人多得很。
  這條街,還有客店、酒店、賭坊、半開門的土娼……天下任何一座城,都有人經營這些种行業,不足為奇。
  他的師父笑夫子,到紫极宮找朋友敘舊去了,留下他在客店里枯等,等了一上午,等得肚子里冒煙,站在店門口,看了食店中的可口食物,可就更難受啦!
  也許,師父正和老道們喝酒喝得忘了主辰八字,總不能空著肚了,呆鳥似的痴痴的等吧?師父是有名的酒壇子,喝起來就沒完沒了,尤其是碰上酒友的時候。
  他腰囊中銀子多多,何不自己設法填飽五髒廟?
  隨師父遍游天下三載歲月,他經常得自己設法買食物充饑。
  想了想,他終于向衛香園食店走去。
  食店門口食客進進出出,居然可以看到女人出入。
  跨入鬧哄哄,充滿各种怪气味的店堂,店伙們在正忙,似乎忘了招呼他這個小孤客。
  說他小,卻又不盡然,十四五歲,壯得象一頭牛犢,除了稚容未褪之外,完完全全是個大人樣。
  他自己找座位,走向近窗處的一桌。八仙桌坐了五個食客,一個個膀闊腰圓,高大健壯,有兩人佩了刀。兩人敞開的外衣內,露出精致的匕首。
  其他各桌,皆已經滿桌食客,那是說,都有七八個人。只有這一桌有五人,雖則四面分別坐滿,但有三面僅有一個人。
  “抱歉,擠一擠。”他老气橫秋世故地向那位留了八字胡的大漢說,禮貌卻也不差:“人真多,打扰打扰。”
  “給我滾到一邊去!”大漢暴眼一翻,嗓門象打雷:“你皮緊了是不是?哼!”
  食廳十余副座頭皆有食客,人在這种悶熱雜亂的地方暴燥易怒,不足為奇,大嗓門立即吸引了所有食客的注意,人聲一靜。
  他畢竟是頗為講理的人,但也不是弱者。
  “干嘛火气這么大?”他轉身便待离去,但嘴上難免有點不情愿:“閣下一定吃錯了藥。”
  “你說什么?”大漢跳起來厲聲問。
  “算了算了,沒說什么。”他舉步要走。
  大漢手一伸,奇快地抓住他的衣領。
  “你這小狗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姓孫的面前討野火。”大漢得理不讓人,高壯的身体象是金剛抓小鬼:“你再說一句試試?”
  “不要太過份了,閣下,放手。”他不止說一句,算起來該有三句。
  大漢另一手大掌疾揮,抽向他的左頰。
  相打無好手,動起手來就引發了他的野性,左手一抬,架住了來掌,反手一鉤一壓,擒住了大漢的右腕,馬步急移,將大漢的手反壓在桌上。
  他的右手,也叉住了大漢的咽喉反壓在桌上,食具一陣怪響,杯盤亂跳。
  大漢湊不及防,做夢也沒料到一個少年,有如此快捷的反應,和如此高明的身手,被制住了。
  光芒一閃,一柄鋒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右頸。另一名大漢的身手更快更高明,及時出手行凶制住了他。
  “小狗雜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持匕首的虯須大漢獰惡地說:“放手!在下不希望在大庭廣眾間,割斷你的咽喉。”
  他不得不放了姓孫的大漢,好漢不吃眼前虧,割斷咽喉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一左一右上來了兩個人,反扭雙臂挾住了他。
  食客一亂,引起一陣騷動。
  “四打一。”不知何處角落有人怪叫:“四個牛高馬大帶了刀劍的漢子,對付一個娃娃,不要臉。”
  第五名大漢,是一個暴眼獅鼻的佩劍人,用凶狠的牛眼,搜尋說話的人。
  姓孫的憤怒得象被踩了尾巴的貓,咬牙切齒在他的胸腹連打了七拳,每一拳都力道凶猛沉重,几乎每一拳都可把人打得內髒离位。
  他在兩名大漢強勁有力的挾持下,無法掙脫,被打得挨一記抽動一下,感到五髒六腑向外翻。
  “這小狗有气功根底。”手中仍拿著匕首在旁戒備的大漢叫:“用毒手法制他的丹田,破了气功再揍他。”
  姓孫的唔了一聲,挫馬步吸口气功行雙臂,力透指尖,沉喝一聲,右手五指如鉤,向他的丹田要害抓去。
  他的雙腳,恰好吸腹上收。
  快,慢的人注定要倒霉,大漢運气行功浪費了時間,而他卻早已蓄勢已待。
  右腳踢在姓孫的小腹上,左腳也踢中姓孫的小臂。
  一雙腳發力不同,一縱一橫,技巧极為純熟,不象是出于一位少年的腳。
  嗯一聲怪叫,姓孫的仰面倒退。
  腳落地勁道驟變,挾持他的兩大漢只感到震力傳到,馬步一虛,巨大的掀力及体,頭重腳輕,突然飛翻而起,身体失去主宰能力。
  大亂中,惊叫聲大起,食客紛紛走避,店伙叫苦連天,今天的生意賠定了。
  似乎天崩地裂,翻倒的人壓坏了桌子,各种怪聲浪亂人耳目,店堂一團糟。
  五個人中,猛然間倒了三個。
  第四名大漢還沒弄清是怎么一回事,變化太快太突然,手剛搭上刀把,人影已虎扑過來,重拳擊中了肚腹,便被打得正面倒下。
  第五名大漢恰好在同一瞬間,排眾搶近對面壁根的食桌,還不知身后所有的同伴已經遭了殃。
  這一桌有三個人,一雙年已半百的中年男女,与一個七八歲的小娃娃。
  剛才怪叫不要臉的人,就是那位中年男人。
  大漢怪眼一翻,一拳攻向中年人的胸口。
  中年人淡淡一笑,退了一步,一拳走空。
  大漢顧得了中年人,忘了站在一旁的小娃娃。這也難怪,一個七八歲的娃娃還用得著提防?
