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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沒亮,大力鬼王帶了一群人离開江左老店。全鎮靜悄悄,經過長河客棧.滌塵庄的旗號已經不見了,大概沒留下什么人。
  東方發白,這群人出現在西行的小徑上。
  小徑甚窄小,只能容一人行走。二十余位高手魚貫而行,以相當快的腳程趲赶。
  走在最前面的兩男一女是警戒人員,与后面的人保持二十步距离,可知他們不敢大意,隨時准備應變。
  領隊是陰豹李均,風云會紅花堂十大執事中,他的排名在中間,武功修為也不高不低,江湖經驗与見識卻是第一流的,所以在前面警戒。
  前面出現三個人,看背影便知是兩男一女,穿得很神气,那位穿寶藍色勁裝的佩劍人,一看便知是地位最高的,領先龍行虎步向西走。
  “讓路!”急步接近的陰豹大聲叫,天色微曦,看背影很難看出前面三人的來頭。
  人多勢眾,陰豹這种態度是正常的反應。但在走在后面的虎鯊來說,可就火气上升啦!做強盜的人本來就气大聲粗,怎受得了撩拔?
  “你這雜种叫喪嗎?”虎鯊扭頭大罵。
  陰豹怒火爆發,一耳光抽出。
  虎鯊的武功也不差,反應也快,百忙中抬手擋架。噗一聲響,架住了來掌,但陰豹這一掌在激怒中出手,勁道极為凶猛,巨大的震力雄渾無比,把虎鯊斜震出丈外。
  “哎……”虎鯊惊叫,手抬不起來。
  姚文仲与雨露觀音轉過身來,哼了一聲。
  雨露觀音疾沖而上,雙手來一記金雕獻爪攻上盤。
  陰豹也哼了一聲,雙盤手無畏地破招。
  金雕獻爪是虛招,主攻在下盤,縮爪下蹲,一記掃堂腿疾如電閃。
  砰一聲大震,陰豹倒地。
  雨露觀音的掃堂腿勢盡,長身而起。
  陰豹身后那位中年婦人到了,插手堅硬如刀,光臨雨露觀音的胸口,太快了,這一招決非雨露觀音所能閃避得了的,眼看更像利刀般貫胸而人,死定了。
  側方人影乍現,大手已半分不差扣住了中年婦人的小臂,如山勁道光臨。
  “哎呀……”中年婦人狂叫,身形飛起,手舞足蹈退出三丈外,隆然摜下,地,亦為之震動。
  “滾!”姚文仲接著大喝,一腳疾掃。
  隨中年婦人身后沖上的第三個人,跌出兩丈外連滾三匝,方痛得蜷曲著叫號。
  三個人先后倒地,相差不過分秒。
  二十余步后大力鬼王率領的二十三個人,聞警向前飛奔接應,已慢了一步,三個人全倒了,領先奔來的大力鬼王,還在五六步外。
  “是你,好。”姚文仲沉聲說。
  大力鬼王一怔,已認不出姚文仲。六年,姚文仲已經長大成人,而且天色仍然昏暗,認不出是意料中事。
  “你認識我?”大力鬼王厲聲問。
  狼狽爬起的陰豹,突然打一冷戰。那天在店門口,陰豹曾經見過姚文仲。這位仁兄假使在白天,怎敢向虎鯊無禮?那天姚文仲与雨露觀音經過,姚文仲所佩的靈犀劍,曾經引起風云會的人注意。
  “他……他是姚……姚文仲……”陰豹悚然地叫。
  “你也應該認識我。”姚文仲接口。
  大力鬼王吃了一惊,情不自禁退了兩步。人的名,樹的影,姚文仲的名頭聲威,目下已具有相當份量的震撼作用,這位名列武林九絕的大力鬼王,真嚇了一跳。“我……我該認識你嗎?”大力鬼王語气不穩定:“本會的人,目下還不打算与你……”
  “而在下卻打算找你。”
  “為何?”
  “六年前在界首鎮……”
  “哎呀!你……你就是那位小伙子?真是你?”
  “不錯,你沒健忘。”
  “這……”
  “你無端擄劫在下師徒,弄進地牢酷刑迫害,最后打了在下一記渾天掌。這筆賬,你沒忘了吧?”
  “你……你想怎樣?”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說我想怎樣?”
  “好吧!欠債還錢。你怎么說?”大力鬼王一挺胸膛:“余某不是賴賬的人。問題是,你是不是有討債的本錢。你看,我的人。”
  “二十六比三。”姚文仲冷冷一笑:“你如果按規矩還債,在下也按規矩公平對待你。假使你想倚多為胜,在下將毫不客气地送你們進枉死城。你記住。在下已經鄭重警告過你了。”
  “你不要大言不慚,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咱們走著瞧。現在,你必須交代一件事。”
  “本座不會听你的。”
  “哼!你會听的。家師笑夫子自從那次落人你的牢籠之后,六年來音訊全無,你們一定殺害了他,是不是?”
