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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机不虛發、机竟虛發?!


  王絕之找到金季子時,金季子正在收拾行裝。
  金季子一行兩、三百人,在運糧任務圓滿達成后,原本用來裝白米的行裝,現在換上十箱的金子,金子极重,每箱怕不有過千斤。所謂“收拾行裝”,不外是把金子從十個箱子平均分配到兩、三百人的身上,金季子還得逐人小心點算,以免被手下暗中吞沒,來來回回的點算,忙碌得像一支穿梭花間的蝴蝶。
  王絕之道:“你收拾行裝,莫非是要走了?”
  金季子歎气道:“這里吃沒好吃的,住沒好住的,我一向嬌生慣養,吃不慣苦頭,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王絕之微諷道:“嬌生慣養?好像你在少年時還當過挑夫、農夫吧?”
  金季子又歎了口气說:“唉,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個人習慣了錦衣玉食,身子不免差了多多,一點點苦頭也吃不住了。”
  王絕之道:“如此說來,你連輕功也不跟我比了?”
  金季子搖搖頭,“剛才我只是一時意气之言,后來回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還是比不過、比不過。”
  王絕之道:“我讓你一條腿,這樣你也不比?”
  金季子大是搖頭,“就算你讓我兩條腿,只用雙手在地上爬,我也不比!”
  王絕之瞪著他說:“莫非你怕了我?你是懦夫?”
  金季子忙不迭點頭附和道:“對對對,我是懦夫,怕你怕得要死。”喃喃自語道:“當一個活蹦亂跳、大把金子花不完的懦夫,總比當一個沒命的英雄來得好。”
  王絕之眨眨眼,像是下了最大的決心。“這樣吧,我干脆再讓你一讓。如果你輸了,我也不要你的腦袋,只要你拿另一個人來換就成了。”
  金季子道:“這倒可以考慮。”指一指身后,“這里有兩百一十七人,如果你贏了,隨便挑一個人的腦袋都成。”
  王絕之笑道:“再多讓你一點便宜,如果你輸了,自然有人替付帳,你一個人也不用輸給我。”
  金季子大笑道:“誰替我付帳?天下豈有這樣的蠢人,我倒想見見。”
  只听一人道:“我便是那個蠢人了。”
  來人正是鬼池安。
  金季子露出了惊訝之色,但這番“惊訝”卻裝得拙劣無比,他根本就是与鬼池安約好的,他們早料到王絕之終會“恍然大悟”,來找金季子比試輕功。
  王絕之心想:你們不去當优伶,真是一大損失。
  金季子道:“鬼池酋,莫非你感激我為你們帶來糧食,所以愿意拔‘頭’相助。”
  鬼池安道:“非也非也,金先生是金王之王,頭可說是价值連城、万金不易,我的賊頭怎能相比?只是在下手中有一人質,她的頭顱在王公子的心目中,莫說是万金,就算是十万金、百万金,甚至窮天下金山之金,也是万万比不上的。”
  金季子佯裝不解的問:“是什么人,這樣值錢?”
  鬼池安道:“這還用問,當然是美人了!”
  金季子拍掌大笑道:“我明白了。如果王公子贏了,他便得到美人,自古美人配英雄,王公子英雄蓋世,知好色而慕美女,也是理所當然的。但如果王公子不幸輸給我呢?”
  鬼池安歎道:“那他便只有得到美人的人頭了。”
  金季子道:“有趣,有趣。不知這位美人是誰,居然可以令琅琊狂人王公子為她神魂顛倒?”
  鬼池安道:“這位美人金先生也認識的,不妨猜上一猜。”
  金季子搖頭道:“我認識的女子太多了,這可猜不上來。你也知道的,男人若是多金,女人總是多得數不清,就算認得了樣子卻忘記有沒有跟她上過床,也是常有的事,要想念出名字,那就更難了。”
  鬼池安道:“這女子我猜多半沒有跟金先生上過床。金先生不妨回想看看,在你認識的女子中,以誰最美?”