  小娃娃一閃即至,雙手一伸,便抓住大漢的佩劍,系帶立即斷裂,佩劍易主。同時,小娃娃的右腳,后一剎那掃在大漢的膝彎上。
  大漢驟不及防,向前一栽。
  “劈啪!啪!”中年人右掌閃電似的連揮。
  “啊……哎……”大漢被三記正反陰陽耳光,打得烏天黑地,狂叫著舉雙手亂揮擋格,上体后仰。
  “滾!”中年人冷叱,一腳將大漢踢翻。
  姚文仲就在大亂中,鑽出店門溜之大吉。他胸腹挨了七記重擊,再不走可就得躺下了,鼓余勇出其不意擊倒四個人,他已到了油盡燈枯境界,必須及早脫開。
  五個人全倒了,全都有點快斷气的感覺。
  負責挾持的兩個大漢受傷最輕,爬起最快,看清了情勢,心中一寒。
  小娃娃拔出奪來的劍,劍比小娃娃矮不了多少。
  “我要砍掉你們的手。”小娃娃紅馥馥的臉蛋上有怒意,似乎童稚消失了,換上了凶霸霸的面孔,居然單手舉起沉重的劍。
  “小英,不可胡鬧。”中年婦人含笑叫:“把劍丟掉,小小年紀不許玩凶器。”
  “不。他們欺負人。”小英斷然拒絕。
  被耳光擊倒的大漢狼狽地爬起,中鮮血不停往下流。
  “你……你們……”大漢厲叫。
  “你最好赶快帶了同伴滾蛋!”中年人背著手冷冷地說道:“你們開封五義五只地老鼠,跑到此地撒野,如果想充人樣,保證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你……你是……”
  店堂食客都逃盡了,后門口,卻來了一位挽道髻的修長身材青衫客,相貌堂堂,半百年紀,正是男人一生中最成熟的巔峰歲月。
  “他是九華山庄的內庄總管許純陽,神鷹許純陽。”青衫客接口:“天下五庄三世家,九華山庄名列第二庄。你們如果口出不遜,可能得留下身上某一些零碎,神鷹一抓之下,很可能先掉落的,是閣下的耳朵。”
  五個大漢大吃一惊,誰敢招惹俠義道風云人物的五庄英雄?打一冷戰,鼠竄而走。
  神鷹一雙冷電四射的虎目中,突然出現濃濃的戒意。
  “最近几年。江湖上罕見閣下的魔蹤。”神鷹一面說。一面暗地默運神功戒備:“好象有人說,魔劍姚世群失足跌落泗州白龍潭淹死了。”
  “哈哈!你總不會把我看成鬼魂吧?”魔劍笑嘻嘻地向里走:“咦!一塌糊涂,這里發生了什么禍事了?是你公母倆干的好事吧?俠義門人拆人家的店,該怎么說呢?喝!還有這個小女娃,這么小就玩弄殺人家伙了?”
  “你管不著。”小女娃丟下劍,气虎虎地說。
  魔劍好眼力,小女娃是男童打扮,一眼就被看穿了。
  神鷹神色一懈。已看出魔劍并無敵意。
  “剛才有位少年入店買食,被開封五義行凶揍了一頓,本來占了极端优勢,最后反而被少年擺平了四個。”神鷹加以解釋:“姚老魔,你真的還在世間興風作浪。”
  “你看我象個淹死鬼嗎?”
