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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真人那般武林八仙相較,卻還是相差极遠,我想暫時离開這‘遺忘天堂’中的‘水佩小筑’,去找一點使你增加內力的异果靈藥,三十日內必返,你看可好?”
  歐陽云飛听得雙眉微蹙,神情黯然地方要說話,卻听紅衣少女朗笑一聲,又复繼續說道:“云哥哥,你我只是一月小別,你又何必儿女情長地如此黯然神傷?我這次出去,不僅為你的事,抑且對我自己的今后,也要向一個人商討交代,等我回來之后,我們即聯挾再履中原,報卻你的父仇和代為了斷你公孫大哥之事,然后就長居這被世人遺忘了的天堂之中,再不問人間俗事,故而我此行乃是一勞永逸之計。”
  歐陽云飛被她說得英雄气奮,儿女情收。握住紅衣少女的柔黃玉手,大笑說道:“玲妹,我記得有一句詩詞說‘自古多情傷別离’,我們今天卻來個反其道而行,咱們大笑而別好么?”
  紅衣少女听得拊掌大笑道:“云哥哥,你這大笑而別的創舉,不僅新鮮,亦頗有趣,但愿一月以后,我們也可以大笑而見!”
  說完,兩人齊地縱聲大笑,笑聲未落,一點紅影,卻早在湖光山色樹影花香中漸漸消失!
  豈料她這一走,到真的應驗了一句“自古情天多鑄恨”的名言,一月之后,兩人不僅禾能如愿重聚,而且弄得有如深仇大敵,而那紅衣少女也真的做到如她對歐陽云飛所說:“若是一旦失去了你,我不僅要對整個武林報复,抑且要向天下之人尋求補償!”
  這以后許多故事發展,不僅精彩,而尤為新鮮离奇,不過因為事情發生有先后之分,故筆者在此先補敘一頁關于昆廬王子所請天下武林豪雄的第二次彭蠡大宴的經過情事。
  就在那紅衣少女帶著歐陽云飛輕車走千里,悄悄地离開武漢以后的數日,中原武林道上卻鬧得人人如墜入五里霧中,好像發生了什么重大之事!
  原來昆廬王子的彭蠡之宴,比武林圣君所舉行的更具規模,天下武林豪雄聚齊,何止以千万計?但他們卻都已大快朵頤,并且得到了無上的禮遇。
  群豪在受寵若惊以下,卻大有些微微失望,因為直吃到八成酒意,身為宴會主人的昆廬王子仍然未見現身?
  直到酒足飯飽以后,這綿延數里的彭蠡水樹上空,競傳來聲如游絲,飄忽不定,但卻人人人耳清晰的話語說道:“本主人方才因被要事所羈,未克茨席奉陪,今特于濱湖小筑親自延客并有要事囑托!”
  在座群豪本都在納悶無聊之中,喝得微有醉意,此時聞聲不禁齊都霍然惊醒,雖尚未見其人,但光就這先聞其聲一點,便足見三十年前即身居武林八仙之首的昆廬王子,委實不凡,剛才這几句話,濟濟群豪,競無一人听得出是什么神奇功力?
  語音一了,鴉雀無聲凝神傾听的群豪,才如夢初醒般,各以全力施展無上輕功,往彭蠡水榭北端數十丈外的濱溯小筑奔去!
  但等他們各按到達次序,列隊靜候昆廬王子延見之時,事情發展,不禁又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因為凡是進到濱湖小筑以內之人竟無一人見到昆廬王子,但奇怪的是當他們從濱湖小筑另一端走出時,面上卻毫無失望神色,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种興奮,奇疑,又复加上些微惊恐!
  這轟動武林數月之久的第二次彭蠡之宴,就在与會群豪的興奮,奇疑,和惊恐中結束。
  一种神秘的色彩籠罩了整個武林!
  一种空前未有的災難也在當今武林中釀釀!
