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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阿西夜深中央脫險 李德飛身奪槍救駕


  冷月皎,流螢高。
  阿西夜色正濃。8年前的9月9日,毛澤東發動和領導了湘贛邊界的秋收起義,進軍井岡山,開創了中國工農紅軍第一塊根據地。這個雙「9」日,對毛澤東來說應該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然而,這長征路上的9月9日,卻令毛澤東心碎腸斷,他晝夜未眠,調動起渾身盡有的智慧和勇氣,決鬥張國燾。
  在今夜此時,營帳中不知又有多少人睡而不眠,夢斷推窗,竊聽鼓角。
  彭德懷與葉劍英商量道:「當一次『大偷』如何?毛主席指示的。」
  「偷什麼?」
  「地圖,西北各省的地圖。我們從南方來,沒有這些玩藝兒,睜眼瞎打仗可不行。」
  「好,我想辦法偷出來。」
  「你和二局在明天拂曉前一定要到達我的司令部,一同北進,晚了,我就不能等了。」
  「一言為定。」葉劍英又潛回前敵指揮部。
  毛澤東脫險來到彭德懷的軍團司令部,立刻用紅3軍團剛編製的密碼發電報給林彪和聶榮臻:原行動方針可能有變,紅1軍團暫停執行原定方案,部隊立即停止前進。
  「這是怎麼搞的,剛出草地就接到如此不明確的命令。」林彪嘟囔著。他和聶榮臻都不知道中央出了什麼事,只好在原地待命。
  這時,陳昌浩的確沒有發現張國燾的那封密碼電報已經嚴重洩密,待他作完報告臨睡覺前打開密碼電報,方知這是一封張國燾的重要電報。他立即召集由前敵司令部主要負責人參加的緊急會議,商議執行計劃。
  就在同一時刻,紅3軍團駐地阿西,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博古、王稼祥5人也在召開緊急會議,他們的會議更是十萬火急!
  眾人一個個神情緊張,急速商議辦法,尋求良策——怎樣穩住陳昌浩,鬥贏張國燾,看誰有高招?
  眉頭皺成一團的毛澤東面前佈滿了他剛抽完的煙頭,他焦急地望著剛剛進屋的王稼祥、周恩來等人。這5人在此時的心情何不是同樣的焦慮,5個腦袋在今天晚上的燈光下,必須碰撞出一朵新的五角星智慧之花。
  大家互相對視少頃,毛澤東通報說:「現在局勢很緊急,張國燾很可能要對我們下手!」
  「又發生了什麼情況?」衣服還沒穿整齊的王稼祥急忙問道。
  「儘管我們在巴西一帶等待著阿壩附近的左路軍按原定計劃前來會合,但張國燾不僅不來,反而打電報命令陳昌浩帶領右路軍,包括原一方面軍的紅1、紅3軍團全部南下,背棄中央已定的北上的決定。居心夠險惡!這份電報剛發到右路軍司令部,參謀長葉劍英得到後,急忙報告我。」毛澤東說出了事情的緣由。
  房間外,彭德懷警惕地守衛在院子中,他對警衛連長說道:「今夜衛兵放哨由我親自帶班。」房間內,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博古、王稼祥仍在緊急磋商對策。
  「鑒於張國燾公然對抗中央的北進方針,勸說無效,命令也無效。現在,我們又得知張國燾背著中央電令右路軍南下,企圖分裂和危害中央。在如此緊急情況下,為貫徹北上方針,避免紅軍內部可能發生的衝突,我建議中央和紅3軍團應該連夜開拔,向俄界集中。」毛澤東說出了自己的主張。
  博古情緒激動,連聲說道:「這個張國燾,不僅不服從中央的命令,還企圖危害中央。」
  「他目中已經根本沒有這個中央了,還提什麼中央,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張聞天說。
  毛澤東等人很快統一了率領紅1、紅3軍團先行北上的認識。