  “但……這几年……”
  “紅塵五魔有三魔已經先后見閻王去了,老一輩的人,還是識象些急流勇退好些。大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江湖是年輕人的天下,老一輩的人何苦戀棧活現世?”魔劍似乎感慨万端:“姚某云游世外,已經三年了。貴庄主電劍梅濤,好象春風得意,仍然領袖武林號令江湖,他比我強多了。”
  “身為九華山庄主人,鐵肩擔道義,豈能勇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敝庄主想退也不可能。”神鷹臉上有了笑容:“為了應付邪魔外道的挑釁,九華山庄保持聲譽有其必要,但要說敝庄主仍然領袖武林號令江湖。卻又有失公充。剛才開封五義向在下動手動腳,就是最好的說明。想當年,我神鷹許洪昌的聲威,并不下于你們紅塵五魔,至少那些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在神鷹面前無禮,而開封五義只是地方上的二流人物,也敢公然在許某面前耀武揚威。”
  “哦!你的意思是……”
  “表示近年來,九華山庄的人,不在江湖走動了。”
  “哈哈!也表示九華山庄,要走霉運了。”魔劍大笑著說。
  “你這話又是什么意思?”神魔的笑容消失了。
  “表示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你……”
  “許老兄,我告訴你千古不移的大道理。”魔劍依然笑容可掬:“那就是你如果不主動打擊你的對手,對手就會不擇手段打擊你。關上門來防賊,早晚會被賊打進來的。我魔劍已經撒手不管江湖事,再也無意与你們這些人爭名利,但其他的人是不會輕易罷休的,爭名奪利畢竟是人人追求的目標。天殺的!看來,這里已經不可能找到酒食了,走也!”
  說走便走,洒脫的轉身出店。
  “咦!不……不象嘛!”小女娃突然說。
  “不象什么?”神鷹惑然問。
  “許叔,這人真是魔劍?嚇死人的老魔?”小女娃的神情,一點也不象被嚇死的膽小鬼。
  “一點不錯,小英。”神鷹苦笑:“紅塵五魔之一,列名第二魔。其實,魔道中人并非全是坏蛋,所以名之為魔,是指他們都有點不正常,行事不問是非好惡,為世俗所不容。比起那些匪類蛇棍,這种魔道怪人反而可愛多了。魔劍這老魔可能今天心情愉快,所以一點也不帶魔味,日后你如果碰上他,最好不要在他心情不佳的時候碰頭,不然……”
  “不然又怎樣?”小女娃真的追根究底。
  “他會把你折騰得半死不活,不管你是什么人,即使是紫禁城出來的太子公主,也阻止不了他行凶。”
  “我爹不怕他。”小女娃神气地說。
  “十年前你還沒出世,你爹与老魔先后七次碰頭。”
  “結果怎樣,許叔。”
  “電劍相逢魔劍,風云變色,結果是,你爹沒贏,老魔也沒輸。所以,九華山庄依然聲威永在,老魔也在世間逍遙。”
  “等我長大了,我會打倒他。”小女娃神气地說。
  “你長大了,他即使不死,也是個入土大半的人了,你能打倒他嗎?”神鷹笑了:“走吧!這里已經沒有我們的事了。”

  一聲怪笑,穿一襲破舊青衫的笑夫子推開了房門,笑聲突然僵住了。
  姚文仲在床腳下打坐,上身精赤,渾身汗水,臉上有強忍痛楚的線條。
  胸腹的皮膚一片烏青,有几處顏色特深。
  “你怎么了?”笑夫子入室掩上房門:“老天爺!你大概又闖了禍,受了傷。”
  “被五個陰毒的混賬東西暗算了。”姚文仲散去真气緩緩站起。
  “怎么一回事?”笑夫子仔細地察看他的傷勢。
  他將在食店出事的經過—一說了。
  “沒料到打我的那狗東西如此陰毒。”他最后說:“狗娘養的雜种!下次碰上,哼!我要剝他的皮。”
  “這是掌里乾坤圈所造成的傷痕。”笑夫子眼中冷電一閃:“出手時會在四指握緊,拳背便出現三根小毒刺,創口細個不易查驗,刺尖的毒物貫入人体,片刻使全体酸麻,痛苦難當,這是以陰毒見稱,最卑鄙的毒拳歐文的絕活。你……你說的那五個人,不可能有這混賬東西在內,恐怕是他的門人暗算了你。”
  “我已經記住他們的相貌。”
  “唔!气色雖差,似乎并無大礙。”
  “我服了我爹的祛毒丹,丹藥對症,死不了。哦!師父宏真道長怎么沒來?”
