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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南門靈鳳重新欺近至兩丈左右,靈犀劍開始幻發光華。
  “本姑娘要知道誰派你們來的。”她沉聲說:“本姑娘在鎮上停留時間并不長,找船無著便离開,沒有人能預先估訃本姑娘走上這條路,可知東西兩條路必定分別派有計算本姑娘的人.誰有如此充足的人手,不難查明。現在,諸位愿意說嗎?”
  “你不必枉費心机。”封一錐咬牙說:“你還沒占上風呢!”
  “你心里明白大事去矣!”
  “想不到封某居然在陰溝里翻了船,被你一個黃毛丫頭唬住了,你并沒有八成制胜的把握,剛才你利用机會撤退就是心虛的表現。事已至此,雙方只有拼骨一條路好走。神錐八杰与你們拚個生死存亡。”
  “本姑娘成全你。”
  一聲嬌叱,她揮劍猛扑最近的一組兩個人。
  四侍女兩組人,分別沖向另兩組四杰,四條腰裙風雷俱發,布成四道罡風勁气构成的裙牆。
  以腰裙來抵擋可破內家气功的神錐,有如螳臂當車,但如果能斜向拍擊神錐,當然有成功的可能。最重要的是,可扰亂對方的視線。
  叱喝聲似沉雷,四杰雙手齊揚,共有八枚神錐破空而飛,以雷霆万鈞之威向四侍女分別攢射,搶制机先襲擊,希望先擊斃一兩名侍女以減少壓力。
  八杰義上當了,四侍女的腰裙本來是張開揮舞的。但突然收攏成束,人向左右下仆。
  四枚釵形銀針,已先一剎那從裙影的空隙中飛出。
  四杰的注意力,全被腰裙和劍所吸引,做夢也沒料到侍女們有第三只手發射暗器,神錐剛發銀針已快得几乎肉眼難辨,看到細小的淡影,針已入体。
  四侍女雙手一触地,便斜飛而退。八枚神錐全部落空,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人影倏止,地下卻躺了五杰。封一錐右肩并被靈犀劍貫穿,痛倒了。另四杰銀針入腹四寸,痛得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呻吟不已。
  三比五,南門靈鳳五個人毛發未傷。
  腰裙再次揮舞,再次逼進。
  一聲長嘯,剩下的三杰用上了連環錐法,神錐八方呼嘯而出。最令人防不胜防的旋風錐,所發的厲嘯最為攝人心魄,所走的孤形路線也神奇莫測。
  四侍女的腰裙,其實是吸引對方亂對方心神的誘餌,并非用來拍打暗器的,所以在對方發錐時伏地斜退閃避,而藉机發射銀針取敵。
  錐雨一發,四侍女立即飛退。
  南門靈鳳劍術与目力皆高人一等,但她也不敢毫先顧忌地沖進,定下馬步劍拍掌揮,剎那間擊落拍偏了五把神錐險象橫生。
  人影飛射,三杰向北或樹林如飛而遁,丟下五位同伴不管,自己逃命要緊,以進為退的策略用得恰到好處,三兩起落便已消失在樹林內。
  遇林莫人,誰敢人林窮追暗器名家?除非他不想活了,追必定枉送性命。
  封一錐剛爬走了十余步,可能血已滲人胸腔,血從口鼻溢出,整個右半身麻木不仁,已無法站起奔跑。
  “我要口供。”南門靈鳳攔住了他:“招,我叫侍女替你裹傷,不然……”
  “你可以殺我,口……口供,沒……沒有……”他虛脫地咬牙說,向下一伏,猛烈地喘息。
  “我不殺你,我等你死。”南門靈鳳冷酷地說:“等你的人來救你。”
  “我……我宁可死……”
  “好,這是你自找的。”
  四侍女抓住另四杰,但也問不出口供。她們不能對受重傷的人用刑,真無可奈何。
  南門靈鳳不能向封一錐用刑逼供,她一打手勢,五人鑽入樹林伏在草叢中,靜觀變化。