  但這究竟還是以后的事,現在這第二次彭蠡之宴的謎底,既未到揭曉之時,還是讓筆者筆尖略轉,指向武林山中陷身紅粉劫里的公孫玉身上……
  公孫玉一愕之下,連辣手神魔申一醉也黑衣飄飄地飛躍出十余丈,而七賢酒丐則早在三十丈外!
  他雖然看那兩條身形纖細的人影,必定是兩個女子,而這兩人,又很可能是自己三位紅粉知已中的顧靈琴和沉南施兩人,但在這种再事耽延便即將失去七賢酒丐蹤影的情況下,卻也只得拔慧劍斬情絲飛身而起,展開師門浮云飄絮上乘輕功,隋著辣手神魔申一醉之后奔!
  事實上,公孫玉猜測的不錯,那兩條纖細的人影,果是顧靈琴和沈南施。
  原來她兩人黯然而深帶惊駭地,离開衡山南麓孤鶴峰下的翠廬之后,想去探尋顧靈琴留詞出走之謎,但莽莽江湖,茫茫塵寰,又到何處去找一個弱女子的下落?是以兩人都覺得毫無主意。
  但在潛意識中,兩人又都像是有了主意,是以雖未經商討,卻是不約而同的,直奔江西鄱陽湖方向而去。
  因為她們深知公孫玉對顧靈篱的感情,似較對她兩人都深,而顧靈篱也确是把此生的一切希望,寄托于玉哥哥一人身上。
  是以她可能見玉哥哥和琴妹未能及時赶來孤鶴峰,猜疑出了事故,极可能獨自前往鄱陽湖一看究竟?
  然而令她兩人不解的,卻是那几句充滿悔恨傷感的似詞非詞之語,若就詞意觀之,則她很可能發生了一件絕大不幸,含恨离去,而決不是赶往鄱陽湖。
  不過兩人不約而同的往來路走去,則是另有企圖,她們的玉哥哥在江西萍鄉附近失蹤,這件事在兩人的心目中,似是比顧靈琴的失蹤感到還要焦急,還要關心。
  她兩人連夜急赶,故而在公孫玉甫行离去之時,也來到這武功山中。
  但只因一步來遲,便与她們的真正玉哥失之交臂,這也算是好事多磨的一個例證。
  顧靈琴和沈南施二人此去鄱陽湖自然是毫無收獲,而公孫玉卻是把握住了這千載難逢的良机,隨著七賢酒丐苦練神功。
  中原武林平靜無事,即使有重大的事故將要發生,但至少仍在釀釀階段。
  因此筆者還是再掉轉筆尖指向沉醉在“天堂夢”中的歐陽云飛身上。
  原來那叫做“玲妹”的紅衣少女,与歐陽云飛在“遺忘天雪”中的,‘水佩小筑”之前分別以后,她原已約定三十日內必返,但勿匆兩月,卻仍未見她玲妹芳蹤。
  是以歐陽云飛等得頗為焦急,他傷勢早痙,功力也已增進不少,心念滿身恩怨情仇,一件未了,而在這“遺忘天雪”中竟真是“此間樂,不思蜀”的住了下來,不由暗暗自責道:“歐陽云飛呀,歐陽云飛!你年紀輕輕,怎能如此好逸惡勞!天生我才必有用,更怎能存這出世的消极之想?”
  他想到這里,不由豪气大振,當即离座而起,便想即刻遺返中原。
  直到黃昏時分,他才決定留簡向玲妹陳簡理由,然后悄然离去。
  初更時分,一切整備妥當,正待离開“水佩小筑”之時,竟然怪事突生。
  只听一陣蕭聲,自沙爾湖上傳來,這還是他到此數月來第一次听見。
  那蕭聲悠揚已极,但也幽怨已极,直如巫峽猿啼,婺婦夜波、听得歐陽云飛心中一陣酸楚,他想:“這蕭聲大凄涼了,在這世外桃源之中,難道還有什么傷心之事?”