  金季子道:“那還用說?最最令我垂涎三尺、輾轉反側,求之不得的女子,自然是冷若冰霜的絕無艷了。”
  鬼池安點頭笑道:“沒錯,王公子最心愛的女子,正是絕無艷!他就是為了絕無艷,才答應跟閣下比試輕功。”
  他們兩人一搭一唱的,每句話均意有所指,王絕之卻一直笑吟吟的瞧著兩人,沒有插上半句話。
  金季子道:“既然輸的是別人的人頭,我便不怕跟王公子一賭了。王公子,你想怎樣比法?”
  王絕之道:“鬼池酋是公證人,由他來決定,比較公道。”
  鬼池安道:“你不反悔?”
  王絕之正色道:“絕不反悔!”
  鬼池安臉色一整,緩緩的說:“那么就這樣,你們誰先到石勒的軍營,把迷豪帶回天水,便算贏了。”
  這就是他們把王絕之扯上這淌渾水的目的!先零曉衣既然死不了,羌人党也就沒有必殺絕無艷的理由,倒不如以此為餌,逼王絕之救出迷小劍。
  本來他們在“抹面”儀式后,由金季子出手制住王絕之,只要王絕之有了逞強之心,答應与金季子比試輕功,便非得上當不可,誰知王絕之聰明絕頂,一下子便識破了。不過王絕之亦早有幫忙救出迷小劍之意,本來打算將計就計,誰知后來變故迭生,先零曉衣遭刺、絕無艷遭擒,終于還是兜回原路,照樣要去救迷小劍。
  鬼池安用這樣迂回曲折的方法引王絕之去救迷小劍,也是逼不得已之舉。
  畢竟絕無艷是行刺先零曉衣的凶手,如不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放了她,恐怕難以服眾——如果迷小劍有命回到天水,意圖殺害夫人的凶手不妨放掉,如果迷小劍真的死了,迷夫人在羌人党的地位登時變成了迷小劍的化身,凶手便非死不可!
  金季子點頭道:“這比試似乎挺有趣的,只是如果迷小劍已被石勒殺了,帶回來的是個死人,那是贏了還是輸了?”
  鬼池安道:“迷豪只有一個,如果是你把死人帶回來,那么王公子就是連死人也沒有帶回來了,對不對?”
  金季子道:“沒錯。”
  鬼池安續道:“你至少帶回死人,而王公子卻什么也沒有,當然是你胜了。”
  金季子擊掌道:“就這樣決定吧。”轉頭看向王絕之,“這樣比法,你比不比?”
  王絕之搖頭道:“不比。”
  此言一出,鬼池安、金季子皆為之愕然。
  鬼池安試探道:“王公子,如果你不比,那我們只有殺掉絕姑娘了。”
  王絕之聳肩答道:“你殺掉她,我也沒法子。你叫我單腿跳到石勒的軍營,我倒宁愿她死掉算了。”。
  鬼池安和金季子相對莞爾。
  金季子輕咳兩聲,說道:“王絕之,我金季子一世英雄,怎需要你讓?剛才的話只是說笑罷了,何必當真?其實就算你用兩條腿,也胜不了我的。”
  王絕之縱聲長笑,震得兩人耳朵嗡嗡作響,朗聲道:“我賭了。金季子,如果你胜得了我,我就把頭割下來給你當夜壺!”
  這時,一名羌人疾步上前,說道:“啟稟酋豪,張賓求見。”
  饒是鬼池安歷變丰富,听見張賓這名字,也不禁變色,急忙問道:“哪一個張賓?”
  那名羌人回道:“就是石勒的右長史、中壘將軍、右侯張賓!”
  鬼池安又問:“他帶了多少人馬?”
  羌人道:“只有他一個人。”
  鬼池安聞言冷笑道:“好哇,他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支身前來天水,是欺我羌人党無人來著?”