  不久,東面大踏步來了兩個人。

  情勢瞬息百變,誰也控制不了。
  湖濱看不見任何船影,連打漁的小艇也失去蹤跡。往來的小船只皆在湖心航行,以姥山分界,上行(西航)自左面(南)揚帆疾駛。下航自北面向東南冉冉而去,任何船只也不會理睬七八里外湖濱叫喊的人,在鎮上候船的人白費工夫。
  因此,到了鎮中的各路英豪,只有耐下心等候,相戒停止在外走動,以免碰上仇家發生意外。
  事實上拚搏的事故仍然不斷發生,風聲鶴唳,只有各自留心,盡可能遠离是非。
  在鎮上,已討不到任何消息。离姥山英雄大會還有八天,不必操之過急。
  會期的前三天,姥山方面會派船過來接人的。
  姥山是江左群豪名列領袖人物、五湖水龍神畢至剛的也門所在地,在江湖道上,提起姥山畢家大院几乎無人不曉,這位爺在巢湖眾水賊的心目中,是值得尊敬、而且必須買賬的難惹人物。
  畢老爺一句話,雖然比不上金科玉律,至少沒有人敢說聲不字,份量足以讓群雄唯命是從。
  這次江左群豪大會,五湖水龍神是地主,也是公舉江左司令人的最佳人選,當選的呼聲最高。
  畢家大院有人派在湖濱各鎮市任招待,但并不負責排難解紛,人手太過分散,想出面鎮壓也力不從心,干脆不管,畢老爺哪有閒工夫管方圓四百里沿岸的事故?
  姚文仲不再進鎮找消息,知道鎮里決難獲得任何牛鬼蛇神的協助。
  事先他并沒和余豪約定,万一發生事故后,應在何處會合。他并沒到過長河鎮,約定也無從約起,一進鎮口便發生意外,連長河鎮是大是小也弄不清呢!
  他只好在鎮郊打听消息,向一些散落的農舍漁戶查問,自然毫無所獲。
  他深信余豪脫身之后,就不可能再上當了,如無意外,應該已經脫險,目下必定也在尋找他的下落。
  雨露觀音對這一帶不算熟悉,對余豪一無所知,因此也拿不定主意,只能跟著姚文仲到處亂闖。
  最后,他們走上了西行的小徑。
  “姚爺,東面的水賊將你擄走,余公子必定也往東尋找,你往西走豈不南轅北轍?”雨露觀音一面走一面提出意見。
  “余兄并不知道呀!”姚文仲另有見解:“他比我更缺乏經驗,一定像盲人瞎馬般四處亂闖。我們已經找遍東与北兩方,只剩下鎮西一個方向啦!”
  “鎮西一帶沒有水賊活動,全被一群群不明來歷的人將水賊赶走了,可得千万小心。”
  “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据水賊的眼線所知,很可能有風云會的人。風云會想插足江左,十年前就有了舉動,后來由在南京任職的廖家子侄出面,以官方的壓力向風云會提出嚴厲警告,這才打消向江左發展的計划。据說,從中牽線的人有兩個。”
  “誰?”
  “湖西的水賊首領神鰲廖志雄,姥山以西都是他的獵食場。他不是巢湖人,他的廖与巢湖廖是兩碼子事,只是本家好說話而已。另一個是伏龍太歲楊彪,這家伙后前是西厂十大殺手之一,名列京師四太歲,与一些官宦人家多少有些門路,搭上南京廖家子侄的線不足為奇。”
  “這個人我見過,六年前他還是一個惡名昭彰的江湖浪人。”
  “目下他是姥山五湖水龍神的食客。”
  “我不想管這些人的閒事。”
  “但不戒禪師去投奔神鰲,你又想到姥山,必將与江左群豪的首腦人物直接沖突。”
  “你怕嗎?”姚文仲笑問。
  “姚爺,別忘了,我這條命是你替我搶回來的。我愿意追隨你,水里火里我決不皺眉,決不會害怕。你再說這种話,我可要惱了。”
  “惱了就打我一扁針,再用移經改脈陰功制我?”姚文仲大笑:“哈哈!再制我兩次,我的內功就可以到達三花聚項境界成地行仙啦!”
  “你這個坏主人可惡!”雨露觀音臉一紅:“你可要有做主人的風度哦!”
