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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飛絮功


  高島緩緩睜開眼睛,生硬地一點首:“蘇君。”
  蘇三怔了一下,旋即一拱手:“不敢,高兄。”
  顯然他不知道日本人的姓名該如何稱呼。
  高島沒有糾正他的錯誤,又是一頷首:“請出示兵刃。”
  蘇三又怔了一下:“兵刃。”
  “不錯。”
  蘇三邪邪地一笑:“高兄,我從習武到現在,從來就沒有用過任何兵刃。”
  觀眾又是震天价地叫了聲好。
  如果一個人闖蕩江湖好几年,而又從來沒用過兵刃,卻經歷了無數次惡戰,這豈非不可思議!然而奇跡是能發生的。蘇三确實沒用過兵刃,陳良和臭嘎子知道得一清二楚。
  高島仍是不為所動,緩緩執起長劍,扔了劍鞘,兩手握住了劍柄。
  日本的劍的形狀与中國的當然不同。
  日本的長劍狹長而且微彎,只有一邊開刃,很像中國南疆一帶的武林人士所喜用的緬刀。
  日本的劍道也有獨特的地方。
  以某种意義上說,日本的劍道已不能稱之為劍道,它只像中國的刀術。
  中國的劍術,講究劍走偏鋒,講究輕靈秀美,而日本的劍道卻崇尚剽悍快捷的劈,撩,砍,刺,在中國的使劍高手看來,毫無點感可言。
  日本武士馭劍的姿式很不好看,但質朴無華。
  高島兩腿分開,微微下蹲,兩手握劍,置于胸前,劍尖正對著蘇三的心口。高島的眼睛一眨不眨,全神貫注地盯著蘇三的眼睛。他全心全身仿佛都成了一柄利劍,隨時都有可能將蘇三刺穿剁碎。
  馭劍的高島,儼然一派大高手的气度風范。
  蘇三已經感到對方迫人的劍气,似乎要刺破自己的气机。
  這可是蘇三平生從未碰見過的事情。
  蘇三知道,今天他遇到了平生最強勁的一個對手。他和陳良,臭嘎子都打過架,卻從沒有今天的感覺。
  因為陳良和臭嘎子是他的朋友,他們心中,沒有刻骨銘心的仇恨。
  仇恨也是一种力量。
  刻骨銘心的仇恨就總是一种更強大的力量,是一种殺气。
  蘇三現在就從高島迫人的劍气中,体味到了一股沖天的殺气。
  高島根本就不急不燥,只是耐心地瞪著蘇三的眼睛。
  眼睛是心靈的
  窗戶。一個人的心里想干什么,眼睛會泄露秘密的。
  高手比試,自然要在對方的眼中极力捕捉稍縱即逝的破綻、惊恐和慌亂、急燥。
  然而蘇三眼中空洞洞的,什么也沒有,全然不象一個大高手。
  這就象你親手將一件東西放在某個确定的地方,你确信在那儿,但你再去找時,卻沒有了。你會有什么感覺呢?
  當然,一种是奇怪,一种是恐懼。
  高島卻全然沒有想到這此,只是執劍凝視。
  蘇三卻懶洋洋地不停溜達,眼睛卻也木然地盯著高島的眼睛。
  蘇三清楚地知道高島不可能從他木然的雙眼中看出任何東西來,但他卻從高島的眼里看出了很多。
  那里有冷靜的慍怒,有鎮定,也有十足的自信。
  蘇三知道,高島馬上就要動手了,因為他已經看出了高島的眼神在剎那間銳利了許多。
  這是危險的信號。
  雖然很微弱,但蘇三還是捕捉到了。
  當第一絲微弱的危險信號閃過時,蘇三已經鬼魅般地閃開了高島在怒吼中刺過來的七劍。
  一招七劍,果然是高明之极的劍手!蘇三的身子几乎被凌歷的劍气割成了十几段,不少觀眾都惊得大叫起來。
  高島微微一怔,蘇三被割裂的身子很快又复原了,他立在高島身邊不遠處,神情木然,好象剛才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高島希望這是在做夢,因為他發現蘇三一點傷痕也沒有。這簡直不可能!能輕松地閃開一個劍道高手一招七劍的絕殺之招的人,是不是算是一個大高手呢?
  高島手中的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滑溜的東西,似乎每一劍斫下刺出,蘇三的身体都會留下一個大洞讓他刺的。即使和師兄弟們比武,大家也只是比誰出劍更快,從來沒有一個出劍一個閃避而后者不受傷的。
  陳良微笑了,心里的一塊大石差不多落了地。
  他可沒料到,蘇三竟有如此高明的輕功身法,高到讓陳良沒法相信。
  臭嘎子和馬老白顯然也沒有料到。馬老白張開口瞪圓了眼睛,活象見鬼。
  臭嘎子不服气地喃喃道:“媽的,看不出這小八哥還真有兩下子。”
  中田的心在往下沉。
  他知道,如果高島第一次出手不成功,第一場取胜的希望便由八成降成五成了。
  但他也知道,高島有劍而蘇三無劍,這是十分關鍵的,實際上高島的胜机已不足五成。
  以血肉之軀而能閃避削鐵如泥的寶劍的蘇三,自然是胜多負少。
  他第一次感到中國功夫的博大精深。
  經過十年刻苦的磨煉,他一直認為此次中國之行,必定能圓滿地完成复仇的任務。
  在海宁前十四天所取得的決對优勢,又一次大大地增強了他的信心。
  但現在,他的信心動搖了。
  他現在只希望高島能盡快地擺脫第一次出手的失利能帶來的陰影,穩定心神,沉穩地与蘇三周旋。
  只要高島能沉得住气,戰胜蘇三的希望并不是一點都沒有。
  蘇三眼神木然,面上帶笑,道:“好凌歷的劍法,一劍七式,不同凡響。”
  他竟然還有心思開口說話。
  高島再次被深深激怒刺痛了。如果你的敵人夸你的劍術高明,那就證明敵人更高明!高島在仇恨里,又加入了無盡的屈辱。
  蘇三如果知道效果會适得其反,高島會更進一步凶狠時,他會火上澆油么?
