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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受侮辱的氐人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漢朝自高祖斬白蛇而起義,一統天下;后來光武中興,傳至獻帝,又裂為三國。三國鼎立六十年,其后盡歸司馬氏,稱國號晉,永平元年,司馬氏德衰,八王闔牆,殺人盈野,五胡乘時崛起。二十又五年,匈奴人攻陷長安,皇帝司馬業出降。司馬氏遂偏安江左,与胡人分治天下,是為東晉。
  清河郡屬于莫州,春秋時歸晉、七國時歸趙,秦始皇兼并天下,以為巨鹿郡;漢高祖則將巨鹿分割,置清河郡,共領十四縣,即是秦朝的歷縣,漢朝的信成縣。清河郡雖大,清河縣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
  縣雖小,名气卻大。因為名聞遐爾的高門崔家,就在清河!
  弓真默默走著,清河遙遙在望。
  他編發成辮,一身紕布衣裳,窄袖合褲,誰人一看,就知是名氐人。氐人的身分地位向來就低,瞧弓真的衣飾打扮,雖然經過好一番修飾整齊,還是顯得寒酸落破,也就難免更被人看低了。
  前路攔著四名道士,俱是目光不善,手持利劍,劍身還在滴血。
  一名道上向弓真招手,惡狠狠問道:“你來清河干什么?”
  弓真道:“這些人都是你們殺的?”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數具尸首,傷口迸著血,看來剛死未久。
  另一名道士看清楚弓真的相貌,吐了一口痰,“哼,原來是名臭氐小子,大清早便碰到臭氐人,真晦气!”對第一名道土道:“諒這頭癲蛤蟆也沒身分來求親,定是來找工作、干活的。祁老三,放他去吧。”
  這個亂世年頭,殺人是一件平常不過的事,閒聊之間,也可以隨隨便便提出來,大家也不以為忤。
  第二名道士道:“小師君有令,進來清河者有五殺‘佩帶兵器者,殺;身怀武功者,殺;容貌俊俏者,殺;前來求親者,殺!”
  弓真道:“你說了四殺,還有一殺呢?”
  第二名道士道:“我們瞧不顧眼的,也殺!”
  弓真咋舌道:“好辣的手段!你們口中的小師君究竟是什么來頭?”
  第二名道士傲然道:“法力通神,有通天徹地之能,鬼神莫測之机的張天師就是我們的師君。小師君就是他的儿子。臭氐小子,你倒說我們的來頭大不大?”
  弓真身后忽然有一個聲音道:“狗仗人勢,狐假虎威!”
  第二名道士怒道:“你是誰?竟敢于如此大膽,頂撞道爺!”
  那人悠然道:“我身怀武功,也佩帶兵器,自問容貌也算俊俏,此來清河,正是為了求親。五殺之中,最少合了四殺,如此說來,你們是非殺我不可了?”
  第二名道上看見來人言語放肆,反而退后了一步,望望同伴,膽子才又壯了起來,揮劍道:“大伙儿一起上,把這饒舌的家伙砍成八截!”
  四人揮劍組成一個劍网,分從上下左右四方圈住弓真身后那人,劍招偏偏半點也沾不著弓真,劍法大是不弱。
  弓真動也不敢動上半點,害怕四人的劍招誤傷了自己。
  那人歎道:“張元越來越不長進了,派你們這些肮髒家伙攔路截殺,于這等肮髒事儿,給他老子知曉,只怕得活活气死!”
  一條銀影飛出,四名道士的慘叫此起彼落,弓真看見四人的手臂已給一根純銀短槍洞穿,把四條右臂穿成一串。
  四人痛叫:“大爺饒命!”
  那人道:“你們回答我一條問題。如果答覆令我滿意,我便饒了你們的性命。”
  這時弓真才看到那人的面目。他約莫二十來歲,形体略高,風流甚佳,間戴長冠,衣冠錦帶,眉宇間露出傲气,一看便知是名膏梁子弟。
  四人忍著痛,疊聲道:“大爺快問,小人一定知無不答,答無不盡。”
  那人所問的卻大出四人意料之外,“你們剛才所言的五殺之中,我倒占了四殺。我實在很想知道第五殺的答案,你們瞧我順眼不?”
  第一名道士祈老三忙道:“順眼,順眼!”
  “嗤”的一聲,祈老三咽喉噴出鮮血。在這短短一剎那,那人從四人手臂收回銀槍,再洞穿了祈老三的咽喉。
  他搖頭道:“我平生最討厭說謊的人。我傷了你們的胳臂,你們該當恨我入骨才對,怎會瞧得我順眼?分明是口不對心。”
  第二名道士顫聲道:“不順眼,一點不順眼……”話未說完,咽喉又已穿了一個洞。
  那人道:“你瞧我不順眼,我又焉能讓你活下去?”
  這時四名道上死剩二名,他再問其中一人,“你瞧我順眼不?”
  道士格格格格,牙關打戰,答不上話來,下場不消說也是多上一個洞,少掉一條命。
  那人道:“答不上來,當然也要死。”再問最后一名道士:“你瞧我順眼不?”
  道士自分必死,索性破口大罵:“你這舐痔之徒,天罰你舐痔舐出舌頭生個大毒瘡,毒瘡一直從口爛下去,爛到腸、爛到屁眼、爛到爸爸媽媽哥哥姊姊儿子女儿的身上手上臉上……”
  那人皺眉道:“不用說下去了,你走吧。”
  道士簡直不敢相信這句話,“你,你放我走?”心道:莫不成他認為我這番話罵得精采,听得高興起來,饒了我的性命?自己也覺得此說太過荒唐。
  那人道:“我留下你的狗命,是要你告訴張元,我盧播也來了清河。如若他要保住性命,速速滾回鄴都罷!”
  道士應道:“是,是是,我一定把這句話,原原本本告知小師君。”深恐盧播反侮,夾著屁股逃之夭夭。
  盧播沒看弓真一眼,逕自越過他前去,仿似眼前完全沒有弓真這個人。
  當然了,像他這樣的高門子弟,怎會放一名肮髒的氐人在眼里?便是說上一句話,身体稍一接触,也是失了身分。
  弓真沒有半點慍怒。受人白眼和鄙視,氐人早就慣了,他這次來到清河,就是不想再過受人白眼和鄙視的生活。他要出人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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