  “你……”
  “是不是?”姚文仲聲如流雷。
  “胡說八道!”大力鬼王嚇了一跳:“听說白眉神魔突然出現,在下赶回別墅,立即匆匆撤离,地牢的人都逃走了。之后,本會一直就嚴防你們報复,尤其加意提防笑夫子与地獄谷的人。”
  “你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現在,你最好見好即收,帶了你的人遠走高飛,把債的事丟開,那不是你一個年輕人討得了的,連你的師父笑夫子也不敢提這件事。你走不走?”
  “我要把你弄得半死不活,徹底弄清六年前的事故經過,把債清了再走。閣下,你拔劍吧!當然你可以要求拼拳掌,你的渾天掌號稱武林九絕之一。”
  大力鬼王還沒有所表示,后面已越出一位中年黑衣人刀插在腰帶上,高大雄偉气概不凡。
  “請座上讓屬下打發這狂小輩。”中年人傲然地說:“江湖朋友轟傳他曾經在巢縣勇斗銀衣劍客的消息,把他說得十分了不起,恐怕傳聞有訛。即使他師父笑夫子親自前來,也不敢向咱們討野火,他算得了什么?”
  “周執事,小心了。”大力鬼王向后退。一個主事的人,豈可輕舉妄動?有事當然應由部屬分勞。
  姚文仲也揮手令雨露觀音与虎鯊后退,冷冷一笑。
  “在下說過;你按規矩我也講規矩。”姚文仲的話是向大力鬼王說的:“只要你們不一擁而上,在下不為己甚。你差遣爪牙應付,理所當然,在下不怪你。喂!周執事,你說了一大堆大話。該上了吧?難道想在嘴皮子上逞能嗎?免了吧!”
  周執事猛地身形一挫,吐气開聲一拳遙攻。
  武林九絕中,拳功只有一絕。那就是崩山皮堅的崩山拳,据說比少林絕學的羅漢拳更具威力,而少林的羅漢拳可以隔山打牛百步打空。
  周執事既然也用拳打空,可知定是內家气功已可在体外傷人的可怕高手。
  姚文仲并不因對方出拳既無拳風發出,也沒有潛勁呼嘯而輕視大意,他已有硬接天魔攝魂爪的經驗,但為了小心起見,身形略轉,雙掌一環一合,接招預留退步。
  拳勁猛地發出像浪濤般的聲浪,在他的掌前四面進散,好強勁渾雄的爆發拳功,護身內功火候不夠的人。在八尺左右很可能被猛然爆迸的拳勁洞穿胸腹。
  周執事這一拳极為陰毒,出手便用絕學意欲將對手置于死地。
  巨掌就在拳勁迸爆聲中長驅直入,近身了。
  “噗噗噗……”一連六記重掌,有如天雷下劈,每一掌皆重如山岳,力撼內腑。
  周執事擋住了兩掌,自己的雙手已舉不起來了,最后,四掌全落在左右頸根上。
  這是雷霆万鈞的正面強攻,想躲也躲不掉。
  砰一聲大震,周執事倒下了,像倒了一條大牯牛,立即人事不省。
  。“第二位上!”姚文仲拍拍手叫:“這种貨色,還是不上為妙,換些有份量的來。”
  一照面便結束,其他的人包括大力鬼王在內,全都嚇了一大跳,這怎么可能?
  第二個吼叫著沖上的,是一個精壯的大漢,一躍而上,雙腳招發蝴蝶雙飛,這种雙腳同時分踢的腿招很難招架,控制范圍左右可及八尺,极為凶猛凌厲。
  人影突然飛起,砰一聲摔倒在三丈外。
  “好!真有千斤神力。”在一旁助威的雨露觀音大聲喝彩。
  第三個人沖上,被姚文仲一掌劈昏了。
  第四個……
  人倒了一地,全都倒在三丈以外,共散布有八個人,五個昏厥,三個掙扎難起。
  “快了,還有十八個人。”姚文仲輕松地說:“在本要一個個把你們擺平,愈上得慢的人,所受的打擊愈重,所以你們最好搶先上。哈哈!下一個。”
  十八個人傻了眼,可知除了大力鬼王之外,先上的人都是最自負最高明的人,愈往后愈差勁,怎敢再上?
