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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二進院共設有兩座客廳,供旅客活動。主廳內,大力鬼王親率十位男女出廳相迎。這位紅花堂的座主,六年來居然未顯老態,可知他勤修苦練已再上一層樓,比往昔更具威嚴,地位也從執事升為座主了。
  座主的地位,僅比堂主低一級,風云會下分三堂,紅花、白藕、青葉、紅花堂掌理對外事務,地位也最高,權力也最大。
  大力鬼王名列武林九絕之一,渾天掌號稱武林一絕,但僅能名列座主,可知風云會本身确是人才濟濟,實力之雄厚可想而知,難怪想意圖吞并該會的人此起彼伏,始終不肯放棄謀奪的念頭。
  風云會這几年不再吸收江湖名人,即使吸收了,也不納人總會擔任重要職位,而由青葉堂培植人才,形成權力中心。一方面可以防止外敵派人臥底或收買,另一方面可以防止自己人之間的權力斗爭。
  而最近几年,滌塵庄的少庄主銀衣劍客异軍崛起,作法正好相反,大量吸收具有聲望的高手名宿,威迪利誘雙管齊下,鋤除异己樹立聲威,干得有聲有色极為成功。
  另一最大幫派,就是以殺手為主流的第一大幫黑龍幫,由于該幫做買賣遍及各階人士,因而得罪不少武林人,江湖朋友也反感日深,該幫亟需建立震懾人心的無上聲威,因此壓抑其他幫會實力膨脹的工作,十年如一日,一直不斷地在暗中進行。
  風云會擺出的陣勢相當單薄,所顯現的十位男女似乎都是隨從一類腳色,大力鬼王本人也只是一個座主,靈狐解三姑地位更低些。
  如果依聲望分等級,廖巧巧顯然要高出甚多,南昌廖家擊衣劍的女公子,身份地位自然高人一等,雖然她年紀甚輕,但輩份卻高。
  因此,她成了大力鬼王的上賓,与大力鬼王平起平坐,雙方維持良好的關系,表面上气氛相當融洽。
  奉茶畢,大力鬼王顯得有點焦躁。
  “廖姑娘,自從靈鳳姑娘自南京動身西上辦事,為朋友滅門之禍追查凶手,廖姑娘就在左近時現芳蹤。”大力鬼王的口气有不以為然的表示:“靈鳳姑娘所經歷的一切變故,似乎廖姑娘都曾參与或目擊。不論是否巧合,其中難免有些地方令人費解。今天廖姑娘登門就教,一語惊人,莫非真的知道靈鳳姑娘被擄的消息見告?”
  “余前輩不相信我有确實的消息奉告?”廖巧巧的笑容,永遠讓人覺得真誠可愛,她不回答大力鬼王其他的疑竇,而針對重要的問題直接提出,仍然保持最良好的態度,似乎她并不是一個稱職的談判人員,不熟悉權謀捭闔的談判技巧了。
  “廖姑娘,不是余座主不信,而是事出有因。”靈狐解三姑接口:“靈鳳姑娘被擄不到兩個時辰,而廖姑娘昨晚仍在巢縣,初來乍到,便說知道消息,豈不令人狐疑?難道廖姑娘能未卜先知嗎?”
  “解姑娘,你認為我是一個人來的?”
  “當然不是,至少魏二爺与陶爺,直至昨日才正式現身。”
  “這与貴會一樣,南門姑娘足跡所及處,前后百里皆有人暗中布置了。我初來乍到,如果沒有把握,何必在貴會面前丟人現眼?”廖巧巧毫不隱瞞自己也有人暗中保護:“在和州,我与南門姑娘畢竟曾經站在一起,對抗銀衣劍客,自然而然地現在也站在同仇敵愾的一邊,所以特地前來奉告消息,但不知貴會紅花堂堂主一塵道長來了嗎?”
  “敝堂主通常很少在外走動。”大力鬼王說:“廖姑娘知道敝會此地的實力,似乎還不足与滌塵庄相抗衡。”
  “尤其是鎮西貴會的人,被二十余名蒙面人殺殲過半之后,更顯得單薄了。那么,搶救南門姑娘的事,恐怕力不從心呢。”
  “哦!姑娘知道不久前鎮西所發生的事?”大力鬼王意似不信地問。”
  “而且我也知道南門姑娘确是落在滌塵庄的人手中了。”廖巧巧不笑了:“貴會的人,從神秘人物處所獲的消息,不知是否證實了?”
