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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川軍死守成都大門 百團混戰百丈大關


  13日,1935年11月中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但這一天對張國燾來說,不應是個尋常的日期,百丈關大戰在這天全線打響,也許由此注定了他後半生的命運,為此他刻骨銘心記了一輩子。時光轉過40餘年,他移居加拿大後即曾對西方社會尤為忌諱的這個「13」數字痛恨地頓足捶首。
  「如果紅軍在百丈關大戰獲勝,成都是必得無疑。」張國燾作過這樣的推論。熟悉川西地理兵志的兵家早就作過如是說。
  「那麼,擁重兵坐鎮天府之國首府成都的張國燾的結局又該是個什麼樣子呢?」後人不能不對那段歷史作一番深思和測想,推論肯定會是多樣的。
  然而,歷史是不能夠假設的。張國燾終於沒有能夠在川西成都建立起毛澤東式的陝北延安,新中國屬於毛澤東,歷史在百丈關前拐了個大彎。
  話說紅軍在天全、蘆山取勝後,即直趨川西平原而來。國民黨川軍總司令劉湘最精銳的郭勳祺第144師、楊國楨第147師被紅軍打得稀裡嘩啦,潰退向川西平原。成都這個川中政治、經濟中心受到嚴重威脅。這時,始終堅信「得四川就可控中國,穩巴蜀就可平天下」的蔣介石在重慶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他唯恐如果紅軍進入川西平原後,成都難保,急忙飛到成都親自督陣。
  「娘希匹!不是說川軍很能打嗎?吹牛!」蔣介石罵人了。
  「大家一定要同舟共濟,誓死保衛成都平原!」劉湘向四川大小軍閥發出緊急號令。整個川西的地主豪紳也都萬分震驚,感到危機存亡迫在眉睫,決心傾全力保住各霸一方的統治地位和既得利益。
  蔣介石命令中央軍薛岳部的兩個軍由南向北推進立即加入戰鬥,川軍主力必須傾全力在川西平原組成防禦陣線。劉湘急調唐式遵第21軍、王瓚緒第44軍、范紹增第146師等部隊到川西一線,命令趕赴西昌途徑名山的四川邊防軍總司令李家鈺所率4個混成旅,停止前進就地佈防。時國民黨中央軍和川軍的兵力,在紅軍進攻的名山、邛崍一線已經集結了多達80多個團,計20多萬人。一些當地的地主、土匪、袍哥武裝在劉湘的號令和組織下,為了自身利益的驅使,也組成民團隊伍,抗擊紅軍進入成都平原。
  劉湘見蔣介石到了成都,他也就不好再在城中呆下去了,只好大著膽子趕到邛崍縣城督戰。他的眼睛死盯著一張掛滿牆的川西地圖,目光停留在邛崍縣城以南僅30公里的百丈關。
  「就把賭注押在這裡!」劉湘下了最大決心。
  百丈關,西北倚蓮花、天台二山,東南靠總崗山脈,西南屏自古陳兵之地的金雞關。就在這西北、東南山脈的夾溝中,岷江支流臨溪河即發源於百丈關西南方圓不到10公里的群山中,向東北方向流去。溝底臨溪河西北側,一條公路蜿蜒於其間,百丈關就位於公路隘口上。這條公路是由雅安、名山通往邛崍、成都的必經之路,半個多世紀後的今天,這裡仍是川藏公路的咽喉地段。
  如果從空中鳥瞰這川西盆沿,邛崍至百丈關一帶狹長的地形恰似一個巨人的右腳印窩。邛崍是「腳跟」,百丈關就是「大腳拇指」,與百丈關相鄰斜向西北的月兒山、夾關、三角堰、天車坡,就分別依次是這巨腳的各個腳拇指。這個長達30多公里,寬10多公里的腳印窩,使人聯想到造物主從成都到西藏即將踏出川西盆地時躊躇的一瞬間:他的背後是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國,面前是險峻的康藏高原,一個深淺有度的腳印,就這樣形成了如今百丈關至邛崍一帶的特殊地形地貌。