  他想壓抑心中的好奇,毅然离開此處。
  但卻無法抗拒那蕭聲的吸引之力、不自覺的緩步向湖邊走去。
  月光如銀。
  湖光似鏡。
  陣陣花香,隨著陣陣微風飄到他的鼻端。
  那凄姊的簫聲,是從湖心中一時輕舟上發出。
  歐陽云飛也自踏上他和玲妹時常掉槳湖中的那只小艇,直向湖心划去。
  此時,那蕭聲益轉凄切,他競如看到那葉輕舟上,坐著一個涕淚滂沱的慈母,在悲歎愛子的死去。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也在依間盼望他的歸去。
  只覺得一陣真清激蕩,几乎脫口呼出。他竟然不顧世俗禮數,兩船還相距數丈,便飄身而起,向那船上躍去,那竟是一只頗大的畫舫!
  歐陽云飛甫落船上,那蕭聲便也雖然而止!
  隨听“噗嗤”一聲嬌笑響起,一個宛如黃鶯出谷的柔美聲音接著說道:“喲!你可是玲姑娘的閨中密友歐陽公子,怎么才兩月小別,你便靜极思動?看來男人都不老實!”
  歐陽云飛落在船上之后,蕭聲一止,他也恢复了理智,凝神看去,那輕舟上竟坐著一個薄紗蒙面,一身粉紅羅儒的女子。
  那女子雖是薄紗蒙面,但仍可看清她臉部柔美的輪廓,羅儒裹身,依舊能看到她玲斑的嬌軀。
  他只覺這女子在柔美中,隱含著一种媚蕩之气,于是不由心神一震的退后兩步,愕然呆立。
  那蒙面女子又是“噗嗤”一笑道:“別后退啦,再退就要落到水里去了,此處正是‘湖心天泉’,湖水奇寒無比,凍坏了身体,可不是鬧著玩的,何況玲姑娘知道了會生我的气呢?”
  說完,竟自掩口輕笑,雙睜中麟輝四射地向歐陽云飛微脫。
  歐陽云飛覺得自己一時魯莽,竟自冒然登上一只僅有一個女子的畫舫,未免太以失禮,遂在俊面微紅以下,訥訥說道:“在下一時好奇,打扰姑娘清興,實在冒昧之至,在下這就告退了。”
  蒙面女子突地格格一笑道:“你好奇什么呀!可是覺得我吹奏的蕭聲,太以哀凄,那我就吹一曲輕松愉快的繪你听好啦!”
  歐陽云飛搖手說道:“在下不敢相扰,這就告辭了。”
  蒙面女子“噗嗤”一笑說道:“你怕什么呀,玲姑娘又不一定今夜就赶回來,再說,你們兩人在一起廝守數月,雖說‘小別胜新婚’,但卻也有‘家花哪有野花香’的動人辭句,你何不乘此机會与我盤桓些時?”
  歐陽云飛听她越說越不像話,深知這必是一個浮蕩女子,不禁立起戒心地冷哼一聲說道:“姑娘以一個女流之輩,怎他說出這等于恥之言,恕在下打扰了!”
  也不見他身体如何作勢,便輕飄飄地躍回自己的船上。
  那蒙面女子突地發出一陣格格蕩笑,說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現在要吹簫給你听你不要,等會可別后悔喲!,”
  歐陽云飛回到船上,不禁大感懊喪,他方自气憤地正欲离去,那知小船上的樂音又起。
  但這一次,不是洞簫卻換了琵琶。
  只听一陣爭瓊之聲,在湖面上飄蕩,猶如燕飛蝶舞,确是輕松偷悅之至!
  歐陽云飛的心情也立刻由激動复平靜,自憤怒轉欣喜。
  漸漸,那琵琶聲又复由輕快轉入柔媚,直似一雙青春愛侶,獨處深閨調情。
  歐陽云飛不禁霍然一惊,暗忖:這女子彈奏的樂聲,怎地如此動人,莫非她大有來歷?