  “見了鬼啦!我什么時候居然做起主人來了?你可不要……”
  “咦!那几個家伙在做什么?”雨露觀音訝然輕呼,手向前一指。
  前面三十余步外路旁的林前草坡中,五個人正在吃力地互相裹傷。
  “唔!好像是受了傷。”姚文仲說,腳下一緊。
  雨露觀音急步跟在后面,真像個盡責的保鏢,任何人想從姚文仲身后偷襲暗算,那是不可能的事。
  內心中,她對姚文仲又增多了几分敬意。任何一個人,也不會把背部暴露在勁敵面前,即使這位勁敵已經心誠悅服表示效忠。
  距五人還有十步左右,她突然眼中冷電四射。
  “小心!”她向姚文仲發出警告:“我看到他們衣尾下露出的革囊,他們是暗器名家。
  五個人也看清了他倆,傷勢沉重的封一錐眼中,涌起希望之光。
  “請救救我們!”封一錐虛弱地求救。
  姚文仲不假思索地走近,戒意徐消。他看到封一錐右肩井的創傷,看到另兩人替同伴吃力地從腹部拔出銀針,五個人的傷勢都十分危急。
  “你們有保命止內血的丹丸嗎?”他蹲下急問,替封一錐撕破外裳察看創口:“你們必須在短期間獲得高手郎中的救治,不然……”
  他听雨露觀音冷哼一聲,听到雨露觀音拔出腿旁暗藏匕首出鞘的輕響,抬頭一看,便看到林緣掠出五個影,快速地接近。
  “不要過來!”雨露觀音迎面攔脅人沉聲冷叱:“站住!”
  他心中一跳,暗叫不妙。
  五女一字排開,南門靈鳳用怪怪的眼神盯視著他。
  “原來是你策划的陰謀詭計!”南門靈鳳恨恨地說,眼神百變令人難以捉摸她的內心變化。
  “你說什么?”他听得一頭霧水,反問的口气自然不夠友好。
  “我讓你先善后。”南門靈風向后退,四侍女也逐步后撤。
  “怎么一回事?”雨露觀音也退回,在旁戒備低聲問,目光緊盯著遠在三四丈外的五女。
  “先救人。”他低聲說。
  “這几個家伙不值得救。”雨露觀音踢開一具解卸在一旁的排形革裹,里面還有四枚旋風錐露出錐尾:“我認出他們的身份了,他們是作惡多端、令人害怕的神錐八杰中的兩個你目前替他裹創的人,正是他們的老大封一錐。這家伙比我坏一百倍。”
  “目下他們是命危的人,我們不能見死不救。”他固執地說:“至少,得替他們先止住血。”
  雨露觀音默然,最后像無限委屈地替一個人取針服藥并裹傷。
  “我們得盡快地脫身。”他低聲說。
  “為何?”雨露觀音惑然問。
  “那几個女人……”
  “我知道,風云會會主的女儿南門靈鳳。消息已傳遍江左,我猜得不錯吧?”
  “是的,我与她結了怨。”
  “你沒有理由怕她……”
  “我不打算与風云會結怨。注意,我說走就走,咱們往北脫身。”
  “好吧!我掩護你。”
  “你記住,我一定比你快,你只要盡量施展輕功脫身,不必擔心我。准備,走!”