  從百丈關到邛崍這段公路呈西南、東北走向,公路兩側5公里左右基本上都是小丘陵地區,海拔多在600米左右,近公路旁多為耕地,溝渠交錯,崗坪縱橫。當年紅軍在這裡鏖戰時,正值初冬,這裡的田地絕大多數剛種上小春作物,僅有少數的冬水田。這一帶由於地勢開闊,無險可守。紅軍就在這樣一片方圓10多公里的「腳拇指」弧形地段上,由各個「腳拇指」分路展開進攻,與四川各路軍閥進行了一次殊死惡戰。史載的百丈關大戰,即主要指的是這一排「腳拇指」百丈關到月兒山、天車坡一帶縱橫數十公里的激烈爭奪戰,其次是從百丈關沿公路向東北到治安場近10公里一線的爭奪戰。「大腳拇指甲蓋」上的百丈關是主戰場。
  「堅決把共匪堵在百丈關外!」國民黨軍大員顧祝同拍打著地圖召開緊急作戰會議。他們明白,如果紅軍上了「腳背」,「腳跟」邛崍也就隨之晃動,紅軍兵鋒就可長驅直入「膝蓋」成都,一旦時機成熟就可折斷國民黨政府的一條腿。
  在蔣介石、劉湘的督戰下,國民黨中央軍、川軍像洪水洩入這個「腳窩」。佈防在最前沿各個「腳拇指」百丈關、夾關、天車坡弧形線上的國民黨守軍,是川軍李家鈺部的4個混成旅,共12個團。並在沿公路兩側的順「大腳拇指」向北的大坡頂、關斗山、燕子溝、棲霞寺、曹公廟、挖斷山、熊店子、胥沖頭、鱔魚橋、黑竹關等地,修築了道道碉堡封鎖線。
  與此同時,漫山遍野的紅軍高唱著「紅軍南下行,要打成都城」的戰歌,挺舉著樹林般的大刀,排山倒海正向這「腳掌」一路砍殺而來。
  紅軍綜合各個方面的敵情,兵分南、北兩線:由蘆山以北70餘公里的鹽井、大川向東進擊的紅軍為北線,直攻「腳跟」邛崍縣城;由蘆山以東20餘公里的名山地區向北進擊的紅軍為南線,直攻「腳拇指」,然後北指邛崍。南北兩線紅軍20多個團如一把大鐵鉗,把第一個鉗擊目標夾向了「腳脖跟」。
  南線紅軍鑒於川軍李家鈺部在名山以北的弧形配置陣勢,認為立即進攻百丈關的時機還沒有成熟,由此決定先打天車坡、夾關之李家鈺部,從「小腳拇指」逐個斬起,再砍下「大腳拇指」。因此,在大戰的第一天,南線紅軍又兵分3路:以第30軍88師為左翼;以第9軍25師為中路;並出奇兵以第30軍93師為右翼,沿總崗山向蒲江縣挺進,直插川軍李家鈺的指揮部,腰擊「腳掌」內側。
  各路紅軍在準備就緒後,迅速向川軍發起全線衝擊。
  南線紅軍左翼以第30軍88師264團為先頭團,直取「小腳拇指」。於11月13日從五家口(今上裡鄉)向百丈關西北的邛崍縣境太和場、夾關發起進攻。防守從天車坡、三角堰(今天台鄉)到夾關這一線長達10公里的川軍,是李家鈺第1混成旅李青廷部戴松如、李克源團和第5混成旅的吳長林團。該旅以戴松如團防守三角堰,李克源團防守夾關,吳長林團為預備隊。戴松如團以1個營防守天車坡,1個營防守三角堰,1個營為預備隊。紅軍趕到夾關,連夜向三角堰發起進攻,先解決了戴松如團的預備營,又迅速將防守三角堰的1個營擊潰。當晚,紅264團在農民嚮導的引路下,走叢林小道,向據守在天車坡(海拔841米,是附近最高山頭)上的川軍發起突然襲擊,殲滅戴松如團一個營,截下「小腳拇指」。紅軍乘勝夜攻,再擊潰戴團守二道橋的另一個營。戴松如率殘部倉皇逃竄。紅軍一路追擊,隨即再攻駐守夾關的李克源團,李團潰敗。
  紅軍佔領夾關後,乘勝追擊,向駐守觀音場、廖場一帶的川軍猛攻。川軍旅長李青廷連忙命令預備隊吳長林團掩護退卻。14日拂曉,吳長林團經夾關東北5公里的王店鄧錫侯部劉乃鑄旅陣地左側向南撤退。李青廷旅殘部在劉旅的支援掩護下,方擺脫紅軍的跟蹤追擊,敗退到邛崍以南大塘鋪一線。夾關一線戰鬥,紅軍斃傷俘川軍李青廷旅800餘人,繳獲步槍30餘支,機槍2挺。紅軍傷亡40餘人。
