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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海上坐佛


  黑鳳凰与王絕之仍站在船舷上,如兩尊雕像。
  暴風雨持續了兩個時辰,王絕之和黑鳳凰也在海上暴風雨中站了整整兩個時辰。
  但結果無疑很讓王絕之失望,什么也沒有。
  天幕四合,海面上恢复了平靜。
  星星出來了,月亮也由海面升起。
  王絕之心情煩躁,赤著腳丫站在那儿一聲不語,他那雙從不离腳的木屐早已在方才的暴風雨中甩到海里去了。
  黑鳳凰立在船舷邊,凝望著碧空如洗的夜空,一身黑衣,突然間竟有了一种說不出的蕭瑟之意。
  王絕之赤著腳,迎著風,看著身旁的黑鳳凰,想著胡漢之間的殺戮,想著黑鳳凰的身世,想著那百年前風流絕冠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他對黑鳳凰似乎有了一种認同感覺。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海面上突然傳來了一陣低沉有力的誦詩聲。
  王絕之的眼睛立即瞪圓,無奈武功俱失,月夜雖明,但依舊看得不遠。
  黑鳳凰听著曹植的七步詩,先是一怔,然后臉色一變失聲叫道:“竺佛圖澄!”
  “正是貧增!”
  海面遠處顯現出一點黑影,轉瞬間便來到眼前。
  王絕之大聲叫道:“大和尚!你沒事吧!”
  竺佛圖澄高宣一聲佛號道:“多勞王公子牽挂,貧僧無事!”
  待行得近來,王絕之發覺竺佛圖澄端坐于一塊木板之上,雙手合十,兩腿疊伽,有若佛像庄嚴,竟有隱隱光華外現。
  竺佛圖澄高聲道:“曹施主听了方才之言可有感触!”
  黑鳳凰聞言一惊,看來這竺佛圖澄果然不同凡響,連自己的來歷姓名都弄得一清二楚,并且以先祖曹植的七步詩點拔自己。先前苦心經營的那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的計划居然一點作用不起,這胡僧一身功力當真高得可怕!
  竺佛圖澄見黑鳳凰并不答話,知其對自己已起顧忌之心。是故依舊盤坐在木板之上隨船行走,并不跨上船來。
  王絕之看著衣衫俱濕,渾身水漬的竺佛圖澄,心中大是不忍,竺佛圖澄以九十高齡為追蹤此船轉輾行程,怕不有五千里之遙,無論此僧為的是什么,這种精神令王絕之不得不服。
  王絕之大聲叫道:“大和尚還是上船來吧!”
  竺佛圖澄笑笑道:“貧僧在此木上已坐了十日,慣了,上船就不必了!”
  黑鳳凰對竺佛圖澄始終存有顧忌之心,當下厲聲喝道:“你跟蹤我們有何意圖!”
  竺佛圖澄道:“愿求見軒轅龍!”
  黑鳳凰冷冷道:“見了我家家主,你好通知石勒,讓他糾集胡人高手,對我家家主下手么?”
  竺佛圖澄道:“曹施主誤會了,貧僧此次前來,同大將軍沒有任何關系!”
  黑鳳凰奇道:“難道不是石勒派你來的么?”
  竺佛圖澄道:“如今皇室突變,大將軍駐扎上党,此時正關注京師動靜,無暇与殺胡世家相斗!”
  黑鳳凰道:“你此來為何!”
  竺佛圖澄道:“只盼能有机會同軒轅龍說上几句話?”
  黑鳳凰道:“難道你末曾听說過我家家主恨胡人入骨,你不怕他殺了你么?”
  竺佛圖澄道:“佛言:王位隙塵,金玉瓦株,當視涅磐如日夕而眠,如果我能与軒轅龍說上几句,就算他要我死,我死亦無憾了!”
  黑鳳凰搖搖頭道:“我家主人身份何等尊貴,他豈能听你言語!”
  竺佛圖澄道:“世間万物,眾生平等,人之一生,譬如滿樹生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墮,自然有些穿堂入室,墜于首席之上,亦有過篱牆之隔,落于茅廁之中,富貴際通迥然不同,但出生卻是平等,何來貴賤之分,所謂胡漢俱是妄生之相!”