  兩人一躍三丈,如飛而遁。
  南門靈鳳一怔,知道追不上了,但她不甘心,發出一聲咒罵,銜尾狂追。
  現場東北角里余的岡上茂草中,三個人從草隙中目擊下面所發生的事故經過,他們听不到語聲,只能看到人的舉動,從舉動中猜測,深感詫异。
  他們是逃跑了的另三杰,躲起來等候拯救同伴,同伴是死是活,都需要他善后。
  善后必須等南門靈鳳主婢走了之后才能回到現場,等得他們心中焦躁,看到五女躲起來,便知道同伴必定凶多吉少。
  姚文仲和雨露觀音的出現,帶給他們無窮希望。他們并不認識姚文仲,也不認識南露觀音,因為雨露觀音已經化裝易容,這位江湖名女人平時是很中看的。
  姚文仲与雨露觀音替傷者服藥包扎后逸走,三杰這才發現五杰有救,迫不及待赶抵現場,摻扶了五位同伴急急逃入鎮中找郎中醫治,這才明白事故發生的經過。
  封一雄是認識姚文仲的,但卻不加說明。
  故事重演,你逃我追。
  雨露觀音不相信姚文仲比她快,一進人山林就全力施展輕功掠走如飛。但遠出兩里地,她已是香汗澈体,扭頭一看。姚文仲正神定气閒緊跟在她身后,向她咧嘴一笑,她這才心服口服。
  后面三二十步人影時隱時現,南門靈鳳五女也緊躡在后。
  “這五個丫頭好厲害。”她說:“光天化日之下,輕功相等,是脫不了身的。”
  “不錯。”姚文仲笑笑:“你能不能快一點?”
  “再快,我就要斷气了。”
  “你回鎮等我。”
  “你……”
  “我引走她們,我比你快一倍,甚至三倍。”
  “那……”
  “有狐洞的活,我叫你躲你就躲,不听話,我可不要你跟在身邊,你是個累贅。”
  “好,我听話。”雨露觀音欣然說。
  “在鎮上等我。”
  林中野草荊棘高与人齊,只有躍起對方能發現逃走的人,全憑听覺追蹤。不久之后,逃的人速度逐漸加快,追的人不甘心也全力窮追,四侍女不久便落后了很多,最后終于失去主人的蹤跡。
  窮寇莫追,南門靈鳳犯了追的大忌,窮追不舍。她已認定神錐八杰是姚文仲派來計算她的,激憤之中靈智不夠清明。
  她也不想想,上次姚文仲如果要殺她或擒她,可說是舉手之勞,現在何必再費神計算她?
  又追了兩里地,不知身在何處,她已感到香汗淋漓,真力不繼,正想用激將法大罵,卻听到前面傳出劇烈的撥草折枝聲。逃的人速度突然加快,但听草本簌簌急動。聲音逐漸去遠。
  “我永遠也赶不上他!”她泄气地自語,頹然停步,倚在一株大樹干上喘息。
  休息片刻,她突然冷靜下來了。
  她感到迷惑,她為何如此憎恨姚文仲?
  在和州客店食廳,姚文仲与銀衣劍客對了一掌,她便對姚文仲有了強烈的印象。只是,姚文仲對她的態度,卻大大地傷害了她的自尊,爾后每一次見面,都是在充滿恨意的場合中沖突,心中的恨意愈來愈強烈。
  可是,姚文仲的形象,也在她內心深處愈來愈鮮明,甚至不時出現在她的冥想中,給予她精神上的困扰,很令她煩惱。
  “有如雄孔雀,向雌孔雀炫耀自己美麗羽毛……”姚文仲這兩句不得体、充滿諷刺口吻的話,似乎一直就在耳畔不斷發出回響。
  她真是為了這兩句玩世不恭的話,而憎恨姚文仲的?或者是為了姚文仲一直不斷派人計算她,而讓她的恨念愈來愈強烈?