  一聲刀嘯,有人拔刀出鞘。
  “用兵刃也好,更快些。”姚文仲的手搭上了劍靶:“早些了結以免耽誤在下辦事。拔刀的那位仁兄,上!不必客气。”
  拔刀的大漢猛地飛躍而上,雷劈三山迎頭劈落,出其不意躍出發招,意在搶先攻擊,不給姚文仲有拔劍的机會,毫無高手名家的風度。
  旁觀的人只看到刀光人影疾落,落點竟然偏了。最后看到的是,姚文仲并未拔劍,一手扣住大漢握刀的手,一聲長笑,有骨折聲傳出,大漢向前飛翻,砰一聲大震,背部著地,握刀的手臂扭翻折斷。
  “噢……”大漢狂叫一聲,痛昏了。
  “刀法很夠份量,但還不夠好。”姚文仲抓起大漢丟出三丈外:“這位仁兄真該多下苦功。”
  沒有人再敢搶先出來了,大力鬼王左手一伸,阻止同伴再上。
  “本座小看了你。”大力鬼王舉步上前:“你比令師笑夫子高明很多,沒想到不是名師,也可調教出高徒,委實意外。”
  “好說好說。”姚文仲笑吟吟不帶絲毫火气:“要知道,只有狀元學生,卻沒有狀元老師,練武的人也是一樣,天下第一的高手,他的師父不可能也是天下第一。閣下,你早該自己上前還債的,要你的爪牙—一上前替你還,你是個最差勁的上司。”
  “本座成全你。”大力鬼王立下門戶雙掌一分:“接得下本座三記渾天掌,你索債有望。”
  “你放心,我會給你全力施展的机會。你的渾天掌號稱一絕,或許比地府雙殘的天魔攝魂爪厲害一百倍,一定不至于讓在下失望。”
  “地府雙殘?”大力鬼王心中一跳:“你……你見過他們?”
  “他們就是銀衣劍客的兩個保鏢,改稱薛忠薛勇。我廢了薛勇,讓薛忠全力施爪,只接了他一爪他就像老鼠般逃掉了。委實令人失望,希望你不要虎頭蛇尾虛晃一招就撒腿……你走得了?”
  大力鬼王撒腿逃命,一躍三丈去勢如電射星飛。
  南門靈鳳出險之后,煞神甘非与薛勇重傷可斃命的事,風云會的人當然已經知道了。
  大力鬼王是風云會的重要人員,只听得心膽俱寒,不逃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笨蛋。
  大方鬼王一逃,其他的人全傻了眼,心惊膽跳地援救受傷的同伴,不知該如何是好,竟然沒有人跟去救應。
  姚文仲并不急于追上大力鬼王,他要照顧后面跟來的雨露觀音和虎鯊。幸而兩人的輕功也不錯,大力鬼王也不敢走直線逃命,穿林人伏轉折竄遁,速度無形中慢了下來,浪費了不少精力。
  大力鬼王逃的經驗頗為丰富,可是這一次,卻擺脫不了姚文仲的緊逼追赶。
  逃至一處坡腳,扭頭一看,姚文仲三個人已經從側方抄截而來,距身后已不足三十步。
  “游魂十使者何在?”大力鬼王向坡上的密林狂叫,一面气喘吁吁向上狂奔。
  原來他是逃來求救的,這里潛伏著風云會白藕堂的游魂十使者。
  空山寂寂,曉色朦朧,不見有人出來。
  “我完了!”他絕望地自語。
  情勢經常變化,隱藏的人因應突變而不時遷移,顯然游魂十使者已經不在此地,沒有人能救他了。
  臨危拼命,他止步回身立下門戶,長劍在手。
  姚文仲疾掠而至,神定气閒,与大力鬼王的牛喘,形成強烈的對照。
  一聲厲吼,大力鬼王猛然發起搶攻,劍發靈蛇吐信,當胸便點。
  招發的剎那間,左掌同時吐出,威震武林的渾天掌,以竭澤而漁的聲勢全力一擊。
  姚文仲身形略移,避開劍尖斜撞而入,右掌一拂,可怕的渾天掌勁應掌一泄而散。六年前,渾天掌的威力他已經領教過,現在他更是無所畏懼,豪勇地硬沖硬闖長驅直入。
  啪一聲暴響,大力鬼王挨了一耳光,狂叫一聲,旋身瘋狂揮劍。
  兩劍落空,一聲裂帛響,上衣被姚文仲的探囊手撕裂了,接著腰帶斷落。
  “我給你拼了!”大力鬼王惊惶地狂叫,劍上下翻飛布下綿密的防衛网,向在四面八方急速閃動的人影揮劍阻擋,形如瘋狂。
  “嗤!”黑袍終于撕散飄落。
  “嚓!”長褲的右褲管撕開了。
  “哈哈哈哈……”閃動漸快的姚文仲狂笑:“再三兩下,你的靴襪都會被脫掉,全身精赤的大力鬼王呈現在光天化日下,保證讓看到的人笑掉大牙。今后,你大力鬼王還有臉在江湖上丟人現眼?”
