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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万眼猶可瞎


  王絕之聲到人到,聲音還在數十丈外,身子卻已落到張賓的面前。
  只見王絕之頭上臉上身上一處黃一處黑,像是剛從泥沼中打滾上來,然而他的樣子還是一臉不羈狂態,好似身上穿著的仍是一件洁白如洗的絲絹長袍,全沒半分狼狽神色。
  張賓皮笑肉不笑道:“王兄,你來得正好。石虎的大好頭顱就在他的脖子之上,只等待你摘下而已。”
  王絕之問道:“我殺了石虎之后,你要安排石勒跟我決戰?”
  張賓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王絕之道:“你詭計多端,還算是君子?”
  張賓面不改色,“行軍打仗,以奇胜、以多算胜,就算諸葛亮也不得不用計謀。可是江湖結交,講究的是一諾千金,我張孟孫出身草莽江湖,對于言諾之義,卻是不敢或忘的。”
  王絕之盯著張賓好一陣子,終于道:“一言為定,我相信你。”
  弓真喊道:“王大俠,他是一名詭譎小人,別相信他!也別殺石將軍!”
  王絕之冷冷道:“我跟益孫先生傾談,豈容你插口的地方!”反手拍出一掌,弓真只覺一道強大气勁扑面而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張賓道:“我們既已約定,王兄何不動手?”
  王絕之道:“且不忙。你倒先說出一個我跟石勒的決戰日子,我再動手不遲。”
  張賓捏指一算,說道:“一個月后的十五如何?”
  王絕之搖頭道:“一個月太短,半年后的十五還差不多。”
  張賓立刻道:“就此為定,就半年后,即是明年二月十五日,大將軍等候你的大駕!”
  王絕之道:“明年二月十五,我一定准時赴會。”
  張賓道:“日子既定,王兄還不動手?”
  王絕之道:“這倒不必忙著,最好再等一會儿。”
  張賓道:“等多久?”
  王絕之道:“等上四、五個月,就差不多了。”
  張賓一直含笑,听了這句也不出奇,只是眯眼笑道:“哦,等上四、五個月這么久?”
  王絕之道:“當然了,如果我馬上殺掉石虎,決戰之期又何必等上半年?”
  張賓道:“四、五個月后,石虎的傷勢想來也必好了。”
  王絕之道:“我正是要等石虎傷愈,才殺掉他。難道我王絕之會是一個乘人之危,趁人家負傷才動手的人嗎?”
  弓真听見王絕之這句話,惊喜交集,卻已不敢再多說話了。
  張賓道:“你的确不是這种人。你是琅琊狂人!”
  王絕之道:“你知道就好。總之,半年之內,你等著收下石虎的人頭吧!”
  張賓的眼珠子轉了轉,忽道:“石虎我留給你,其余的人我可以帶走了吧?”
  王絕之皺眉道:“弓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兩肋插刀之義,我若袖手任由你帶走他,豈非不義?”
  張賓哈哈大笑,“說得好!那么這位姬姑娘,我可以帶走了吧?”
  王絕之道:“我對姬姑娘早有意思,她卻半點也不領情意,反而弄成我這個狼狽樣子……”甩一甩身上的黃泥巴,續道:“我對她呀,可說是又愛又恨,非得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不可。孟孫先生,你若帶走她,我找誰去折磨得死去活來?”
  張賓點頭道:“王兄所言也有道理。那么這位張姑娘呢,我能不能夠帶走?”
  王絕之道:“孟孫先生,你半生戎馬,計謀确實冠絕天下,可是對于儿女私情,懂得的只怕不多。你有沒有留意,張姑娘跟我的弓兄弟你眼望著我眼,含情脈脈、心心相印的樣子,如果給你帶走張姑娘,拆散了這雙小情侶,我又怎對得住弓兄弟,又怎能稱為弓兄弟的朋友?”
  張逍人正為弓真一根一根拔出背上鋼針,然后小心涂上傷藥,听見王絕之胡謅自己与弓真含情脈脈、心心相印,紅暈滿臉,禁不住偷眼望看弓真的側瞼。只見弓其全神注意王絕之和張賓的對話,沒有發覺自己正在背后輸眼瞧他。
  張賓長歎道:“照王兄的意思,在下還能帶的,豈不只剩下了這名小婢女?”指一指穗儿。
  穗儿給他一指,嚇得差點哭起來,躲在弓真背后。适才她本擬跟弓真、張逍人一起慷慨就義,心中一股激蕩,倒也不怎么怕死。只是如今听聞只有自己一人落入這個貌似平和的大惡人手上,卻不由得惊恐起來。
  王絕之笑道:“這位小婢女服侍慣了我的弓兄弟,沒有了她在身邊,恐怕弓兄弟不大習慣。反正她不過是名小婢女,無關重要,放了也不相干,對不對?”