  愈想愈模糊,愈想愈恨。
  “我不去多想,我要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她突然恨恨地大聲自語。
  一跺腳,她回頭往回走。
  這一帶都是小風陵,高度相差不遠,林深草茂,既沒有路,也沒有民居,連方向都不易分辨。
  她發覺自己已經找不到來路,不知身在何處,只好認准正南方向越野而走,反正往南一定可以到達湖濱的,不至于迷失在山林里。
  越過一座叢林,終于看到六七里外的一灣水影。
  她想到走失了的四侍女,但并不擔心,侍女找不到她,自會返回原處等候她的。
  她發出兩聲高亢的嘯聲,希望能知道侍女在何處。看地勢,三四里外應該是湖岸往來的村徑。
  沒有回音,她不再等候,一陣急走,三四里片刻即至,她已恢复精力,腳下甚快。
  穿越一處荒野,到遠荒野的最南端,前面是樹林。她記得,樹林的西端不遠處是小徑。
  樹林前,突然出現銀色的閃光。
  她倏然止步,甚感惊訝。
  是銀衣劍客,那一身銀衣极為耀目。
  “南門姑娘,你走得真快。”銀衣劍容笑得邪邪地:“但總算被我赶上了。”
  “你有何用意?”她沉著地問。
  她看不見銀衣劍客的兩個保鏢薛忠薛勇,看不見那陰險狡詐的于興山。但憑女性銳敏的感覺,她知道那三個家伙一定在附近,潛伏在某一處地方。
  “你可知道崩山皮堅的情形嗎?”銀衣劍客邪笑依舊,一雙虎目放射出詭譎莫測的光芒。
  “我還要知道,我找的人不是崩山皮堅。”
  “還有不戒禪師,血手瘟神的盜伙。”
  “那是我的事。”
  “我燒掉了皮家。”
  “那是你的事,我對屠殺無辜、到處放火毫無興趣。我承認我曾經設法与皮堅面談,但無意毀他的基業。”
  “南門姑娘,你這种不溫不火的手段,辦不成任何事的。我千里迢迢追隨姑娘,不時替你用雷霆手段辦事,方便不少,何以謝我?”
  “你……”
  “我負責把崩山皮堅和不戒禪師,擒住交給你處置,省了你許多事,請不要拒絕我,好嗎?”
  “如果我拒絕,你又怎樣?”
  “不怎樣,可是……”
  “薛少庄主,不怎樣就好。”她不再擺出拒人于千里外的態度,語气柔和許多:“你從南京跟來,沿途也辦你自己网羅羽翼与鋤除异已的事,似乎我每追查一件事,你都會插上一手。”
  “那都是為了你呀!區區寸心,天日可表。”銀衣劍客的話愈來愈動听了。
  “真的?”
  “我可以發誓……”
  “得了得了,不要拿肉麻當有趣了。”她怒容上臉:“我已經一而再明白表示過,不喜歡你死纏不休,不要再惹人嫌了,好不好?”
  “我真不明白,我哪一點惹人嫌……”
  “那是你自己該明白的事,我對你為人處事的態度深感厭惡。你暗中帶了一大批人,處處制造糾紛和借口惹事招非,与我的為人處事態度完全不同,這理由夠了嗎?現在,請讓路好不好?”
  “人的性格,是可以改變的。”銀衣劍客臉色漸變。
  “那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不可能的。你一定要擋住路嗎?”
  “南門姑娘,我希望你改變你對我的看法。”
  “那是不可能的。”她固執的說:“你的野心太大,你是改不了的。”
  “你是不是拿我來与那姓姚的比較?”
  她气往上沖,但克制住了。
  “豈有此理!”她撇撇嘴說,折向舉步便走。
  銀光一閃,銀衣劍客晃身劈面攔了。
  她哼了一聲,再次折向掠出一丈外。
  銀衣劍客也不慢,第二次截出,哼了一聲。
  “你想干什么?”她沉聲問,心生警兆。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銀衣劍客陰陰一笑:“也許你應該知道,我的耐性有限,忍耐已到极限了。”
  “你這話有何用意?”
  “好,你真要知道?”
  “不錯。”
  “他爹所創立的風云會,是天下第一大會,號令江湖。樹大招風。”
  “我不過問家父的事。”
  “我滌塵庄是武林第一庄,領袖武林。”
  “我也不過問武林事,武林還沒有我的地位。”
  “天下第一會与天下第一庄聯手合作,江湖与武林合而為一,如果再有綠林加盟,想想看,那是多么輝煌燦爛的局面?”