  他正想即刻离去,但又心念候轉,要稍待片刻,以觀究竟。
  此時,那琵琶的爭綜之音又變,競漸入微妙撩人之境!好像有万千個美女,衣舞霓裳,媚笑盈盈,听得歐陽云飛心族搖搖,把持不定。
  片刻之后,突然音回韻轉,若柳暗花明,春風和暢,碧水泛波,那許多美女,一個個脫衣解帶,展露出膚色晶瑩的嬌軀,嬉戲波中!
  歐陽云飛再度為那樂曲,志迷神搖,冥冥中,只覺得眼前有一條平整的通道,直向那裸浴的美女伸展而去。
  他被這琵琶樂曲,撩撥得春情早動,此時更是欲念狂熾,不知下覺間,舉步沿著那條平整的通道走去。
  只見一個棵浴的美女,排眾而出,乳顫臀搖,嬌媚橫生!
  歐陽云飛似是再也忍受不住這般誘惑,兩臂一張,便向那裸女扑抱而去!
  驀然間,琵琶樂聲陡停,遂聞一陣格格嬌笑,說道:“歐陽公子,你這是干什么呀!難道你不怕玲姑娘回來看見么?”
  歐陽云飛雖因琵琶音止而眼前紉像成空,但卻發覺自己真的擁抱著一個裸体絕色女子。
  她渾身上下,雖是一絲未挂,而蒙面薄紗亦除,但只听她口音,卻正是方才吹蕭之人。
  歐陽云飛此時頭腦已轉清醒,然而被琵琶音韻所引起欲念仍盛,何況他正摟抱著一個眼波情態橫生,櫻口吹气如蘭的柔媚女子,是以毫無羞窘之態。
  那裸女又是格格一笑,突地推開歐陽云飛摟抱著的雙手,竟自纖腰款擺地向艙內走去。
  歐陽云飛畢竟是個血气方剛少年男子,那能禁得了如此誘惑?頭腦被欲念所沖,腳下遂不自主地大步跟去。
  艙門啟處,艙內儼然是一問女子閨房!
  幽香陣陣,使人聞之如飲醉酒,神馳意醉。
  羅帳低垂,樟慢緊閉。
  那裸女款擺腰膠,直向帳內走去。
  歐陽云飛雖非好色之徒,但這种情景之下,即使是柳下惠在世,亦复無能矜持,他只覺難抑沖動地隨后跟去。
  羅帳啟處!
  歐陽云飛雖被欲火沖擊得意玄神迷,但一看之下,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蹬蹬蹬地連退三步。
  羅帳內的繡榻之上早已失去那裸女的蹤影,卻端坐著個一身紅衣的少女!
  光這身大以熟悉的裝束,他已認出正是一別兩月的玲妹,更何況她還滿臉幽怨,雙眸一瞬地注視自己。
  歐陽云飛連退三步之后,禁不住羞惶無地的垂下頭去!
  驀然,他轉身急奔而出,直向艙外走去,舉目四望,他來時所乘小船,早已杏無蹤影。
  無地自容之下,他竟向湖水中躍去。
  但听身后傳來一聲惊惶的嬌呼:“云哥哥,千万不能跳下去,這里正是湖水奇寒,深不可測的‘湖心天泉’!”
  那呼聲似是稍遲,歐陽云飛著水時,只凍得他身形一顫,便即暈厥過去。
  醒來之后,卻發覺自己躺在一間精雅的小室中,旁邊站著一個布衣少女。
  那布衣少女一見歐陽云飛醒來,便匆匆走到門口,低低說道:“啟稟老爺,這位公子爺醒來了。”
  敢情那布衣少女還是這房中的下人?