  這時,紅1軍團已進到俄界,巴西只有紅3軍團少數部隊。紅3軍團的電台發電至紅1軍團後,為了說明情況,毛澤東、彭德懷立刻又派專人親自送信到紅1軍團,講明張國燾鬧分裂和中央的危險處境。同時火速命令紅3軍團主力及軍委縱隊、紅軍大學在阿西集合,繼續北上。先到俄界,會合紅1軍團,臨時組織北上先遣支隊,繼續向甘南地區前進。
  同時仍命令右路軍其它部隊和左路軍等隨先遣隊北上。
  大的行動方針確定後,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如何保證這一行動在極其秘密的情況下順利實施,眼下之急還是如何瞞過陳昌浩等人。
  為了掩護即將實施的北上秘密行動,毛澤東為葉劍英出謀劃策:「你可這樣對他們說,如果部隊要回頭再過草地,需要準備更多的糧食。紅3軍團準備動員整個部隊在明日天一亮就去地裡割青稞。」
  阿西的緊急會議最後決定,為了安全起見,中央機關在紅3軍團部隊的掩護下,必須在今晚拂曉前脫離此地,急速北進俄界。
  午夜剛過,毛澤東就上路了,對他來說,此日是極其漫長的一天。後來,毛澤東對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說:「1935年的9月10日,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這一天,對中國共產黨和紅軍來說同樣是生命悠關的關鍵時刻:1921年建黨,1927年建軍,成千上萬先烈的流血犧牲和努力很可能就因為長征途中的這一內部分裂而付諸東流,事業夭折。
  黎明前的毛澤東緊緊盯著東方的啟明星,他真恨不得把黑夜拉長,讓中央紅軍借夜幕脫離險境。
  天亮之前,紅軍千萬不要自相殘殺啊!夜幕下有多少紅軍將士在默默祈禱。
  總政治部副主任楊尚昆暗中做好了離開前敵指揮部的準備,但令他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妻子李伯釗到紅30軍去教戰士們唱歌去了。焦急萬分的楊尚昆寫了一張便條,但為了防止洩露機密,便條上只說是讓李伯釗速回中央,其餘什麼也不便明講,這張便條立刻派警衛員送了出去。結果是李伯釗收到便條,但未能擺脫陳昌浩的扣留。在這非常時期,還有不少戰友、弟兄、父子和情人被這突然的變化分割開來。
  剛剛接任中央直屬隊秘書長職務的劉英,這時正與張聞天談戀愛。她在這天晚上也在睡夢中被人緊急呼醒,張聞天在時刻關照著她。劉英看到中央領導人個個都是神情異樣,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張聞天深情地望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說你跟上我們走就行了,什麼也不必問和說。
  毛澤東等人的密謀沒有洩漏任何風聲,一切都在緊張順利地進行中。臨行前,張聞天和博古找到葉劍英,說:「你要趕快離開這危險之地!最好現在就跟我們一同走。」「你們先走吧。我現在還不能和你們一同走。」葉劍英說。「為什麼?這裡已經成了極其危險的是非之地!」博古說。
  「如果我一走,恐怕大家都走不了。況且軍委直屬隊還在前敵總指揮部,我一走,整個直屬隊就帶不出來了。我要等軍委直屬隊走後才能走。你們先走,我以後會跟來的。」葉劍英向張聞天等人握手告別,回到前敵指揮部所在地。
  送走毛澤東等人,葉劍英的心情反而平靜如初。他來到作戰科,看到屋中沒別人,便悄悄問參謀呂繼熙:「有甘肅、陝西等西北各省的地圖嗎?」
  「在包座戰鬥中只繳獲了一張完整的10萬之一的甘肅全圖,沒有陝西省圖。」
  「好,你把這份甘肅省圖給我。」葉劍英接過這份前敵指揮部中唯一的一份甘肅全圖,藏匿起來。
  然後,葉劍英來到自己和陳昌浩、徐向前同住的喇嘛廟小經堂內,對徐向前說:「總指揮,總政委來電要南下,我們應當積極準備。我看首先是糧食準備。先發個通知給各個直屬隊,讓他們自己找個地方打糧食去。限10天之內把糧食準備好。」