  這可說不准。有一种人,對手越強,他們越有精神。
  顯然蘇三就是這种人。
  陳良可不是。陳良就喜歡找無賴混混們打太平架。
  凌亂的劍气重新凝聚了。雖然沒有上一次的沉穩,但顯然凌厲多了。
  冷冷的劍气,連陳良都感覺到了。臭嘎子不由喃喃道:“娘的,老子的對手可別太弱了,否則蘇三這小子又有牛皮吹了。”
  馬老白歎口气:“我倒希望自己的對手不要太強才好。”
  臭嘎子大怒:“為什么。”
  他沒法不生气,因為馬老白的這种態度和臨陣脫逃簡直就沒有什么兩樣。
  馬老白看看陳良,吁了口气。陳良回頭笑道:“馬老板,我會保密的,你只管出手。若是有人找你算帳,有我接著。”
  馬老白輕輕咳了兩聲,還是一臉陰死陽活的樣子,苦笑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陳良皺了皺眉,道:“怎么,都到這個時候了,馬老板還信不過我。”
  馬老白笑的更苦:“哪能呢,哪能呢。”
  臭嘎子莫名其妙:“你們打什么啞謎。”
  陳良忙道:“快看——”
  高島虎吼一聲,又是一步踏上,手中劍狠斫狠劈,勢若瘋虎,滿台都是他的劍光劍气和吼聲。
  蘇三似乎完全被他的劍光裹住了。你根本就瞧不清蘇三在什么地方。
  陳良的心完全放下了。臭嘎子的心卻拎在了嗓子眼上。
  各人的著眼點不同,自然會有不同的心情。
  臭嘎子見蘇三情勢危急,自然關心,雖然蘇三讓他十分不高興,但好朋友畢竟是好朋友!陳良卻是發現,高島的第二次狂攻雖然迅猛凜冽,但危險顯然比第一次弱了。
  因為這第二次的狂攻雖然看起來比第一次更凌歷,但卻失去了第一次攻擊中的沉穩。
  對于高島這樣的劍道高手來說,他的沉穩比他的潑辣更有殺傷力,更令人可怕。
  蘇三能閃開第一次,自然也能閃開第二次。陳良不由暗暗歎服蘇三的心机。
  第一次高島出劍,乃是气机最盛最可怕的時候,那是一种純正的气机。但高島失敗了。
  第二次鼓起的劍气,已經是高島強弩之末的表現了。
  只要能閃過第二次擊殺,高島必敗。
  蘇三顯然能閃過,因為直到現在,蘇三還沒有受傷倒下,劍气中也沒有血腥味。
  眾人鴉雀無聲,气氛緊張得簡直讓人喘不過气來。
  終于,高島的劍气消失了。他仍然雙手握劍,但面色蒼白,汗流如注,傷心地瞪著蘇三。
  他沒法不傷心,因為他一直引以自豪的劍術,對蘇三竟然根本不起作用。
  這一輪狂攻已經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用自己手中的長劍在擂台上織起了一張必殺之网,但蘇三還是輕輕巧巧地從這張网中逃脫了。
  蘇三散失在滿台的幻影漸漸聚集起來,又恢复了他絲毫未變的神態。只是他的頭發披散,衣衫被割裂成一條條的破布,在風中飄蕩不已。
  中田閉上了眼睛。宇津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了,他知道該自己上場了。
  蘇三眼中突然光華大盛,直迫向高島,濃烈的气机宛如鐵牆大山一般壓向高島。
  高島竭力振作起自己的精神,雙臂一緊,想舉起斜垂在身前的長劍,卻沒有舉起來。
  他不是不想揮劍抵抗,但自蘇三身上直逼過來的殺气已完全摧毀了他。
  高島已崩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蘇三象是在念經,“我現在出手,你必死無疑。”
  高島“呀”地一聲慘叫,舉起手中劍,向自己小腹扎了下去。
  蘇三嚇了跳:“你干什么。”
  高島的劍尖离小腹肌膚不到半寸時,被蘇三抓住了手腕,一叫勁,扔了出去:“沒出息,敗了就自殺,算什么男子漢。”
  中田一躍而起,接過了高島的身子。高島厲叫道:“讓我死,中田君,讓我死。”
  中田駢指一點,高島頓時倒在地上。几個白衣武士連忙將高島抱到一邊。
  蘇三朗聲道:“方才高先生問我兵刃,我使的兵刃么,就是方才的輕功心法,名為‘飛絮功’。”
  蘇三在震天的呼喊和鑼鼓身中,躍下了擂台。
  臭嘎子一拍他肩膀:“好小子,臭嘎子還是有些服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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