  要知張賓是右勒的軍師,石勒所出的奇計皆出于他,地位之重,尤在佛圖澄和石虎之上。羌人党中無數要人高手,均死于張賓之手,鬼池安的侄儿鬼池夫本是白馬种的高手,卻給張賓率人在三危山伏擊,血戰連綿三里,鬼池夫最后被張賓活生生扯下四肢,死得极慘。羌人党中,欲食張賓之肉、寢他的皮的人,不知凡几,而他竟然敢單身上門!
  卻听得一人道:“羌人党人才濟濟,單你鬼池酋一人,便令我頭疼万分,我焉敢欺你們沒人?只是欺你鬼池安不敢殺我而已。”
  來人手持羽扇頭戴綸巾,一副出塵儒雅之相,坐在一輛快速駛近的木頭車上的,正是張寶。
  鬼池安道:“噢?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張賓語音平和的說:“迷小劍正在大將軍的麾下作客,我要离開之前,大將軍對我道:‘孟孫,你此行可以放一百二十万個心,隨便去多久都沒關系。平時我閒著時,全仗你說故事解悶,如今有了辯才無礙的迷小劍相伴,我也用不著你了。就算你喜歡上天水的羌人美女,決意長住下去,盡管放心去住吧,不必回來了。’當然了,如果我不回去,迷小劍自然得留在大將軍的身旁,陪大將軍說話解悶。”
  鬼池安知他這番話,是以迷小劍性命相脅,气得七竅生煙,暗忖:如果迷豪真的回不來,我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把你這名奸賊的頭割下來當夜壺,方泄得了心頭之恨。他心中雖憤恨不已,但臉上卻不動聲色,問道:“迷豪的傷勢怎么樣了?還清孟孫先生俱實告知。”
  張賓笑道:“大和尚法力通神,迷小劍不過是區區小傷,你想他怎會治不了?大和尚說,不出七天,迷小劍便能夠下床行走,一個月之內,他便可恢复的生龍活虎,跟以前一般無二,當然,那條失去的手臂,是救不回來的了。”
  鬼池安听見張賓這樣說,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另一半心卻在想著:這奸賊詭計多端,會不會是說謊騙我?
  王絕之忽道:“剛才你說起大將軍,莫非石勒也來了天水?”
  張賓搖搖手中的羽扇,“沒錯。我此番前來,正是奉了大將軍之命。”
  鬼池安失聲道:“石勒來了!?”
  石勒是何等的威勢、何等的人物?他親身來到天水,這里必將發生翻天覆地的大事,而正處于風雨飄搖的羌人党,再也禁不起另一場大變!
  這時,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眾人循聲望去,逾百名羌人武士各持兵刃,追赶而至,口喊道:“張賓,你往哪里跑!”
  他們來勢洶洶,揮動手中兵刃,想把張賓碎尸万段。
  張賓臉上毫無畏懼之色,只是望著鬼池安微笑。
  鬼池安認得羌人武士乃系守城將士,猜得張賓定是闖關進城的,而守城將土過了許久方才追上,可謂無能之至。眼下已是丟人現眼至极,如果再跟張賓糾纏下去,面子更是非得丟盡不可,于是沉聲道:“住手!”
  他本來就是守城的將軍,羌人武士都是他的族人,听他一喝,立時停手。
  也因為迷小劍、姚弋仲不在,鬼池安不得不回城中主持大局,否則有他鎮守城門,說什么也不會讓張賓闖進城里。
  張賓拱手道:“多謝鬼池酋阻止貴手下,免去一場無端爭斗。”語气极為誠懇。
  當然了,他闖關而入,無人能阻,反正贏盡面子,不妨言辭謙遜一點,給對方一個台階下。
  鬼池安嘿笑:“孟孫先生,你的輕功可高得緊,我這些手下也算是身手矯捷之輩,但比起你來,卻還是相差了一大截。”
  張賓笑道:“你過獎了,若論輕功,我怎么比得上琅琊王公子的易步易趨呢?”