  “他有急事,喝了一頓老酒,他就火燒屁股似的,動身赶往鳳陽去了。小子,你給我听清了。”
  “師父…”
  “不要自以為了不起,隨隨便便讓人在你身上毛手毛腳。你的玄門气功火候還差得遠,而可被內家气功的奇技异能卻多得很。”
  “徒儿記住了。”姚文仲第一次表現得那么恭敬。平時,他對這位師父隨便得很。
  “你爹名列紅塵五魔的第二魔,手底下從沒繞過人。你是我笑先生的門徒,字內六怪我排名第三,橫行天下從來沒吃過虧。小子,你可不要替你爹和我丟人現眼。”
  “是的,師父。”
  房門突然傳出叩擊聲,并且傳來一聲大笑。
  姚文仲正想上前開門,門已被推開了。
  “哈哈哈哈……”笑夫子狂笑:“好家伙!是你,居然把我的笑聲學得惟妙惟肖,你就不怕東施效顰丟人現眼?哈哈……”
  “爹!”姚文仲感到意外惊喜,一蹦而起上前行了個禮。
  “咦!你怎么了?”來人訝然問。
  是魔劍姚世群,盯著愛子的胸腹腫青訝然問,笑不出來了。
  “小意思,在隔壁食店被人揍了一頓。”笑夫子說道:“你這個儿子,跟我混了三年,到現在還沒學乖,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哼!是神鷹打的?”魔劍冒火了。
  “見鬼啦!那來的神鷹?是五個混混。你這個儿子反應不夠快,受到了暗算。”
  “原來是那五個小丑。”魔劍恍然:“儿子,你真沒出息,開封五義五個二流白道小混混,你也栽在他們手上,你真會替咱們姚家增光彩。”
  “爹他們……”
  “不要說理由,不要緊吧?”
  “不要緊。”
  “那就好。”魔劍轉向笑夫子笑笑:“你笑夫子調教出來的門人,丟人現眼你責無旁貸。好啊!我把儿子交給你,你這師父顯然偷了懶。”
  “哈哈!這叫做老鼠仔生來會打洞。”笑夫子大笑道:“怎能怪師父偷懶?你魔劍本來就是第二流的人物,我笑夫子也屬于第二流的,你怎能期望兩個二流高手,調教出一個一流人物來?”
  “去你的!我魔劍誰敢說我不是第一流的高手?龍生龍,鳳生鳳……”
  “哈哈哈……”笑夫子狂笑:“你簡直沒見識,說的是沒知識的話。”
  “什么?你……”
  “龍決不會生龍。”笑夫子擺出有學問的夫子態度道:“龍生九子,各具异像,這是說,龍生的九子全是怪物,沒有一子象龍。”
  “你……”魔劍一愣,隨即笑了。
  “老朋友,別泄气。”笑夫子不再挖苦:“你這個儿子天資确是不錯,錯的是太過好奇和愛逞能。好奇和逞能都是練武的大忌,是送命的禍苗。你問問他,這三年來他到底闖了多少禍?尤其是愛充大人樣,走到那里都會出紕漏,你最好把他帶回家……”
  “慢來慢來。”魔劍制止笑夫子往下說:“你打賭輸了賭注,說好了帶他歷練五年,三年你就想撒手?你少給我撒賴。”
  “你……”
  “我才不管,那是你的難題。而且,我沒空。”
  “你在忙些什么?”
  “上面傾山訪道,先到太白山找閒云道人盤桓,沒想到在這里碰上你們。今晚我們聚一聚,儿子,我得考考你的見識,試試你的斤兩,我要是不滿意,一定把你揍得鼻青眼腫。”
  “該死的!當面說這种話。你把我這做師父的置于何地了?你簡直豈有此理。”笑夫子大聲提出抗議。
  “教不嚴,師之惰。”魔劍得意地說:“你如果想保持師父的尊嚴,就必須盡全心力調教徒弟。讀書人与練武人明顯不同的是:老秀才可能調教出狀元門生,而名武師很難調教出比師父高明的門徒,因為每個師父都留一手挾技自珍,也怕教會徒弟打師父。我要看你到底藏了多少私,你以為師父是好當的?”