  她大吃一惊,脊梁發冷。
  “局面只有一個。”她悚然地說:“權勢大得不能再大時,所能有的唯一局面。”
  “你是說……”
  “造反,”她厲聲說:“天下荼炭,人人遭殃。”
  “胡說八道!”銀衣劍客冷然地說。眼神卻煥發出另一种光彩,一种睥睨群倫、雄霸天下的神采。
  她不再遲疑,猛地斜躍三丈外。
  銀衣劍客哼了一聲,銜尾飛躍跟進,半空中左手疾伸,虛空向她的肩背抓去。
  她早有准備,身形下落的剎那間,猛地吸腹摔肩,側空翻一匝,再以隼鳥穿林身法斜掠而下,全身似乎縮小了許多,下掠的速度加快了一倍……
  一抓落空,勁气破風聲懾人心魄。銀衣劍客的空中身法變換比她差得遠,失去連續攻第二爪的机會。
  “好,真像一頭靈鳳。”飄落的銀衣劍客喝彩,聲出身亦動,轉身猛扑而上。
  她連換三次方位總算擺脫了銀衣客的追襲。
  “站住!”她臉色鐵青沉叱:“你知道假使天下第一會,集中全力對付天下第一庄,又是什么輝煌的局面嗎?鳳云會人才濟濟,上起武功超絕的武林高手,下迄無孔不人的雞鳴狗盜,天下第一庄能支撐多久?一年?三年?十年?”
  “在下不允許這种局面發生。”銀衣劍客傲然地說。
  “你能嗎?”
  “有你在我手中,這种局面決無發生的可能,一會一庄成了親家,局面改觀乃是意料中事。”
  “你做夢,無恥。”
  “我等今天的机會,已經等得太久了。小鳳儿,你就乖乖地……”
  她定下心神,一聲劍鳴,靈犀劍出鞘。
  銀衣劍客急退兩步,銀劍出鞘映日生光。
  “我警告你,小鳳儿。”銀衣劍客陰森森地說:“你那群由大力鬼王率領,在暗中保護你的人,已經被本庄二庄主入云龍程大魁帶人包圍在小土山。你如果不乖乖地跟我走,我就下令殲滅他們。小鳳儿,我不會虧待你,你我連袂并肩攜手傲嘯天下,定可開創出一番惊天動地的輝煌事業來……”
  她用行動作為答复,一聲嬌叱,靈犀劍招發飛星逐月,走中宮攻上盤無畏地搶攻,攻勢极為猛烈,捷途電閃。
  招發一半,八寸晶芒陡然伸張。
  “錚”一聲震吟,接著龍吟虎嘯久久不絕。
  銀衣劍客封住了這一招。斜震出丈外,銀劍居然不會折斷,居然不畏靈犀劍的晶芒。
  原來是一把寶劍,以銀漆掩住寶劍的本來的光芒,但顯然比靈犀劍差了一品,不是被南門靈鳳的馭劍內力震飄的,而是被靈犀劍的神异震力所撼動。
  比內力修為,南門靈鳳必定差了一兩分火候。
  南門靈鳳也側退了兩步,心中暗惊,劍上优勢消失了大半,有點不妙。
  是拼命的時候了,她再次沖進發起無与倫比的狂野攻擊,一劍連一劍,一步赶一步,強攻的狠招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一口气攻了十八招之多。
  銀衣劍客不再硬接,劍走偏鋒八方游走,不時尋暇蹈隙反擊三兩招狠著,避免直接与靈犀劍的鋒刃撞擊。
  兩相消長,拉成平手,誰也奈何不了誰,誰也無法取得优勢。
  激斗百十招,雙方的劍勢逐漸慢下來了。
  南門靈鳳心中漸感不安,她無法長久支持下去,等到內力消耗到某一种程度,靈犀劍的晶芒便會減弱、消失。那時,劍上的优勢便將完全失去了。
  芳心焦急,立萌退意。
  “錚錚”兩聲暴震,銀衣劍客踉蹌退了四步,雙方的距离拉開了。
  她斜躍兩丈,單足沾地立即再次縱起,展開絕頂輕功如飛而去,去勢有如星跳丸擲。
  遠出百步,前面草叢中升起一個青影。
  “姑娘留步。”攔住去路的薛忠獰笑,雙手叉腰神定气閒。
  她直沖而進,一劍揮出奪路。
  薛忠哈哈一笑,向側一閃讓開去路。
  她并沒打算傷人,只想奪路,毫無戒心地一掠而過,劍還來不及收回。
  薛忠已算定她的反應,在丈外閃電似的一爪抓出。
  她做夢也沒料到一個仆人長隨,竟然具有可傷人于丈外的神奇爪功,只感到右臂一震,如被大鐵鉗所夾,全身一麻,五指一松,靈犀劍失手墮地。
  她的沖勢奇急,仍向前沖,砰一聲大震,摔倒在二十步外,貼草向前滑。
  右半身已失去控制,大事去矣!本來她已運功護体,但由于精力耗損過巨,所以抗拒不了薛忠可怕的抓功,手臂仍能保全不肉綻骨折,已經是僥天之幸了。
  气散功消,一敗涂地。
  還來不及爬起,背部的任脈脊中、至陽、神道三大穴,已被從斜刺里扑來的人所點中,渾身立僵。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
  制她的人是于興山,死對頭。
  于興山將她抱起,陰陰一笑。
  另一方向,薛勇飛躍而來。
  “有人來了,快撤往埋伏地區。”躍來的薛勇急叫。
  “恭喜薛兄。”于興山將她遞入興奮地奔來的銀衣劍客怀中:“大功告成,如何謝我?”