  黑鳳凰口不能答,只得默默無語。
  竺佛圖澄見黑鳳凰無語,繼而又道:“令先祖曹子建才高八斗,文才絕俗,只因兄弟相殘,手足遺恨,文帝雖亦以文章武功著世,但就其性靈來說卻比不上令祖,然而際遇通异,這難道是身份有异么?”
  竺佛圖澄長吸一口气,宣了一聲佛號道:“胡人漢人俱是芸芸眾生,各自辛苦各自忙,如若雙方能停止殺戮,這世間何嘗又不能太平!單是以殺止殺,徒自增添冤魂野鬼。”
  此時風向已轉回東南,黑鳳凰早已將船帆挂上,船行甚速,然而竺佛圖澄坐于木板之上,隨舟漂行,既不見沉又不見慢,顯然竺佛圖澄是在以气御身。
  黑鳳凰心中惊异到了無以复加的程度,心中暗道:“這胡僧功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連日奔行,不食不休怕已有了十數日,然而在十日之后,尚還能以气御身,以气御身的同時居然還能開口說話,而且話聲平和緩慢,絲毫不見呆滯。難道他真是神仙不成。”
  黑鳳凰正在惊疑之際,又听竺佛圖澄道:“曹施主秉先祖之靈异,少年風流放蕩,麗句華章,武功絕好,倒于今日王公子一般無二,又率性而為,只因妻儿喪生鮮卑之手,當日便憤而擊殺鮮卑胡人五百八十名,其中尚有三十四名婦孺,婦孺何罪,竟招此劫!”
  黑鳳凰臉色陡然一變道:“你可是來責備我么?”
  竺佛圖澄道:“不敢,貧僧只是想提醒曹施主,你自家的儿子死于襁褓之間,然而那些胡人幼子亦是嗷嗷待哺,你在殺他們之時,難道就沒有想過,他們和你的儿子同樣么?”
  黑鳳凰厲聲道:“我不能讓我們的下一代再演發生在我身上的悲事,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將那些胡人子弟殺個干淨!”
  黑鳳凰說此話時竟然有些瘋狂。
  王絕之此刻方才明了為何黑鳳凰加入殺胡世家,其中原來竟有這么一段原委。
  竺佛圖澄道:“你也做如是想,他也做如是想,惟殺你一人,你殺回十個,他十個又去殺百個,如此由個而十,由十而百,由百而千千万,最后這個世上還能有人存活么?”
  竺佛圖澄語意中帶著憤怒。
  王絕之對竺佛圖澄充滿敬佩之意。他看著微微發怒的竺佛圖澄,覺得他就是一尊佛,一尊專門承受苦難的坐佛。
  竺佛圖澄沉默了一會儿,長歎道:“我知道你對妻儿愛逾生命,你自負身怀奇才,不能應時而用,只得將一腔報負都化為妻儿之愛,途失至愛,外魔入侵,以至失性,但你也應該想想不光你有愛人,胡人也有,胡人一點也不比你愛的淺!”
  黑鳳凰默然,竺佛圖澄說的有道理,那氐人少年弓真便使他想到少年時的自己,為了愛人,自己爵位不要,只求能攜美人遨游四海,便覺一生足矣。
  黑鳳凰收住遐思,回過神對竺佛圖澄道:“你定要見我家家主么?”
  竺佛圖澄道:“我知道你們設計于我,乃是想借蒼天之手絕我生路,無奈天不絕我!如果你能帶我去見軒轅龍,見完之后,我便逐你們之愿!就殺于軒轅龍身前。”
  王絕之動容道:“大和尚不可!”
  竺佛圖澄搖搖頭道:“王公子還沒有開悟么?”
  王絕之大為奇怪,不知竺佛圖澄意之所指。
  竺佛圖澄道:“王公子福澤深厚,深具慧根,此時又逢大好良机,散去了一身蒙蔽性靈的高絕武功,如若潛心修佛,他日必成一代高僧。”
  王絕之此時方才恍然。
  竺佛圖澄指肉身皮囊即阻止得性悟道之阻礙,如若能以救眾生為念,得以解脫,涅盤飛身去見佛祖,那方是得大道,死得其所,乃修身悟道人所求,沒有什么不可,竺佛圖澄是在責備自己看不開!