  “那兩位宛如神龍不見首尾的人,是姑娘所派的?”大力鬼王吃了一惊,其他的人也大感惊訝。
  “不是,我也不知這些人物是何來路,很可能与姚文仲有關。余前輩知道姚文仲吧?”廖巧巧笑笑:“我和姚文仲相處過一段時間,這人神秘莫測,令人難以捉摸,貴會与他打交道,必須多加小心,防人之心不可無。”
  “廖姑娘放心,敝會的人迄今還不曾与姚文仲發生接触。靈鳳姑娘的靈犀劍,剛才本會的人發現在姚文仲身上。”
  “哎呀!那么,南門姑娘被擄,豈不是与滌塵庄無關?那……”廖巧巧也吃了一惊。
  “正相反,假使真与姚文仲有關,他決不可能公然在鎮中現身,尤其是本會已經住進鎮中,他不至于不知厲害冒此不必要的風險。請問,廖姑娘可知靈鳳姑娘被囚的處所嗎?”
  “應該在長河老店內。余前輩跟入鎮來,不是打算興師問罪嗎?但以余前輩目下的實力……”
  “本會的后援將到。”
  “何時可到?”
  “可能在人暮時分。”
  “余前輩,遠水救個了近火。”
  “這……”
  “我的人即將到達,廖家十劍可當百十名高手。我与魏二叔,加上余前輩,足以抵擋銀衣劍客主仆三人。如果余前輩同意,咱們立即行動。兵貴神速,救人如救火。銀衣劍客對南門姑娘早就存心不良,一旦受到羞辱,情何以堪。貴會主怎么說?”
  “這……”大力鬼王臉色一變。
  “座主,遲恐不及。”靈狐也意動,顯然贊同廖巧巧的主張立采行動。
  “可是,咱們沒有證据,對方只要說一聲拿證据來,咱們便灰頭土臉。”大力鬼王畢竟老成持重些。
  “我可以出面作證,一口咬定,他們賴都賴不掉。”廖巧巧拍拍胸膛說。
  “這……姑娘怎知道……”
  “不需要知道。余前輩,可知道查證要花費多少時日嗎?此時此地,有誰能挺身而出要求查證我的證言?”
  大力鬼王心中一懍,悚然而惊。雙方一照面便可能發生一場慘烈的搏殺,火急燃眉,誰還肯平心靜气要求證人會同雙方進行查證?廖巧巧這一招,簡直又狠又毒。
  “抱歉,廖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大力鬼王斷然下了決定:“在未獲得進一步确實消息之前,本會的人不能妄動,容后冉議。”
  “余前輩,情勢急迫,如不當机立斷,后悔嫌遲。”廖巧巧冷冷地說。
  “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得了。”大力鬼王不斷捕捉廖巧巧眼神的變化:“靈鳳姑娘不在會,敝會主本來就止本會的弟兄干預她的事,她在外的一切舉動皆由她自行負責,她的生死存亡自有上蒼安排。在下率人過江在暗中保護她,完全出于對會主的一片忠誠,成功与失敗在所不計,成功固然好,失敗了會主決不會能在下處置失當。在下宁可光明正大理直气壯与滌塵庄了斷,不能授人以柄被天下同道非議。對不起,姑娘襄助的盛情,容圖后報。”
  他這一番話,義正辭嚴极為得体,而且表示得夠堅決夠直率,不容對方誤解。
  “座主……”靈狐反而急了。
  “解執事,注意會規。”大力鬼王沉聲說。
  “屬下知錯。”靈狐恭敬地答。
  廖巧巧一看鬧僵了,深感失望。
  大力鬼王搬出會規,會規必定有絕對服從這一條,主事人當机立斷下定決心,屬下只有听命行事不敢异議。
  也就是說,大力鬼王已經下定決心,當然決不可能同時改變自己的決策,向長河客棧的滌塵庄爪牙興師問罪,必須等后續的消息才能決定行動了。
  “余座主坐失良机,實堪惋惜。”廖巧巧無可奈何地說:“我的人即將赶到,店中可以安頓我的人吧?”
  “姑娘請便,東西兩院皆可安頓。”大力鬼王很大方:“如需膳食,敝會的人愿全力供應。”
  “謝謝。請余前輩記住,南昌廖家是与貴會站在一邊的,有何需要協助的地方,可知會一聲。”
  “在下代表風云會所有弟兄,致上万分謝意。”
  一場即將掀起的風暴,因大力鬼王的明智,也因廖巧巧操之過急,而消散于無形。
  六個人沿湖濱小徑向東行,沿途并不打算采取戒備的措施,他們不想惹事招非,當然也希望不要受人打扰。
  距水妖俞魁的別墅還有兩三里,居然不曾發現暗樁眼線出面盤問阻擋。
  他們消息不靈通,根本不知道水妖的別墅被姚文仲挑了,糊糊涂涂前往討消息。
  梅英華姑娘与余豪走在最后,算起來他們是晚輩,走在后面理所當然。
  “余兄,你不要太過心焦好不好?”梅英華向余豪說:“水賊們用詭計擒走姚兄,近期內不會有危險的。据我所知,不戒禪師的确已經逃到姥山去了,水賊們要將姚兄帶往姥山,不是白晝所能辦到的。目下湖濱沒有任何一艘船,有船必定引起眾人的注意,所以在天黑之前,我們還有救援的机會,急不來的。”
  “問題是目下毫無線索可尋。”余豪极感不安:“而我又沒有任何朋友可以請援……”
  “你……我不是你的朋友?”梅英華白了他一眼,小姑娘對他的确极有好感。
  “你們俠義門人,老實說,在這种風雨欲來,牛鬼蛇神興風作浪的地方,你們只有敵人而缺少朋友,幫不了我多少忙。”他搖頭苦笑:“不怪我直言吧?”