  「好!」徐向前表示同意。
  葉劍英立即寫了個通知:「各伙食單位:今天晚上2時出發,自己找地方去打糧。」
  陳昌浩接過葉劍英的「打糧」通知,也表示同意,並說:
  「這很好嘛!應該先準備糧食。徐總指揮的意見呢?」
  「徐總指揮表示同意。」
  「對的,過草地要盡量多準備些糧食。其它部隊也應盡早做準備。」陳昌浩的思維集中在走回頭路上,他沒有懷疑毛澤東、彭德懷、葉劍英的真實行動計劃。
  葉劍英快步走出房間。這時,背後有人立即提醒陳昌浩,說:「對他們還得多一份警惕才好,我總感到他們不會這麼輕而易舉地就此就範。」
  陳昌浩則很不以為然:「這有什麼擔心的?他們只有那麼一點人,諒他們也不敢自己離去。幾千人算得了什麼?」
  葉劍英離開陳昌浩的住處後,迅速召集各直屬隊的負責人開會,參加會議的有李維漢、楊尚昆、李克農、蕭向榮等七八個人。
  「我不得不在此告訴大家,當前的情況很嚴重。實際情況並不是通知上所說的打糧,而是張國燾要鬧大的分裂,弄不好會出現毛澤東同志所說的那種太平天國『天京內訌』事件。現在黨中央正準備走,今天晚上兩點鐘我們也要走,追上中央。」
  大家都屏息靜聽葉劍英的講話。
  「現在大家對一下手錶。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整整兩點鐘動身。我再次要求大家一定要嚴格保密,按規定時間行動。」
  葉劍英伸出手腕,報點對時:「現在是10時56分。」
  大家在會後靜靜地各自回到原來的住處,心中卻在焦急地等待著動身時刻的到來,不時裝作無意的樣子,把手腕從眼前滑過,瞅著手錶上秒針慢騰騰地移動。
  葉劍英在會後回到喇嘛廟,他和陳昌浩、徐向前住在同一間經堂內,3個人的床各放一個牆角。葉的床在進門口右側牆角,門口左側牆角放的是一張大木桌,上面鋪滿了作戰地圖。
  一盞馬燈掛在房間正中房樑上,通宵亮著。1個排的警衛戰士在房間外輪流站崗放哨,並擔任馬燈的添油撥亮,以應付突發事件的發生。紅軍指揮員都練成了在燈火輝煌中安然入睡的本領。
  夜11時整,葉劍英和衣上床。為了避免意外情況的發生,躺在床上應該說是最能「避禍消災」。但葉劍英說什麼也睡不著,也不敢睡著。他回臉面向牆壁側身而臥,把手錶悄悄放在枕頭上的眼皮底下,不時瞇縫著眼睛看著分針的挪動——
  11時15分,……0時35分,……1時25分。
  葉劍英的眼睛大睜開,他連再瞇縫下眼睛也不敢。「睡過兩點可就完了!」他在心中警告自己。
  1時45分,葉劍英不動聲響地起床下地,穿上大衣,向四周瞧了瞧,寂靜的夜晚沒有任何聲響。他敏捷地從床底下取出藏在籐條箱子內的甘肅全圖,夾在大衣中,緩步走出房間。
  門口,警衛員范希賢俯身睡在房簷下,發出均勻的鼾聲。他是葉劍英的警衛員,但此時葉劍英不敢喊醒他,怕驚動了其他人。帶在身上的地圖可真是要命的東西。
  周圍一切都靜悄悄。
  葉劍英來到蕭向榮的住處,蕭剛剛起床,兩人互相點頭。「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趕緊把它藏起來。千萬要保存好,這可是件寶貝。」
  「什麼?」蕭向榮驚奇地問。
  「地圖。這是全軍唯一的一份甘肅全圖。」葉劍英的表情很嚴肅。
  蕭向榮掏出揣在懷中的手槍,把地圖揣進去。
  「糟糕!我的手槍沒有帶。」葉劍英見蕭向榮拿槍,一摸身上,焦急地說。他看了看手錶,離兩點還差5分鐘,說道:
  「我回去取一下就來。」
  「你不要再回去了,很危險。我的手槍給你。」蕭向榮遞過手槍。
  「這個關鍵時刻,我們都需要槍。你帶著地圖,一定要保證把它送到中央。」葉劍英說著已經走出去。
  前敵總指揮部中,依然是燈光通明。陳昌浩、徐向前仍在睡覺。巡邏的衛兵在房間外來回走動著。房間外,已經有人起床。
