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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英雄儿女


  芮冰心知道轉瞬之間,清涼台上便將風流云散,而自己的心愛弟子,“紅衣羅剎”古飄香卻仍蹤影不見,不由蹙眉說道:“我大弟子古飄香……”
  這時甄秋水偎在師傅身旁,早已細述一切,“丹心劍客”茹天恨遂截斷芮冰心話頭笑道:“芮道友不必擔心,令高徒正与我師侄傅天麟,同往武當支脈‘無愁谷’,參謁兩位世外高人,定會在今日赶返,不過我們不必等候他們,且各各行其是,茹天恨擬請云九皋兄,晚行半日,等傅天麟、古飄香到此,告以今日經過,并命他們直接前往野人山百獸岩尋我便了!”
  洞庭釣叟云老漁人含笑點頭。
  群快便合力將“黃衣五煞”遺尸,掩埋妥善,并替“白衣駝翁”翁務遠,“玉指靈蛇”逍遙子墳頭,各自立了一方墓碑,便相与含笑為禮,紛紛作別!
  就在清涼台上,空蕩蕩,靜寂寂,只剩下“洞庭釣叟”云九皋一人,獨自徘徊,心頭充滿喜悅成份較多的感慨之際,天邊突現大批鳥群,傅天麟古飄香乘著“帶尾神鷲’,已自赶到!
  等他們降落在清涼台上,只看見“洞庭釣叟”云九皋一人,含笑而立,傅天麟自然覺得奇怪异常,向前施禮問道:“云老前輩,‘九九重陽大會’是否尚未舉行?怎的……”
  “洞庭釣叟”云老漁人炯炯目光,凝注在古飄香臉上有頃,縱聲大笑說道:“傅老弟,你來得遲了,‘九九重陽大會’在黎明開始舉行,如今業已結束!”
  傅天麟古飄香听說黃山大會業已結束,全自有點迷惑起來,目光四處流轉之下,忽然瞥見清涼台畔,多了几座新墳,不由各覺心頭一震。
  云老漁人見狀,又复微笑說道:“傅老弟,古姑娘,不要著急,這些躺在墳內的歸源結果之人,与你們毫無關聯,他們是‘白衣駝翁’翁務遠,‘玉指靈蛇’逍遙子,以及‘南荒瞎道’費南奇門下的‘黃衣五煞’!”
  古飄香忽然失聲脫口叫道:“我甄秋水賢妹何在?”
  云老漁人看了她一眼,點頭答道:“甄秋水隨她師傅,已下苗疆!”
  傅天麟訝然道:“我葛師叔及時赶到了嗎?”
  云老漁人大笑答道:“傅老弟,你大概万想不到‘黃山遁客’葛愚人,与‘血淚布衣丹心劍客’茹天恨兩人,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吧?”
  傅天麟、古飄香听得簡直惊訝欲絕,云老漁人遂命他們覓地就坐,自己含笑細將今日凌晨開始,在這“清涼台”上演的連台好戲,一一描述!
  云老漁人的這一席長談,委實使得傅天麟、古飄香心情震蕩,瞬刻百變,終于高興得雙雙珠淚盈頰!
  傅天麟高興的是除了“白衣駝翁”翁務遠,“玉指靈蛇”逍遙子,及“黃衣五煞”等人死去之外,不但一場武林浩劫,彌諸無形,并促成了南北東西的江湖豪杰,來了一場以驅除韃虜,光复華夏為志的精誠團結!
  古飄香高興的則是師傅芮冰心,終于被“丹心劍客”茹天恨的凜然大義所感,淡卻爭名好胜之念,棄邪歸正,并收了“無目仙姬”馮小青作為師妹,武林側目的“東海梟婆”,從此變成了万眾敬仰的“翠微仙子”!
  她越想越覺高興,不由自眼角上,滾下几滴淚珠,滿臉安慰神色地,凝視傅天麟笑道:“傅兄弟,我師傅已經由‘東海梟婆’,變成了‘翠微仙子’,我這‘紅衣羅剎”四字,似乎也不宜再用,你送我個外號好嗎?”