  “你說的也是實情。”梅英華說:“不過,武林人畢竟還具有正義感,真正不講理的人究竟不多。江左群豪中,還有不少明理的人,他們無法阻止一些野心家利用姥山英雄會,作為培植私人實力的乖張陰謀,但仍可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請正義之士前來找机會,阻止那些人鋤除异己的卑劣行動發生。許叔就是應廬州府的賽吳剛吳成棟飛柬促請,前來明查暗訪相机行事的,暗中有人傳遞訊息,但僅限于重大的事故,畢竟我們不是完全孤立的。”
  “難怪你們晝伏夜行。”余豪信口說,他想起在巢縣時,姚文仲夜間在五里亭,与神鷹碰頭的事,姚文仲确知所碰上的人是神鷹。
  兩人談談說說,別墅在望。
  “咦!奇怪,怎么外圍沒有警戒,內部不見人蹤?”走在前面的神鷹不胜惊訝,駐足打量形勢:“怎么一切都反常了?不像是水賊的習慣,這像是引人登堂入室的作法,引誰?”
  “去找他們討百變侏儒,管他引誰?”他的妻了楊秀芷說:“無故擄人,他們必須有所交代。”
  神鷹不再遲疑,大踏步向別墅走去。
  鬼影俱無,但各處都有打斗的遺痕,血跡斑斑十分刺目,說明這里不久之前,曾經發生可怕的搏殺事故。
  回到屋前的院子,眾人同表失望。
  “咱們晚來一步,水妖這里的秘窟,不久之前被人挑了。”神鷹說:“還有誰敢向水賊挑戰?費解費解。”
  “咱們仍然分為三路,在附近找找線索。”八方土地周剛說:“半刻時辰之后,務必返回此地。有所發現,以嘯聲傳警。”
  梅英華仍然与余豪同路,從東面往外搜。
  猜想附近已經不可能有人逗留,只希望找到一些遺留物或痕波,以便估計這里所發生的事故真象,或許可以估計出百變侏儒的去向。
  沿湖岸小徑東行半里地,小徑便离開了湖濱,蜿蜒進人草木森森的洼地,不久便不見天日,小徑時隱時現,一看便知平時很少有人走動。
  奇怪的是,近午時分,這里居然涌騰著輕霧,也許是草木蔽天,淺沼甚多的緣故吧。
  天候也在變,濃云從湖東南涌來,遮住了紅日。天色漸暗。風從湖面吹來,草木搖搖。看濃云擴展的速度估計,午后一定有夏日的暴風雨光臨,而且聲勢不小。
  “沒有人從這一面逃走。”頗有追蹤經驗的梅英華一面尋跡一面說:“這條小路,恐怕半個月之內就不曾有人走過了,但不知路通向何處?”
  “我們轉回去吧!不必再白費勁了。”余豪失望地說:“水賊們撤走一定用船,不會在附近留下蹤跡的。我們已經走得夠遠了,這鬼地方好像除蛇鼠虫豸之外,連貓犬都不會來。”
  “好吧!我們轉回去,這鬼地方真的陰森得不正常,風吹草木好像到處都有妖魔鬼怪……咦!你听到什么怪聲音嗎?”
  “沒有呀!”
  兩人停下來,側耳全神傾听。
  除了風聲,還有蛇蛙竄跳、蛇虫爬走的聲息。正想舉步,左前方突然傳出一聲歎長气的怪聲浪。
  草木繁生,視野有限,聲源似乎不及二十步,但視界僅及十步左右。
  像人的歎息,也像瀕死者快斷气的呻吟。
  兩人一打眼色,不約而同急掠而上。
  一陣怪風,飛起一頭巨大的梟鳥。
  “見鬼了!”梅英華向已經飛走了的梟鳥吐口水,表示吐掉霉運。白天見了貓頭鷹,据說會有災禍。
  霧气一涌,似乎愈來愈濃。頭頂上空,風聲呼嘯,枝葉劇烈地搖擺。
  “走吧!”余豪說,轉身便走。
  嗤一聲怪嘯,一枝伏弩突然自余豪的腹上部一掠而過,嚓一聲貫入丈外的一株大樹干內,好險!
