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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舊情難忘 山前愁永別 新仇易認 城外怒相逢


  且說奪命金環吳璞,在那方夫人墳前与方龍竹拼命惡斗之際,乘著方龍竹“六陽手”尚未遞到,早從掌風中貼身躥出,展開“燕子三抄水”輕身提縱術,沒命往山腳下逃去。眼看已可脫身,想不到道旁遇著彩鳳,神色黯然,舊情尚在。吳璞一個分心,腳底一滑,仰面直摔下去。
  這時方龍竹早已凌空扑下,短劍疾刺,一招“月落寒潭”,直往吳璞胸前扎去。
  說時遲,那時快,吳璞正自閉目待死,只見眼前黑影一晃,短劍刺得雖疾,那黑影卻來得更快,只听得“格擦”一聲,鮮血四冒,耳邊上卻傳來一個女子的微弱聲道:“二哥,你走吧!我知道你還有一肚子冤曲,別……別忘了我。”
  吳璞早已明白,不惜以死相救的女子,正是舊日恩情難忘的彩鳳,心里一酸,眼淚涔涔而下,當時無法顧及,只有哽咽道:“彩鳳姊,上切你自己保重了,我吳璞有日冤曲得雪,不論天涯海角,我總要回來找你。”說時兩足輕點,早已躍上玉鬣金駝,雙腿一夾,這千里神駒一聲長嘶,怒奔而去。
  原來彩鳳一見山腳下拴著玉鬣金駝,已料得吳璞定在方夫人墳前,一場惡斗豈能避免,欲護無力,心中矛盾已极。剎那之間,已見吳璞狂奔而下,時間迫在眉睫,只有含淚相送,想不到吳璞竟會摔倒,而那方龍竹凌空扑降,短劍早已出手,彩鳳這才不顧自己生死,縱身一扑,擋在吳璞前面。方龍竹百忙之中,無法自主,雖然左臂一斜,急將短劍收回,可是彩鳳右肩背早已划了一道兩寸多長的創口,雖然不是要害,卻也受傷不輕。
  方龍竹短劍收回不及,左手赶緊向前一帶,已將彩鳳扶住,此時吳璞早已躍上馬背,龍竹正欲二次騰身赶去,卻被彩鳳苦苦拉住衣袖不放,面容慘白,雙目緊閉,額上冷汗直冒,眼角上淚如泉涌,凄然道:“公子,那吳璧叛賊已死,吳璞饒他一命也罷!”
  方龍竹正當怒火中燒,彩鳳言語豈能听進耳內,然而被彩鳳橫身一阻,時机早已稽延,眼望著吳璞一騎絕塵而去,不由急得直頓腳道:“這是何苦來?何苦來?”
  且說金葉丐与方靈洁二人,在方夫人墓前,各自展開平生所學,惡斗不休。一個是丐幫高手,拳沉力雄,一個是昆侖傳人,矯捷如風,沒有一刻鐘的時間,早已過了七八十招,好在兩人均無相傷之意。金葉丐眼望著吳璞乘隙鑽出,雖然安危未卜,總是多了一線生机,所以只是糾纏著靈洁,讓吳璞少一個強敵。方員洁雖見吳璞逃去,心中忿恨不已,卻料得吳璞不是乃弟敵手,龍竹追赶,絕對不會吃虧,最多勞而無功而已,所以也只是纏著金葉丐,好使龍竹從容對付吳璞。
  兩人心里各有打算,雖然對招奇快,惊險疊出,而雙方招式均未用老,一吐即收,此時山下寶駒長嘶,早已傳上山來,兩人各自擔心吳璞与龍竹安危,掌勢倏然一收,各自躍開一丈多遠。方靈洁嬌軀一翻,嘴上一聲清叱道:“老化子,姑娘有事,今天且饒你一頓。”說時腳下更不怠慢只見“六龍御風”展開,身如輕燕,在樹梢枝上一起一落,已向山下如飛而去。
  金葉丐哈哈一笑,也不答話,雙足一點,一式“燕子三抄水”絕頂輕功施出,身軀早已凌空飛騰,在那怪石亂坑的山腰中,疾奔而下。
  金葉丐輕功极高,卻吃虧在方靈洁身后一丈多遠,而召p“六龍御風”是玄門七靈貞訣中龍形秘傳,一經展開,恍若神龍駕霧,等到金葉丐躍落山腳,只見方氏姊弟正在忙于替彩鳳裹傷,那吳璞以及玉霞金駝早已失去蹤影。
  當下金葉丐微一思量,已知吳璞脫險而去,』心中一寬,正欲离開,耳邊廂卻傳來“哼哈”之聲不絕,原來彩鳳誤受劍傷,雖得方氏姊弟救治,卻因身上未攜帶有刀傷藥,創口血流不止,靈洁与龍竹均自束手無策。
  金葉丐j切看在眼里,雖然不知傷者是誰,,卻早已從叫化袍里取出一服止血生肉救急丹,兩指一彈,那包丹藥已向方靈洁身旁直飛而去,口上大聲道:‘‘此包丹藥,止血止痛,外用內服,三日全愈。”