  “哈哈哈……”笑夫子大笑。
  “呵呵呵!只怕你以后笑不出來。”魔劍半真半假地說:“我如果不滿意。咱們沒完沒了。”
  魔劍次日一早就動身走了。”
  笑夫子和姚文仲是第三天离店動身的。笑夫子臉上的笑容,雖然并沒消失,但任誰也可以看出,這是勉強裝出來的苦笑。幸好,還能笑得出來,雖則笑得很勉強。
  姚文仲雖然沒有頭青臉腫,但气色甚差卻是顯而易見的,這是被他老爹考驗后的結果,大概挨了不少揍。
  這三個師徒父子,調教的方法真是匪夷所思。
  他們踏上了到陳州的大道,道上行旅絡繹于途,烈日炎炎,車馬過處黃塵滾滾,真不好受。
  笑夫子肩下挂了包裹,點著一根山藤仗,寬大的青杉飄飄,真像一個富家翁。除了經常在外地闖蕩的江湖名人,誰也不知道他就是武林號稱字內六怪之一,名震江湖的笑夫子沈斌。
  怪,可知是刁鑽古怪的人,怪并不代表坏,當然不算是歹徒,但誰要是沖犯了他,那必定怪得令人受不了。
  古怪的師父調教出來的弟子,多多少少也沾了些怪气,所以姚文仲也怪,在炎陽下赶路,卻穿了一身密不透風的長袖藍衣扎腳褲,不穿草鞋穿了悶熱的短靴,像個受了風寒的少年。
  他臉上的气色,也的确像患了風寒的患者。
  所背的包裹是特大號的,手里有一根打狗棍,棗木制的,暫時歇腳。可以當拐用,放在身后撐住包裹,不必把包裹卸下來。
  兩人的頭上不戴遮陽圈,走動時居然生風,比遮陽帽管用些,但怪形怪相。
  官道旁穎河向西北伸展,与河時合時分,間或有些丘陵區,和沿途的小市集,旅客接站赶路,很少有匆匆赶路的人。
  兩人并不急于赶路,一面走,一面信口聊天。
  “你那位老爹混蛋透頂,不是玩意。”笑夫子似乎有意抓住机會發牢騷:“他的要求,已經超過你的年齡体能之外,完全把你當作武林高手看待,所以把你揍得不亦樂乎。哼!他想要什么?一個天才還是白痴?”
  “師父,你認為徒弟是天才還是白痴?”
  “白痴。”笑夫子不假思索地說:“所以你老爹會失望,會吹胡子瞪眼睛,會用他三十年闖蕩得來的丰富經驗來揍你,所以你老爹也是白痴。”
  “胡說……”
  “胡說?哼!你老爹的鬼心眼,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清楚得很。”
  “什么心眼?”
  “紅塵五魔宇內六怪,嚴格說來,都算不了真正的一流名家,僅可列名二流,你老爹希望把我的絕技傳給你,合兩家絕學造就一個一流名家,你知道嗎?”
  “師父難道不知道易子而教的道理嗎?家父……”
  “易子而教固然不錯,主要原因還是希望子弟能集兩家武技之大成,另創絕學發揚光大。可是,你老爹找錯了對象。”
  “怎么說?”
  “你姚家的根基出自玄門,我的內功是正宗練气術,兩者練法各有途徑,先天上就不能調和。你爹的劍術也淵源于玄門,詭异奇幻走的是邪道,所以与練正宗劍術的九華山庄電劍梅家,各擅胜場各有奧妙,始終無法更上一層樓。而我對劍毫無興趣,對刀棍學有專精,怎能融合在一起另辟蹊徑?所以,你根本不可能融合兩家之長……”
  “師父未免太小看徒儿了吧?”姚文仲大不服气。
  “就算你能融會貫通,獲兩家的真傳,仍然是二流人物,爬不上一流之列。”
  “我不信。”
  “咱們走著瞧。”
  “我會努力。”
  “你必須努力。自從五年前武林風云人物大會華山,卻碰上漢中群盜起兵造反,四天王大掠關中,蹂躪四川,引起天下大亂,江湖正邪結算,黑道白道火拼,俠義与邪魔壁壘分明,兩年中血腥遍江湖,武林元气大傷之后,各方埋頭培植后生子弟,積极為日后還逐鹿江湖作准備。你如果不努力,恐怕日后連二流的排名也排不上,替你爹和我丟人現眼。”
  “師父,你和我爹,似乎都把我看扁了。”姚文仲憤憤地說。
  “你扁不扁呢?”
  “……”
  “你得記住我的警告。”
  “警告?”姚文仲一怔。
  “在你不曾取得在武林應有的地位前,可不要抬出你爹的、我的招牌來混地位。”
  “當然不會。”
  “那就好。唔!前面那路旁的槐樹下,有兩個卑劣的混蛋,最好不要引起他們的注意。”
  路兩旁的行道樹濃蔭蔽比非榆即槐。前面百十步路右的槐樹下,有兩匹坐騎散放在野地里,兩個穿著騎裝、一佩刀一佩判官筆的中年人。雙手叉腰站在樹下像把門的神怪,高大健壯神气得很,銳利的目光不住向南望,似乎在等候南來的人。
  相距百步外,笑夫子便看清是什么人,可知并非沒有身份地位的小混混,連名列宇內六怪的笑夫子,也怀了三五分戒心。
  “那兩個家伙是何來路?”姚文仲問。
  “江淮雙丑秦古与許福,兩個黑道聲名狼藉的歹徒惡棍。”
  “武功如何?”