  王絕之冷冷的瞅著他,“你知道就好了。我的輕功比你高,武功也比你高,遲早你得死在我手上,放心吧。”
  他在崔府一役,差點命喪張賓之手,至今余恨未消,如果這里不是天水,鬼池安是主,他和張賓都是客,早已不顧傷勢,沖了過去跟張賓拚命了。
  鬼池安听見他們的對話,知悉兩人不和,心中暗自歡喜。“孟孫先生,你拜訪本城,所為何事?”
  他對張賓的仇恨,只比王絕之更深,絕不會比王絕之淺,只是目下羌人党以他為尊,一言一行均關系到羌人党的面子,絕不能口出穢言,所以依然客客气气稱呼張賓為“孟孫先生”,一點也不慍怒,羌人党中,鬼池安口才最高,絕非虛言。
  張賓道:“我此來是為了兩件大事,其中一件事,就是為大將軍捎一封信給王公子。”
  王絕之冷道:“信呢?”
  張賓并沒有把信掏出來,“江湖皆知,大將軍勇武蓋世,精明干練,偏偏就是不識字,所以這封信是一封口信。”
  鬼池安知道要避嫌,便揚聲喚道:“儿郎們,我們退后一百步。”
  羌人紛紛后退,數百眼睛依然緊盯著張賓,絲毫不放松。
  張賓笑道:“大家不用避嫌。大將軍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諸位一道听也無妨。”
  王絕之道:“別羅唆,石勒要你傳什么口信給我。”
  張賓道:“大將軍要我跟王公子說,你要找他為父報仇,孝思可嘉,他顧成全你的孝行,答應与你比武。”
  他語含深義的看著王絕之,在場之中,只有王絕之一人明白他的意思。
  當日王絕之与張賓約定,由張賓安排石勒与他公平一戰,條件是王絕之要先刺殺石虎。當時王絕之以石虎身上有傷為理由,拖延此事,如今石虎已然傷愈,而張賓亦已促成石勒應允一戰,王絕之豈不是非殺石虎不可!
  鬼池安自然不知道這段原委,听到兩人要決斗,惊愕很難以言喻。本來像王絕之這樣的高手跟石勒作對,在羌人党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然而石勒神功無敵,王絕之跟他比武,必死無疑,對羌人党有何好處可言?
  王絕之目光如冰,盯著張賓半晌,方才道:“石勒想約我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比武?”
  張賓道:“什么時候都可以,大將軍就在城外等候,不等到王公子,他是不會走的。”
  他笑了一笑,又道:“不過王公子身上有傷,大將軍不欲占公子這個便宜,還是等上十天半個月,待公子傷愈之后,再跟大將軍一戰,比較公平。以公子的聰明絕世,應該明白在下的意思。”
  王絕之緩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張賓的意思,不外是說:王絕之必須依照諾言,先殺了石虎,才能跟石勒決戰!
  王絕之又道:“一個月之內,我必定親赴軍營,向石勒討教他天下無敵的石家神刀。”
  他這句話,不啻是說:他承諾張賓在這一個月內,必定殺掉石虎!
  張賓皮笑肉不笑的說:“石虎將軍和王公子乃是好友,他早在軍營設下盛宴,等候公子与他一聚了。公子何不立刻到軍營,先与故友會晤,共謀一醉?”
  言下之意,不外是暗示,王絕之要殺石虎,不如先到軍營!
  王絕之大笑道:“這主意妙不可言!我便跟你一起到石勒的軍營去。”
  張賓輕輕搖羽扇,捋胡笑道:“大和尚与公子也有一面之緣,听他所言,也對公子的文藝武功仰佩不已,极欲再瞻公子風采。大和尚法力通神,公子的傷勢相信不用多少天,便可痊愈了。”
  鬼池安听見他們的對話,心想:王絕之早一天到石勒的軍營,便多一天救出迷豪的机會,對我們羌人党而言,可是大大有利的事。
  張賓道:“如此我們便一道走吧。”轉頭看向鬼池安,“鬼池酋,孟孫先行告退了。”
  鬼池安冷冷道:“你以為天水城是什么地方?是石勒的襄國嗎?由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這般容易?”