  遂見一個滿臉慈祥的華服老者走了進來,他打量了歐陽云飛一眼,惊訝地說道:“小兄弟,你可覺得好些啦?剛把你撈上來時,你已凍得奄奄一息。”
  歐陽云飛仍記得自己躍下湖中時,紅衣女告訴他那里正是“湖心天泉”,湖水奇寒,深不可測,但不知如何被人撈了上來?他想支身而起,卻是渾身無力,試一運气,不禁大吃一惊,原來功力盡失!
  那華服老人微微一笑,說道:“小兄弟,你在何處不慎落水,沒淹死總算不幸中之大幸了。”
  歐陽云飛适才想起,竟連向人家致謝救命大恩的事都忘了,遂道:“晚輩多謝老丈救命大恩,只因一時不慎,失足落入沙爾湖中。……”
  他話尚未說完,突听華服老人一聲惊呼,說道:“你是跌入沙爾湖中!這未免太不可能了吧?”
  歐陽云飛茫然義道:“老丈此言,晚輩甚覺不解,但不知此處是……”
  華服老人道:“此處在沙爾湖西北兩百里,只有庫魯克郭勒河通達該處,如此說來,小兄弟在水中,漂麟兩百里,始被老夫發現,救護上岸的了?”
  歐陽云飛心中大感惊駭,暗付,這真是死里逃生!
  但他一想到功力盡失之時,又不禁滿面沮喪地長長歎了口气。
  華服老人慈祥他說道:“小兄弟,不要著急,只管躺在床上安心靜養,就叫稚蘭這丫頭服恃你,老夫家境尚頗富裕,听你口音是來自關內,而我也是幼年之時,隨家遷來此地,算來我們還有同鄉之誼哩!”
  他說完,便自緩步而去。
  片刻之后,那布衣少女端來一碗稀粥,因歐陽云飛不能起來,那叫做稚蘭的布衣少女便喂他吃了。
  歐陽云飛這才看清,稚蘭的形貌。
  只見她身材纖細,膚如凝脂,生得雖然美极,但卻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光看她那兩只憂郁的眼睛,便知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子!
  他從稚蘭處知道這家主人姓史,那華服老者叫史云亭,從种种跡象判斷,這只是個普通的富裕之家。
  但在他清醒后的第一個晚上,卻有一件事令他微感怀疑。
  由于整整一天好睡,歐陽云飛在夜間反覺無法成眠,但輾轉反側,睜大眼睛靜听著遠處傳來的更鼓……
  一更、二更,已是三更時分。
  淡淡的月色,仍是寂寂的照著大地,他不禁發出“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感歎。
  突然,一縷簫聲,隨著夜風斷斷續續地傳來。
  歐陽云飛不覺微感一惊,這般深夜,還有甚人有如此雅興?
  他凝神望去,發覺蕭聲竟似起在本宅之內。
  那簫聲充滿了哀愁,悔恨,而愈吹愈是傷感!
  歐陽云飛想起去一看究竟,但苦干無能為力,他心中奇詫莫名,焦的莫名,是誰吹的那蕭聲?難道是那稚蘭?
  除去多愁善感的她,還有誰能吹出這种悲慘凄涼的簫韻?
  想到纖弱的稚蘭,她雖是一身布衣,卻遮掩不了她的高貴透逸之气,她顯然不似一個普通的侍女!
  那未,她或是大有來歷?
  像謎一佯的疑問,在他心底下糾結著。
  直到四鼓大罷,他才朦朧睡去。
  也不知經過多久,忽覺身上有一件東西輕輕壓下來,他猛然一惊而醒,原來稚蘭在拿著棉被向他身上蓋。
  此際已是辰初時分,耀眼的陽光,正從窗幌縫隙中射進來。桌上放了一大碗熱气騰騰的雞絲面,原來是稚蘭繪他送早點來了。
  歐陽云飛忙著翻身坐起,他居然可以坐了起來,揉揉雙眼,談談一笑說道:“稚蘭,不用蓋了,我也就起來啦!”