  “還不錯。”
  “師父對他們似有戒心。”
  “有一點,倒不是怕他們武功高強,而是怕他們會纏得你寢食難安,在大街上也可能悄悄從你后面捅一刀,或者用暗器送你去見閻王。”
  “原來是這种下三濫。”
  “這种人才令人害怕。因為防不胜防,所以……”
  “所以不要招惹他們,大吉大利。”
  “對。走吧!不要用眼睛瞄他們。”笑夫子放低聲音,因為雙方已逐漸拉近:“天下間大英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這种陰毒的下三濫,所以江湖的禁忌是:“宁打金剛,不惹小鬼。”
  “他們最好不要惹我,因為我也是小鬼。”姚文仲半真半假地說:“尤其是當我出門闖道的時候。”
  “快了,再過三年你十八歲,你老爹一定會赶你出門闖道的,蹲在家里苦練,絕對成不了名。”
  兩人低聲談談說說,逐漸接近了江淮雙丑所站處。由于兩人頭上的樹枝遮陽圈又寬又大,即使面面相對,也不易看到他們的真面目。
  江淮雙丑起初并不注意他們,直至接近約十余步,這才把遠眺的目光,投落在他們身上。
  “喂!站住!”那位滿臉橫向的大丑秦吉突然叫:“有話問你們。”
  笑夫子轉頭瞥了姚文仲一眼,意思是說:麻煩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姚文仲不怕禍福,他本不就是個闖禍精。他先向路旁移,取下背上的包裹提在手中,往對方面前一站。
  “是叫我嗎?”他信手將遮陽圈摘下抓在手中,露出嘴上無毛的娃娃臉,語气卻老气橫秋:“但不知有何見教?說啦!”
  大丑秦吉的佩刀相當華麗,是銀鞘狹鋒刀,刀靶的吹風是紅絲綢,軟柔而猩紅刺目。
  一看是個大孩子,大丑一皺眉,似乎覺得,個大孩子,在一個巨人似的、佩了殺人家伙的好漢前,這般大膽說話,委實令人感到意外和不悅。
  “你們從前面來?”大丑秦吉沒好气地問。
  “是呀!”姚文仲不假思索地答。
  “前面是三槐鎮吧?”
  “不錯。”
  “可曾看到旅客打尖中伙?”
  已經快近午了,該是旅客歇腳避烈日的時刻,落店或進食都叫打尖,午膳則稱中伙。
  “有,有許多,有車有馬。”姚文仲据實答。
  “可曾看到五位相貌堂堂的人?”
  “哦!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相貌堂堂。”
  “我所說的人是……”大丑不厭其煩,將要等的五個人相貌—一說了。
  姚文仲心中開始冒煙,所說的五個人相貌,正是三天前在食店,用陰手法暗算他的五個人:開封五義。
  “三槐鎮有几家食店,有五六十個旅客打尖。”他的語聲提高了一倍:“可就是沒有你說的五個鼠輩在內。”
  雙丑同時怒火上沖,吹胡子瞪眼睛。
  “去你娘的小雜种!”大丑火暴地叱罵。
  “咦!你這人怎么啦?吃錯藥不成?怎么罵人?”他也冒火地叫。
  “那五個人是太爺的朋友……”
  “哦!原來是一窩蛇鼠……”
  大丑怒火焚心,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出。
  他手中有物,左手包裹右手遮陽圈,揍耳光輕而易舉,絕對逃不掉右頰被打腫口中血出牙斷的惡運,出手快得連成名人物也不易避開。
  但他已早有准備,雖然他不是成名人物。
  一耳光落空,卻傳出噗一聲打擊著肉的怪響。
  一個無心,一個有意,無心的人一定倒楣。大丑做夢也沒料到,一個大孩子的武功如此高明,一時大意,陰溝里翻船。
  耳光是攻上盤的普通手法,而姚文仲的普通腳法魁星踢斗,恰好是由下向上攻擊的,出腿如電光一閃,一腳踢在大丑的左腹近胸處。
  “哎……!”驟不及防的大丑惊叫,掩腹挫身暴退,直不起來了。
  胸腹要害如果不運气或運勁相抗,受不了多少斤力道的打擊。大丑既沒運气,也沒運勁,受不了啦!