  張賓一看四周,只見武都一陽、零霸均已赶到,且有近千名先人武士彎弓搭箭、手持兵刃虎視眈眈圍在周圍。
  這班羌人吃過飽飯,神力十足,見到大仇人張賓,均露出躍躍欲打的神情。
  任憑張賓有天大的本事,也決計無法殺出這千百人的重重包圍,更何況還有鬼池安、武都一陽与零霸這三名高手在?
  張賓卻是毫不畏懼,悠然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鬼池酋,難道你沒有听過這句老話嗎?”
  鬼池安嗤道:“這是漢人的話,但我是羌人,而且你也背叛了漢人,投靠羯人石勒,奉匈奴人劉聰為皇帝,似乎也用不著听漢人的老話了。”
  張賓道:“話是這樣說沒錯,但迷小劍在大將軍的手中,你殺了我,難道不怕大將軍殺了迷小劍嗎?”
  鬼池安仰天大笑道:“人說張盈孫‘机不虛發,算無遺策’,你果然料准了我不敢殺你,但你卻忘了一件事。”
  張賓道:“什么事?”
  鬼池安道:“我雖然不敢殺你,但是卻敢留你下來。”
  張賓道:“哦,你想留我下來,白吃羌人的飯?”
  鬼池安道:“說得好,如果一天未見迷豪回到天水,孟孫先生恐怕便得留在天水終老了。如果迷豪不幸歸天,嘿嘿,孟孫先生,你智計蓋世,應可猜到有何后果。”
  張賓道:“哦,依你所言,我必須等迷小劍回來了?”
  鬼池安道:“沒錯,我保證,假如迷豪毫發無損地返回天水,我們也必定毫發無損地把先生送回石大將軍的軍營。”說完拔出佩刀,插進左臂,登時血流如注。
  張賓知胡人素有插臂為誓的習俗,對鬼池安的舉動不以為奇,笑笑道:“如果我執意要走呢?”
  鬼池安道:“如果你執意要走,說不得,我們只好攔你一攔了。只是刀箭無眼,如果爭執打斗時,誤傷了孟孫先生,那便不太好了。”
  張賓道:“如此說來,你是非把我留下不可的了?”
  鬼池安道:“也不全然,你還有一個可以离開這里的辦法。”
  張賓道:“殺光這里的十三万名羌人?”
  他這句話說得陰森森的,在場的羌人無不心中一凜。張賓絕對是“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息”的霸道人物,他說要殺人,可絕不是說笑的事,而且他一殺,將不是一人、十人的殺,而是十万人、百万人的殺!殺到血流成河為止。
  鬼池安淡淡的說:“如果你殺得光,那也不失為另一個法子。不過我指的是,你遠來是客,只需留一件東西,我們也可以放你一馬,讓你安穩离去。”
  張賓道:“留下什么?”
  鬼池安冷道:“一雙招子!”
  他說完后,眸子炯炯盯著張賓,仔細看著張賓的表情。如果迷小劍已死,張賓留在天水也是必死無疑,究竟張賓會選擇留下眼睛,還是選擇拚死殺出重圍?
  鬼池安正是藉此試探迷小劍的生死!
  張賓道:“一雙招子,就這樣決定!”身形如風,食、中二指直截鬼池安的眼睛!
  他的身法何等迅捷,鬼池安武功縱高,也不禁手忙腳亂,連忙伸掌擋住面門。
  但這樣一來,鬼池安便看不清身前的事物,當他的手掌感覺不到張賓的來指時,已知不妙。
  王絕之叫道:“小腹大赫穴!”
  鬼池安不假思索,右掌下拍大赫穴之前一寸方位,果然拍著了一根手指,小腹一麻,不由得退后三步。
  張賓一招不中,頭上一道金光罩下,知道是武都一陽殺到,無暇再攻鬼池安,伸指彈了兩下,“錚錚”兩聲,金環裂成兩半,一截跌落地上,武都一陽手中只剩下短短一截。
  鬼池安低頭觀視小腹,大赫穴穿了一個小洞,鮮血汩汩流出,心下駭然:如非王絕之提醒,只怕我已受了重傷。
  這奸賊的武功惊人,不在姚弋仲之下!