  他信口開河,穗儿服侍弓真不過些許天數,在他口中,卻變成了“服侍慣了”,“沒有了她在身邊,弓兄弟恐怕不太習慣”,然而他說來滔滔不絕,連眼也沒有眨上半眨,好似自己也相信了這是真話。
  張賓道:“王兄對弓少俠關怀備至,真夠朋友。”
  王絕之正色道:“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對于‘義气’兩個字,是時刻牢記,不敢須臾或忘的。”
  張賓歎气道:“我本以為今日滿載而歸,大有斬獲。誰知碰上了王兄,在下說又說不過你,打又打不過你,唯有乘興而來,空手而回了。”
  王絕之道:“孟孫先生不必自謙。閣下‘机不虛發,算無遺策’,一計既出,怎會空手而回?你的回程行囊之中,數大車高門少年,數大車金銀珠寶,恐怕是少不得的收獲吧。”
  張賓干笑數聲,忽然听到姬雪低聲呻吟,面上變色,“姬姑娘受傷太重,如不及時止血,恐怕保不住性命。”推著武侯車,便要為姬雪止血。
  王絕之笑道:“止血這等小事,不敢勞頓孟孫先生,還是請回吧。”
  張賓的武侯車動得何等之快,此時已越過王絕之,背對著他。王絕之正欲超過張賓,突然一道烏光,自張賓身后疾射而出。
  王絕之口中胡說八道,一直納罕張賓為何仍不翻面動手,每分每刻都在提防張賓猝起突擊,然而他卻想不到,張賓竟然能從背后放出暗器!
  射出烏光的,自然不是張賓,而是他的武侯車。他跟王絕之敷衍多時,一直等机會,如今暗器射出時,与王絕之相距不及三尺,卻教王絕之如何閃開!
  然而王絕畢竟是王絕之。烏光已經射進了他的面門五寸,他神奇似的一抓,抓住了烏光,硬生生把烏光抽了出來,攤開手掌一看,卻是一枚短箭。
  短箭進入面門五寸,王絕之居然臉上無傷,此事豈非說來甚奇?
  說穿了毫不稀奇:弩箭射至面門時,王絕之的手相距彎箭還有一尺,他人急智生,突然把嘴巴張至最大。弩箭射進嘴巴,什么也碰不著,僅僅沾著他的喉嚨時,王絕之的手已及時來到,捉住弩箭。
  弓真看得惊心動魄,一時呆住,直到王絕之拋去弩箭,才懂得拍掌叫好。
  王絕之臉色黑沉,哼了一聲,拋去弩箭。
  張賓更不遲疑,羽扇連揮,擊遍王絕之全身大穴,身法之快,招式之詭,已到了如鬼如魅、駭人听聞的境界。
  五秘殺手亦已扑上,同時對王絕之施以最猛烈的攻擊。
  王絕之長嘯一聲,拳掌連揮,內力猶如排山倒海,涵澹涌出,硬生生逼退了六人。
  弓真看見王絕之逼退六人,心頭一喜,猛地瞥見他的臉色又黑了數分,右掌似乎是黑漆一團,手臂也仿佛長粗了數分。弓真惊道:“王大俠,你中了毒?”
  王絕之的确是中了毒。張賓的弩箭喂了劇毒,他用手一接,毒箭的箭頭亦沾著了他的喉嚨,終究不免染上了毒。箭上毒性雖然劇烈,若在平時自亦可以慢慢運功驅毒,不至于為毒性所傷。然而此刻他正身陷六名高手的圍攻,便是他未中毒之時,也未必能夠應付,更焉有余裕去運功驅毒?
  六人給擊退數步,立時重整陣容,上前再攻。
  王絕之分出一半真气,逼住毒性不致攻心,右手中毒后,靈活度亦大減,本來是精妙神奇的招式,使將開來時,卻變得笨拙生硬。不到三招,已然左支右絀。
  張賓見他露出了偌大一個破綻,心中一喜,恐防羽扇不夠力道,棄扇用掌,重重一掌,擊在王絕之的背心。
  王絕之噴出鮮血,如同斷線紙鳶一般斜斜飛出。
  張賓一掌得手,正自得意,突然脫口道:“中計!”想也不想,羽扇飛擲而出,目標竟是弓真!