  余豪惊出一身冷汗,暗叫僥幸。
  原來是獵戶們裝的伏弩,裝設的時間太久,風撼樹枝,雖然沒有人触動机索,便自行發射了。
  “哪個天殺的獵戶,怎么在這种地方裝上射猛獸的伏弩?”余豪拉斷了繃弦,破口咒罵。
  “這里決不會有猛獸,是射人的。”梅英華竦然說:“你量量高度就知道了。千斤大熊也高不過五尺,射中熊背是不管用的,何況這里決不可能有熊。”
  “對,是射人的,咱們必須小心……”
  “嘿嘿嘿……”前面草木叢中,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陰笑,但卻又不帶人味,倒有點像某一种水禽的叫聲。
  草木一分,有巨物移動。
  兩人一惊,拉開馬步戒備。
  他們的注意力放在前面,忽略了從后面飄來的霧气中,草霉气息里夾雜著另一种淡淡异味。
  “不會是真有猛獸吧?”梅英華訝然說。
  “霍山潛山都有虎,這里不可能……咦!”
  前面霧影中草木分開處,出現一只巨大的青龍頭,雙角如大樹權,巨目如燈,獠牙長有三尺,獰惡之狀,足以嚇破膽小朋友的膽。
  “我的天!”梅姑娘扭頭便跑,一頭撞入濃霧中。
  “梅姑娘……”余豪急叫,也回頭急奔。
  濃霧一涌,掩蓋了一切。

  虎鯊羅力的确非常地幸運,逃出了死神的手掌心。
  他對長河鎮附近的形勢,几乎可說了如掌指,什么地方可以藏人,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食宿;什么地方可以藏污納垢……都瞞不了他。
  他領著姚文仲与雨露觀音,抄秘徑到達鎮東北十余里的沼澤區。這地方包含在水妖俞魁的勢力范圍內,但所有的水賊皆不敢涉足其間,其中有浮沙、有泥坑、有蛇窟、有深不可測的水潭……總之,只有傻瓜白痴,才往這种無利可圖卻可有不測之禍的地方跑。
  長河鎮的漁民,把這一帶稱做鬼沼。
  到達鬼沼的邊緣,已經是午牌正末之間,暴雨如注,雷電交鳴。
  三人像是落湯雞,躲在一株巨樹下,巨樹并不能躲風雨,但總比在風雨中受罪好一點。
  “姚爺,你再留心看看。”虎鯊大聲說:“這場雨一下得很糟,把浮沙泥淖都掩蓋住了。進去之后,除了蘆葦荻竹之外,只有一些毫無用處的小枝干怪泥樹,一触即斷。很抱歉,我不敢往里走。要是沒有這場鬼雷雨,我還可以約略分辨何處可以走動,現在不可能了。”
  “人真藏在里面?”姚文仲問。
  “我所知道的是,銀衣劍客另一群高手,确是藏身在里面。原來在里面裝神弄鬼潛修的煞神甘非,与神鰲廖頭領頗有交情,因此水妖不敢得罪這位會妖術的煞神,時時提防神鰲吞并他這里的地盤。神鰲暗中与滌塵庄的人勾結,水妖曾經听到一些風聲,因此也勾結外來的人自保,派湯姑娘与百變侏儒暗算你,并不完全是听不戒禪師的指使,可能与他所勾結的外人有關。可以斷言的是,這批所謂外人,決不是滌塵庄的這一批高于,至于銀衣劍客是否在內,在下就無法斷一定了。”
  “不管他在与不在,我必須查一查。”
  “姚爺,請不要冒險,光是地勢的凶險,就不是你和湯姑娘兩個外人所能克服得了的。”虎鯊真誠地勸阻。
  “我一定要走一趟。”姚文仲堅決地表示。
  “這……好吧!在下拼死陪君子。”
  “你不必冒險,能帶咱們來,你已經情至義盡了。”
  “姚爺,大丈夫恩怨分明,我虎鯊也算是一條漢子。滌塵庄的狗東西逼我欺騙風云會的人,冒充我騙他們的船入湖,以便一网打盡,事后居然要我的命,我實在不甘心。沒有我,你和湯姑娘絕對進不去的,八成要葬身在內,我罪過大了,這豈不是等于恩將仇報嗎?”
  “可是,你也無能為力。”
  “概略地勢我料想不至于完全迷失,只要小心些,而且有三個人可以互相照顧,何所懼哉?”
  “這……”
  “姚爺,我有個請求。”
  “你要求什么?”
  “湯姑娘蒙你不記仇,讓她追隨你,能不能也讓我做你的仆從?”