  方靈洁伸手一棵,早已接在手里。向金葉丐狠狠瞪了一眼,自去照顧彩鳳。
  金葉丐亦不在意,哈哈一笑,提著叫化棒,揚長而去,口中長歌道:“是是非非人不識,順順逆逆天莫測,但是怀中解冷衣,不是等閒相誑惑。”
  靈洁龍竹姊弟不識金葉丐是誰,卻也佩服他武學精湛,行止光明磊落,料得是江湖中前輩,不欲再惹麻煩,眼睛一眨,金葉丐早已失掉了蹤跡。
  當下方氏姊弟將彩鳳救回寓所,調治教日,劍創亦已平复。靈洁龍竹急欲赶回昆侖,一与彩鳳訂下了后會之期,少不得洒淚告別,逕回昆侖參謁掌教師尊复命。暫且按下不表。
  且說吳戒惡自去年夏天,經俞一清、謝青峰等武當第二代弟子籌划之下,拜入武當掌教師尊臥云道長的小師弟,董靈霄門下,日夕苦練,專志复仇,一載寒暑下來,果然在武學上大有進展,武當心法差不多均已領悟十之八九,董靈霄后傳有人,亦是老怀彌慰。
  這日正是黎明,吳戒惡早在谷邊空地上,將武當九宮連環劍法練過一遍,正欲調气運神,再練內家罡气,卻已見其師董靈霄慢步向谷須走去。吳戒惡住在這藏靈谷已有一年之久,董靈霄的脾气習慣早就熟悉,知道他每晨均住谷頂,汲取岩縫中的泉水。
  吳戒惡靈机一動,當下不動聲色,身形一翻,早從背后谷壁直躥上去,藏在谷項董靈霄平日汲水處,一見乃師緩步來到,才猛一現身,恭身禮畢,學著乃師打水手法,輕抖手腕,那繩子就像活的一般,直蕩過去。繩子末端系著一個小瓦壺,繩子向前一蕩,瓦壺就從泉水中掠過,便汲得滿滿一壺。
  用瓦壺汲岩壁中泉水,看似容易,行起來卻也万分困難,第一須有腕力,才能把兩三丈長的繩子平射出去,第二腕力須使到好處,增一分則瓦壺与岩壁相撞,少一分則瓦壺未及流泉,空壺而返。吳戒惡雖是第一次訪效董靈霄汲取泉水,卻是手到擒來,足見腕力非是小可,而內身罡气更是能隨意運用,可大可小。
  吳戒惡雙手奉上泉水,董靈霄哈哈大笑,取過瓦壺,一飲而盡,又吩咐道:“這泉水好甜,再打一壺來。”
  吳戒惡見乃師一飲而盡,不覺心中大樂。原本往日董靈霄汲取一壺泉水,總只小飲一兩口,便棄之不用。重新再打第二壺。此時吳戒惡更自賣弄精神,把瓦壺平放在掌心上,一招“推窗望月”,罡气早已運行掌心,只見他左掌緩緩向前遞出,那瓦壺离開掌心亦緩緩向前,懸空而行,不徐不疾,好似空中有人托著行走的一般。
  董靈霄大笑不止,猛地一張口,早見口中噴出一股水柱,像飛鏈似直奔瓦壺襲去。
  吳戒惡正玩得在興頭上,不虞乃師有此一番,赶緊掌心往回一縮,繩子微一抖動,瓦壺早退回來一尺多遠,剛好避過董靈霄這一口噴泉。
  吳戒惡這一手使得神妙已极,滿以為董靈霄會夸獎几句,卻不料耳邊上傳來冷聲道:“怎么瓦壺愈走愈向后退,你一還能打到水么?”
  吳戒惡微微一怔,嘴上雖然不語,心中卻暗想道:“還不是你給擋回來的,我不避開你這一股水柱,那瓦壺恐怕早就粉碎了。”
  董靈霄只是冷笑連聲,吳戒惡豈敢怠慢,右掌往前一推,那瓦壺倏地又向前進了數尺。
  此時吳戒惡早已把先前一股傲色收起,隨時提防乃師不意來襲,只見董靈霄二次把口一張,一道銀光四射的水柱又复向瓦壺迎頭罩下。
  吳戒惡不敢再行后撤,一擋一退,永遠無法打到泉水。好在他心靈乖巧,一見水柱襲來,赶緊右腕向外一側,左掌橫地推出,一招“撥云見日”,齊巧將瓦壺向橫側里移開了一尺多遠,繼續向流泉飛去。
  董靈霄哈哈大樂,笑罵道:“好小子,算你高了。”
  吳戒惡早已將泉水圾回,雙手奉与乃師。董靈霄又是一气喝干,大聲道:“再取几壺來,我倒要痛飲一個飽,總算我沒有白收一個徒弟。”
  吳戒惡那敢怠慢,一連打了五壺,董靈霄接連喝了五壺,才拍著肚子道:“夠了,夠了,再裝下去我的肚子要爆了。”
  吳戒惡童己未減,不禁暗暗偷笑道:“今日師父憑地有點樂糊涂了,居然一口气喝了五壺水,又說將肚子喝爆了,為什么又不少喝一點,那泉水又不是瓊漿玉液,有什么好喝的?”