  南線紅軍中路部隊紅25師由中峰鎮及其以北的朱場、趙營一帶為出發陣地,向北面的夾關挺進。與川軍劉乃鑄旅展開激戰,將劉旅擊潰,然後進擊到達觀音場附近,匯合左翼紅軍向百丈關攻擊前進。繼而與數倍於紅軍之川軍大戰「中腳拇指」觀音場等方圓數公里的山崗叢林地帶。南線中路、左翼紅軍匯合打退百丈關左側李家鈺部後,於當日下午在一顆印村農民張德昌的帶路下,經中坡到達百丈關以西僅700餘米的朱壩,午夜,開始向百丈關附近川軍發起進攻。
  南線紅軍右翼部隊第93師這支奇兵,擔負出擊「腳掌」內側腰部的任務,他們從百丈關東南的蒙山進入青江堰沿總崗山麓向蒲江縣挺進,長驅直入20餘公里,直搗川軍將領李家鈺的指揮部。紅軍一路斬關奪隘,進展順利。11月14日中午,當進擊到蒲江縣大興場時,即與李家鈺指揮部的警衛部隊接火,戰鬥打得比較順手。但就在這時,突然有緊急情報傳來:劉湘在百丈關西北一帶埋伏有10多個旅的重兵,企圖誘使紅軍進入包圍圈,然後截斷退路攻擊之。於是,紅軍南線右翼部隊未能按照原計劃直插縱深,反而退出蒲江方向的戰鬥,其主力從大興場向西直插百丈至邛崍公路上的要鎮治安場,參加百丈關附近的戰鬥,其餘部隊沿來路返回。在返回的途中,又派出了一支部隊從太平場、天宮廟進入百丈,增援攻打百丈關的紅軍。
  南線右翼紅軍作為由南進擊川西平原的主力部隊和一支奇兵,如此分兵未能按原定計劃向縱深發展,失去了本來作為奇兵使用的本意,沒有達成預定的戰役效果,其戰果也遠不如另外兩路部隊。事後證明,右翼部隊因情報有誤撤軍是非常令人惋惜的一步錯棋。如果該部紅軍按預定戰役方案直插川軍縱深,川軍在蒲江、邛崍一線的指揮體制很快就會被打亂,前線的川軍在被斷了後退之路後也就不可能頑抗到底,就會忙於救駕邛崍,回守成都,百丈關一帶防線就會不攻自破。
  然而,一紙假情報勝過20個旅。南線右翼紅軍主力主動由南到百丈關和北至邛崍縣城距離幾乎相等的大興場後撤了。
  川軍解除了「腳掌」內側腰部的威脅,開始集中所有戰鬥部隊向「大腳拇指」上用力。
  將「剿匪」總部設在邛崍縣城的劉湘,目不眨眼地緊密注視著南面戰事的發展。就在這時,北線紅軍出奇兵突然在邛崍西面發起猛烈攻勢,相繼打退了劉湘各部的阻擊,佔領油搾沱、水口場,先頭部隊已經抵達白鶴山,此地距離邛崍縣城僅有3公里。過了邛崍,一馬平川,成都即已無險可守。
  成都告急,國民黨軍政要員和地方軍閥神驚色變。
  劉湘慌了手腳,連呼:「快採取應急措施!不要讓共匪截斷了桑園聯絡線。」桑園鎮在邛崍縣城以北10公里處,是邛崍經大邑通往成都的要道重鎮。
  邛崍縣城內,官紳們紛紛收拾細軟外逃。劉湘飛調成都附近各旅救援邛崍,在急電中已是語無倫次:「前方已成混亂,你旅趕赴桑園鎮佈防務。」國民黨軍大員顧祝同、薛岳等在蔣介石的訓斥下,也火速趕到邛崍,籌劃佈防緊急提案。
  心情緊張到極點的劉湘為了搬救兵,特把四川省府秘書長鄧漢祥急電召到邛崍縣城,說:「軍情緊急,我手邊部隊已經用光,你趕快回去組織力量守成都。」也就是說,劉湘已經做了棄守邛崍,敗退成都再固守的打算。
  可是,南下以來作戰一路告捷的紅軍,對國民黨川軍死保川西平原的決心和作戰能力顯然估計不足,加之求勝心切,在硬碰硬後就感到有些後勁不夠了。北線紅軍在幾個回合打下來後,也就失去了再進攻的力量。在國民黨中央軍和川軍的拚命抵抗下,北路紅軍沒有能攻下邛崍縣城,遂沿原路後撤。
  川軍在邛崍之南大興場擺脫了「腳掌」內側腳腰部的危境,現又解除了邛崍之西紅軍對「腳跟」的威脅,由此得以集中戰鬥部隊向「大腳拇指」上使用全部兵力。