  大力鬼王快脫光了,只剩下僅有一條褲管,褲腰幸好還在的褲子。
  這位成名的前輩高手,心中一清二楚,姚文仲每一出手,都直接貼身發勁,假使要下重手,他大力鬼王早就完了,撕衣褲不過是有意羞辱他而已。
  他猛地伏倒急滾,脫出糾纏一躍而起。
  “你為何不下手?為何不下手?你……”他發瘋似的狂叫:“有种你就殺了我,你……”
  “我不殺你。”姚文促站在八尺外怪笑:“呵呵!我要你招供,招出家師的下落來。”
  “去你娘的球!你那混蛋師父浪得虛名,我根本就沒把他看成對手,為何要知道他的下落?”
  “你們一定殺了他。”
  “去你娘的!要殺他在地牢時就連你也殺掉了……”
  噗一聲響,姚文仲一閃即至,一腳踢中他的右手,劍失手而飛。
  一聲沉喝,他咬牙切齒吐出一記渾天掌。兩人已面對面貼身而立,這一掌應該擊實決無落空之理。
  腕脈被姚文仲先一剎那扣住了,封死了渾天掌力,掌落在姚文仲的右肋上,力道用不上一成。
  劈啪四聲怪響,四記正反陰陽耳光片,把他擊倒在地,不知人間何世,眼前星斗滿天、口中咸咸地出了不少血。
  剛爬起,又被一腳踢翻。
  “起來,我要打散你全身骨頭。”姚文仲逼近等候他爬起。
  “你這混蛋……嗯……”他跳起來破口大罵,立即被姚文仲一拳搗在小腹上,仰面便倒。
  人影來勢如電,五個人突然現身,在三丈外最先到達的人劍已出鞘,身劍合一猛扑而來,是從右側方扑上的。
  姚文仲旋身、拔劍、揮出、反應之快駭人听聞。
  糟!劍揮出晶芒人目。
  靈犀劍!收招已來不及了,他不再理會劍,手一松,化不可能為可能,仰面便倒,下身卻前沖,雙腳急絞對方的腳。
  來人是南門靈鳳,他的劍斷成數段被絞飛。
  他第一次佩劍用劍,便毀在靈犀劍上。
  南門靈鳳沒看清面貌,大吃一惊,千鈞一發中收腳上縮,怒鷹翻云后空翻而起,雙腳几乎被絞中,危极險极,反飛的身法美妙輕靈,真像一頭鷹。
  四侍婦到了,列陣戒備。
  “主人接劍!”虎鯊高叫。
  “不必!”姚文仲跳起來怒吼:“看她的靈犀劍到底有多厲害。”
  “是你……”南門靈鳳惊呼。
  一聲冷哼,他以捷逾電閃的速度扑上了。
  靈犀劍涌起千層浪,晶芒交織成重重劍网。
  姚文仲的身影倏現倏隱,看不清移動的情景,每一次現身必定換了方位,像是鬼魅幻形不可思議。
  罡風怒號,劍气呼嘯中,夾雜著姚文仲攻出的無儔掌力的拳風的銳鳴。
  靈犀劍震散了大部分襲來的掌勁与拳風,但仍有部分透劍网而入,因此南門靈鳳的身形不住被撼動,馭劍的內勁損耗漸增,劍网不久便出現更大的空隙,支持不了多久啦!這是一場注定要輸的搏斗。
  短期間,姚文仲也不可能突破劍网行致命一擊。
  侍女小春已看出危机,向三同伴一打手式。
  “雷電風云,海裂山崩!”小春舉劍高呼。
  “小姐入陣!”侍女小夏急叫。
  四劍飛旋,四侍女列陣開始游走,劍舞漸急,風雷聲漸劇。
  南門靈風無法抽身退入陣中,劍勢漸慢,身法也沒有先前靈活,逐漸險象橫生。
  雨露觀音右手拔出匕首,左手挾了三枚扁針。
  “羅力,刀掩護我。”她咬牙切齒叫:“殺一個算一個。”
  “我先宰大力鬼王。”虎鯊沉聲叫,沖向吃力地剛爬起的大力鬼王,單刀光芒四射。
  “錚”一聲暴響,侍女小冬及時掠到,劍震開了刀,俯身抓起大力鬼王的手,倒掠而回。
  虎鯊吃了一惊,被震退了五六步。
  雨露觀音截出,左手一揚,扁針破空而飛,射向小冬的肋脅,太快了,小冬万難躲避。
  情勢危急的南門靈鳳,恰好向小冬一面急退,忘了自己處境,本能地一把扣住小冬猛地一拖,間不容發地逃過一針人腹的大劫。
  一聲裂帛響,姚文仲一交而過,抓住南門靈鳳的背領,撕下一幅布帛。
  南門靈鳳惊叫一聲,倒地急滾。