  稚蘭向他展顏斗笑,但笑意卻是那么凄涼,說道:“瞧你,連覺也不好好的睡,受了涼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听在歐陽云飛耳里,不禁覺得一陣溫暖,籠上心頭。
  他想起了慈母,也想起了玲妹——她不獨對自己有救命之恩,而且數月療傷,也是照拂得無微不至。
  但現在,已不知她對于自己是如何想法?
  他一愕之間,椎蘭便即柵柵离去。
  歐陽云飛突然覺得,稚蘭雖是無微不至的照拂自己,但卻又极力躲避自己,而這种躲避,似非出自她的本意。
  椎蘭走后,他又無端帳憫地躺在床上,回憶那片刻溫馨,和這隱含著的复雜問題。
  午飯時刻,稚蘭又送來精美的餐點。
  歐陽云飛像是要從她臉上尋出什么秘密似的,看著她一直打量,直瞧得椎蘭嬌羞無限的低垂粉頭。
  她忽的笑了,猶如一朵綻開的白蘭花,那么朴質,那么秀逸,說道:“你瞧什么呀!公子爺,我臉上并沒有長花,有什么好看的?”
  歐陽云飛經對方一問,臉上微露窘態,半晌始道:“稚蘭,你在這里做事多久了,你可也是關內人?”
  稚蘭凄涼一笑,說道:“我才到這里未几個月,公子爺,你問這則甚?”
  歐陽云飛喟歎一聲,說道:“看你纖纖弱質,那是做侍女之人,你怎會……——
  稚蘭嬌靨微微一變,急急說道:“公子爺,你若沒什么吩咐,我就要走啦,打扰你養息,老爺會罵的呢?”
  說完,柵柵而去。
  歐陽云飛突然想起夜間听到的簫聲,遂大聲叫道:“稚蘭!稚蘭!”卻無回應。
  邊塞無甲子,歲月逐水流。
  歐陽云飛一住月余,他功力雖仍未复,但卻已可下床走動。
  已是初秋時分,西風蕭瑟,桐葉飄零!他思家之心更濃。
  但他對稚蘭的關心和怜愛之情也更深,他總覺得她在這里做恃女必有极大的隱衷?
  一日深夜,那凄涼的簫聲又起。
  歐陽云飛自能下床行動之后,才知道他是住在一座花園之中,除他住的一幢精舍外便是一間位處北邊園角的小房。
  他悄悄披衣而起,發覺那簫聲果是由那間小房中傳來。
  夜涼如水,清冷的月光,更增加了夜的凄迷寒意!
  而秋夜簫聲,也就更顯得悲涼了!
  歐陽云飛直听得弦然欲位,又触動了他自己的愁腸,終于大步向那小屋走去。
  他想那小屋中可能住的定是稚蘭,那蕭亦必是他所吹奏,于是激動地大叫道:“稚蘭!椎蘭!”
  果然,蕭聲停了,那小房中“呀!”然一聲,房門大開,接著響起一聲仍帶幽怨的話語:“有事么,公子爺?”
  稚蘭的嬌俏聲影,柵柵走了過來。
  她看到呆立當地的歐陽云飛,似埋怨似關怀他說道:“你怎么還不睡?”
  歐陽云飛答非所問地道:“那夜夜簫聲,可都是你吹的?”
  稚蘭淡淡一笑,道:“我吹簫打扰了你的睡眠,真是該死!你為什么早不講呢?”
  歐陽云飛吃吃說道:“你那簫聲太愁了,使我無法入睡。”
  稚蘭一笑說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
  歐陽云飛驀然大吃一惊,說道:“你……你在說什么?……”
  稚蘭卻微微一笑道:“這不是李重光的菩薩蠻么?”
  歐陽云飛似在回憶,心中晴暗忖道:“這前面兩句我似是听得极熟……晤!是了!”