  傅天麟覺得古飄香所說頗有道理,正在凝思,那位“洞庭釣叟”云老漁人,卻已哈哈笑道:“傅老弟与古姑娘,‘丹心劍客’茹大俠命你們到此以后,便即同赴野人山百獸岩,共除‘銅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費南奇兩個喪心病狂的無恥惡賊!前輩既有所命,理應即遵,你們是乘鳥飛行?還是徒步前往?”
  傅天麟与古飄香略一商議,認為一來茹天恨、白元章、甄秋水等今日剛剛啟程,倘若乘鳥飛行,反會到得太早,二來茹天恨、白元章等步行,自己乘鳥,也似略欠恭敬!何況所需剪除的,只剩下費南奇雷震宇二人,及一群惡獸,有了這多人手,業已足夠,不必再仗借“帶尾神鷲”等靈禽之力!
  主意既然打定,傅天麟遂向那兩只統率群鳥的威猛靈禽,“帶尾神鷲”朗聲發話說道:“九九重陽的黃山大會,已告結束,不敢再勞動各位靈禽,你們今后歸隱山林……”
  傅天麟話猶未了,那只綠鸚鵡“靈翠”,已用人言叫道:“傅相公既已用不著我們再幫你忙,我們便齊回‘無愁谷’去,陪伴著老主人們,永不出世!”
  話音一了,漫空彩羽齊騰,仍由“帶尾神鷲”領頭,繞著云九皋、傅天麟、古飄香三人,低飛一匝,并各自延頸長鳴,以示惜別,然后秩序井然地,一只只沖天而起,飛回來路而去!
  古飄香見這群鳥儿,被公孫鼎、杜無愁兩位奇人,調教得如此靈慧,委實看得出神,忽然“洞庭釣叟”云老漁人又复含笑說道:“老弟們既已決定步行,云九皋也要返回洞庭,對那些隱身漁子船家,而仍心存故國的志士英雄,宣告此次四海豪俠在黃山訂盟,共矢解生民于倒懸,振黃魂于既滅,為天地扶正气之事!彼此分袂以前,我并奉贈古姑娘‘圣手觀音’四字,代替你先前所用的‘紅衣羅剎’外號!”
  “洞庭釣叟’云老漁人話音了后,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蓑衣飄處,便向傅天麟古飄香舉手為別,縱落“清涼台”下!
  傅天麟恭送云老漁人去后,轉身目注古飄香笑道:“古姊姊,世間事往往一語成戲,我記得我在東海翠微島,曾經說過‘羅剎’姊姊若能變成‘觀音’才好,誰知今日云老前輩臨別贈號,‘紅衣羅剎’果然變成了‘圣手觀音’,這确是一件极其湊巧,并极其值得稱賀之事!”
  師傅由“東海梟婆”變成了“翠微仙子”,自己由“紅衣羅剎”,變成了“圣手觀音”,古飄香芳心之中,怎得不喜?嫣然一笑,微現梨渦,玉頰霞烘,云髻霧籠,伸手輕掠鬢角,以一种美絕天人的風神,妙目流波,凝注傅天麟說道:“傅兄弟,我不足賀,足賀的是一場武林浩劫,消解無形,江湖豪俊,并從此眾志成城,共矢光复!但邪派人物之中,尚有‘銅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費南奇,不肯回轉,這种害群之馬,理應殲滅!‘丹心劍客’茹大俠,命我們隨往苗疆,定有深意,何況我也亟欲与秋妹一敘衷曲,我們不必在這‘清涼台’上,多所勾留,還是赶緊往奔野人山百獸岩,茹大俠万一有所差遣,才好不致延誤!”
  傅天麟點頭含笑說道:“九九重陽的黃山大會已了,諸位前輩又均風流云散,我們在此業已毫無牽挂,要走便走!”
  說完便与古飄香一整衣衫,走到“白衣駝翁”翁務遠,“玉指靈蛇”逍遙子的墳前,略為憑吊,便自也复縱下“清涼台”,雙雙往西南赶去。
  傅天麟如今多食靈藥,學會“百禽身法”,“六六天罡劍法”中的精微變化,亦已得窺全貌,故而一身功力,已精進到竟与古飄香互相仿佛,難分上下!