  二丑許福吃了一惊,反應甚快,晃身插入,擋在大丑身前,避免姚文仲追襲。
  “好小子,這是真人不露相。”二丑厲聲說。
  “哈哈哈!你以為我是假人?”姚文仲丟下手中物大笑,暗中運气行功戒備:“就算我是假人吧!你這位同伴也不該動手打人呀?你們是大人,大人就能不講理嗎?真是豈有此理。”
  二丑許福油然生出戒心,不再把姚文仲看成孩子。在江湖道上,碰上婦女、小孩、方外人,都必須特別小心。
  婦女很可能身怀陰狠絕技,出手便是毒招,小孩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武林規矩,輸了就有大人出頭,贏了就不顧一切向要害招呼;方外人通常不生閒气,很可能身怀奇技异能,因為方外人有閒暇練功,不像普通俗人必須為生活奔忙。
  大丑犯了禁忌,忘了提防小孩子。
  二丑提高了警覺,大喝一聲,一記現龍掌推出,拍向姚文仲的胸口,由于手長掌大,不可能讓矮小的姚文仲從中反擊,掌勢极為迅疾凶猛,志在必得。
  姚文仲果然不敢冒失地閃身切人,身形略移,右掌如刀,斜切對方的脈門,出手似乎更為快捷。
  二丑又一聲冷叱,掌化纏龍手,反扣姚文仲的腕脈,變招反制极靈活,似已料中對方必定會招對掌,所以乘勢擒拿。
  又不當了,姚文仲人小心眼靈活,切掌是誘招,掌向下沉,身形也下挫,左手閃電似的發招,一把扣住了二丑的右小腿。
  “哈哈哈……”他狂笑著疾退三步。
  砰一聲大震,二丑沉重的身軀被拖倒了。
  又是陰溝里翻船。
  已經站穩了的大丑秦吉,被憤怒沖昏了頭,暴怒地伸手拔刀。
  一根山藤杖從后面伸來,點在大丑的右耳后下方的藏血大上,奇异的勁道直撼腦門。
  “手离開刀,閣下。”笑夫子沉聲說:“對付一個小后生,你大丑秦古竟然想拔刀行凶,我問你,今后你還要不要在江湖上混?”
  “你……”大丑大惊失色。
  “你要是不想混,不想稱英雄道字號,我這里給你一下重的,你就從此過悲慘時日了。”
  “你杖上的力道有鬼。”大丑悚然叫:“決不是無名小輩,你是誰?”
  “你管我是誰?”笑夫子不愿亮名號。
  “在下要求拚搏。”大丑硬著頭皮說。
  “你江淮雙丑,什么時候開始向對手要求公平拚搏的?莫不是太陽從西升上天了?”
  “這……”
  “滾!”笑夫子沉叱,一掌拍在大丑的右頸根上。
  大丑厲叫一聲,直沖出七八步,方踉蹌穩下身形,臉色大變,這一掌力道恰到好處,而頸根卻是弱點,挨一下必定頭暈目眩好半天,气极大亂,稍重些不但會昏厥,而且會傷了頭筋和肺喉。
  大丑的右手也抬不起來了,想拔刀拼命也不從心。
  另一面,二丑許福像瘋了的牛,橫沖直撞追逐姚文仲,而姚文仲卻滑溜得像泥鰍,不時滑過二丑的身側,掌爪齊施,一擊即走,或者掃上一腳搗上一拳,看情景,不是靈貓戲鼠,而是鼠戲笨貓,笨貓怒叫如雷枉勞心力,吃足了苦頭。
  當然,姚文伸手腳的力道有限,想重創二丑也是不可能的事,二丑也休想占絲毫便宜。
  “老二……”大丑急叫:“咱們走。”
  二丑一听叫聲有异,知道大丑一定遭了意外,姚文仲那一腳固然夠狠,但不可能在大丑身上造成重大傷害。
  “老大,你……”二丑跳出圈外訝然叫,看到大丑臉上的扭曲丑像,心中一涼。
  看不到本來面目的笑夫子,在一旁輕拂著山藤杖,站的姿勢輕松得很。
  “咱們認栽,走!”大丑叫,向荒野的坐騎退。
  “老大……”
  “那用杖的家伙可怕。”
  “閣下亮相,亮名號。”二丑手按判官柄,找上了笑夫子。
  “你不配!”姚文仲嘲弄地叫:“沖小爺我來。要不了多久,小爺一定可以把你弄到那堆馬糞里.用馬糞替你糊臉。”
  “小狗你……”
  “老二,走!日后再說。”到了坐騎旁的大丑叫,叫聲急促,二丑不再遲疑匆匆撤走。
  目送二丑策馬馳走之后,笑夫子的目光回到姚文仲身上,眼神怪怪地。
  “師父,怎么啦?”姚文仲惑然問。
  “假使你沒挨你老爹一頓狠教訓,也不曾被開封五義暗算,今天,你會用巧打應付嗎?”笑夫子問得也怪。
  “不會。”姚文仲答得簡要坦率。
  “會怎樣?”
  “至少要与他們拆几招。”
  “結果會怎樣?”