  “咱們走!”姚文仲出現在雨露觀音身旁,丟掉到手的布帛,順手拾起大力鬼王遺落的劍。
  三人飛掠走,冉冉而去。

  草場中,血腥刺鼻。
  天一亮,入云龍便發起攻擊,首先由三名大漢從東北角現身逐步小心翼翼推進,撥草尋蛇步步為營。推進二十余步,果然受到數种暗器的阻擊。但三大漢早有提防,躲閃中仍然可用暗器反擊回敬。
  之后,三十七個人分四路突入,展開一場空前猛烈的搏殺,各找對手舍死忘生奮擊。
  不久之后,圈子逐漸縮小,雙方皆死傷近半,開始由武功最高的人作最后的決戰。
  入云龍這一面有十二個人,全是劍術惊人,武功可獨當一面的高手。廖巧巧這一面,只剩下七個人,包括魏總管与陶振聲在內。
  廖家十劍,只剩下四劍,損失极為慘重。入去龍付出的代价,是十五條人命。
  雙方死亡人數的比例,是九比十六,右知廖家十劍果然名不虛傳,在武林有其崇高的地位。滌塵庄的絕學號稱天下第一,但今天顯然并不比南昌廖家高明。
  當然這是從表面看了出的高下,事實并不盡然。南昌廖家十劍,全是廖家的子弟,家傳絕學殷血三絕劍每個人都會。
  而滌塵庄人手眾多,品流复雜,薛家的伏魔慧劍与金剛禪功決不外傳,傳媳不傳女以免絕學外流。
  所以入云龍目下所率領的高手中,沒有一個是薛家的子弟。而在与廖家十劍的拼搏中,居然能搏殺了六劍,可知這一場搏斗,并非是滌塵庄絕學与廖家絕學比高下,而是滌塵庄的爪牙,耗掉了廖家的六成精銳。
  入云龍的劍術,真有狂風暴雨的聲勢,溫天劍气發出刺耳的銳嗚,以雷霆万鈞的威力強攻猛壓,每一招皆是致命的殺著,向廖巧巧瘋狂地迫攻。
  廖巧巧不再理會四周仍在慘烈苦斗的人,定下心神嚴密防守,發揮了以靜制動的秘訣,有效地遏阻入云龍急風暴雨似的狂攻。
  但她也無力反擊,表面上看,完全處于挨打境地,險象橫生岌岌可危。在養气蓄力上,先天上她就比不上入云龍,著樣子,支持不了多久了。
  其他六個人,也身陷絕境岌岌可危,受到十一個人纏斗,想脫身逃命也沒有机會。六個人中,陶振聲是唯一可以應付兩人夾攻的人,在夾攻中依然攻多守少,似乎比魏總管要高明些,一支劍辛辣詭异,夾攻的兩個人居然無法攻破劍网,雖然這兩個人的武功也是滌塵庄的可怕高手。
  入云龍是相當滿意的,以最低的代价,擊潰了廖家十劍,因此在心理上与气勢上,他比廖巧巧強多了。
  已經攻了三百招以上,他發覺廖巧巧劍上封招的勁道,正在走下坡,不由心花怒放,胜算在握啦!
  “認栽吧!廖姑娘。”他一面加緊迫攻一面發話:“少庄主不想要你死,只想与你廖家結成同盟。你如果死了。該知道南昌廖家會遭遇到什么災禍。滌塵庄的人光臨南昌,結局只一有一個。”
  廖巧巧無暇答复,連封三劍換了三次方位。
  “錚錚!”人云龍的后續兩劍太快了,廖巧巧已無法用巧招封架,無可避免地倉促硬接。
  她一聲惊呼,劍上的震力空前猛烈,五指發麻,劍几乎脫手,人也被震得橫飄丈外,几乎摔倒。
  入云龍也退了三步,未能抓住追擊的机會。
  “再接几劍你就完了。”入云龍得意地說,急步沖上發劍。
  “錚錚!”廖巧巧真力已用不上三成,再次被震退丈外,終于屈一膝滑倒。
  入云龍退了兩步,一聲狂笑,飛步沖進。
  身側不遠處,突然出現寶藍色的光芒。剛有所警覺,寶藍色的人影已擋住了真力已竭,無力站起的廖巧巧。
  “沖上來,閣下!”姚文仲豪气飛揚地叫,劍前身隱發虎嘯龍吟,光芒刺目,森森劍气遠及丈外。
  “劍气……”入云龍駭然止步:“是……是你……”
  “我,姚文仲。”
  虎鯊与雨露觀音,扶了廖巧巧向后退。雨露觀音對廖巧巧毫無好感,但沖姚文仲份上,這時也平空生出怜憫的感覺,不再計較廖巧巧在客店的無禮態度。
  “你要管閒事架梁嗎?”入云龍厲聲問。
  “是的。”姚文仲冷冷地說。
  “你要公然与滌庄為敵?”