  「檢查一下打糧的隊伍。」葉劍英邊走邊回答遇到的人的問話。採集糧食是參謀長應該做的工作,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葉劍英悄聲進入房間,取出自己的手槍,好像不在意地放入口袋中,又慢慢退出房間。
  手錶上的分針已經指向正上方,葉劍英再也不能在這裡停留。
  門口的警衛員范希賢仍在睡夢中,葉劍英剛想喊醒范希賢,巡邏的衛兵恰好經過這裡。
  「這個死卵!睡得這麼香!」葉劍英在心中罵道,怕驚動其他人,在門口也就不敢再停留,仍裝作巡視部隊的樣子,逕直出了院子。由於情況緊急,葉劍英也不敢去通知原從紅一方面軍帶來的參謀機要人員畢占雲、呂繼熙和陳茂生等,一個人離開喇嘛廟,牽出一匹騾子,匆匆上路。
  「參座,我在這裡!」在約會好的磨房附近,葉劍英見到了已經等候在此地的楊尚昆。兩人急忙趕路。
  走出不遠,後面就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是向我們這邊趕來的!下路,隱蔽!」葉劍英和楊尚昆隱藏在夜暗中的路邊深溝中。
  天色漸漸變白。毛澤東等人擺脫危境正行進在北上的途中。9月9日一夜的折騰,可說是毛澤東長征途中最為緊張的一夜。他腳不沾地,嘴不停地講,忙得幾乎整個身體都像一隻急速旋轉的陀螺。汗水濕透了他那破舊的軍裝。
  「葉劍英怎麼還沒有來?」毛澤東過幾分鐘就要問一遍。「沒有消息。老彭在後面負責接應,怎麼也沒有消息?」周恩來回頭向後張望。
  在毛澤東的後面兩三公里處的岔路口上,彭德懷作為黨中央的殿後大將,緊鎖的雙眉顯示著他今日肩上的擔子很重很重。他那特有的「彭德懷式嘴角」向上翹著,這時已經翹的兩邊不平衡,顯露出他內心的焦慮。
  「天亮了,怎麼還不見葉參座到?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博古猜測道。
  朦朧晨霧中,有幾個身影向這邊奔來。
  葉劍英、楊尚昆,還有第二局局長曾希聖等人終於擺脫困境,來到紅3軍團司令部。彭德懷、博古、張聞天等人伸出手慶祝與他們的會合。
  脫險後的重逢,大家倍感親切。
  「你們開小差跑出來了!」彭德懷既緊張又興奮地說。「不!不是開小差,而是開大差,是執行中央的北上方針。」
  葉劍英幽默地說。
  「參座,別說了,這裡還是險境。你還不快走!」博古拉了葉劍英一把,催促道。
  彭德懷在30年後的自述中還按捺不住高興的心情,敘述道:「陳昌浩佈置的監視,全被葉擺脫了,幸甚!」
  凌晨,葉劍英、楊尚昆等人趕上了紅3軍團的主力部隊,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也正在焦急等待著呢!
  「地圖!」葉劍英把用生命換來的甘肅全圖送到毛澤東手中。
  「這地圖可是個寶貝!」毛澤東緊緊握著葉劍英的手,晃動著說:「你們可出來了,好!好!我們真為你們擔心。走,出發!」
  在北上途中的馬背上,毛澤東受政治局委託起草了《中共中央為執行北上方針告同志書》,他以激動的心情寫道:「南下的出路在哪裡?南下是草地、雪山、老林;南下人口稀少,糧食缺乏;南下是少數民族的地區,紅軍只有減員,沒有補充;敵人在那裡的堡壘線已經完成,我們無法突破。南下不能到四川去,南下只能到西藏、西康;南下只能挨凍受餓,白白地犧牲生命,對革命沒有一點利益,對於紅軍南下是沒有出路的,南下是絕路。」
  數天後,張國燾得此《告同志書》則很不以為然地說:「笑話!南下是絕路?我就不信。我張國燾走南闖北大半生,革命根據地說建在哪裡就建在哪裡,還從來沒有走過絕路!我看毛澤東他走的才是一條絕路。」
  紅3軍團掩護黨中央北進,毛澤東和彭德懷走在後尾,擔任警衛的是第10團,團長楊勇,政委伍修權。指戰員們知道連夜撤出阿西的緣由後,對張國燾的分裂行為十分氣憤。血氣方剛的楊勇走到毛澤東身旁,憤慨地說:「要是張國燾派部隊來,我們就堅決同他打!」