  “羅兄,在下怎敢當?你是一群人的首領……”
  “屁的首領,我那百十名弟兄,早就被水龍神并吞掉了,我已經淪落成一個跑腿的信差。”
  “姚爺,我們真需要人。”雨露觀音欣然說:“有羅力在,日后進入姥山,他將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羅力拜見主人。”虎鯊不管他是否答應,納頭便拜。
  “羅兄不必如此。”姚文仲急忙伸手去扶。
  “受禮啦!爺。”雨露觀音卻親昵地抱住了他。
  虎鯊四拜而起,也向雨露觀音抱拳施禮。
  “現在,把腰帶解下來當牽繩用。”虎鯊熟練地解自己的腰帶撕成兩半接妥:“用樹枝探道而進,最好能背一些五六尺長的樹枝備用,三人合力,可闖龍潭虎穴。”
  鬼沼的中心地帶,有一塊兩百余畝大的小台地,四周有一不可測的死亡泥淖包圍,水草浮泥下隱藏著無窮凶險。可說是步步都是鬼門關。
  蘆獲叢中,建了一間草屋,一連三進外加廂房,是相當完善的大型茅屋。
  這里,就是煞神甘非夫婦隱身的魔巢。
  六年前,在四川造反的楊應龍覆滅。這位梟雄從万歷十七年起兵。二十八年覆沒,整整蹂躪四川貴州十年之久,攻城掠地,血流成河。
  煞神甘非,就是楊的謀士,綽號稱神机軍師。
  楊應龍兵敗自焚,子楊朝棟与罪魁禍首愛妾田雌鳳被擒,神机軍師卻縋下千尺危崖逃得性命,夫婦倆隱身巢湖鬼沼避禍,也埋頭苦修。
  地府雙殘也是四川的凶魔,目下是銀衣劍客的長隨,滌塵庄的人与煞神甘非有往來,就不足為奇了。
  大雨傾盆,茅屋中主客款談甚歡。
  虎鯊的消息大致算是正确的,但在時效上嫌慢了些。滌塵庄另有一批人,的确曾經在此地逗留了一天半之久,但已牌左右便動身离開了。午前不久,銀衣劍客這才帶了俘虜南門靈鳳光臨,受到熱神甘非夫婦的熱烈歡迎。
  內堂顯得特別幽暗,院子里風雨交加,兩座小窗皆已關閉,因此堂內點起了燈。
  除了可容主客雙方落坐的窄小廳堂之外,其他地方擺滿了各种奇形怪狀的人獸木雕,和令人莫知其所以然的擺設,壁上有大大小小的神龕、怪畫、符錄、法器……整座內堂陰森莫測,鬼气沖天。
  客人已得到警告,決不可触動任何物件。
  主人煞神甘非,与客人在堂上品茗。這位煞神年已花甲,須發已斑,大馬臉臉色蒼中帶青,三角眼依然放射出可怕的懾人冷電。穿在身上的寬大黑袍,不知里面到底暗藏了多少殺人的法寶。
  三位客人中,銀衣劍客是話說得最少的一個,大多數時間,是地府雙殘与主人敘舊,暢談當年造反時的得意事,說到失敗經過,難免感慨万千。
  煞神甘非与楊應龍的愛妾田雌風,曾經有過一段露水思情,目下他的老妻不在,与老友談起當年那段風月情,難免眉飛色舞。
  “少庄主,好花該折當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煞神終于向銀衣劍客說話了:“想當年,田雌鳳號稱四川第一美女,天生的尤物,楊大帥為了她,不惜掀起狂風巨浪。老夫那時,如果為了大局著想本該將她帶离四川的,卻一再因循。結果是讓她在京師受磔,痛哉!這位南門靈鳳,你最好早些把她据為己有,風云會的高手陸續兼程赶來,多耽誤一天便多一分危險。”
  “小侄已有万全准備。”銀衣劍客信心十足:“家父的几位在江湖德高望重的朋友即將赶至,小侄打算在姥山會期之前,帶她潛赴府城,公開舉行婚禮。”
  “她肯嗎?”
  “不由她不肯。”銀衣劍客傲然地說。
  “假使她抗拒,在婚禮時撒野,如何?”
  “不會的。”
  “你有把握?”
  “是的。”銀衣劍客邪邪地笑:“這几天中,假老伯府第安頓,生米先給她煮成熟飯,連哄帶騙,她就不會不肯了。”
  “對,你懂就好。”煞神放下茶杯:“你們可以回房休息了,老夫到外面走走。”
  “甘老哥,風雨這么大,為何要往外走?”薛忠訝然說:“怕風云會的人赶來?”
  “不是。我這里是血池地獄,比你們四川的地府凶險一百倍,沒有人能走近而不死。我耽心你那位姓于的小子,恐怕他會暗中跟來,我帶他出去時,知道他在途中留下許多暗記。”
  “大嫂不是在他出去的地方監視嗎?”