  王絕之雙手合計道:“大和尚指教得是!”
  竺佛圖澄漫聲道:“舍得舍得,能舍方得,舍彼肉身,得聞大道,佛言何者不可拋!”
  王絕之突然一震,此語所含之意乃暗含武道,与袁公神劍中的几招不謀而合。
  人之兵器在手,特別是隨身兵器,都無舍得之意,江湖中常流傳劍在人在,器毀人亡之說,此乃最好明證,而越人飛渡江,拋劍一擲,全無留戀之意,因而威力巨大。
  披鐵草而邑則是舍棄一切進攻机會,視進攻如無物,因而守遍天下。
  子禽犬之吠則無視對象是誰,都是那么一劍,劍無對象,卻處處對象。
  那万發猶可斷破暗器也是如此,正因為舍棄了細小,卻顧及了全盤,宛若天网,疏卻不漏。
  王絕之面有喜色,他決定若有机會,便將此番心得講給弓真听。
  竺佛圖澄見王絕之面有喜色,知其必有所悟,心中贊道:“果然,靈性天賦,這王絕之好強的悟性!”但他實沒料到王絕之所悟又是武道。
  半天沒有作聲的黑鳳凰忽然開口道:“大和尚,你就上船來吧,養好精神也好一同去見我家家主!”
  竺佛圖澄倒沒有堅持,雙掌輕輕向海面一按,一個翻身便躍至舟上。
  王絕之這才算完全看清竺佛圖澄此時的面容。
  竺佛圖澄比王絕之上次看見他時老了許多,也瘦了許多,想必是這十几日不眠不休不食不飲的結果。
  王絕之贊道:“大和尚你真是有本領,能在這茫茫大海上不吃不喝過上十几天,我王絕之從未對人服過气,遇上你,我徹底服了!”
  竺佛圖澄道:“在我家鄉,苦行僧多半練到辟谷不食,功深者可枯坐三十年,三十年中潛心悟道,不食不飲,我這點時間實在算不上什么?”
  王絕之歎道:“如果世人都學會了這辟谷不食,豈不是勿需种糧了么?”
  竺佛圖澄笑笑道:“哪有如此容易,要練到辟谷不食,首先要做到心如止水,無欲無求,芸芸世人,又有誰能做到,眼中常見色,心中常存欲,難!難!難!”
  竺佛圖澄一連三聲難難難,似乎歎盡人間悲苦,看穿人間世情。
  海風微吹,船行甚緩。
  竺佛圖澄仍如坐佛一般,跌坐于地道:“王公于此次去見軒轅龍是想恢复武功么?”
  王絕之點點頭,繼而又道:“有此想法,但不盡然,還有部分想法与大和尚你相同!”
  竺佛圖澄道:“你知事必可為么?”
  王絕之道:“你可舍,為何獨獨我不可舍!”
  竺佛圖澄道:“果然有心性,何不入我佛門中,得聞大道!”
  王絕之笑答道:“我可听之論之,但無論如何也不會為之,天下法門万千,處處皆可聞道,何必又拘泥一法,大和尚就不必渡我了!”
  竺佛圖澄道:“常怀慈悲念,心性乃是佛,恭喜王公子!”
  王絕之啞然道:“王絕之一介狂猖之士,一番胡言亂語,哪里能當大和尚如此謬贊。”
  黑鳳凰在一旁听聞兩人一問一答,心中暗道:“一個釋門高僧,一個放浪狂人,兩人心底卻如此相通,倒也難得,他們說的話有道理么?難道我以前所為都錯了么?”
  碧空蒼海,明月群星,一艘孤舟,海風徐吹,一時間三人誰也不曾作聲。
  竺佛圖澄雙手合什,長眉微翹,雙眼緊閉,顯然已入定禪中。
  王絕之一襲白袍,清風微揚,亦沉入冥想之中,神態极其安祥,失去功力后,王絕之倒少了那种英雄寂寞的感慨。
  只有黑鳳凰佇定船頭,心中不斷思慮,難道我以往所為俱都錯了么?