  董靈霄雙手撫著肚子,緩緩往谷底走去,戒惡也默默隨在身后,少時已抵平日習武之處,只見董靈霄一轉臉道:“戒惡,把九宮連環劍練一遍我看。”
  吳戒惡一聲應諾,早已形隨聲起,雙拳一拱,先行師禮,繼之左手一領劍訣,右手劍走連環,按著九官方位,團團舞了起來。
  九宮連環劍先還徐疾有致,劍光繞著身影,一招一式,分得清清楚楚,繼而愈舞愈快,最后身劍合一,只見白茫茫一片躥高逐低,左盤右旋,劍花起處,勁風逼人,如像寒日冬冰,刺入肌膚。
  吳戒惡從貪狼宮開始,繼入巨門祿存兩宮,又從文曲宮出,直闖廉員,武曲,破軍三宮,最后進入左輔右弼,那九宮連環劍法亦已到結尾,正欲徐徐收回劍勢,卻料不到董靈霄接連噴出數口清水,向著吳戒惡四面八方包圍襲來。
  吳戒惡眼觀六路,耳听八方,一見水團襲到,不敢硬接,原來那水團不能硬撞,稍一接触,那水珠即四散進裂,更無法躲閃。當下吳戒惡不敢怠慢,劍式一越,早從右弼宮退回左輔宮,那水團來得雖快,吳戒惡劍式變的更快,又由左輔宮回入破軍官,一路倒舞回去。
  董靈霄看得哈哈大笑,只見笑聲未止,巨口一張,早吐出一條水龍,像匹練似地向吳戒惡迎胸飛去。
  吳戒惡已知乃師存心在考較自己武學,這時豈敢怠慢。腳步一緊,早已退入武曲宮內,右手長劍倒執,左掌一招“風卷殘云”,掌風起處,正与迎胸襲來那股水柱碰個正著。內听得“嘩喇”,一陣亂響,那股水柱恍如金瓶乍破,玉漿迸裂,隔在五尺以外,受著掌風一逼,早已濺滿了一地水珠。
  董靈霄嘴上道聲“好”,雙腮微一用力,那股水柱忽地細如手指,勁力卻更增大,只在那掌風之間向前直穿。
  吳戒惡驀覺一股巨力通來,又若銀針刺膚,触掌生痛,心中略一惊訝,那股水柱早向前逼進了一尺多遠。
  說也奇怪,那股水柱只是緩緩向前通進,在空中形成一根水管,受著黎明旭月一照,霞光四射,蔚成奇觀。
  稍一接触,吳戒惡已知乃師這一招乃是“銀針破孔”,專門用來破金鐘罩這一類外家橫練功夫,當下不敢怠慢,略一調勻气息,把那罡气收聚集于一點,掌隨心轉,猛然間全力推出,那股水柱雖然利害,卻吃不消罡气一阻,頓時水珠四濺,嘩喇喇流了一地。
  董靈霄兩次相試,俱被吳戒惡一一消解,不覺也連連點頭,對吳戒惡內外兩功,進展如此迅速,也是心折不已。
  此時吳戒惡早已把一路九宮連環劍法,從尾至頭,倒舞回來,又過了廉員,文曲,祿存,巨門四宮,進入最后貪狼宮內,劍式開始漸漸收慢,一招“金雞獨立”過后,正欲將長劍交歸左手,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董靈霄仰天一聲長嘯,嘯聲過處,口里水珠如雨噴出,一式“滿天花雨”,那水珠子卻像傾盆大雨似的,向著吳戒惡迎頭罩下。
  好一個吳戒惡,九宮連環劍雖已到了結尾,他仍小心翼翼,不敢稍有疏忽,恰如面對強敵,一招一式俱都用足十成功力。此時吳戒惡正當“金雞獨立”過后,劍走上盤,那“滿天花雨”迎頭罩下,一勢順招“撥云見日”;罡气透過劍身,向上直掃出去,把那些水珠儿飛出去五六尺開外,自己身上干干淨淨,并無一點水滴。
  董靈霄不由叫了一聲“好”,吳戒惡順勢收了劍式,抱劍恭身施禮,嘴上道:“多謝師父教誨,徒儿才得寸進,异日如稍有成就,當不忘師父栽培之恩。”
  董靈霄哈哈大笑道:“也虧得你如此用心,內外兩功都扎下了根基。”
  吳戒惡一听師父夸獎,內心當然快慰万分,止不住問道:“師父,你看我能不能出道儿,我真想回碧云庄去看看哩!”
  董靈霄微一思索,笑答道:“那么小的年紀,就想到江湖上去闖蕩,未免還早了一點。”
  吳戒惡童心一起,纏著他師父道:“你說我年紀小,我甘大哥也不是在十三四歲的時候,跟著他師父跑遍了天下,去年他還單個儿騎著玉鬣金駝到碧云庄來哩!”
  董靈霄從沒有听見吳戒惡提起過甘明,不由得問道:“那個甘大哥,他師父是誰?”
  吳戒惡微微一笑,答道:“他是我的結義兄長,姓甘名明,只比我大了一歲,卻學了好俊的功夫,他的師父就是天台山的鬧天宮盧吟權。”
  董靈霄哈哈大笑道:“小子無禮,怎么隨便稱起前輩的外號來了。”
  吳戒惡忙恭身答道:“這都是甘大哥告訴我的,想這位盧老前輩,師父也一定認識吧?”
  董靈霄點頭不語,吳戒惡正欲再糾纏著師父,找個机會下山走走,卻已見谷頂人影一晃,那臥云道長的大弟子白鶴俞一清早已翻身而下,見到董靈霄師徒正在閒話,忙搶步上前向董靈霄問候。
  吳戒惡原与白鶴俞一清感情不錯,還未等及俞一清道明來意,已忙不迭的搶前施禮道:“大師兄,好久不見你來,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俞一清向吳成惡望了一眼,答道:“停一回我們再細談,你先出去等著,我跟師叔有話要說。”
  吳戒惡眨眨眼睛,估不透俞一清有什么机密要事与師父商量,正在遲疑不定,已听得董靈雪吩咐道:“戒惡,你把洞外空地打掃干淨,烹一壺清茶,也好招待你的大師兄。”
  吳成惡雖然不愿离開,卻也不敢違命,當下諾諾而退。董靈霄一見戒惡走遠,才向白鶴俞一清問道:“一清,我看你神色不定,難道有什么要緊事來同我說么?”