  “風雨太大,我那老伴上了年紀,耳目有點不靈光了,我總有點不放心。”煞神說完,立即領客人出堂。

  “梅姑娘!梅姑娘……”余豪拍打著梅英華涼冰冰的臉頰,促使她蘇醒。
  兩人一身泥水,臉上當然也是泥水。要不是這場暴雨,兩人的生死可能已經底定了。
  就是這場暴雨,把兩個惊慌失措、瀕臨瘋狂的人激動的情緒冷靜下來。
  梅英華仍然昏迷狂亂,跌在泥水中渾身仍在抖索,她所受的震撼是如此強烈,几乎完全崩潰了。
  當一個人突然看到一只其大如屋、猙獰可怖的龍頭出現,接著有無數妖魔鬼怪呼號著追逐而來時,不被嚇死已經夠幸運了。
  現在,他們已經不知身在何處。
  余豪并不是完全清醒的,他僅憑本能扶住發瘋似的梅英華狂奔逃命,反正知道身后有可怖的怪物追赶,到底是什么怪物他也弄不清楚。
  好在他出身高人門下,對定靜工夫學有專精,對一些超自然現象也另有見解,心理上他并不怎么害怕。
  但生理上的變化,可就不容易克服了,神智昏亂,手腳發軟痙攣,气机不順、血脈浮亂,眼中出現各种幻象震撼每一條經脈……總之,有异物進入气血中,精神与肉体皆不受控制。
  這需要极大的毅力,和超人的体力和定力,才能勉強地支撐下來。
  他支撐下來了,但梅英華卻支撐不下來。
  中魔,這是他第一個念頭。以他的常識判斷,中魔必定有中魔的根由。這种現象,不能解釋為魔由心生,而是有外力所誘發。這种外力不是來自大自然,而是來自具有這种奇術人。
  后面追逐的一定是人,人比大自然的妖魔可怕一万倍。至少在他的觀念里,妖魔殺人的事他還沒見過,人殺人卻平常得很;凡是身上帶有凶器的人,都具有殺人的沖動。
  這個人,不是他目前精神迷亂体力不受控制的時候,所能對付得了的,所以他唯一的念頭,是帶著梅英華盡快地逃命。
  好不容易擺脫了追赶的人,卻不小心掉入一處泥淖深潭,幸而余豪在栽下的前一剎那,扳倒了一株小樹,小樹不曾折斷,利用小樹拉离陷入的泥淖。
  梅英華神智迷亂,發瘋似的大喊大叫。風雨聲雖然掩蓋了一切聲響,但余豪卻心惊膽跳,惟恐叫聲把對頭引來,所以急于把姑娘弄醒。
  拍臉頰無效,他真急了。
  “叭叭叭叭!”他掌上加了力,給了姑娘不輕不重的四耳光。
  然后,他將姑娘的臉按入泥水中。人急了,什么蠢事都可能做出來,包括暴烈的舉動。
  叫聲倏上,姑娘發出一陣嗆咳。
  “梅姑娘,梅姑娘……”他將姑娘抱入怀中,輕拍姑娘的背心柔聲叫喚。
  梅姑娘終于平靜下來了,仍在劇烈地喘息,一臉泥水,狀极可怜。
  好半天,他終于完全清醒。
  “我……我我……”她吃惊地掙扎,發覺自已被人緊抱在怀中,惊惶是极為正常的反應。
  “謝謝天!你醒來了。”余豪如釋重負歎息了一聲:“千万不要叫喊了,不然你我的性命很難保住哪!”
  “哎呀!我……我想起來了……”
  “你最好不要想。”余豪扶她倚坐在自己身側:“你一定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其實你什么都沒看見,所看見的只是你的幻覺,看見你平時心中所害怕的東西,而那些東西是不存在的。”
  “是龍……”姑娘打一冷戰:“我曾听說巢湖有蛟龍,有……”
  “天下各大湖,五湖四海,傳說上都有龍窟,龍宮,所以你看見了龍。”余豪苦笑:“我們都被一种亂神藥物所制,被自己的幻想所愚弄。要不是這場及時雨,藥力及時迅速消散,我們可能落在可怕的妖人計算中,目下一切都得靠我們自己了。”
  “妖人?”姑娘又打一冷戰。
  “你听我說,逃,不是辦法;要活命,必須反擊。現在你有力量自由活動嗎?”