  東南風吹,船行兩日,已靠近海岸,上得岸來,王絕之惊然歎道:“這里不是東萊么?怎的軒轅龍不在海上么?”
  黑鳳凰道:“誰說我家主在海上!偌大一個殺胡世家,怎的能懸身海上!”
  王絕之道:“那你行舟海上數十日,只是為了他么?”王絕之指了指竺佛圖澄。
  黑鳳凰不答,只是仰天長歎一聲道:“是對,是錯,待見到家主再說吧!”
  三人行至一家漁戶前,黑鳳凰對一漁夫裝束的漢子說了數句,漁夫立即轉身离去。
  王絕之見狀歎道:“殺胡世家遍布天涯,此番劫恨不消,胡漢間殺戮不知何時可絕!”
  竺佛圖澄望著王絕之道:“盡力而為!”
  黑鳳凰听聞王絕之和竺佛圖澄兩人說話,面上毫無表情,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一輛馬車駛來,車很破,很舊,這是一輛普通的鄉間馬車,那馬极老,仿佛再過几日就要老死。
  馬雖老,腳程卻不慢,那輛破得快散架的車,在這匹老得快要死的馬的拖拽下,吱吱呀呀,半天時間,居然行了百數十里,從海邊一直拖到東萊府。
  破舊的馬車,破爛的篷布,誰也不會留意到這輛馬車內乘坐的居然是江湖兩大奇人——王絕之和竺佛圖澄,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黑鳳凰,而馬車駛進的地方,就是令石勒、劉聰、李雄、慕容嵬、赫連勃勃等各胡國之主也感到心惊肉跳,不能安枕的那軒轅龍所居之處。
  馬車駛進一個破院。
  王絕之沒想到軒轅會住在這個地方,竺佛圖澄也沒想到。看到軒轅龍,王絕之就明白了這沒有疆土,又無軍隊的布衣能令每一個胡人膽寒的原因了。
  軒轅龍坐在椅上,微微笑道:“兩位遠來,辛苦了,請坐!”
  王絕之望了望軒轅龍。
  竺佛圖澄也望了望軒轅龍。
  這是一种什么感覺,狂狷成性的王絕之說不上來,持重練達的竺佛圖澄也說不上來。
  他們原本以為立志殺盡天下胡人的軒轅龍會散發無窮霸气。
  可惜,他們卻失望了,軒轅龍如一個平常人坐在那儿。
  如不是親眼所見,恐怕這個世上沒有誰會相信眼前之人便是曾單人迎戰十三胡族三百二十二名一流高手的軒轅龍。
  軒轅龍道:“我的傷一直沒好,不良于行,請恕我未能遠迎之過!”
  王絕之心中狂跳:“這就是軒轅龍么!這就是軒轅龍么?”
  王絕之雖然不敢相信,但眼中卻有淚意,軒轅龍如此平和的兩句,竟使他有感動莫名的沖動。
  竺佛圖澄歎了一口气,長宣一聲佛號道:“我錯了,我不該來!”
  竺佛圖澄原本以為自己見了軒轅龍可以好好勸說一番,誰知此時一見,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不管這軒轅龍所為何事,只是想在他手下幫他做一番事才好。
  這种感覺,竺佛圖澄此時方可名狀,就算是得道飛升,奔赴西天极樂,謁見佛祖,那种感覺也許不過如此罷了!
  軒轅龍不是人,竺佛圖澄心中狂喊,他該是個神,或者說是個魔鬼,是個羅剎,是胡人的頂頭災星。
  軒轅龍對王絕之道:“本來我該派醫神,毒神去為你醫治,無奈我的傷勢太重,沒有他們在身側,我一日也活不下去,我死了不打緊,可這殺胡未盡之事,我卻放心不下,因此就派小女姬雪邀請公子至此了!公子至此,只需心存一念,好好恢复武功!”
  頓了一頓,軒轅龍對黑鳳凰道:“曹阿叔,你去引王公子換身衣物再來!”