  俞一清恭身答道:“弟子一來与師叔請安,二來還有一件与戒惡師弟有關之事特來請示。”
  董靈霄哈哈大笑,一揮手道:“坐下來說吧!我最討厭這些繁文縟節。”
  俞一清告了罪,端身在旁邊坐下,低聲道:“九月九日重陽節泰山大會,泰山俠隱夏一尊出面邀請,想各派掌門人屆時均會出席,不知師叔拿定了主意沒有?”
  董靈霄決然道:“不管掌教師兄如何處理,我是一定要去觀光的,二十多年沒有下山,那鳴玉子早已死去,石鼓山庄早已殘缺不全,再加上昆侖弟子一把大火,我還窮研這七絕圖又有何用?不如趁著身子還硬朗,手腳上多少有些功夫,倒要去看看昆侖門下出了一些什么人材?”
  俞一清又道:“掌教師父也是要去的,他只不過前去觀禮而已,對于吳氏兄弟与方家恩怨之事,恐怕不會再插手顧問了。”
  董靈霄道:“師兄也太怕事了,難道你受了昆侖后輩徐霜眉戲弄之辱,就能輕易作罷?”
  俞一清眉尖微蹙道:“弟子力量綿薄,豈敢輕舉妄動,只有听師命行事。”
  董靈霄道:“這些都是后話,到時看勢行事,你今天來就是和我談這一件事嗎?”
  俞一清四下一顧,輕聲道:“戒惡師弟的姑姑來了,師父因她單身女人不便,所以請她在觀外民家歇宿。她曾与弟子談及,除了來探戒惡師弟以外,她因為重陽節泰山大會之期已近,意欲帶了戒惡下山,尋訪吳家兄弟下落,就便找那昆侖弟子复仇。”
  董靈雷微微次吟道:“掌教師兄意下如何?戒惡一年來刻苦用功,進展神速,可是到底年紀太小,他姑姑又是女流之輩,我總有些不放心。”
  俞一清答道:“師父倒沒有任何主見,他只要我來向師叔請示,戒惡到底是師叔一手教養出來的。”說至此處,沉吟了半晌,又繼續道:“至于他的姑姑玉燕,乃是峨嵋靜因師太得意弟子,与其師姊紫衣羅剎呂曼音,人稱峨嵋雙女,各負一身絕藝,戒惡隨其下山,倒不會有什么不放心之處。”
  董靈霄哈哈一笑道:“你這個師兄倒不錯,忒會幫著師弟講話。”
  俞一清起身答道:“師叔明鑒,弟子說的這些都是實在話,其中并無絲毫虛假。”
  原來俞一清自從在碧云庄上,受了徐霜眉智取火中鐵彈一敗之辱,含怒离去,致使大好碧云庄焚于一旦,吳氏兄弟生死下落不明,至今遺恨難忘,卻因武當掌教臥云道長執法甚嚴,不敢擅自行動,此番遇著吳玉燕上山,且吳戒惡武學已具根底,武當秘技十學八九,正好使其下山,与那昆侖后輩一較高下,所以才在董靈霄面前,极力替戒惡說話,期能打動查靈霄之心,慨予允諾。
  當下董靈霄默默略一思索,即吩咐道:“吳玉燕遠道而來,与戒惡有骨肉之親,當然戒惡要去見面,至于將來下山之事,等他們見過面再說吧!”
  俞一清一見董靈霄已有允意,當下也不多說,立即起身告退,帶了吳戒惡直往山門外走去。
  原來吳玉燕自從在瀘州小鎮上,碰到了文武判李揚,得知碧云庄已被焚為平地,兩位同胞兄長生死存亡未卜,自己身上雖帶了恩師峨嵋靜因師太手書,調解方吳兩家恩怨,卻因遲到一步,辛苦求來的手書早已無用,當然免不掉悲從中來,痛哭失聲,雖經師姊呂曼音与文武判李揚苦苦相勸,卻仍有家破人亡,孑然無依之感。
  次日与文武判李揚商妥复仇之計,定下泰山大會,邀請各派長老出席,評定兩家是非,這才匆匆赶回峨嵋,跪在靜因師太面前,哭訴一切。
  靜因師太已是長一輩人物中碩果僅存,論起武林中地位名望,尚超出昆侖赤陽子,武當臥云道長之上,不過佛道兩門,互不統屬,所以來往不多,可是只要是武林人物,不管是正邪兩途,一提起峨帽靜因師太之名,莫不肅然起敬,尤其是峨嵋信符斑竹牌,所到之處,江湖群雄莫不低頭,通行無阻。
  靜因老師太享壽已近百齡,頭發雖然全白,卻仍根根貼肉,滿頭銀絲,看上去威嚴中含有一股慈祥气概。這時坐在蒲團上望著心愛徒儿哀聲哭訴,也忍不住歎口气道:“善哉,善哉,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脫,恩怨相纏,因果不絕。”歎息了半晌,才又安慰吳玉燕道:“燕儿,你且起身,到后面休息一番,為師日后有閒下山時,當為你了斷這番恩怨。”
  吳玉燕明知乃師這番言語不過是安慰之詞,可是日后泰山大會,泰山俠隱夏一尊必有請柬到來,彼時再央求恩師,當有十之八九成功。當下在師父面前痛哭一場之后,心中哀愁略解,謝過靜因師太,自回后房休息。
  吳玉燕是年初回山,眼睜睜望到春末夏初,泰山大會之期渺無音訊,心中免不得著急异常,好容易到端陽節前后,師姊呂曼音從江南了斷龍鳳雙幡而回,帶來了一些江湖上的傳聞,卻仍然于事無補,直等到六月中旬那天,只听得半山里“錫瓦殿”上鐘鼓齊作,云鈸大鳴,山下顯有貴客到來,峨嵋掌門人善待禪師升座,正以大禮接候嘉賓。
  靜因師太早已悟通禪理,且又素性淡薄,山下鐘鈸之聲雖然听在耳內,卻也視作未聞。那呂曼音与吳玉燕二人卻不同了,直眼瞪瞪望著山下,各自估量著山下來客最誰?