  “是的。”
  “好大的膽子。”
  “是的。”
  “你……”
  “是的,”姚文仲似乎懶得多說不半個字,也無意清對方到底在說些什么。
  “姓姚的……”
  劍化虹而至,有如電光一閃,排空無畏地正面是中宮切入,強攻猛壓。
  “錚錚錚……”入云龍凶狠地連封五劍,竟然無法將姚文仲的劍震偏,退了八步,對方的劍依然從正面連續刺來,如影附形無法擺脫。
  危急中,夾攻魏總管的兩個人恰好移近,一名中年高手看出二庄主遇險,不假思索地從姚文仲的身左沖上,劍發電射星飛絕招,替二庄主解危。
  一劍走空,劍光一閃。
  “哎……”中年高手惊叫,人向前沖。
  一條握了劍的手臂,掉落在草地上。
  几乎在同一瞬間,劍找上了心膽俱寒的入云龍,有如流光逸云,無可克當。
  “錚!”入云龍全力封住了這一劍,但封不住第二劍,劍光再次掠向上盤。
  人云龍闖了大半輩子江湖,身經百戰威震武林,格斗的經驗十分丰富,假使不是久斗之后真力不繼,這一劍一定可以躲閃的,但現在已經無法閃避了,大惊之下,腦袋本能地向下縮。
  頂門一涼,泛灰的發結与發根飛了,頭皮也受到擦傷,惊出一身冷汗,挫身急退丈外,總算從死神的指縫間逃出來了。
  “你其實接不下姚某几劍。”姚文仲在八尺外冷冷地說。劍勢已控制了入云龍,澈骨裂膚的劍气也籠罩了對方,隨時皆可擊出致命的一劍。
  “老夫力盡,你吹牛算不了英雄。”入云龍色厲內荏:“等老夫歇息片刻,你再吹牛并不為晚。”
  “好,給你片刻工夫。”姚文仲向后退了一步:“把你的人叫開,誰敢不听,在下廢了他,快下令。”
  入云龍心中發虛,剛才自己的高手爪牙搶救時,一招也沒接下便斷了一臂,可知姚文仲決非虛言恫嚇,誰敢不退必定性命難保。
  兩聲短嘯加上一聲速退,十名滌塵庄的高手應聲撤出,退至入云龍身后列陣喘息。
  這些人看清了入云龍短發披散頂門流血的狼狽像,以及一位同伴咬牙忍痛扼住斷臂的慘狀,不由心中生寒,倒抽一口涼气,臉色泛青。
  姚文仲站在不遠處,輕拂著劍冷然屹立。
  “你們,好好調息以恢复精力。”姚文仲語气出奇地陰森:“等會儿姚某要領教滌塵庄的絕學。話說在前面,闖天下揚名立万,憑的是英風豪气,講的是真本事硬功夫,倚多為胜只能算鼠輩混混。你們如果按規矩与姚某公平決斗,在下不為已甚,假使倚眾群毆,姚某必定痛下殺手,決不容情。”
  魏總管扶住了廖巧巧,一個個筋疲力盡搖搖欲倒。
  “咱們已激斗半個時辰以上,有些人負傷力盡。”入云龍大聲說:“一比一算公平嗎?”
  一群人正飛步接近,領先的赫然是神鷹許純陽。
  “姚小友也曾經力搏風云會二十六位高手,單人獨劍窮追大力鬼王,這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掠到的神鷹聲如洪鐘:“所以,應該算是公平的。如果程二庄主認為不公平,何不領了你的人走路?”
  “不行。”姚文仲斷然拒絕:“許前輩,請不要管這里的事好不好?”
  梅英華微笑著走近,傍在他身旁。
  “姚爺,你剛才的話,我們都听到了。我們來晚了些,就躲在前面的草叢中。”姑娘無邪的笑容相當嫵媚:“如果按規矩,他們的确有權撤走,是嗎?”
  “這個……”姚文仲的臉色不再冷森。
  “叫他們走,好不好?余大哥希望你回店,暫時不要与人沖突。”
  “咦!你們把他一個人留在店里?”姚文仲臉一變。
  “家父已經來了,在店中照應,放心啦!”