  稚蘭看他木然無語,低低說道:“夫不早了,你好好睡吧,我不再吹簫就是。”
  歐陽云飛見稚蘭迎著月光的一雙星眸中,淚光濡濡,她的微瘦嬌靨上,也被月光照得一片蒼白,他忍不住激動之情,伸手將稚蘭的一雙柔夷握住,說道:“椎蘭,我一見你,就覺得你楚楚可怜,不知不覺間就不讀四。”
  稚蘭的嬌靨上卻是一片平靜,緩緩說道:“我們做下人的,怎敢承公子爺厚愛,何況……”
  歐陽云飛雙手一帶,將稚蘭的嬌軀拉入怀中,誠懇他說道:“稚蘭!快別這樣說,我是一個落難之人,也不是真的什么公子,其實愛情也是無貴賤之分的。”
  稚蘭馴順的把嬌軀依健在歐陽云飛怀中,突然之間她像是驀然一惊地,掙開歐陽云飛的怀抱,退出由五步去,垂首說道:“公子爺,我們不能這樣!”
  歐陽云飛詫然說道:“為什么?”
  稚蘭不答反問道:“想公子爺堂堂一表人才,自必有許多紅粉知已,你怎可對一個侍女如此?”
  歐陽云飛道:“但你也是我的紅粉知已之一!”
  稚蘭像是既頗高興,又頗幽怨他說道:“你這种風流碉低的公子爺,本已足使得一般女子痴想著迷,若再是風流成性,衣香須影,到處留情,那真是……”
  她突然住口,似是這些話不是一個做侍女之人所該說的。
  歐陽云飛道:“稚蘭,你怎么不說了,其實你說的沒錯。”
  稚蘭嬌軀突然一震,像是頗為惊惶他說道:“怎么!你自己承認是個風流成性,到處留情之人?”
  歐陽云飛喟然一歎道:“最難消受是溫柔,若是人家喜愛我,我又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一想起自己對公孫大哥的第三項諾言:“我要你一生一世不許對任何一個鐘愛于你的女子,有所辜負!”不禁覺得這條件委實太難,是以說出這番話來。
  稚蘭憤然說道:“男女相悅,應該是雙方情愿,你現在倒似是將怜作愛,我不能不為你的一些紅粉知已歎息!”歐陽云飛忙道:“稚蘭,你錯了,我雖是有我的苦衷,但卻非薄幸之人,凡對我鐘情的,我必對她終生相愛。”
  稚蘭忽又幽幽一歎道:“這就是你的麻煩了,一句話,仍是到處留情,而不能情有獨鐘!”
  歐陽云飛默然,他們心自問。似是覺得自己也确是如此。
  其實大多數多情的男子,又何嘗不亦复如是?
  片刻之后,稚蘭才道:“其實這也不能怪你,但……”她又倏然、住口不說。
  歐陽云飛覺得稚蘭的行徑大有蹊蹺,她實是個謎樣的人物!
  而那救他上岸的華服老者史云亭,又何嘗不是令人莫測高深?
  他突地問道:“稚蘭,你的主人何在,怎么個多月來,一直都沒看到他呢?”
  稚蘭似是設想到他突地轉變話題,一怔說道:“主人有主人的事,做下人的怎會知道!”
  歐陽云飛似是也覺得自己的問題不大恰當,一笑說道:“既然如此,算我多嘴就是!”
  稚蘭不自主地“噗嗤”一笑,但這笑聲是自然的,愉悅的,說道:“你真是夠多嘴的,半夜三更,問了我這多話,快去睡吧。”她說完,便自轉身向那屋中走去。
  歐陽云飛看看她那孤零而纖細的背影,突覺一陣激動,突地大聲叫道:“稚蘭!你等一下!”急走兩步追了上去。
  椎蘭黛眉微皺說道:“公子爺還有什么事么?”
  歐陽云飛伸手撫按著她的兩肩,真情激蕩地道:“稚蘭,你有什么隱憂,我定盡一切力量去幫助你!”
  稚蘭突地格格一笑,說道:“你自己還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一個落難的公子,又有什么力量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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