  “我……”姑娘活動手腳。
  “你可把我累慘了,我得好好養養力。”
  姑娘這才發現兩人的狼狽象,渾身泥水成了一雙肮髒的怪人。
  “是你把我……余兄,謝謝你。”她感到自己身上通過一陣熱流,一陣奇异的感覺震撼著她。
  余豪在泥水中打坐,雨淋在他身上,臉上的污泥逐漸被雨水沖淋干淨,坐在那儿寶象庄嚴。
  梅姑娘在一旁怔怔地凝視著他,風目中漸漸涌現另一种光彩,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覺,象浪潮般一陣陣向心中深處涌騰。這种感覺她從未沒發生過,自然更不知道何以發生。
  可是,這种感覺維持不了多久,溫暖以逐漸消失,寒意卻取而待之。
  “怎么會涼颼颼的?”她自言自語。
  体力消耗過巨,長久暴露在風雨中,体溫僅有消耗而沒有補充,感到寒意是正常的反應。
  煙雨朦朧蘆荻搖搖中,她從空隙里看到人影在遠處閃動,一晃即沒。
  “有人來了。”她低聲說,本能地將身形挫低,有點發僵的手按上了劍把。
  手掌有泥水,握劍會受影響,她居然老練地伸手在地面的雨水中洗淨污泥,可知她的心情已經穩定下來了。她不怕人,怕鬼怪。
  “我們要反擊。”余豪停止行功調息,折了一把荻枝在手,每段長約六寸。這种蘆荻株于如竹,僅硬度差而已,所以也稱荻竹,用來殺人當然不能胜任,但在內功火候精純的人手中,又當別論。
  他追隨姚文仲,姚文仲不帶兵刃,因此他也不帶劍,還不到用劍的時候。
  “我到右邊去引他過來,非必要時請不要出手。”他匆匆地說:“生死關頭,任何救應都靠不住,唯一靠得住的是自己,小心了。”
  說完,他小心地向右移動,盡量避免撥蘆荻發出聲,也留意腳下的水聲。
  遠出十步外,他向前方投出一段荻枝,蘆荻被触即發出了聲響。
  隱伏在地,他全神貫注搜索敵蹤。
  十步外的梅姑娘,已看不到他的身影。視界僅及丈內,蘆荻高有八尺以上,生長濃密,葉比蘆葦要實些,不接近無法看到。
  片刻,沒有動靜。
  梅英華的心已提至口腔,寒意令她感到手腳發僵。
  驀地,她听到左方荻葉簌簌,眼角也看到荻葉中分,人影乍現。
  剛本能地轉首注視,只惊得魂不附体,一個灰發下垂蓋住了丑臉,但仍可清晰看到的奇丑有如鬼怪的面孔,出現在她眼前。
  她心中本來就有鬼怪,這一看,突然膽裂魂飛,尖叫一聲,腳一軟突然滑倒。
  鬼怪面孔是一個老丑女人的,也是一身泥水,穿的衣裙奇形怪狀,幸而被泥水弄濕了,不然看起來只有半分像人,倒有九分半像鬼。
  一條怪异的骷髏鞭,呼嘯著向她的胸膛猛抽而下。
  生死關頭,荻枝破空而至,余豪在千鈞一發中聞聲赶到,荻枝電射而至,三根獲枝全射在老丑女人的臉、胸、右肩窩上,荻枝炸了似的爆烈,老丑女人竟然不曾受傷,僅退了一步。
  鞭是一百零八枚鴿卵大的骷髏形鐵珠所串成,挨一下有死無生。
  鞭在及胸的前一剎那后退一尺,也被余豪貼地扑來一把扣住,然后奮勇急滾。鞭裹住身軀滾纏,勢猛力足,居然把老丑女人向側方拉得沖出五六步。
  “孽障該死!”老丑女人厲叱,拉馬步運神力凶狠地抽鞭猛揮。
  余豪身形飛滾而起,被拋出三丈外砰然摔落。
  梅英華在生死關頭,終于勇气百倍,抓住好机拔劍,貼地扑出招發笑指天南,雙手送劍筆直地貫入老丑女人的右腰脅,劍過似穿魚,鋒尖透左腰脅而出。
  老丑女人渾身堅如鐵石,卻禁不起梅英華全力一擊,全身力道貫于劍尖,這一擊石破天惊。
  她的劍,正是九華山庄梅庄主的行道神刃追電,絕壁穿銅削鐵如泥,內家气功也禁不起全力一擊。
  一劍中的,她棄劍側滾。
  叭一聲大震,骷髏鞭有如雷霆下擊,間不容發地抽在她先前放手棄劍著地的地方。泥水四濺,鞭抽入泥中深有兩尺以上。
  “噢……”老丑女人丟掉鞭厲叫,雙手分扣住劍的前后劍身,身形搖搖欲倒。
  “余豪……”梅英華爬起,狂叫著向余豪飛落處連滾帶爬奔去。
  余豪渾身是血,与泥水混合触目惊心,衣褲破裂,皮開肉傷。
  每一顆鐵骷髏珠都不是渾圓的,猛抽之下,人哪能不皮開肉綻?假使余豪的內功護身勁道不夠.恐怕已經肉脫骨裂,了。
  “天哪……”梅英華抱住了他,哭叫失聲。
  “我……我的百…百寶囊中有……有保命金……金丹……”余毫軟弱地說,打擊太過沉重,將屆气散功消地步,他連手腳都無法移動了。