  百丈關一線戰鬥越打越激烈,規模越打越大。20餘團的紅軍勇戰80餘團的川軍,如此一場有100餘團兵力參加的大混戰在名山與邛崍一線全面展開。
  11月14日,彙集到一起的南線左翼和中路紅軍各部發揚夜戰、近戰特長,順利佔領百丈關西北附近的觀音場、張店子等地。據俘虜供稱,潰敗中的川軍模範師和教導師的殘部,正退到百丈關以北5公里的鶴林場、黑竹一線。紅25師指揮員立即命令第74團、第75團分兩路向黑竹方向追擊。
  紅74團走公路左側,於當日中午佔領月兒山,與川軍唐明昭旅對峙至黃昏,將唐旅擊潰,逼近鶴林場。
  紅75團沿公路追擊,以刀山火海也擋不住的英雄氣概,冒著激烈的炮火,向川軍百丈關東北兩公里的挖斷山陣地發起猛烈衝擊。挖斷山說是山,其實更像一座土嶺。紅軍到來前,這裡由川軍李家鈺部的1個團防守,以縱深的碉堡和前沿機槍陣地騎公路構成了強大的火力網。為了吸引住川軍的火力,紅軍用機槍火力封鎖川軍碉堡眼,在路西側叢林中用猛烈的炮火轟擊川軍陣地,轉移其視線,掩護由3人組成的多個戰鬥小組分頭向川軍陣地發起衝擊。
  紅軍很快攻上川軍機槍陣地,頻頻扔出手榴彈,消滅了碉堡中的敵人。潰敵向挖斷山之北3公里的鱔魚橋逃竄。紅軍於當日中午佔領挖斷山,然後跟蹤追擊,一鼓作氣,連續衝垮了川軍李家鈺、潘文華部鱔魚橋至黑竹關一線的數道碉堡封鎖線,兩小時後再佔黑竹關。
  李家鈺為了保存實力,放棄百丈關以北陣地,率所部向蒲江方向撤退。
  下午2時過,正當左翼、中路紅軍繼續向前推進到治安場,直逼甘溪鋪時,忽然得到與紅軍右翼部隊同樣的情報:劉湘在百丈關西北一帶的張壩、月兒山等處數十公里的山崗上,埋伏了10多個旅,企圖乘紅軍主力立足未穩之際,發起全線反擊,以配合名山之川軍包抄紅軍。在此情況下,左翼和中路紅軍立即停止前進,由治安場回師5公里返抵黑竹關,準備夜襲敵人。
  得之不易的從治安場到黑竹關這段公路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紅軍指揮員在事後方明白,若再奪回並鞏固住這段公路兩側的陣地已是異常困難。
  紅軍剛向後撤,川軍師長郭勳祺即命令第3旅旅長廖澤率部反撲黑竹關,並企圖救援圍困在百丈關的川軍兩個團。廖澤以第8團余岱部為前鋒,向黑竹關急進。紅軍回頭迎擊,雙方在黑竹關西側展開激戰。戰至中午,川軍傷亡慘重,營長張永貴被擊斃,傷亡連長4人、排長18人、士兵570餘人,在此情況下,余岱團再難發起新的衝鋒。廖澤急令第8團撤退,換上第9團,繼續向紅軍進攻。這時,紅軍也傷亡400餘人,但無部隊可輪換,仍堅持戰鬥在原陣地上,一次次將川軍打退。
  守在百丈關的川軍趁機向北策應,但被紅軍猛烈的火力擋了回去。廖澤嚴令第9團凌諫涵部側擊堅守黑竹關的紅軍,結局卻也與第8團相差無幾。一陣激戰後,凌團的營長蕭秀良以下200餘人被擊斃。下午5時,紅軍將陣地再向前擴展,連占治安場及其以北3公里的楊店子。
  15日,太陽剛剛冒出地平線,紅軍首先發起攻擊,以優勢兵力猛擊黑竹關西側的川軍廖澤旅和鶴林場的唐明昭旅。紅軍一道道土坎地艱難爭奪,把川軍向後逐米擠壓而去。激戰到中午,川軍這兩個旅只好放棄陣地,向後撤退。下午5時,紅軍正要發起全線追擊,川軍范紹增師周紹軒旅的先頭部隊火速趕到了治安場,在掩護廖澤旅撤退的同時,阻擋住了紅軍的進擊。兩軍又對峙在黑竹關一線。
  紅93師奉命以小部監視名山之川軍,並令從蒲江大興場南撤的部隊火速退出與李家鈺部的戰鬥,轉而向西,直插治安場投入黑竹關戰鬥,並以一部從馬鬃嶺進入百丈關增援;紅88師抗擊鶴林場方面來犯之敵;紅25師守觀音場。晚上,擅長夜戰的紅265團出其不意摸到長滿松樹的狹長山崗,與川軍先頭部隊交火。團長鄒風明、團政委黃英祥帶領兩個營,順著山崗向前打,直插川軍縱深,將川軍彭煥章旅的1個先頭團擊潰。紅265團控制了附近的閔坡、月兒山、白鶴林等險要陣地。紅93師派出的增援力量也從馬鬃嶺趕到百丈關附近,使陣地得以鞏固。