  沒有一頓飯的時間,只見峨嵋全山總監督善行禪師快步向紫云庵而來,手上持著一封大紅請柬。
  吳玉燕望在限內,心里早已一動,暗忖道:“莫不是泰山夏一尊的請柬來了,我不如先到師父旁邊侍候,也好相机進言,順便听些消息。”一面想著,一面顧不及与善行師兄招呼,逕往庵內而去。
  呂曼音那里猜得透玉燕心意,這時早已向著善行禪師迎上前去,笑嘻嘻地招呼了一聲三師兄,問道:“山下來了什么貴客?要大師兄以上賓之禮相接。”
  善行禪師還禮道:“來的人倒不是什么有名之輩,卻持了泰山掌門人夏老俠手書,故此大師兄以上禮待之。”
  呂曼音心里一動,料知是泰山大會之事來了,面上卻裝出不知其然的樣子問道:“泰山与我峨嵋一向頗少在還,無端端卻來遣人通書,不知為了何事?”
  善行禪師蹙起眉尖答道:“是啊!我峨嵋素与江湖沒有交往,想不到泰山夏老發起什么九月九日重陽節,在泰山日觀峰頂舉行泰山大會,邀請各派長老前往觀禮,大師兄也猜不出他有什么用意?所以才要我向靜因師太她老人家要個主意。”
  呂曼音嘻嘻一笑,“師父在堂上打坐,她老人家四十年沒有下山了,也應該出去走走,師兄見到她,還是勸說她几句才是。”
  善行禪師面色一正,說道:“師妹又來小孩子气了,師太她老人家哪里還有此閒情逸意,再到紅塵中去游逛;再說這泰山大會用意不明,師太地老人家也未必再愿去惹事上身。”
  呂曼音又嘻嘻一笑道:“我說你不相信,這泰山大會我可說在前面,師父她老人家准去。”
  善行禪師半信半疑道:“見了師太老人家自有決定,還是師妹替愚兄通報一聲,說是善行在庵外侍候。”
  呂曼音嘴上一聲應諾,腳上早已向庵內走去,只見佛堂上靜因師太垂首閉目,端坐蒲團之上,吳玉燕恭身站在后面,臉上神色不定,似乎緊張异常。
  呂曼音慢慢行抵靜因座前,見她正在用功,不敢惊動,靜因師太卻已睜眼問道:“你們姊妹倆都跑到我‘地藏靜室’里來,莫非是有什么話要說么?”
  吳玉燕還未及開言,呂曼音早已恭身答道:“掌教師兄有事向師父請示,已請三師兄在庵外侍候。”
  靜因師太哦了一聲道:“善持身為一派掌教,有什么事自己還做不了主,倒要向我不管閒事的人請教?”
  吳玉燕深恐靜因師太不問青紅皂白,隨便一句話儿就將善行師兄打發回去,忙跪下稟道:“掌教師兄為人謹慎,總是有重大之事,才會要三師兄前來向師父討個主意,依徒儿意思,可把三師兄叫上堂來,師父也好!問個清楚。”
  靜因師太接口道:“為師當然要把善行喚上堂來的,要你這樣性急忙慌的干嗎?”
  呂曼音在旁听得師父吩咐,早將善行禪師喚至座前,行了參拜之禮,恭身站在一邊。
  靜因師太問道:“今日不是參謁之期,你來見我何事?”
  善行禪師恭身答道:“弟子一來進庵向你老人家請安,二來掌教師兄還有一點瑣碎細事請示。”
  靜因師太點頭道:“剛才我也听得曼音与玉燕說起,但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們做不了主,才來問我。”
  善行禪師從袖內取出一個紅色請柬,恭步上前,送到靜因師太手上,說道:“泰山夏老派了他的二弟子向立龍,送來了一封請柬,說是九月九日重陽節泰山日觀峰頂舉行泰山大會,邀請各派長老觀禮,掌教師兄未知他用意何在,不敢自專,所以才要弟子來向師太討個示下。”
  靜因師太接過請柬,略一過目,即遣:“我四十年來未曾下山,懶散已慣,泰山大會之事你們師兄弟自己去商量決定,好在我峨嵋弟子清靜修煉,与人無爭,去不去都無重要關系。”
  善行禪師還未及答言,吳玉燕早已搶步上前,跪在蒲團邊上,臉上神色慘淡,凄然道:“師父,你老人家不是曾經說過,說是有机會下山時,一定代為弟子了結方吳兩家恩怨之事,今日泰山复老前輩既有泰山大會之舉,那昆侖弟子也少不得要去觀禮,正是絕好机會,怎么師父又推辭不管了呢?”