  “這兩個混帳東西,是黑道人物中惡名昭彰的厲害人物,比開封五義惡毒百倍,陰狠兩百倍。一比一,為師可穩操胜算;一比二,胜算不會超過兩成。”
  “真是一次教訓一次經驗。”
  “徒儿學聰明了些。”
  “孺子可教。”
  “謝謝師父夸獎。”
  “今后,你必須把全副精力,放在練气与鍛煉內功上下功夫,智慧与巧打,加上渾雄的內功實力,你一定可以在第一流人物的風云榜上列名。”
  “徒儿必定全力以赴。”
  “看樣子,為師已經沒有什么好教你了。”
  “師父……”姚文仲吃惊地叫,他已听出笑夫子話中的弦外之音。
  “你別慌,我打算替你物色名師。唔!我得好好想想,哪一個妖魔鬼怪可以做你的師父。先不要急于下決定,現在赶路要緊。”
  兩人洒開大步,輕快地踏上旅程。

  似乎有許多府州交界處的要道處所,都有一座稱為界首的村鎮。南京和河南布政使司交界的地方,就有這么一座界首集,東面,是南京穎州太和縣境,西面,是河南陳州府沈丘縣境。集本身屬沈丘管轄,設有巡檢司維持治安,設有關卡檢查行旅客貨,包括管制旅客出人境。過往的旅客,必須在這里找巡檢司的公爺們,在路引上蓋關防,沒有路引就必須偷渡,誰不幸被抓住誰倒楣。
  江湖人可不吃這一套管制,尤其是黑道的凶梟,經常發生殺巡檢的事故,天下各地亡命之徒太多了,真正受到管制的都是善良的百姓。
  這天未牌時分,一老一小到達集東五里的五里亭,再往前走,就是河南地境了。
  界首集距太和約在七十里左右,算是一處小宿站,西行腳程慢的旅客,不愿赶路可以在此地投宿落店。
  兩人并不急于赶路,早已預定在界首集投宿。
  亭內坐著一個梳了懶人髻,白胡了亂糟糟,眼茫茫似乎要睡覺的糟老頭,一襲百衲青衫已變成灰黑色,一根草繩拴在腰間當腰帶。
  人老并不可怕,怕的是老來窮。這糟老頭的神情气色,分明又老又窮。
  “進亭喝口水,或許我得換雙草鞋。”笑夫子往亭口走去:“老天爺實在讓人受不了,好像這五月天整月沒下過半滴雨,真要鬧旱災了。”
  “去年鬧水災今年旱,老大爺好像真有點存心給人過不去。”姚文仲信手摘下枯萎了的遮陽樹圈丟掉,踏入涼亭瞥了老窮漢一眼,取水杓替師父舀茶桶中的茶奉上。
  老窮漢似乎耳朵也不靈光,對兩人的進人毫無感覺。
  “所以人不可以信天,天是靠不住的。”笑夫子喝完茶遞回茶杓:“老天爺和人一樣都是勢利鬼,永遠站在強者或成功者的一方。”
  “老夫深有同感。”老窮漢突然接口,翻著見白不見黑的無睛白果眼:“所以說,有些人攘臂高呼人定胜天,這种人一定比向天求助的可怜虫,活得有骨气些。老夫又老又窮,就算我向天磕破了頭,老天爺也不會平空掉下一文錢給我買衣穿,不會掉下一碗飯給我充饑。”
  “那你怎么辦?有儿孫倚靠嗎?”姚文仲問。
  “拔野菜拾麥穗充饑呀!”老窮漢說:“儿孫更靠不住,一個個撒手走得不知去向啦!”
  “現在,你可以有錢買衣食了。”姚文仲在腰囊掏出十兩的銀錠,塞入老窮漢手中:“到縣城的卑田院去吧!老人家,不靠天,靠人要穩當些。”
  笑夫子拍拍身上的塵埃,動身出亭,兩人輕松地踏著斜陽,走向界首集。
  老窮漢仍然坐在亭中,左手將那錠銀于一下下往上拋,接著了再拋,臉上毫無表情。
  距鎮集不足兩里地,路左里外的茂林中,突然傳來一陣震耳的狂笑聲,震得兩人耳中轟鳴,心煩气躁。
  “這笑聲好可怕,以聲傷人,威力十足。”笑夫子惊呼,臉色一變:“是攝魂神君尚君山的笑聲,這黑道巨孽怎么跑到無人的林子里練功?”
  姚文仲作了几次深長的呼吸,這才穩定下來,臉上變了顏色。
  “任何人也不會傍晚時分練功。”姚文仲自以為是地下定論:“笑几聲就停止,也不合情理。也許,他碰上了麻煩。”
  “唔!有此可能。”
  “師父,去看看。”
  “去看?你抗得了他的攝魂怪笑?”
  “還受得了。”
  “最好不要過問,這惡賊是不饒人的,假如他遷怒闖入的人,你我將有大麻煩。”
  “喝口水都可能有麻煩,師父,去啦!”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闖禍精,好吧!走,記住,切記不可強出頭。”
  兩人向笑聲傳來的茂林掠去,笑聲早已中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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