  果然,王絕之正順著一掌之力,飛扑向圍觀看的二十多名高手。這些高手恐防人多手腳更亂,是以任由張賓和五秘殺手合攻王絕之,沒有張賓的命令,誰也不敢插手,只在一旁掠陣。如今見王絕之若瘋虎般扑將過來,俱都心頭一寒,忙不迭舉起兵刀阻擋。
  王絕之的目標卻是一名使劍漢子。
  他使出一招“舍逆取順”,擒住那漢子的手腕,叫道:“弓兄弟,接到!”
  他自知中毒甚深,只有為弓真找一把劍,兩人聯手,才有一絲生机殺出重圍。
  然而,張賓心思慎密,棋高一著,羽扇先一步擲出,便要取弓真的性命。
  他雖覬覦弓真的袁公劍法,然而際此情況,他宁愿殺死弓真、不學劍法,也不愿意冒上一絲一毫的險,讓王絕之和弓真有聯手之机。
  王絕之發力一扯,竟將使劍漢子的胳臂連肩扭斷,吐气揚聲、气貫右臂,擲出血淋淋的持劍手臂。
  這一擲他使出了十成气力,其勢急如流星,后發先至,撞中了張賓的羽扇,兩道內力相撞,“噗”的一聲輕響,胳臂和羽扇化成粉碎。
  張賓心思快捷,立即飛身過去,欲要親手殺死弓真。
  然而,弓真使出易步易趨,快一點搶到了長劍。
  弓真的劍,連姬雪也躲不開,張賓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搏上一搏,硬生生頓住身形,改進為退,退得几乎比進還要快。
  王絕之喝道:“越人飛渡江,擲!”
  弓真不假思索,長劍擲出。
  張賓不來搶劍,倒還好一點——弓真沒有內力,長到不能及遠,也就無法傷得了遠處的張賓。然而張賓飛扑過來,正好落在弓真一擲之程內。
  “嗤”的一聲,長劍穿破了張賓的右肩。如果弓真擲出的是輕便而使得乘手的少阿劍或竹劍,而不是沉甸甸的尋常青銅劍,這把“越人飛渡江”已洞穿了張賓的心窩。
  王絕之手下不停,掌劈指戳,殺掉了三名高手,身上捱了一刀一拳三腿,起手搶過另一把長劍,再擲給弓真。与此同時,五秘殺手又已攻了上來。
  張賓雖然受傷,神智依然清明,下令道:“五秘殺手絆住王絕之,全部人一起上,干掉這小子!”
  他知今日之戰,對方樞紐當在弓真一人身上,只要弓真一死,王絕之中毒如此之深,哪里還是這里眾多高手之敵?
  二十多名高手同時擁上,弓真心下一慌,正欲使出一招“披鐵草而邑”,護住全身,然而眾高手不斷攻來,自己的气力究竟可以出多少招、守得了多久?恐怕還是不免給眾人亂刀分尸。
  王絕之喝道:“万發猶可斷,刺他們的招子!”這一分心,又中了五秘殺手的菜刀和鳩杖各一擊。
  弓真哪里還來得及細想,用腕一抖,千百點劍尖點了出去。
  “万發猶可斷”是專門對付暗器的一式袁公神劍,便是有一千枚、一万枚暗器同時射來,暗器縱是小如一絲頭發,這一式神劍也能夠將之一一挑出。此刻弓真的目標不是暗器,而是對方的眼睛!
  暗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弓真這一劍若然碰上了張賓、姬雪、直陰這樣的高手,自然奈何不了他們,然而攻來的二十多人雖然武功也有极高的造詣,卻怎擋得住袁公神劍?瞬息之間,弓真長劍劍尖點過了二十七人的五十四對眼睛,正中瞳仁。
  同一時間,王絕之大叫道:“易步易趨,跳!”
  弓其早已對王絕之言听計從,重心向前,身子古怪一扭,矮身縱起,已使出了易步易趨的身法。忽覺得身上三、四處部位同時一涼,胸口如遭大鐵錘重重轟擊,喀吧喀吧,肋骨斷了數根。
  “万發猶可斷”雖然能擋暗器、能刺眼睛,卻不能抵擋攻來的拳掌暗器,若不是得王絕之及時提醒,縱身閃避,二十七名高手的拳腳兵刃只怕最少得有一半落在他的身上。饒是如此,他的易步易趨連半桶水也沒有,只是桶中數滴水漬,終究不免中了四處傷口,胸口給腳掌重重蹴中。
  弓真中招,在地上滾了十數個筋斗,邊滾邊嘔出鮮血,四處傷口也流出血來,滾出了一條血路。
  二十七名高手搞著淌血的眼睛,發出凄厲的慘叫。“我的眼睛!”“我瞎了!”叫聲此起彼落,不絕于耳。
  張賓見狀,立即便下了決定,不趁這頭小老虎受傷時除掉他,更待何時!生恐遲了半刻,讓弓真有喘息之气,飛身而出,連武侯車也不要,擊爪如鷹,疾往弓真天靈蓋攫去。
  他的輕功冠絕天下,這一爪中到中途,絕沒有人可以救得弓真的性命,就是軒轅龍、石勒來到,也不能。
  張賓快要抓中弓直之際,忽覺后心一道透爪的掌風擊來,王絕之的聲音喝道:“你殺弓真,我殺你!”