  毛澤東忙說:「打不得,打不得!」
  天破曉後,紅3軍團已經走出20多公里。在一座山包前,毛澤東命令部隊休息,吃飯後繼續北進。
  疾惡如仇的彭德懷為了確保中央領導的安全,防止意外事故的發生,採取了一種特殊的防範措施,讓部隊在山上架起機槍,堵住路口。在這緊急關頭,博古則比較冷靜,他知道這件事後,急忙找到彭德懷,說:「我們無論如何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我們自家人打起來,人家會看笑話的。」
  彭德懷認真想了想,同意了博古的意見,命令撤掉機槍陣地,只留下1個連的警戒部隊。
  毛澤東、彭德懷、葉劍英、楊尚昆等人蹲圍在北上路線圖前,商議行軍路線。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南驟至。紅四方面軍的副參謀長李特帶著100餘人,騎馬飛馳而來。
  毛澤東對葉劍英說:「你先躲一躲。你若在這裡,他們會先找你麻煩的。」
  幾匹戰馬嘶叫著一溜煙從毛澤東面前飛過,轉眼間又折回到毛澤東的腳前。
  雙方頓時槍口對著了槍口,箭在弦上。
  李特高聲喊道:「堅決反對逃跑!原來四方面軍的同志,停止前進,回頭走!」
  騎在馬上的人都在喊:「不要跟機會主義者向北逃跑,南下吃大米去!」
  毛澤東向馬前走了幾步,李特也下了馬。
  彭德懷、楊尚昆也走出隊列,護衛在毛澤東的身邊。
  「同志們,中央的戰略方針是唯一正確的,中央是反對南下的,主張北上。我們要堅決擁護中央的戰略方針,迅速北上,創造川陝甘新蘇區!」毛澤東說,並把中央的《告同志書》精神告訴李特等人。
  李特吵起來:「北上將成無止境的逃跑,不拖死也會凍死!」
  「在這裡說話不好,戰士們容易引起誤會,走,換個地方。前面有座喇嘛廟。」毛澤東很冷靜地看了看圍了上來的指戰員,試圖避免直接的衝突,不要給部隊帶來負面影響。
  「我們就在這裡談,讓大家都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正好可以挽救一大批受蒙蔽的人。」李特的話很有煽動性,他得意地望了望人群,又轉向毛澤東。
  「等等!你等等!」李特向著毛澤東的背影喊道。毛澤東甩開雙腳向喇嘛廟走去,李特跟在毛澤東的後面追上來。
  在喇嘛廟內一個高台上,毛澤東慷慨陳詞:「究竟是北上好,還是南下好,我們現在可以論一下理。大家可分析一下形勢,中央認為只有北上一條路可走,因為南邊集中了國民黨軍的主要兵力,而陝西、甘肅的敵人比較薄弱,這是其一。其二,北上抗日,我們可以樹起抗日的旗幟,而南下是得不到全國人民擁護的,因此說是沒有出路的。所以說,紅軍在這種情況下,只能北上,萬萬不能南下!」
  「你們這是退卻逃跑的機會主義。」李特手舞足蹈,手槍也在他手中旋轉著,沒有人敢說下他的槍,甚至沒有人提醒他「槍不要走了火」。
  身高體壯的軍事顧問李德儘管在這一時期「靠邊站」了,但他在中國革命的前途問題上仍然關心倍至,他也看出了張國燾的野心,深刻體會到毛澤東對紅軍的良苦用心,並為毛澤東的人身安全而擔憂。因此,當他看到李特那狂妄的吵架姿態後,就警惕地站立在毛澤東和李特的近旁,防備李特情急中揮槍向毛澤東射擊。
  「北上的方針是中央政治局決定的,怎麼會是向北逃跑呢?」毛澤東口若懸河,話語也非常誠摯和感人,對李特說:「不過,我再重複一遍,根據對當前政治軍事形勢的分析,南下是沒有出路的!南面的敵人力量很大,再過一次草地在川康邊建立根據地是很困難的。我相信,只有北上才是真正的出路,才是唯一正確的。我相信,不出1年你們一定也會北上的。請你向國燾同志轉達我的意見。但是,我們絕不勉強任何人。你們南下,我們歡送;在這裡的同志,想南下的,請便;願意北上的,就跟上來!我們可以作為先遣隊先行一步,為你們開路,歡迎你們後面跟上。」
  毛澤東後面的幾句話,接連說了3遍。