  靜因師太微微一怔,想起了昔日吳玉燕回山之時,自己曾順口安慰,想不到八九個月以后,真的碰上了下山机會,不由得嗟歎道:“一言既出,前因已定,老尼少不得再到紅塵一走。”
  當下善行禪師得了靜因師太旨意,辭別出庵,呂曼音与吳玉燕二人跟著送了出來,行抵庵門,善行又從袖內取出一封將信,交与吳玉燕道:“這是那位泰山第子順道帶來,說是你兄長一位至交所寫,當著師太不便相交,倘使你要寫回信時乘著日落前將信送來,泰山那位朋友明晨即須离去。”
  善行交過書信即行,吳玉燕匆匆拆開書皮,略一過目,即已放聲痛哭,呂曼音在旁茫然不如何故,忙問道:“好端端的又哭什么?泰山大會期日一到,只要師父她老人家一露臉,還有什么事解決不了的。”
  吳玉燕還是淚流滿面,嗚咽得無法出聲,只是把手上書信向呂曼音眼前送。
  呂曼音將書信接在手中一看,原來發信人是吳氏昆仲至交好友文武判李揚,自從在瀘州小鎮上分手之后,即行直奔泰山,巧遇泰山掌門人泰山俠隱夏一尊為了一點俗務,已去關外,足足等了半年,才見复一尊回轉,當時即將吳氏昆仲遭遇一說,四弟子馮臥龍又竭力進言,七弟子陳云龍更受了昆侖弟子重傷,吳氏昆仲与泰山俠隱交情亦复不淺,當時不加考慮,慨然相允,次日即書寫好了請柬,分派各弟子四下投書。
  文武判李揚在泰山耽擱了半年,此其間亦分向江湖同道探听吳氏兄弟下落,最后從金風和尚處得知,吳璧已然死在蓮池水閣之內,吳璞騎了玉鬣金駝未知逃往何方,所以泰山眾弟子下山時,李揚即特別囑托,沿途探訪奪命金環吳璞下落,并順便告及九月九日重陽節泰山大會之事。
  泰山二龍向立龍奉命差遣峨嵋,文武判李揚更修書一封,請向立龍順道交与吳玉燕,內中提及吳家兄弟之事,并請其盡早赶赴泰山,路經武當時,可上武當一見臥云道長,順便問一下吳戒惡學武之事,如能把他帶到泰山,更是极為有利云云。
  吳玉燕一著吳璧已死,當然痛不欲生,呂曼音看完書信,亦是代其師妹哀痛不止,一時也無法勸解。
  此時已抵六月中旬,离重陽節泰山大會之期不遠,吳玉燕稟明了靜因師太,先行离山,急急來到武當,亟欲會吳戒惡一面。
  那吳戒惡隨董靈霄學藝之后,雖然日夕思念家院,卻因藏靈谷中平時無人來往,外間有什么消息也傳不到他的耳朵,這時隨著俞一清出了山門,見到了姑姑吳玉燕,卻還不知就里,行禮之后,即忙問道:“姑姑,你怎么赶來的,我父親与叔父兩位老人家可好?”
  吳玉燕還未及答言,俞一清已匆匆一個稽首,嘴上說道:“戒惡,你与姑姑談談家常,貧道暫行先退,日落時你可到眉峰小館找我,我們再詳細商量。”說罷腳下一動,已快步向山頂逸去。
  原來俞一清素來心高气傲,上次奉命下書碧云庄,調解方吳二家恩怨,想不到事体沒有辦成,反連累得碧云庄焚為平地,臉上當然挂不下來,所以借故先行,心里面也暗暗盤算著如何助吳戒惡一臂之力。
  吳玉燕眼望著俞一清离去,淚珠儿才籟籟而下,凄聲道:“這是李兄來的書信,你一看就知大概。”
  吳戒惡一見姑姑淚珠直流,已料到大事不妙,接過書信一看,早哭到死去活來,几乎昏厥過去。
  姑侄二人抱頭痛哭了半天,才決定了一同赶回苗山,先行祭掃墳墓,然后再決定复仇大計。
  俞一清早在董靈霄前面說通,吳戒惡向乃師一請即蒙允諾,次日即离了武當,戒惡穿上了重孝,奔回苗山。
  那碧云庄雖遭火焚,庄里面積极大,方氏姊弟一走,碧云庄上在吳璧首徒雷杰指揮之下,首先救滅了火頭,次日又從斷垣殘壁里面找到吳璧尸体,草草成殮,寄厝于后洞之中。
  一年下來,碧云庄又慢慢恢复舊觀,此時舊主人吳玉燕与吳戒惡一到,碧云庄上更是歡呼雷動,雷杰也將庄上先后經過,以及老主人寄厝所在,一一向吳玉燕察知,吳玉燕少不得獎勵几句。
  姑侄二人回庄第一件大事,即將吳璧棺木找了一塊風水奇佳之處安葬,延請有名高僧,做了七七四十九日水陸道場,附近苗山洞主岭不邪均親來吊奠,其他江湖朋友,一來道遠不及通知,二來重陽節泰山大會之期已屆,不能再事延擱,一概未寄訃聞。七七之期一滿,時間已是八月中旬,姑侄二人選了兩匹快馬,連夜赶赴泰山而去。
  且說前回書中金風禪師,后土僧,小俠甘明与奪命金環四人,在人和鎮酒家樓上,巧遇著昆侖弟子方龍竹,當時金風,后土,甘明合三人之力,擋住了方龍竹,吳璞乘机跨上了玉鬣金駝逸去,以后在西湖方夫人墳前又遇到方氏姊弟,幸得金葉丐力戰方靈洁,彩鳳又橫身阻攔,以死相纏,吳璞又得机會逃去,這些都在前文表明不提。再說金風禪師力斗力龍竹以后,方靈洁凌空躥來,一個“游龍戲風”,硬把金風与龍竹二人隔開,方氏姊弟一走,金風禪師耗力過度,气喘神疲,休息了半晌,才慢慢恢复精神。