  的确沒有人能為弓真擋住張賓的鷹爪,可是張賓也不能、更不肯為殺弓真而放棄自己的性命。
  張賓的招已出,勢不能變招收回;他身形直挺,躍上上空七、八丈,輕輕巧巧避開了王絕之襲來的一掌,雖是急促變身,身法依然佳妙得猶如曼舞,絲毫不帶狼狽之態。然而這樣一來,他的鷹爪雖出,卻已遠离弓真的天靈蓋七、八丈外,自也無法傷得了弓真。
  王絕之站在弓其身后,滿身浴血,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身上不知開了多少道傷口。适才他心急赶來援救弓真,任由五秘殺手攻擊而不守,又添了四處新傷。
  他受傷雖重,臉上的表情依然滿不在乎,狂笑三聲,如同金鐵交鳴,朗聲道:“弓兄弟,你的气力還能夠出得一劍不?”
  弓真站起身來,掂一掂掌中長劍,答道:“可以的。”
  王絕之道:“好,你先擲劍殺了張賓,五秘殺手則由我去收拾!”
  張賓領教過“越人飛渡江”的厲害,心想自己已然受傷,身法大不如前,弓真來一記,豈不要了本右候的老命?心下大駭,在空中一個轉折,不著地而飛出七、八丈外,腳尖一沾地,又再退出七、八丈外。
  王絕之再笑三聲,狂態畢呈,笑聲遠遠傳出,震人耳鼓,說道:“久聞盂孫先生輕功天下第一,原來當喪家之犬、逃之夭夭時使出來,才更是天下第一!”
  張賓听見王絕之的笑聲內力渾厚,非但渾不似受了重傷,更不似中了劇毒,試探道:“哼,王絕之,你中了劇毒,又受了重傷,遲早給我干掉,口气還這樣大?”
  王絕之嘿嘿一笑,隨手一掌,身旁一棵合圍粗的參天樹應拳折斷,飛出五、六丈外,隆聲倒地,撞得地面上下震動。
  張賓心下駭然,看見王絕之居然回复神功。
  王絕之冷冷道:“你的手下斬得我滿身俱傷,卻使我体內毒血流了出來,因禍得福,真是妙得很了。”
  五秘殺手望向張賓,請他示下。
  張空心念突轉,“我們六人對他們兩人雖有七成胜算,但王絕之和弓真對我恨之刺骨,必定不顧性命,也得追著我來打。真要戰下去,我方縱胜,我也未必能保命!”
  而“机不虛發,算無遺策”的張賓,沒有九成胜算的事,是絕對不肯干的。
  張賓立下決定,“撤退!”
  他的輕功何等之高,一聲“撤退”,身子已像一陣風般不見蹤影。
  五秘殺手緊跟著他,倏忽逸走。
  弓真看見張賓一伙人撤走,松了一口長气,差點頹然坐倒,誰知一口气還未松完,卻見到張賓去而复返!
  張賓面色十分難看,手一招,留在原地的武侯車竟然隨他招手凌空飛起,一人一車瞬間消失,比他折返時的輕功更快了几分。
  弓其先是不明,繼而大悟,再而放聲大笑。
  王絕之狂笑道:“想不到‘机不虛發,算無遺策’的右侯張賓今番非但棋差一著,大敗虧輸,給我王絕之打得夾著尾巴逃走,慌張害怕得連自己的破車也忘記拿走了!”
  聲音遠遠傳出,除非張賓生有一雙神仙腿,能夠在瞬息間跑出十里開外,否則恐怕非得听不到不可;听到之后,恐怕也非得气個半死不可。
  給弓真刺瞎眼睛的二十七人听見首領棄已而去,又惊又怒,紛紛嘶聲叫道:“右侯,你不要走啊!”
  “右侯,你要走,為什么不帶著我們一起走!”