  李特的思維和口才怎能與毛澤東相提並論,沒說幾句,他就敗下陣來,連連高呼口號:「反對毛澤東逃跑!反對毛澤東丟了江西根據地後又繼續逃跑!」並強拉原紅四方面軍的人跟他走。
  李特伸出雙手持槍亂舞的動作,引起了李德的高度注意。李德擔心李特在向毛澤東動手,他飛步向前,用鐵鉗一樣的左臂突然把李特緊緊抱住,另一隻手迅速奪下了李特的槍。
  李特本身個子長得就矮小,與他交手的恰又是西歐大漢李德,這在體力上的懸殊對比首先就使李特感到不是李德的對手。
  「你……你……你要幹什麼?快……快放下我!」李特喊叫道,他的身體已經被李德舉在空中,雙腳在四處亂蹬。
  緊張的氣氛驟然凝固了,跟隨李特來的10多名警衛員人人都把指頭勾在了駁殼槍的扳機上。
  「把他放下。」從容不迫的毛澤東感激地望了一眼大鼻子李德,接過李特的手槍後又還給李特。
  「你要動武嗎?我告訴你,彭德懷同志率領3軍團就走在後面,他是主張北上的,堅決反對南下。」毛澤東的話明顯帶有嚴厲的警告,他說道:「彭德懷同志對張國燾同志的南下,火氣正大得很哩!你們考慮考慮吧!大家要團結,不要紅軍打紅軍!」
  李特對彭德懷的能征善戰聲威是早有所聞的,這時一聽毛澤東提到彭德懷的名字,心中不能不有所顧忌。他再也沒敢輕舉妄動。
  「你們實在要南下也可以,相信以後總有重新會合的機會。請你回去後勸說張國燾和陳昌浩,希望他們認清形勢,執行中央決定,率部北上。如果一時想不通,過一段時間想通了,再北上,中央也歡迎。」毛澤東跟著李特走出喇嘛廟,並對聚集在外面的部隊說:「我們都是紅軍,都是共產黨,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嘛!現在願意北上的跟黨中央走,願意南下的現在就可以回去找張國燾。以後我們還會在一起的。你們現在回去,我們歡送;將來回來,我們歡迎。」
  「我們要南下,我們要吃飯,我們四川人要打到成都去過年!」由紅四方面軍補入紅3軍團的人,在李特的動員下,吵嚷著。不少人開始左顧右盼,有些人果真返身向回走。
  彭德懷欲以制止。
  毛澤東攔住彭德懷,說道:「捆綁不成夫妻。他們要走,讓他們走吧!以後他們自己會回來的。」
  紅四方面軍第30團政委竇尚初時在紅大學習,過草地後跟隨紅3軍團行軍。李特知道後,發現南返的人員中沒有竇政委,立即派兩名騎兵回來追查。他們追上了竇政委的警衛員和馬伕,急問道:「你們政委呢?」
  「不知道。」
  「光光!」幾個耳光打在警衛員和馬伕的臉上。
  「你們政委已經叛變,投降蘇俄去了。你們還跟著他去當叛徒嗎?」
  這時,竇政委正在前面行軍,聽到後面發生的事後,更不願回去。總支書記莫文驊立即讓竇政委換上紅一方面軍的衣服和帽子,挎上連幹部的盒子槍,裝扮成連指導員的樣子,走在連隊的後面。不一會,兩個追趕的騎兵就趕到了,飛馬攔在行軍隊伍的前面。
  「看見我們一個高個子、大眼睛的團政委沒有?」來人審訊一樣問連長。
  「看見了。對,大大的眼睛,朝那邊過去一會兒了。」連長機警地回答。
  兩名騎兵飛速向連長指出的方向追去。竇政委這才鬆了一口氣。
  李特的追兵帶著一些願意南下的人回去了。
  北上的紅軍繼續趕路。彭德懷問毛澤東:「如果他們再派部隊來扣留我們怎麼辦?」
  毛澤東長歎一聲,說:「那就只好一起跟他們南進!但他們總會覺悟的。」
  彭德懷為了防備陳昌浩再派部隊追來,命令部隊炸毀沿途橋樑。毛澤東聽說後,連忙制止,命令道:「老彭,你的部隊不但不能破壞沿途橋樑,還必須留出一支小分隊擔負保護道路、橋樑的任務,準備隨時迎接四方面軍的同志北上。他們如果再有人來送張國燾、陳昌浩的信,你可打個收條給他,告訴他們:恕我不能久等,我北上了,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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