  這“云頂五行”出于四川云頂山伏虎羅漢黃玉禪師,以一手“伏魔金剛劍”馳譽武林,大弟子金風和尚,二弟子鐵木俗,三弟子圣水和尚,四弟子火和尚,五弟子后土僧,自從乃師圓寂以后,各自闖蕩江湖,原無一定居處。那金風和尚与后土僧此次來到苗山,一來為了与吳氏兄弟上泰山,二來亦欲乘机与几位同門談談,此時一見碧云庄焚為平地,鐵木僧又去了華山,所以金風和尚与后土僧二人,一時失了主意,未如往何處才好。
  那小俠甘明自從為乃師鬧天宮盧吟楓送書苗山分別以后,再也听不到乃師行跡消息,欲回天台,又覺山居寂寞無聊,又未知盧吟楓何時回山,普師叔家法素嚴,再想獨自下山恐怕不可能了,所以心中亦覺一片茫然,今后行止一時拿不定主意。
  三個人回到人和鎮上以后,重新找了一家酒樓,開怀暢鐵,席間談談說說,金風禪師年齡雖大,為人卻极謙虛,性情和易近人,甚得甘明好感。
  席間后土增談起二師兄鐵木僧已去華山,欲乘便去華山一游,就便打听一下鐵木僧行蹤,拜候華山几位前輩起居。
  金風和尚當然一口贊成,甘明亦可亦無不可,自己對華山名胜早已向柱,隨著兩位高僧得能一睹華山派前輩風采,更是一大樂事,所以也愿隨同往。
  當下三個人在酒樓決定以后,次日即行起程,一路游山玩水,隨意流連,談談說說,倒也頗不寂寞。想不到抵達華山以后,那鐵木僧早已离山他往,取道湖廣,似乎有到南方一走之意。
  那裴敬亭在碧云庄受了方龍竹六陽手一震,本身直气渙散,受了重傷,雖得七寶續命丹暫時護住傷勢,卻是痊复無望,經鐵木僧送回華山以后,得其掌教師兄許伯陽,以玄門秘傳心法,助他真气直透丹田,運行全身,這才日漸痊愈,然而要想完全复原,前后總得一年以上。
  華山派掌教真人許伯陽,年齡已近六十,然尚童顏鶴發,精神奕奕,以一手混元掌享譽武林,裴敬亭乃是他小師弟,受了昆侖后輩一掌之辱,嘴上雖然不說什么,心里面卻不以昆侖后輩目無尊長,妄下殺手為然。
  原來昆侖、武當、華山三派,都屬玄門正宗,三派掌門人互有交往,情誼非淺,論起輩份來方氏姊弟還應該稱裴敬亭師叔才是,敗在后輩手里,許伯陽這一口惡气也難得咽下去。
  金風禪師,后土僧与甘明三人,在華山住了半月,遍游華山五峰,正欲准備离去,卻赶上了泰山派掌門人夏一尊派遣門下弟子,送上九月九日重陽節泰山大會請柬。許伯陽原來找不到复仇机會,單獨對昆侖挑戰面子上又說不下去,所以請柬一到,即日寫了回書,重陽節前他本人一定赶到。
  金風和尚等三人又從泰山弟子口中得知文武判李揚早抵泰山,一心籌划泰山大會之事,又知吳璧已死在蓮池水閣之內,奪命金環吳璞亡命江湖,重陽節之會吳璞必能知悉,屆時自會前來等語。
  小俠甘明与吳璧之子吳戒惡乃是結義兄弟,情逾骨肉,一听吳璧已死,當然為義弟感到悲傷,然又听到泰山大會,各派掌門均可應邀參加,會上當以公意論斷方吳兩家恩怨,則又為吳戒惡略略感到欣慰,心頭思潮翻复不止。一夜都沒有好睡,又想去武當找尋吳戒惡,告訴泰山大會消息,又想回歸天台,隨師父鬧天宮盧吟楓前赴泰山觀禮。
  金風禪師与后土僧原是浪跡四海,到處為家的和尚,這時听說九月九日泰山大會,早就心存觀光,雖然泰山大會的情柬沒有送到,可是他們也全不在意,也諒解到這不是泰山俠隱夏一尊看不起他們,而是他們師兄弟几人各無一定居址。
  甘明知道他們要去泰山,想到師父盧吟視与吳氏昆仲乃是至交,到時絕少不了他,所以心里也是一動,与其回天台找師父,還不如逕赴泰山尚比較直截了當。
  金風師兄弟与甘明等三人,又作一途,辭別華山許伯陽,也了潼關,取道洛陽,直奔泰山,途上行行歇歇,沿途古跡名胜甚多,倒也甚覺愉快。
  一日行抵泰安城外,天色已近黃昏,附近找不到宿處,二人不由得加緊腳步,直往城中飛奔。后土僧性情最急,放開步伐,直如一條瘋牛,口中亂嚷著:“閃開些,閃開些,小心洒家撞上了你。”
  金風禪師一見已到城內,這樣沒命飛奔,勢必惹人怀疑,正想叫后土僧走慢些,卻見街邊斜刺里穿出來兩個小童,似乎正在戲嬉,那后土僧行得最快,一個沒留神,早就撞個滿怀。金風禪師在后看得清楚,唯恐后土僧魯莽,碰傷一了小孩子,惹起事非,當下急聲告誡道:“土師弟小心,不要撞坏了人家。”
  后土僧雖然性如烈火,可是近年來隨著他師兄金風禪師遍游各地,也知世上奇材异士不少,著實把火气減退了許多。這時眼前黑影一晃,已見兩個男女小童,一前一后,直向自己左膀撞來,又听得師兄金風禪師在后面一呼,當然不敢任性胡為,赶快一提真气,左腳輕點,早向右邊斜躥出去。