  途中無事,古飄香几度有意施為,展盡絕頂輕功,均未能把自己對他情意綿綿,但尚不知將來彼此間的收場結果,究屬如何的傅兄弟,拋撇到一丈以外,芳心之中,不由也為個郎的進境神速,頗覺安慰!
  傅天麟一面施展在“無愁谷”中新學會的“百禽身法”,与古飄香亦步亦趨,并肩同馳,一面微笑說道:“姊姊要与秋妹,互敘什么衷曲?是不是有關“百鳥仙人’杜無愁老前輩所給的那封柬帖?”
  古飄香自“百鳥仙人”杜無愁賜柬時的那种溫煦慈愛神情之上,早已猜出柬內所書,必是有關自己与傅天麟甄秋水間的三角情緣指示,委實亟盼一閱柬中究竟!
  但傅天麟這樣一問,她卻反而搖頭答道:“杜老前輩所賜柬帖未限時日,只要遵她老人家之命,由你我及秋妹三人,一同開拆拜讀即可,何須亟亟?我只是与秋妹東海一別,知道她吃了不少苦頭,渴欲一晤,以慰想念而已!”
  傅天麟聞言不禁暗笑女人心情,委實太難捉摸!就以這位古姊姊而論,有時大膽坦白得惊世駭俗,有時卻又扭捏矯情与一般紅妝弱女無异!
  古飄香說到此處,忽又目注傅天麟說道:“傅兄弟,我急于要見秋妹之故,除了敘闊之外,還想送她一件珍貴禮物,你且猜猜看,是樣什么東西?”
  傅天麟暗想“禮物”太多,本甚難猜,但加上“珍貴”二字,反倒似有了范圍,目光瞥處,微笑答道:“姊姊難道要把這柄‘天藍毒劍’,送給秋妹?”
  古飄香白了傅天麟一眼,佯作嬌嗔說道:“傅兄弟,你徒有一副聰明貌相,怎的心腸卻如此笨法?憑秋妹那等崇高品格,天下第一的‘朱虹劍’尚且不要,怎會要這柄‘天藍毒劍’?何況劍名惡毒,慢說不配她那俠名滿江湖的‘紫苗青騾’佩帶,就是我師傅‘翠微仙子’,与我這‘圣手觀音’,也決不再用!我暫時不毀此劍之故,是為了苗疆野人山百獸岩一戰,尚可利用此劍以毒攻毒,對付‘銅鼓天尊’雷震宇所養惡獸!”
  傅天麟搖頭笑道:“古姊姊,我委實太笨,猜不出來!”
  古飄香伸手怀中,摸出一粒大如龍眼的朱紅蜡九,向傅天麟微笑說道:“我要把這丸靈藥送給秋妹!”
  傅天麟詫然問道:“秋妹連號稱武林圣藥的‘九轉返魂丹’,都舍得送給‘白衣駝翁’翁務遠,她自己又沒有傷,又沒有病,卻要姊姊這粒靈藥則甚?”
  古飄香膘了他一眼,微笑說道:“傅兄弟,你真死心眼儿,難道想不到我這粒靈藥是用‘香蘭玉實’所煉,對秋妹有特殊妙用嗎?”
  傅天麟聞言,委實太出意外地,接口問道:“就是那東海翠微島特產,二十年開花,兩度開花。才能結果,功能駐顏不老的‘香蘭玉實’?”
  古飄香含笑點頭。
  傅天麟又复訝然問道:“這种‘香蘭玉實’所煉靈藥,功能長駐青春,姊姊怎的自己不加服用?反舍得送給秋妹?”
  古飄香忽然勾動傷心,目中淚光微轉,凄然說道:“古飄香命薄如紙,何必駐顏?我能落得雞皮鶴發最好,俾免攬鏡自怜,空生綺念,花晨月夕,吊夢回腸……”
  傅天麟最無法應付的便是這种令人腸斷的眼淚攻勢,听古飄香說得凄涼已极,不由打斷她話頭說道:“姊姊縱肯舍己為人,但這种稀世靈藥,太以珍貴,秋妹也未必敢接受呢!”
  古飄香點頭說道:“傅兄弟,你說得對,我若直言相贈,秋妹決不肯收,等我們相互苗疆聚首之時,我還要你与我一吹一唱地,設法騙她服下這粒駐顏靈藥!”