  16日拂曉4時,紅75團在準備就緒後,向據守百丈關的川軍展開全面進攻。經兩小時激戰,於清晨6時大破川軍200多個碉堡,擊潰李家鈺部駐守在這裡的兩個團,攻克百丈關重鎮。
  紅軍進入百丈鎮後,一面修築工事,一面做群眾工作,在川祖廟前召開群眾大會,王維舟在會上宣傳了紅軍的「不拉夫,不擾民,買賣公平」等政策。紅軍將土豪黃寧高等家的糧食、衣服分給窮人,沿街張貼標語口號。「打倒鄧(錫侯)猴子,窮人有銀子!」「打倒劉文輝,窮人要翻身!」的口號聲,響徹百丈鎮。夜晚,紅軍沒有驚擾老百姓,沿街道在房簷下和衣而睡。
  這天,紅軍在攻克百丈關,連通黑竹關一線後,各部隊開始沿百丈到邛崍的公路一路追逐猛打,又擊潰援敵6個旅,大有直取成都之勢。
  紅軍沿公路佔領治安場、楊店子,各部見敵人就追打,向北再直取2公里處的甘溪鋪。由甘漠鋪向北5公里,就是川軍將領潘文華的指揮部所在地大塘鋪。潘文華聞知紅軍已抵達甘溪鋪,極為恐慌,急令潘清洲獨立營在大塘鋪南側小丘陵地帶佈置警衛陣地。前方敗兵、行李、輜重、馬匹已經湧到了潘清洲營的陣地前,交通阻塞嚴重,一片混亂不堪。
  潘文華聞訊,急率特務營趕到前線督戰,把幾個跑在前面後退的士兵斃倒在地,嚴令敗退中的川軍官兵就此地轉身返回前線,否則,此地現在就是後退者的墳墓。並命令官兵將行李、馬匹、輜重移到公路一邊,開不動的車輛推下山溝,趕快讓出增援部隊的前進道路。
  增援來百丈關一線的川軍幾個旅擠滿了公路,為爭路而相互拳打腳踢,仍是一片混亂。
  紅軍一路追擊,但由此也分散了有限的兵力,戰至下午,攻勢就明顯不如早晨那麼凌厲了。在甘溪鋪,紅軍遇到了兵力佔絕對優勢的川軍的反撲,被迫倉促展開戰鬥,追擊戰轉眼間變成了阻擊戰。
  到了這時,南線紅軍已明顯看出後備力量不足。在川軍援兵源源不斷開到前線後,紅軍只好堅守,不能再發起新的追擊。
  川軍范紹增師周紹軒旅在黃昏時通過大塘鋪,增援了上去。瀕臨全線崩潰的川軍廖澤旅得到周紹軒旅的支援,得以穩住陣腳。紅軍在傷亡嚴重的情況下,只好後退黑竹關。
  17日,國民黨軍的後續部隊一批批從後面投入戰鬥,如蝗蟲一片片湧來。
  從正面增援上來的周紹軒、廖敬安兩個旅,向紅93師的黑竹關陣地發起進攻,激戰兩個小時後,紅軍退到百丈關以北2公里的挖斷山附近。
  形勢對紅93師有些不利,師長柴洪儒高叫著:「不能再向後撤了!」
  「增援部隊上!」徐向前親臨前線指揮。
  附近的村舍、樹林成了一片火海。
  百丈關之北激戰正急,從百丈關至治安場沿公路一線的爭奪戰進入白熱化狀態。
  川軍的攻勢越來越猛,廖敬安旅以第31團謝浚部並增派迫擊炮連為第1梯隊,第32團饒正鈞部1個營從右側掩護,支援第1梯隊的戰鬥;第30團的兩個營和旅的獨立營為第2梯隊,在後跟進,從公路右側向百丈關推進。紅軍有限的增援部隊從西側戰場趕到百丈地區後,迅速在挖斷山一帶組成新的阻擊線,開始向川軍周紹軒旅發起衝擊,並轉為追擊。但追出沒幾公里,川軍周旅的預備隊又趕到了。
  中午時分,川軍發起這天的總進攻。排炮齊鳴,紅軍被壓制在黑竹關以南的鱔魚橋、挖斷山一線,雙方展開了幾上幾下的拉鋸戰。紅軍在連續打退川軍的多次衝鋒後,不得不再向黑竹關方向退去。周紹軒旅與國民黨中央軍的兩個連緊追在後,再下黑竹關。對峙不久,紅軍兵力漸感不支,退到百丈關堅守,憑借鎮東的棲霞寺、萬宮寺和橋頭堡壘對川軍進行阻擊。