  不遠處,老丑女人一步一頓,向兩人吃力地接近,丑惡的形狀委實令人心膽俱寒。
  “追……追電……劍……”老丑女人虛脫地厲叫,突然向前一栽,倒在距兩人不足八尺處的泥水中,由于劍橫貫在腰間,身軀無法滾動,只能手抓腳踢掙扎,气息有如被屠的牛。
  梅英華不加理睬,取出余豪囊中的瓷葫蘆,喂了他三顆金丹。
  “我……我要帶你就……就醫,你……你不能死,你……”梅英華一面哭一面叫,手忙腳亂解腰帶。
  余豪已經陷入行將昏迷境界,連金丹都無法咽下,還是由梅英華口對口將金丹喂度入腹的。
  “你……快……逃……”他的語音几不可聞。
  梅英華硬著頭皮把他背上,用腰帶系牢,拔回追電劍,咬緊牙關開始覓路。

  任何險要的地方,如果無人扼守,決難阻擋有心人侵人,金城湯池如果是空的,等于是廢物,天險不足恃。
  鬼沼一帶的陷入泥沼雖多,但并不是全片土地皆是沼澤,三個人以三條長腰帶連系,小心翼翼逐步探索推進,一個人陷入,有兩個人可以救援把人拖上來,碰上面積廣大的泥潭,可以繞道而進。
  三人歷盡險阻艱辛,像三個泥鬼,逐漸推進至煞神甘非的魔巢。
  大雨傾盆,固然增加他們的困難,也給予他們不少方便,至少可以避免被潛伏的人發現。像這种天气,通常不會多派暗哨潛伏的。
  煞神甘非只有夫婦兩個人,根本沒有多余的人派出警戒。
  屋前建有一座兼作了望台的兩丈高亭,視界可以遠及里外。
  煞神甘非在亭上向四周察看,大雨如注,視界有限,他顯得有點不安。
  薛忠出現在一旁,背著手欣賞麗景。
  “甘老哥,你似乎有點憂慮。”薛忠伸手拍拍甘非的肩膀:“放心啦!姓于的那群人忙得很,決不會派人來監視薛少庄主的動靜,沒有這個必要。”
  “你不要小看他們那些人,那會吃虧的。”煞神甘非說:“雙方都派有臥底的人,消息的傳遞极為重要,如果是你一旦与外面的人中斷聯絡,你不打算設法補救?”
  “問題是消息是否緊急,不關乎大局的事,不必急于傳遞,短期間的中斷不會影響大局。哦!嫂夫人与你這里怎樣聯絡?”
  “大雨只能用嘯聲傳遞簡單的訊息。我有點耽心,迄今為止,既沒听到她的信號,也沒見她返回。再等片刻,她再不回來,我要出去看看。”
  “沼澤水漲,出入方便嗎?”
  “外人當然不便,我閉上眼睛也可從通道走出去。”
  屋后邊,突然傳出南門靈鳳的尖聲咒罵。
  “你那位小主人等不及了。”甘非笑笑說。
  “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假使霸劍功曹不在意女儿的死活,你們豈不是弄巧成拙?”
  “不可能的,老哥。就算霸劍功曹不介意,風云會的弟兄也忍不下這口气。但如果小丫頭挺身公然表示甘愿做薛家的媳婦,就不會有麻煩啦!霸劍功曹不難對付,滌塵庄能夠給足面子,他自會平心靜气權衡利害,高興還來不及呢!所以問題全在小丫頭身上。我當然希望薛少庄主表現得讓小丫頭滿意。”
  “希望如此,不然將是蚌鷸相爭,漁人得利,日后我出山的事就枝節多了。”
  “甘老哥,你不是認命改變心意,老死在這鬼地方吧?當日雄風……”
  “不談這些,好漢不提當年勇……唔!有點不對。”煞神甘非突然眼中凶光暴射,殺气涌發。
  “怎么啦?”
  “西北角有异聲。”
  “你是說……”
  “可能有人潛入。”
  “可能嗎?”
  “不久就知道了。”煞神甘非下亭:“我去帶來。”
  囚禁南門靈鳳的房內,銀衣劍客表現得十分惡劣,一點也不讓南門靈風感到滿意。
  他是一個十分自滿,极為驕傲的人,不但人才一表,而且功臻化境,闖蕩江湖揚名立万期間,從沒碰上真正的敵手,自認武功蓋世,劍下無敵,天下間的女人,是不可能拒絕他的。
  當然有些女人也驕傲,但女人的驕傲在他眼中,只是故作姿態,一旦被降伏就會成為百依百順的可怜虫。
  南門靈鳳一直就不敢直接向他認真地翻臉,所以他自以為看透了南門靈鳳。
  可是,他走了眼。
  進入囚禁的小房中,首先便被南門靈鳳抓起所有可到手的家具雜物,咬牙切齒向他投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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