  “張賓,大伙儿為你拚命,你卻丟下大伙儿不理,你好無恥!”
  “張賓,你這舐痔之徒,老子操你奶奶的十八代祖宗的臭穴,你媽媽那里生了個大膿瘤,生出你這不要臉的無恥賤人……”
  另一些人口中所言則針對弓真:“你刺瞎了老子的招子,老子跟你拚命!”
  “弓真,你這無膽家伙,有膽刺瞎人的眼睛,為什么無膽跟我們動手?出來啊,展開你天下無敵的到法,把我們一一刺死吧!”
  “弓真,我一刀一刀把你千刀万剮!”
  這二十七人除了忍耐不住痛楚、還在地上打滾慘號的一部分人,余下的均在揮動兵刃,不是護著自身,提防王絕之和弓真偷襲,就是主動出擊,盲目出招找尋弓真報复。然而瞎子打開眼人,卻哪里傷得著弓真了?
  反而“哎喲哎喲”連聲,殺傷同伙的倒有不少。
  弓真道:“王大俠,多謝你仗義相救,否則我和石將軍、姬姑娘、張姑娘恐怕都得落入賊子之手,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了。”
  一名瞎子听風辯器之技甚為高明,听到弓真出聲,一揮而出,獰笑道:“弓真,我听到你的聲音了。我要你的命!”掌中刀惡狠狠朝弓真頭頂劈下。
  弓真一劍遞出,“子禽犬之吠”,插進了瞎子的咽喉,他見這班高手瞎了眼睛,頗覺可怜,本來不欲追殺他們,只是那名瞎子舍命攻了上來,他卻無法不出劍殺之。
  王絕之面色鐵青,极是難看,緊緊握著拳頭,沒有說話。
  弓真討了一個沒趣,走去檢視姬雪的傷勢。
  穗儿用手帕緊緊按著她的傷口,鮮血浸滿了手帕,血流漸漸緩慢起來,也不知是姬雪內力深厚,自愈能力比常人為強,還是因為她身上的血流干得七七八八,也沒有什么血可以再流了。
  弓真用食指探一探姬雪的鼻息,若斷若續,气若游絲,不禁心如刀割,痛心道:“都是我不好,出劍傷了你!”
  穗儿歉意道:“公子,穗儿沒用,不懂得治療刀傷的法門……”
  張逍人是張天師的女儿,多少懂得一點練丹服藥,加上在江湖行走多時,不會不懂得療傷的皮毛,只是要她出手相救姬雪,卻又不愿,是以一直默不作聲,袖手旁觀。
  弓真看著石虎,只見他雖然給點了穴道,血不再流出來,可是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遂對王絕之道:“王大俠,求你想想辦法,救一救他們兩人。”
  王絕之仍然不嘛不睬。
  突然一把大刀戳向他,卻是一名瞎子亂劈亂揮,居然攻到王絕之的身邊。
  王絕之低聲苦笑道:“真倒楣。”
  正欲使出易步易趨的身法,閃過來招。微一晃身,只覺渾身劇痛,差點跌倒,那一刀竟砍進了他的肩頭。
  弓真這一惊非同小可,“王大俠!”
  長劍遞出。
  在他的劍尖刺進那瞎子的咽喉之前,王絕之回過气來,伸掌一拍,瞎子心肚皆裂,登時气絕。弓真的破喉一劍,變成了多余。
  弓真急道:“王大俠,你的傷……”
  王絕之做了個噤聲手勢,低聲道:“張賓為人狡猾多智,我剛才竭盡全力做那番表演,未必瞞得了他。我猜想此時他還在附近視探我們的一舉一動,如果我們露出馬腳,給他知道我已無再戰之力……”
  弓真點頭道:“這樣我們全部人都得喪命于此!”
  王絕之笑道:“姬、張兩位姑娘后台甚大,只怕是死不了的,只是你、我、石虎這些臭男人,只怕不欲到奈何橋喝一碗孟婆湯,也不可能了。”
  弓真心念一動,張賓既然必在附近,只需呼他出來,姬姑娘的性命豈非有救?
  若然只是關系到弓真一人一身,他早就不猶豫,把張賓喚來救治姬雪了。只是張賓若現身,王絕之、石虎也不免要一并送命,張逍人也得落入張賓的魔掌之中,他又怎能為了姬雪一人,而舍棄三位朋友!
  他胡思亂想,忽然听到咕咚一聲,王絕之已然倒下。
  弓真大惊,張逍人和穗儿不知王絕之外強中干,更是大惊十倍,連忙圍著查看王絕之的傷勢。這時,張賓得意洋洋的笑聲又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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