  “哦!令尊親臨江左,看來,這次江左群豪姥山大會,掀起的風波真不小呢。”
  “可能武林精英全得光臨,希望不要發出吞并殘殺的事故。”
  “好吧!叫他們走。”姚文仲知道有九華山庄的人在,自己不能逞強出手了。
  入云龍已在頭頂敷了金創藥,神气起來了。
  “許兄,你居然替這個小輩撐腰?”入云龍向神鷹怒聲責問:“貴庄是天下五庄之一,為何袒護這個來歷不明的小浪人?”
  “天下五庄彼此多少有些交情,而閣下卻領了大批人手,圍攻与五庄也略有交情的南昌廖家,似乎在理字上就站不住腳。”神鷹朗聲說:“姚小友不是來歷不明的小浪人,他的師父笑夫子更不是浪人敗類。程兄指責在下袒護姚小友,不知從何說起?程兄的意思,是不是希望在下主持公道,讓你們雙方合理地公平決斗?”
  “三叔,那我們走吧!”梅姑娘冒火了,她本來就是一個霹靂火,是非分明一身俠骨的小姑娘。
  入云龍心中一跳,九華山庄的人一走,姚文仲豈肯輕易放過他?
  “咱們走。”入云龍大叫:“山長水遠,咱們后會有期。”
  眾人背負了死傷的人,恨恨地走了。
  廖巧的人皆需要調息与裹傷,七個人倒有五個人身上有傷痕。
  神鷹六個人,熱心地替他們裹傷。
  陶振聲身上沒有傷,傍坐在廖巧巧身旁。
  雨露觀音遠在三丈外,正在察看廖家的一具尸体,似乎頗為專心,要從尸体上找尋些什么。
  “廖姑娘,你過來看看這個人。”雨露觀音突然向廖巧巧招手:“你這個人被什么暗器射殺的,這种暗器很奇特,滌塵庄隱藏有可怕的暗器高手。”
  廖巧巧吃力地站起,虛弱地向雨露觀音走去。
  陶振聲略一遲疑,然后跟在后面舉步。
  經過姚文仲身旁,姚文仲突然橫跨兩步,擋住了陶振聲的去路。
  “請留步。”姚文仲陰陰一笑。
  “老弟有何指教?”陶振聲不得不止步。
  “前輩真是陶振聲?”
  “咦!你這是什么話?”陶振聲臉色一變。
  兩人一打交道,立即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廖巧巧回身注視,眼神百變。
  “老實話。呵呵!陶老兄,你袖底的九龍攢心針最好不要發射,因為我已經有了万全准備。”
  “你胡說些什么?”
  “從現在起,你的左手千万不要抬起來。”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
  “閣下認識一個化名為張得功的人吧?他与百變侏儒一同去找滌塵庄留在鎮上的一枝春匡管事,計議如何誘殺我姚文仲。”
  “在下不認識什么張得功,他是何來路?”
  “他的真名叫閃電手雷震。呵呵!小看了滌塵庄的人,不會有好處的。滌塵庄有一位會迷魂大法的冥河妖巫賈仙娘,她那一套問口供的妖術,決不是閃電手這种武夫所能抗拒得了的,一五一十全招了。”
  “与在下何關?”
  “有的,閣下。呵呵!你認識黑龍幫的二副幫主,大名鼎鼎的冷血殺手九天鵬婁若天嗎?”
  “听說過,但沒見過。”
  “真的呀?九天鵬九龍攢心針,据說從來沒有失手過,你左手袖底,就有那么一具八寸長的九龍針筒。”
  陶振聲的左手一動,右手也動。
  劍光一閃,陶振聲的左臂斷落。
  但陶振聲的身形,已飛升凌空直上。
  劍光也扶搖直上,在丈五六高空拂過陶振聲的右腳,脛斷腳落。
  砰一聲大震,陶振聲摔落在草叢中掙命。
  姚文仲接過虎鯊送上的陶振聲左臂,抖掉衣袖,露出綁在皮護臂下方的精巧九針筒。
  “老天!廖姑娘,你……你這是何苦?”神鷹大吃一惊:“你竟然与黑龍幫勾結上了,難怪滌塵庄的人找你,你未免……”
  “不怪家小姐,許兄。”魏總管慘然地說:“這一來,三爺性命休矣!”
  “三爺?廖無咎三爺?”