  說也奇怪,那兩個小童好似只管戲嬉,嘴上大聲說笑,后土僧這一躥雖然未用全力,卻也早到右側街邊,誰知身形還未站定,那兩個小童卻如影隨形,也早赶到身邊,嘴上還大聲嚷道:“你這個酒肉和尚,怎么老擋住我們的去路。”
  后土僧心中早就奇异,暗忖道:“這兩個小童奔的好快,資質倒是不錯,如能收為門下,當能為我云頂五行放一异彩。”心中略一思索,左臂早就一個“海底撈月”,想把前面男童抱在手中,細細問他家庭情形,再作打算。
  后土僧出手雖快,那男童卻跑的更快,一頭就撞在左脅京門穴上,半身一陣麻痹,施出去的左臂竟懸在半空,酸軟交加,神態极堪發噱。
  那后面追來的女孩子身手更快,一個箭步早將前面男童抓住,嘴上笑喊道:“可把你抓住了,還看你向那儿跑?”
  那個男童面上雖然笑嘻嘻地,而眼睛卻狠狠地向后土僧望了一下,好似道:“不是你在前面礙事,我那里會給別人抓住?”
  男女兩個小童笑聲連天向原路飛跑回去,后土僧眼睜睜地望著,吃了一下暗虧,半晌動彈不得,又不敢罵出口,怕叫后面隨行的小俠甘明听到笑話,赶快調勻气息,一提罡气,運行全身血脈,那京門穴上才漸漸地減去軟病,恢复過來。
  此時金風禪師与甘明二人早已赶抵身后,甘明年幼口快,亂嚷著道:“這兩個小童准有來頭,土師父,你沒有被碰坏吧?”
  后土僧那敢直言,只是气憤憤地罵道:“要不是大師兄一再告誡,我准要給這兩個小童一頓好的。”
  金風禪師一切看得清楚,早知這兩個小童受過高人指點,可是匆忙之間卻看不出那派身手,忙輕聲囑咐道:“土師弟不要胡言亂語,免得旁人听了笑話。”
  后土僧雖感惊异,卻仍以為那個男童碰得湊巧,正撞上了京門穴,才使自己身上一軟,無法使出功夫,一面走著,一面是吩吩叨叨不已。
  此時泰安城內早已万家燈火,三個人隨便找了一家酒樓,要了一些酒菜,胡亂吃喝。
  那后土僧還是悶悶不樂,為了剛才那小孩子一撞,自己學藝數十年,雖然不能登峰造极,也不是一般庸俗之輩可比,卻不能閃開小童一撞,一切都被甘明瞧見,這個筋斗倒也栽的的确不小,然也想不出這兩個小童到底和自己有什么恩怨,像是無意卻似有意,說他故意來找晦气吧,又像是一時游戲胡奔,愈想愈是納悶,總找不出一個道理來。
  泰安地處泰山腳下,泰山峰巒,歷歷在目,金風禪師為了明日赶路,草草用過晚膳,即欲尋覓旅店歇宿,后土僧喝了一肚子悶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伸手往腰中一摸,意欲掏出銀子付賬。
  俠義結交,原不需要彼此客气,金風禪師与甘明二人向后土僧望了一眼,也不多說。
  此時酒樓伙計早就嚷道:“承惠兩錢四分銀子,多謝大師父賞賜。”說時左掌伸出,等候付賬。
  后土僧右手伸在衣襟之內,掏了半天,臉上掙得痛紅,還是沒有取出銀子,金風禪師不由得詫异道:“土師弟,隨便找塊碎銀子付賬好了,何必費那么大事?”
  后土僧急得亂嚷亂跳,一手抓住酒樓伙計,大罵道:“你這家酒樓准是窩有小偷,這么一頓飯的時間,我袋里的碎銀子全丟了。”
  后土僧气力又大,那伙計被駭得面青唇白,急辯道:“大師父,我這家鴻運酒樓在泰安府里招牌響亮,來往的都是些達官貴人,你吃喝完了沒有錢付賬,竟撒開胡賴,還要訛人。”
  后土僧那肯听說,舉起碗大的拳頭正要動粗,卻被金風禪師上前阻止道:“土師弟休得撒野,你的銀子那里丟了也要細細想一想,那能隨便誣賴好人。”
  后土僧怔怔地松開了雙手,略一思索,早已拉開腳步往樓下直奔,嘴上大罵道:“那兩個頑童,偷了洒家的銀子,我看你往那里逃。”
  這邊甘明早將碎銀子取出,往桌上一擱,心里也覺事情古怪,一閃身隨著后土僧落樓而去;正是無意一撞,妙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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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至尊武俠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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