  川軍周紹軒旅向百丈關攻了幾次未果,即連夜在百丈關前的曹公廟一線修築工事,與百丈關的紅軍對峙徹夜。這天夜裡,川軍根據劉湘的部署,只有少數部隊接近紅軍陣地,大部川軍正在向這一帶集中,很快即將形成對紅軍的大包圍圈。
  紅軍看出了川軍的企圖,徐向前和陳昌浩命令各部隊停止追擊,原地構築工事,準備對付川軍的反撲。
  雙方都在積蓄力量,百丈關之戰也就發展成為一場異常劇烈的惡戰。川軍由6個旅迅速增加到15個旅,首先在兵力上形成了絕對優勢。國民黨中央軍薛岳部的兩個軍也由南向北加入了戰鬥。
  劉湘深知這次大戰的重要性,他把指揮部由邛崍縣城向著前線方向南移了20公里,親自坐陣平落壩督戰。他看著潮水般退下的潰兵,急得直跺腳,首先撤銷了他的寵臣第147師師長楊國楨的職,示意他姓劉的這次可是要玩硬的了。
  「從現在起,誰再畏縮不前,臨陣不效命,我就先砍誰的腦殼!你就是師長我這總司令也要槍斃你在這平落壩。你們師長有權可以槍斃旅長,旅長可以有權槍斃團長,團長可以有權槍斃連長,連長可以有權槍斃排長。我看哪個龜兒子的屁眼兒敢再朝向共匪!」劉湘對著幾個師長喝令訓斥。18日,劉湘發出了總攻命令,一次就以20多個團的兵力在飛機大炮的掩護下,由北、東、南3個方向朝紅軍在百丈關附近的數公里弧形陣地反撲;在鶴林場方向以3個團的兵力向紅軍陣地反攻。
  天剛剛濛濛亮,川軍周紹軒旅向治安場兩端3公里長的紅軍陣地發起攻擊,進逼百丈關。
  四川南路「剿匪」指揮部的猩紅大旗飄在前沿陣地大塘鋪,總指揮兼第23軍軍長潘文華手提機槍在前督陣,橫掃潰退之官兵。
  「噠噠噠!噠噠噠!」潘文華扣動了扳機。
  潰退的隊伍又轉身向南湧動。
  「噠噠噠!噠噠噠!」紅軍以30多挺機槍組成火網,對衝上來的川軍進行阻擊。
  川軍前線官兵好像倒進了絞肉機中的肉團,在彈雨中來回蠕動,傷亡慘重。
  紅軍陣地已被炸成一片松土,打斷的樹枝在遍地燃燒。
  整團整團的川軍輪番向紅軍陣地發起衝鋒。百丈關西北閔坡等地的戰鬥尤為激烈,焦土上血肉模糊的屍體纍纍,如河灘裸露的堆堆卵石。
  兩軍對壘中,不一會兒就要出現一次刺刀閃閃的肉搏戰。
  從夾關方向增援來的川軍向觀音場攻擊過來,與紅25師激戰在一起。
  挖斷山西側,川軍在石橋壩向紅軍陣地發起攻擊。石橋壩是一片開闊地,冬季的水田間光禿禿的,沒有任何遮掩,爛泥沒膝,很難通過。只有一條高崗上的小溝可作掩護,通向紅軍陣地。紅軍把住這個口子,任憑川軍成群的湧上來,都被機槍、手榴彈阻擋在陣地前。溝中已經堆滿了川軍的屍體,血水彙集成流,順著乾涸的小溝淌下山谷。
  戰鬥至下午,川軍仍未能通過石橋壩。
  「哪個營再退下來,我先拿營長示問!」川軍團長揮動著馬鞭,打得樹葉帶皮四飛。
  「哪個龜兒子再退一步,老子的槍可就要發火了!」3個營長對滿臉血污的連、排長下達死令。
  潮水般捲上石橋壩的川軍士兵,在紅軍密集的火力打擊下又被阻擋在山溝中,再次平增了一層屍體的厚度。
  一群川軍士兵不得不向後尋路躲藏。一陣密集的槍彈在他們營長的吼叫聲中掃射而來,這群士兵全部就地斃命。
  石橋壩陣地前出現了短暫的平靜。屍體堆上的川軍士兵不敢向後退,也不敢向前攻,就這樣伏身趴在死人堆中。紅軍為了保持戰鬥力,也沒有出擊,仍堅守在陣地中。
  突然,幾聲清脆的槍聲從川軍廟兒子陣地上傳出。第3營營長被自己的士兵從後面打了黑槍。接著,該團另外兩個營的營長也被自己的士兵擊斃在張壩陣地。荒野上到處是逃竄的川軍官兵。
  「反了,反了!」川軍團長聞訊把馬鞭抽在地上,可他再沒敢說別的,騎馬先溜了。
