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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城市的哈爾濱人


  眼下哈爾濱人出走大潮的形成,當然和全國的大氣候有關了。但更重要的,也同某些形形色色的誘惑有著十分緊密的聯繫。
  有一部分年輕的男人或女人,在哈爾濱這座城市裡生活、工作,一直覺得自己的才幹和價值沒有得到充分的發揮,感到前途無望,再加上工資低,沒有住房,個人生活平庸而桔據。這種滯重而又一成不變的工作和生活,終於讓他們忍無可忍了,才下決心出去闖蕩江湖,做一番大事業。
  哈爾濱的這些外出闖蕩的年輕人大多藐視傳統,唾棄固定的工作,厭惡陳規陋習,崇尚個性自由和個人價值。在他們的身上體現著城市中的一種全新的人文主義精神。
  他們的出走,絕大多數是在本單位徹底辭了職,斷了自己的後路的,然後,義無反顧,憑著一身的膽氣,一腔的熱情,一腦瓜子的幻想和些許的委屈,憑借一兩個算不上關係的關係,乘火車,千里迢迢,去闖北京,闖海南,闖廣州,闖珠海了。
  他們在新的棲息地經歷了許許多多數也數不清的苦難,他們常常吃不飽飯,沒個固定睡覺的地方,常常遭人白眼,受人欺負和欺騙等等,這些都是他們的家常便飯了。好在他們個個都有讓人吃驚的意志,有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能力。有的人終於在一無所有的廢墟上,建立了自己的事業,擁有了自己的「領地」。有的還發了財,當了大老闆,也有的成了白領階層的紳士,成為某某人的幫辦、幕僚。還有的人當了大公司、大集團的中堅力量,個別人還因此出了國,去海外某生。
  自然也有失敗者,然而,所謂的失敗者,畢竟是寥寥無幾。要知道,在哈爾濱青年的心目中,經歷的本身就是收穫,就是財富,就是一種成功。帶著一腦瓜子的經驗、智慧、能力,再回到哈爾濱去幹,就有點兒所向披靡的意思了。
  的的確確,這座城市的出走者,原則上說,是沒有失敗的。這一點,已經得到了哈爾濱人的共識。
  應當說,從哈爾濱外出去闖世界的人,也並不清一色都是自願的、思索型的、價值型的人。其中,不乏被迫者。所謂被迫者,也大都是一些中青年人,他們無法忍受領導或同事、同行的欺負,或者是個人的婚姻出現了裂痕,家庭發生了毀滅性的變故,抑或是自己所在的工廠企業不景氣,開不出工資來,或者是機關裁員,年紀輕輕給安排退休了。他們是含著委屈,含著不情願,含著淚水離開可愛的故鄉哈爾濱的。這樣的一些人在外地謀生,似乎更能吃苦,更有承受侮辱、輕蔑和欺壓的能力。只要給錢就行,只要給飯吃就干——蒼天在上,哈爾濱太讓他們失望、讓他們傷心了。
  這些人,在精采的外部世界裡,摸爬滾打,風裡雨裡,幾年下來,都混得不錯。有的在某某公司、企業、集團有了一個小小的位置,或者相對比較固定地幹一份還不錯的手藝活兒。差一點的,或者賣菜,或者干服務,或者賣苦力,雖然發不了大財,小財上肯定是能發的。而且,他們已經不習慣在外地的某一企業干長了,他們喜歡跳來跳去,跳來跳去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能力和魄力。他們掙了錢,便把在家鄉受苦的老婆孩子接到北京,或者廣州,或者什麼地方,玩一玩,風光風光,然後再揮淚惜別,互道珍重,再繼續干自己的營生。
  在他們當中,自然也有幸運者。我的一位朋友,因家庭婚姻變故,又加上在供職單位沒有評上職稱,再加上新的戀人無情地背叛了自己,便毅然辭掉了公職,隻身一人闖進了北京。幾年的工夫,我的這位朋友不僅在北京成了家,娶了一個賢惠的導遊小姐為妻,而且還策劃了一個原始部落遊樂園和圓明園的「世界原始圖騰薈萃園」,聽說已經掙了一二十萬了。從他身上我發現,一個人的大腦,是很有潛力的,只是沒有開發,尤其是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就更開發不出什麼來了,以為自己就是那個水平了。其實,只要換一個環境,又有壓力,逼著你去想事,你就能更大程度地開發自己的智慧,獲得意想不到的成功。
  哈爾濱去外地闖蕩謀生的人當中,還有一些詩人、編輯和形形色色的作家、藝術家。這夥人的出走,除了個性的原因之外,也和北京的某種「認定」的素質不無關係。全國各地的歌手、樂手的表演,若能得到北京的認定,即在北京得個什麼獎,他們所在的城市才能看重他們,承認他們。這本身,不僅僅對他們是一個誘惑,也是一個暗示。使得這些人發現,如果繼續在自己的城市裡求發展,求承認,求看重,太困難了,自己周圍的環境,同事、同行、領導之類,有的不僅不會支持自己的發展,甚至還可能成為自己走向成功之路的障礙。他們出走的原因,有人事上的,有社會關係上的,有公關能力上的,也有經濟實力上的。還有——彼此太熟悉也是一大障礙,給重塑自己的新形象會帶來若干難題,這樣,縱然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難如願以償。
  另外,在這個城市的一些人當中,有一個怪毛病,他們不習慣於承認本城市的詩人與藝術家的成果與表演,他們特別好玩兒地放縱自己去欣賞外來「和尚」的三四流的表演。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在這座城市裡,你可以說一個成功者是愚蠢的、平庸的、無聊的,甚至是討厭的、虛偽的,但你絕對不能說一個真正的平庸者、無聊者是愚蠢的、平庸的。這是這個城市中某些人的一個不可理喻的反應狀態。
  哈爾濱的詩人和藝術家走出這個城市,到北京闖蕩,在那裡,他們什麼沒勁的活兒都干,做什麼尷尬的事情也不在乎,他們到處去推薦自己,宣傳自己,把自己的水平表演給人家看,或者展示給人家評定。他們當中有的人成功了,火了。當這個成功與火了的人再回到故鄉哈爾濱,風光肯定大不相同了。「歷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家鄉人也為他們感到自豪,感到光榮。他們的表演,他們的藝術能力,讓家鄉人幸福得熱淚盈眶。
  不過,在這一類的人當中,也有在本城市凡事都一帆風順的,領導也支持,環境也好,人事關係也好,什麼什麼都好的人,可他們就是覺得自己是被北京遺忘的人。基於這種考慮,他們才毅然決然地放棄自己在本城市優厚的條件,去闖蕩北京的。這樣的人,也同樣能吃苦,而且還能冷靜且客觀地面對十分苛刻的競爭條件——只要能出名,幹啥全認!
  在哈爾濱外出闖世界的大潮之中,我們還應當看到另外的一股,這一股是很慘的。她們是一些年輕的女性。她們在北京、廣州、海南等地的謀生方式是可怕的。她們在各種各樣的服務與娛樂場所,高價或者廉價地出售自己的青春。有的,發了大財;有的,被投進了監牢,過上了漫長的鐵窗生涯……。這裡,我願上帝寬恕她們,也願上帝拯救這些迷途的羔羊吧。
  哈爾濱這座城市的外出大潮,現在仍然在繼續著。哈爾濱人的那種能夠迅速地摒棄舊的觀念,去闖蕩世界的精神,你不能不佩服,也不能不為之肅然起敬。他們無論走到哪裡,哈爾濱,永遠是他們最忠實的夥伴,哈爾濱永遠是他們靈魂的棲息地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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