  “多謝于兄妙計策划,兄弟當有厚報。”銀衣劍客笑得邪邪地:“于兄不久自知。”
  “快撤!”薛勇到了,領先便走。
  “什么人?”薛忠問。
  “一男一女。”薛勇說:“先不管來人是何來路,這里的事千万不能落在外人眼中,万一來人是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逃掉了一個,將后果可怕,不可收拾,走!”
  四人帶了南門靈鳳,急急向東如飛而遁。
  薛勇斷后,故意用腳掃折不少野草留下蹤跡。
  不久,北面大踏步來了兩個人。
  靈犀劍躺在草叢中,炎陽下光芒閃爍。由于薛勇催得太急,銀衣劍客也因美人在抱樂昏了頭,忘了拾取靈犀寶劍,說起來也算是天意或巧合。
  即使手上有削鐵如泥的神刃,追不上不接招的人,神刃并不比廢物好多少。
  姚文仲根本不在乎神刃靈犀劍,上次他已經證明給南門靈鳳看了。這次南門靈鳳又窮追不舍,真的几乎激起了他的怒火。
  但不知怎地,他就是無法狠起心折得這個不知好歹的任性小姑娘。
  他扔脫了南門靈鳳,繞道回頭找到了躲在土洞中的雨露觀音,先找地方歇息,順便取出干糧充饑。
  “我得去找回我的包裹。”他一面進食,一面向坐在他身旁的雨露觀音說:“然后到你誘擒我的那家農舍等候余兄,或許他會到該處找我。”
  “那家農舍是空屋,原來是水賊的眼線住處。”雨露觀音點頭同意:“不過,你得准備那丫頭找來,她有不少風云會的殺手在暗中保護,那些人自己有船,水賊早就發現他們了。”
  “她再找麻煩,我不饒她。”他不悅地說。
  “姚爺,你該帶一把劍。”
  “沒有用,她的靈犀劍無堅不摧,帶劍反而對我不利,我宁可不帶劍。”
  “我看她的神色不太對。”雨露觀音說:“她瞪你的眼神复雜的很。假使她恨你人骨,就不會表現得那么有風度。”
  “她這种見面就要打要殺的表現,委實令人受不了。”他直搖頭:“女人,真是!”
  “別指桑罵槐好不好?孔老夫子也說,唯小人与女子最難養也。”雨露觀音格格笑:“你和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如何結仇的?”
  他將和州結怨,与及沿途所發生的沖突概略地說出,只瞞下擊倒南門靈鳳的事。他覺得,說出來并不見得光彩,而且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絕學遁形術。
  雨露觀音靜靜地听完,突然格格嬌笑。
  “你怎么啦?吃飽了撐坏了?”他惑然的問。
  “笑笨牛呀!”
  “什么?”
  “我是個女人,一個多次出入情關久歷滄桑的女人。”
  “所以人家稱你雨露遍施的觀音菩薩呀!
  “非女人不足以了解女人。”
  “說這些廢話干什么?”
  “這叫做愛恨交煎呀!你不是笨牛又是什么?”
  “鬼話!”