  石橋壩前川軍全線潰退,紅軍追擊至鱔魚橋之西胥沖頭村邊,將其全部殲滅。但是,這個剛剛打開的缺口很快就被新到的川軍增援部隊填補上。戰鬥不停頓地進行著,紅軍根本沒有一刻喘息的時機:不停歇地拚刺刀,無休止地在衝殺;
  堅守中突然衝鋒,混戰後又是追擊。
  百丈關附近方圓10多公里的土地上到處都是喊殺聲,明晃晃的刺刀四處閃動著。
  時任紅88師政委的鄭維山在後來回憶說:「師的指揮所跟前1個班,打到下午只剩下3個人了。但是這3個人,卻像釘子一樣釘在那片樹林中,扼守著陣地。敵人衝上來了,他們從3個方向投出集束手榴彈,趁著爆炸的濃煙,呼叫著分頭衝下去,把敵人殺退,3個人又從容地回到原處。戰士們就是這樣,以一當十地和敵人廝殺。」
  夜間,百丈關西北2公里毛清明村附近的紅軍部隊配合從一顆印方向增援來的紅軍,向月兒山東側進擊。他們唱著嘹亮的軍歌,撲入敵陣:
  滿山遍野都響起了軍歌與「殺」聲相伴的吼聲。
  呼聲在大刀片的翻滾中加力,歌聲在火光閃耀中飛騰。
       紅旗飄飄,鐮斧搖搖,
  殺向劣紳土豪。
  帝國主義者,國民黨走狗,
  一切反動派都要統統打倒。
  我們勇敢戰鬥,
  踏著血跡奔跑。
  我們所向無敵,
  歌是勝利號角!
  悲而壯的大合唱中,紅軍指戰員矯健的身影在飛躍,拚殺如歌之舞,翻滾如水中龍。
  如此鏖戰,不停頓的持續了1個晝夜。
  11月19日,國民黨軍10餘個旅在飛機大炮掩護下,從東、北、南3面向突出於百丈關地區的紅軍陣地發起猛烈進攻,整營、整團甚至整旅的兵力輪番發起攻勢。主要交戰地區在挖斷山西側和月兒山東側寬僅1公里、長約4公里的狹長「腳拇指」縫隙間,主要交戰點在鐵場溝、桅桿坡、柑子坪、娃娃樹等地,即現今的百丈鄉蔡坪村1隊和黑竹鄉鵝林村1、2、8隊地界上。
  拂曉時分,川軍師長郭勳祺在黑竹關命令所部第3旅旅長廖澤,率部向南進攻百丈關。挖斷山以北地段,黑壓壓的全是蠕動的川軍。太陽還沒有升出山崗,川軍正面攻擊部隊第31團向百丈關發起了這天的首次大進攻。
  這是百丈關最為緊張的一天激戰。
  百丈關東側橋頭,紅軍佔據在原川軍修築的碉堡群中,居高臨下,擊退了川軍的多次進攻。但紅軍傷亡人數也在劇增,他們把犧牲了的戰友就地埋葬在棲霞寺的紅薯地溝中,傷員也都拿起武器堅持戰鬥。
  激戰至午,川軍仍沒有能前進一步。百丈關前,堆積起川軍的屍體如山。
  川軍團長謝浚打紅了眼,他是立了軍令狀的。他接連槍斃了3個後退的士兵,雖然暫時阻擋住了後退的狂潮,但仍沒有能鼓起士兵從原地爬起再向前衝的勇氣。
  「誰衝上去,給10塊大洋!」謝浚望著躍在溝坎中的士兵,決定用錢買命,他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戰場信條。
  「給12塊!」但仍然沒有人動。
  「給15塊!」還是沒人動。
  「給20塊!」
  這時有人開始抬頭,站立起來。
  謝浚終於用2000多塊銀元組成了100餘人的「敢死隊」。這些為了銀元而不要命的名副其實的「亡命之徒」,在迫擊炮和機槍的掩護下向紅軍陣地反撲而來。
  「敢死隊」在傷亡過半後,剩下的亡命之徒揮舞著大刀僥倖衝進了紅軍的陣地。
  這時,川軍增援部隊也源源而至,如潮水向百丈關翻捲而上。
  百丈關紅軍防線出現了裂口,並漸漸擴大。
  雙方肉搏在一起,血肉橫飛。
  為了截斷川軍的後援,紅軍由百丈關口的北側高地張壩附近出擊,但被川軍廖敬安旅的掩護部隊阻回。
  戰至午後3時,紅軍用刺刀漸把川軍向關外逼出幾十米。可就在這時,國民黨軍飛機出現在空中,盤旋掃射,濫炸民房。一群群炸彈呼嘯而下,有的落在紅軍的陣地上,有的落在民房中。爆炸聲中,彈片四飛,泥土飛揚。
  「快臥倒,注意防空!」紅軍指揮員大聲喊著。