  “是的,家小姐的三叔。”
  “他……”
  “他太過大意,落在黑龍幫手中成了人質。”
  “都怪我……”廖巧巧哭倒在地:“是我不小心,一時貪生怕死,受到黑龍幫的挾制,把三叔引去与他們談判,因而被他們食言背信扣留。我……我該死,我……”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啟口。
  久久,雨露觀音向虎鯊打眼色,向以一手一腳向東爬行的九天鵬走去。
  九天鵬是极為驃悍殘忍的人,居然仍可一尺尺地忍痛爬行,但由于流血無法止住,愈來愈支撐不住了,卻不肯出聲求救。
  黑龍幫的殺手從不饒人,也不向人求饒。
  “只有—個辦法,暫時解救廖姑娘的困境。”虎鯊突向姚文仲說。
  “什么辦法?”廖巧巧搶著問。
  “昨晚你們准備襲擊滌塵庄的人,而滌塵庄也將計就計襲擊你們,是不是?”虎鯊居然有气派地質詢。
  “是的,我們上了當。”廖姑娘不再隱瞞:“黑龍幫的人先行散去,他們分散藏匿十分靈活机警。我們從這一面撤走,不幸落入伏中。”
  “你們這中,有沒有黑龍幫的人?這位九天鵬是黑龍幫三大副幫主之一,身邊不可能沒有心腹隨伴。”虎鯊虎目射出精光,凶狠地瞪視著除魏總管以外的五個人。
  “有三個,大概都死了。”魏總管跳起來,走向散落的尸体:“我去看看。”
  “羅力,你還沒說出辦法呢。”姚文仲說。
  “說出來,恐怕主人不會答應。”
  “說來听听也好。”
  “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湯總管辦妥了。”虎鯊向雨露觀音一指。
  遠處,雨露觀音站得筆直,似乎在觀察附近的形勢。草長及腰,誰也看不見她腳下,被踏住腰脊的九天鵬正在斷气。
  “她在找什么?”姚文仲居然無法會意。
  “找是否有人潛伏。”虎鯊信口說:“這里雙方死傷慘重,只要我們在場的人不提起,就可以暫解決廖姑娘的困難,她可以設法救出她三叔來,這里的死人中,有九天鵬在內。這是說,黑龍幫派來監視的四個人全死了,這是合情合理的事。
  雨露觀音俯身拖住九天鵬的完好左腳,毫不費力地往這里拖。
  “這家伙的确死了。”雨露觀音似笑非笑:“血流光啦!剛才我們應該替他裹傷的,現在已來不及了。”
  當著神鷹面前玩這种來口把戲,似乎不提當,但情勢迫人,也只有滅口才能暫時解決廖姑娘的困難。
  “廖姑娘,你今后有何打算?”神鷹故意不聞不問九天鵬的事。
  “許叔,家叔他……”廖巧巧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知道令叔被藏在何處嗎?”
  “不知道。”
  “許前輩,知道了,九華山庄的人也不能出面交涉。”姚文仲說:“黑龍幫不會理睬。對付他們,只有晚輩這种江湖怪杰才自胜任。廖姑娘,我愿盡力,但我不能對你有甚至承諾。”
  “姚兄,我感激不盡。”廖巧巧苦笑:“江湖人出生人死,任何承諾都靠不住。姚兄,我尊敬你。我相信你已經著出,往昔我想籠絡你的坏念頭,居然不記恨幫助我,我將永遠記住你對我的恩情。”
  她掩面飲泣,悔恨交加。
  “我到鎮上請鎮民派人來善后,靈骸可雇船運回江右。”神鷹向魏總管說:“你們的行動,必須十分小心,四南楚歌,最好藉机到鎮上安頓比較安全些。”
  姚文仲不想返鎮,偕同雨露觀音与虎鯊先告辭走了。
  虎鯊地頭熟,在前帶路設法找船,鎮附近的居民都靠不住,船皆被姥山的水龍神畢大爺控制了,要找船必須走遠些。
  “你怎么大發慈悲,反而幫助廖巧巧?”虎鯊向雨露觀音問。
  “有兩個原因。”雨露觀音說。
  “原因何在?”
  “其一,姚爺對她還有些少溫情。”她指指走在前面的姚文仲背影淡淡一笑:“姚爺這次挺身而出,就是為了要找她。其二,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見鬼!你……”
  “一個女人在江湖闖蕩,想成名立万談何容易?難免產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不正常心理。想當年,我還不是妄想利用他人而達到目的?你以為我雨露觀音裙帶松的綽號是平白得來的?我能有什么東西來換取別人的支持?廖巧巧有錢有勢,財勢固然可以增加自己的身价,但財勢比她大的人多得很,銀衣劍客就比她根底厚,她有意籠絡姚爺与余爺,乃是情理中事,只怪她意志不堅,才會有今天的結局。”
  “她會放棄名利的爭逐,回家安分做閨女嗎?”
  “很難說。有些人愈挫愈堅。有些受不起絲毫挫折,廖巧巧很精明,性格很難估計臆測。不談她,你有把握找得到船嗎?”
  “我在盡力。”
  三人找到西行的路,向西又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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