  說至此處,前塵往事,又幻心頭,微歎一聲繼續說道:“當初我在華山中了‘六欲瘟神’劉子畏,‘傲霜仙子’樊湘的‘冷香無相神珠’劇毒,秋妹拼舍性命,以‘三色香花’相救,反而被我在昏昧無知之下,用‘天藍毒劍’斷去一指,事后回想,愧恨何似?曾當面許以保持秋妹百年不老的絕代紅顏為報!如今‘香蘭玉實’成熟,并經思師煉成功效更大的靈藥,故而我要求傅兄弟必須盡力助我了卻這樁心愿,略為贖過!”
  傅天麟几乎插不上嘴,想了半天,才囁囁嚅嚅地,低聲說道:“姊姊与秋妹全是一樣天人顏色,絕代容光,你們何不把這粒靈藥,分而食之,一人吃它一半?”
  古飄香自傅天麟這几句話中,得到不少安慰,低首一笑,足底加功,雙雙星馳電掣般,往云南野人山百獸岩赶去!
  長途跋涉,耳鬢廝磨,彼此又是一雙年貌相當的多情男女,除了尚能以禮相待,未及于亂以外,互相間的感情,极其自然地突飛猛進。
  名山胜景,挽手同登,月夕花晨,偎肩并度,傅天麟郎情似水,古飄香妾意如綿!
  茹天恨、白元章二老,均已細听甄秋水敘述傅天麟、古飄香同乘帶尾神鷲,遠赴武當支脈“無愁谷”請援之事,故而途中白元章便向茹天恨笑道:“茹兄,苗疆一戰盡殲凶頑以后,我們便可把整副精力,用來濟民救國,恢复山河,所余未了心愿,大概只剩下傅天麟老弟,与甄古二位姑娘間的儿女情緣!茹兄身為傅老弟甄姑娘師長,又是黃山盟主,有你一句話儿,足可使情天彌憾,恨海無波……”
  甄秋水听白無章提到自己与傅天麟古飄香之事,玉頰之上,方自微紅,茹天恨已接口哈哈笑道:“茹天恨生平蕩得開古今愁,墜得下家國淚,就是管不了儿女情!好在‘情’之一字,雖然備极离合悲歡,困得死一等英雄好漢,但是吉?是凶?是禍?是福?是月圓花好?是地老天荒?畢竟仍系諸當事人誠与不誠的一念之間!
  “秋儿天性极厚,福澤尤長,命宮中唯一魔劫,已為斷指釀解,我相信她胸中已有成竹,對此事必能善處,用不著我這對儿女情是門外漢的師傅,多操心了!”
  甄秋水听出師傅言外有意,語重心長,遂越發益本初衷,決定先盡力成全古飄香、傅天麟,然后自己看情勢如何?再作打算!
  主意既定,也就不再羞澀,邊行邊向茹天恨說道:“師傅,我們是否走得太快?傅師兄和古姊姊,回到清涼台后,便算立刻赶來,也未必赶得上呢!”
  白元章哈哈笑道:“甄姑娘恰好把話說反,我們應該盡速快,因為傅老弟古姑所乘‘帶尾神鷲’乃是通靈异鳥,兩翼風云,瞬刻千里,我們赶在前面無妨,万一他們先到野人山百獸岩,卻難免在費南奇、雷震宇兩個老怪物手下,小遭困窘!”
  甄秋水聞言,深覺有理,老少三人,遂展足腳程,星夜疾馳!誰知白無章所料未中,傅天麟古飄香為了尊敬長者,不曾借重“帶尾神鷲”,也是步行赶來,以致到得先后略有參差,而就因這些許參差,平白又生事故!
  前后三撥人士,第一撥是“銅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費南奇。
  第二撥是“丹心劍客”茹天恨,“仁心國手賽華佗”白無章,“紫笛青騾”甄秋水。
  第三撥是傅天麟与新由“紅衣羅剎”變成“圣手觀音”的古飄香!
  這三撥人士,全是九九重陽當日,由清涼台赶返野人山百獸岩,但到得最早的,既不是第三撥的傅天麟、古飄香,也不是第一撥的雷震宇費南奇,卻是當中一撥的茹天恨,白無章,及甄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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