  王絕之一連數十日飄零海上,那一襲白袍早已不成顏色,臭气烘烘了。
  如若別人這么說,王絕之必會大手一揮,道:“慌甚么,先談論一席再說。”但此話乃為軒轅龍所說,王絕之有一种非听不可的感覺。
  王絕之隨著黑鳳凰去了后院。
  軒轅龍緩緩地對竺佛圖澄道:“大和尚善行無數,近年來也算救人万干,然而海上奔行十數日,輾轉五千里,聲言不惜身死也要來一見軒轅龍,不知有何見教?”
  竺佛圖澄歎道:“施主惊才絕艷,光華內斂,一身修為已至成仙成佛之境,我本想勸說施主放棄殺盡天下胡人想法,胡漢和睦相處,無奈見了施主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軒轅龍道:“你我立場不同,但有言盡可直說,我創殺胡世家自有我之道理,你要勸說我亦有你的道理,有道理你就說,我軒轅龍并不是霸道之人!”
  竺佛圖澄道:“既然施主要我說理,我就說說,縱然我明知不能說服你,但我還是說出求個心安的好!”
  軒轅龍微笑道:“你就說吧!”
  竺佛圖澄道:“施主認為如今天下大亂之因是何?”
  軒轅龍道:“天下大亂之因起于胡人,此乃人人盡皆知之事,胡人一日不絕,天下一日不得太平!”
  竺佛圖澄道:“近者桓、靈、黃巾之亂,遠者戰國紛爭,此不干胡人絲毫之事,這也是胡人之過么?”
  軒轅龍道:“那時縱然生靈徐炭,也比今日情形好得多!如今胡騎鐵蹄之下,哪有漢人半點喘息之机,我祖軒轅尊稱華夏始祖,我當為華夏漢族盡一份力,縱使死上一万次,也在所不惜!”
  竺佛圖澄道:“施主對石大將軍做何看?”
  軒轅龍道:“石勒倒也是個人物,娥儿千方百計也斗他不倒!”軒轅龍口中的娥儿,便是鳳凰夫人。
  頓了一頓,軒轅龍道:“不過,石勒雙手沾滿漢人之血,終有一日,我必殺他!”
  竺佛圖澄道:“石大將軍所為也只不過是被逼迫,當年司馬騰移胡賣奴,何曾把胡人當作人看,如今之亂未嘗不是彼時种下之因!”
  軒轅龍道:“你錯了!”
  竺佛圖澄道:“我錯在何處!”
  軒轅龍道:“顏分五色,人分五等,胡人來就不能与漢人相提并論。沒經我祖熏陶,沒經王禮教化,本來就低漢人一等!所以把他們不當人看并沒有什么錯!”
  竺佛圖澄道:“如今荊楚亦是昔年南蠻,施主也要殺盡么?”
  軒轅龍道:“荊楚南蠻習我中華禮儀,已融成我漢族一份子!”
  竺佛圖澄道:“先輩們能容荊楚南蠻,為何施主不能容如今五胡,長時間下去,胡漢亦可一体!”
  軒轅龍道:“此時不同与彼時,此時五胡紛起,大亂已呈,如人之病体生瘡,如不割除,必危害全身,如若下以緩藥不足以去瘡除病!是以揮刀割疽乃為上策。”
  竺佛圖澄長歎道:“施主始終把胡人看成疽毒之症,病体之瘡,偏偏施主又是千年不遇的人中之龍,天下胡人何其不幸!”
  竺佛圖澄此聲長歎,軒轅龍也听得有些黯然,佛祖常含慈悲之意,怜歎世間愁苦,竺佛圖澄此聲長歎,包含著佛門最高心法:“慈悲之意!”
  軒轅龍道:“此乃天命、天意,如若胡人各自安份,無今日天下之大亂,軒轅龍也許將躬耕隴畝,老死林泉,又哪里來的這胡漢殺戮!”
  忽的門外傳來了王絕之的聲音,道:“你錯了!”
  軒轅龍一怔,近几年來,從未有人敢指責他錯或對,也許不是不敢,而是心中敬畏。
  軒轅龍永遠是高懸九天的飛龍,他是神,神不會有錯,此地七年沒有一個外人來過,而殺胡世家上上下下視軒轅龍如神明,敬畏有加,哪里會存一絲不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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