  “你听我說……”
  “不許你說這些鬼話。”他正色說:“她和銀衣劍客才是勢均力敵,吒叱風云的一雙野心勃勃的男女。他們之間如果協調合作,將是我最強悍的勁敵,我得好好提防著他們,必要時……”
  “必要時除去他們?為何不利用他們?”雨露觀音提醒他。
  “你是說……”
  “幫助他們互相吞噬,或者羅為已用。第一策,你可以幫助一方以打擊另一方;第二策是設法威迫利誘分別迫他們与你聯盟。前一策以幫助南門靈鳳最有利。后一策只要多下工夫。不難找到机會,因為他們遠离他們的党羽,經常帶了几個人行動,可以用明槍暗箭對付,出其不意定可一舉成功。”
  “我自己所冒的風險也大,而且我不做這种玩弄詭道權術的事。”
  “我知道你會說這种話,你沒有雄霸天下的霸才,心不黑手不辣,成不了事。”雨露觀音大笑:“你只能做一個風塵怪杰。龍生龍,鳳生風,老鼠子生來會打洞。你師父笑夫子,就是一位風塵怪杰。”
  “廢話一大堆。湯姑娘,如果你想爭逐權勢,最好不要跟著我。”
  “我已經四十出頭了,爭得了多少權勢?爭得了又能用多久?人貴自知,我從不幻想我能力達不到的事。你知道如何做一個風塵怪杰嗎?”
  “哈哈!師門家風,由來有自,還用你開竅?吃飽了沒有?准備走。”
  人都喜歡走容易走的路,走草坡當然比在山林中披荊斬棘容易。兩人踏入荒野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雨露觀音的一番話,在姚文仲心中,掀起不小的波瀾,誘發了他的豪情壯志。
  他在自問:別人能,我為何不能?
  另一陣波瀾的中心,是讓他感到煩惱的南門靈鳳,愛也罷,恨也罷,兩人間的結,終有一天必須解開,他必須在心理上有所准備。假使南門靈鳳与銀衣劍客聯手,他所受的威脅和壓力將增加十倍,不由他不早作准備。
  他走路的姿態,有了明顯的改變,抬頭挺胸,步伐堅定穩健。
  在神色上,也有了顯著的變化,目光堅定,神采風揚,像是脫胎換骨。
  “我要換穿一件像樣的衣衫。”他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語:“人是衣裝嘛!”
  雨露觀音听了他的話。
  “是啊,人是衣裝,佛是金裝。”雨露觀音說:“那銀衣劍客其實并不怎么樣,相貌并不出眾,出眾的是他的銀衣,標新立异也算是成名的終南捷徑之一。交給我啦!到了鎮上,我會替你張羅。爺,你喜歡什么顏色?”
  “青。”
  “不好,一般江湖混混都喜歡穿青,因為無財無勢。”
  “這……”
  “寶藍,如何?”
  “太搶眼招搖了吧?”
  “銀色更搶眼,更光芒四射。”
  雨露觀音笑說:“還得佩一把劍。你打扮起來一定比銀衣劍客出色,也讓追隨你的人感到光彩。”
  說劍就有劍,前面草叢中的靈犀劍反映著日光,光芒四射,冷气森森。
  “咦!”奔上察看的姚文仲一惊:“這是南門靈鳳的靈犀劍,怎會遺落在此地?她早該走了的。”
  “再配上路就可佩懸了。”雨露觀音抬起劍遞給他:“那丫頭可能已經不在人間了,這附近有打斗的遺痕,雖然著不到血跡……”
  “是被人擒走了。”他不斷察看地面的痕跡:“而且去向的痕跡是故意留下的,人走了片刻。”
  “恭喜你去了一位強敵。”
  “如果是落在銀衣劍客手中……晤!不像,銀衣劍客自命是她的護花使者,不至于撕破臉面擒她。”
  “你不懂。”雨露觀音臉色一變:“依你的所說,她對銀衣劍客并無好感,銀衣劍客有用強的可能。一個少女落在銀衣劍客手中,一旦失身,除了死心塌地听任擺布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那么對你的威脅与壓力恐怕增加不止十倍。”
  “先不管,跟去看看。
  “千万小心……
  “我會的。咱們將計就計,看那些人是些什么蛇神牛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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