  暴露在戰壕外面的一些紅軍指戰員被飛機掃射或扔下的炸彈擊中,槍托都被炸飛到半空中。飛機扔下的燃燒彈首先落入居民朱雲中的院子內,由此引燃了百丈街從東河橋到西部街房的民房,烈焰騰空,數百米的長街被焚燒成一片廢墟。
  紅93師的指戰員為了躲避空中的威脅,急忙跳入戰壕。哪料到塵土飛揚中,地面上的川軍趁機反撲,又進入陣地,待戰壕中的紅軍發現時,川軍已出現在面前。
  一片金屬撞擊聲,刺刀對刺刀「叮噹」作響。
  川軍謝浚團在廖澤旅的側面掩護助攻下,再次攻入百丈關。
  紅軍傷亡很大,邊抗擊邊向後退去。
  「10師,跑步進入百丈關陣地!」徐向前擂著拳頭命令。
  紅10師在師長陳錫聯的率領下火速趕到百丈關增援和斷後,掩護前面的部隊撤退。川軍謝浚團第1連連長王廷章帶領該連一直追過關外近1公里的大坡頂(今百丈水庫大壩南端),即被紅10師遏制住攻擊勢頭。王廷章當即被擊斃,該連僅剩20多人死裡逃生。
  紅10師又奪回了百丈關,並趁勢向北追擊。
  川軍奪路而逃,謝浚站立百丈東橋頭,手持大刀督戰,叫喊著:「要與陣地共存亡,後退者殺無赦!」
  但整連的川軍向後湧去,謝浚接連砍倒幾個,也無濟於事。這時天近黃昏,謝浚在折騰一陣子後,只好收拾起殘兵敗將,後撤幾百米,放出警戒,準備明天再大戰。
  20日,川軍增援部隊孟浩然旅等部也趕到了百丈關地區,由黑竹關方向加入戰鬥。
  川軍一穩住陣腳,就開始了對百丈關的又一輪大進攻。身處前沿陣地的謝浚施出新的招數,他令士兵在百丈關的東面縱火,火借風勢,很快就燒進了關內。紅軍除留下一部分人給予趁機進攻的川軍以打擊外,其餘人奮勇滅火,制止住了火勢的蔓延,保住了百丈關西部居民的房屋和財產。
  打到這時,百丈關東部已是無險可守。80多個團的川軍在飛機和大炮的掩護下,輪番向僅剩有15個團守衛的紅軍陣地百丈關地區攻擊,紅軍的堅守也就越打越艱難。
  到這時,紅軍已經是7晝夜的浴血奮戰,敵眾我寡,實在是再也無法堅持。11月21日晨,紅四方面軍指揮部作出決定:不能繼續在名(山)、邛(崍)、大(邑)陣地上拚消耗,命令部隊全線轉移,到北起九頂山、南經天台山、五家口至名山的蓮花山一線的山地據險防守。
  至此,堅守百丈關的紅軍只好邊打邊撤,被迫撤出百丈關,向新店、萬古退卻。激戰在月兒山、胡大林一帶的紅軍部隊也陸續於21日、22日撤出戰鬥,與撤出百丈關的紅軍部隊一道退到了五家口和名山以西的蒙山、蓮花山、四包山一帶駐守。
  百丈關之戰,紅軍斃傷敵1.5萬餘人,但自身也付出了傷亡近1萬人的慘重代價,主力嚴重受挫。此戰的結束,也就此宣告了南下紅軍《天蘆名雅邛大戰役計劃》的失敗。
  百丈關的激戰,使南下的紅軍就此被迫轉入防禦,處境日趨艱難。
  這時,四川軍閥主力部隊集中於東面的名山、邛崍地區,國民黨中央軍薛岳部6個師已集結在南面的雅安、天全一帶,第53師李抱冰部部署在西南之康定、瀘定地區,從3個方向朝紅軍步步逼近。
  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南下的紅軍由最初的65個團和1個騎兵師共約8萬餘人,到了這時已銳減到28個團約4萬多人。
  嚴冬降臨,紅軍無糧,陷入極端困難中。部隊減員也無法補充。所有這些,都使徐向前和陳昌浩更加認識到張國燾的南下方針是錯誤的。
  1936年2月20日前後,紅軍被迫全部撤出名山地區,向西康北部地區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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