  其實要是真打,鬼池安的武功并不比張賓差多少,只是這半年來餓得太凶,功力不免減弱了几分,但至少也得拆上百數十招,方始落敗,然而張賓那一記攻擊猝出突然,而且他身形快絕,鬼池安一下子失神,差點就中了突襲。
  只見武都一陽拿出兩枚鐵環,一招“薄陶雙采”,分往張賓左右攻去。張賓羽扇遞出,先穿過一環、再穿另一環,手臂往上一抬,武都一陽便再也拿不住,雙環立時脫手飛出。
  鬼池安知道武都一陽武功尚遜自己一籌,決計不是張賓的對手,急忙叫道:“武都,快退!”
  此刻羌人武士手中弓箭的指著張賓一人,只要張賓身旁沒人,到時千箭齊發,管教他成為箭豬。是以只需武都一陽脫出張賓的附近,便等于制住張賓了。
  武都一陽固是万分想退,可是在張賓快速絕倫的攻勢之下,連最后兩個環也無暇掏出來,如何退得?
  鬼池安拔出短刀,欺身而上,短刀像砍山刀似的發出風雷之聲,刀劈張賓的背門。
  他本來是使一柄長達一丈的青龍偃月刀,上馬殺陣,縱橫無敵。如今在馬下交戰,使用一丈的長兵器終究不便,唯有舍長用短,走一寸短、一寸險的路子,所使招式,卻仍是青龍偃月刀的剛猛路子。
  王絕之叫道:“不,劈他的腿!”
  鬼池安剛才听王絕之的指點,避開張賓的攻擊,現在再听王絕之的指點,急忙變招,俯身跌下,餓虎扑食般便往張賓的小腿砍去。
  張賓小腿受襲,腳步交錯,避開鬼池安的刀勢。他的一身武藝,有一大半來自其快絕的輕功,此刻步法受阻,攻勢不免頓了一頓。
  王絕之叫道:“退!”
  鬼池安和武都一陽會意,趁著張賓腳步未回穩,身形急退到弓箭手的身后。
  如此一來,張賓的身形暴露在弓箭手的箭前,只要他妄動一下,千箭便會朝他的身体射去,絕沒有半分容情。
  張賓呵呵笑道:“王絕之,一報還一報,我終于還是栽在你的手上。”
  剛才如非王絕之出口提醒,鬼池安便沒法子避開張賓那迅如閃電的一擊。如果鬼池安受制于張賓,能否把張賓困在天水城中,可是不可預料的了。
  也是幸得王絕之与張賓曾經交手,方才猜得出張賓的武功來路,張賓碰著了王絕之,當真是倒楣透頂了。
  張賓歎气道:“既然我拿不到你鬼池安,只好乖乖留在天水了。鬼池安,你還不來縛我!”
  鬼池安仍不大敢相信張賓居然束手就擒,吩咐兩名手下用熱油浸過的牛筋將張賓牢牢縛住,見他真的沒有反抗,歡喜的差點叫了起來。
  零霸待張賓牢牢受縛之后,上前重重點了他承泣、水突、缺盆、气戶、乳根、天樞等七處大穴。
  鬼池安道:“孟孫先生,請放心。兩國交鋒,不斬來使。我們絕不會虧待你。等把你帶到穩當的地方,便會幫你松綁,解開穴道,一天三餐,就算我們不吃,也擔保不會短少你一餐半餐的。”
  張賓向著王絕之道:“王公子,勞煩你玉步移駕到大將軍的軍營,恕張賓無法伴你同行了。”
  王絕之卻沒應答,呆呆的望著天上悠悠飄過的白云。
  他的心中泛起了疑惑:張賓的武功,并不止于如此。他隱藏了几分武功,似乎是蓄意就擒的,究竟原因何在、有何陰謀?
  “机不虛發、算無遺策”的張賓,絕不會無緣無故做一件事,這是江湖所共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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