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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二方面軍遠征起動 四方面軍退撤康北


  在中央紅軍於陝北取得直羅鎮大捷時,遠在湘鄂川黔邊的紅2、紅6軍團(後合編為紅二方面軍)的重大戰略行動也在進行中。
  任弼時、賀龍等人針對國民黨軍發動的第2次「圍剿」兇猛攻勢,命令紅2、紅6兩個軍團撤離津市、澧州,返回桑植地區,準備依托根據地,在內線尋機殲敵,粉碎國民黨軍的「圍剿」。但是,國民黨軍接受了前一次失敗的教訓,行動十分謹慎,每天僅前進三五里,而且兵力密集不易分割,紅軍多次尋戰未果,敵人堡壘封鎖線越來越緊。同時,蘇區還很不鞏固,地主武裝和土匪活動猖獗,物資供應也十分困難。兩個軍團與中央的無線電通信聯絡在1935年6月22日已經中斷,得不到黨中央的指示和中央紅軍主力行動的消息。在這種情況下,中共湘鄂川黔省委和軍委分會決定:以紅18師留在蘇區堅持鬥爭,牽制敵人,在鬥爭確實不利時,則向湘黔邊轉移,與主力會合;主力採取逐步轉移的方法,由蘇區西進,向湘黔邊轉移,爭取在敵人兵力薄弱之貴州的石阡、鎮遠和黃平地區,發動群眾,創建新的根據地。
  紅2、紅6軍團轉移前,深入進行政治動員,積極籌措給養,妥善安置了傷病員。同時還大力精簡機關勤雜人員,充實連隊,並將地方武裝組成第5、第16兩個師,分別編入紅2、紅6軍團序列,使兩個軍團各轄3個師,共1.7萬人。11月19日,紅2、紅6軍團主力由湖南桑植的劉家坪和水獺鋪(今瑞塔鋪)地區西進,向湘黔邊轉移。此時,紅二方面軍開始長征。
  紅2、紅6軍團在任弼時、賀龍、關向應等人率領下,突破國民黨軍隊在湘鄂川黔根據地的堡壘封鎖線,經湘中、黔西、滇東,於1936年2月2日全部渡過鴨池河,進佔黔西縣城。紅軍在這裡駐紮20餘天,擴大紅軍5000多人。團結爭取了曾任北洋政府秘書長的知名人士周素園先生,由他出面團結畢節各界人士籌建了以周素園為司令的貴州抗日救國軍。當紅2、紅6軍團北上時,周素園先生毅然跟隨紅軍長征,後到達延安。
  3月初,紅2、紅6軍團進到赫章東面的野馬川地區。紅18團政委余秋裡在赫章戰鬥中負傷,一顆子彈擊中他的左臂,骨頭和筋腱裸露出來。戰鬥從上午一直打到晚上,余秋裡用毛巾簡單地捆紮了一下傷口,堅持到任務完成。疼痛難忍中,他把流著汗水和血水的左臂浸泡在冷水中止痛。直到與紅四方面軍會合後,余秋裡才拆開繃帶,傷口上已經爬滿白蛆。換上新的繃帶後,他被抬著過了草地。9月末,在甘肅的徽縣,醫生為余秋裡做了截肢手術。手術工具簡單得讓今人不可置信:割除腐爛肉,用的是一片殘破生銹的剃鬚刀片;鋸斷骨頭,用的是一把工廠中用的普通鋼鋸。好在醫生給他注射了一針剛剛繳獲的麻醉藥,但是冒險成分甚至大於手術本身,因為醫生並不知道該用多少麻醉藥。余秋裡總算挺了過來。
  紅軍在貴州赫章附近的戰鬥損失很大,時紅6軍團政治部主任夏曦也在這一地區不幸犧牲。任弼時、賀龍、關向應等領導鑒於去安順的道路被敵人截斷,便率部繼續西進,經威寧以東的媽姑地區向南,佔領了黔滇交界的亦資孔山區。紅2、紅6軍團在烏蒙山區轉戰1個多月,迴旋1000餘公里,給國民黨軍以沉重打擊。紅軍部隊雖在頻繁的戰鬥中傷亡不小,但沿途群眾不斷加入紅軍,部隊仍擁有從桑植出發時的實力。盤縣、亦資孔地區交通不便,國民黨統治勢力薄弱,群眾和經濟條件較好,因此,任弼時、賀龍等人決定在這一帶發動群眾,準備在南、北盤江間創建新的革命根據地。並把這一計劃報告正轉戰在川康邊的朱德、張國燾。
  然而,朱德和張國燾的回電明確表示不同意紅2、紅6軍團在黔滇建立根據地的計劃,而是讓其北渡金沙江,會合紅四方面軍。
  川西北紅軍總部與賀龍所部的電台聯繫,是張國燾在1935年9月30日紅一、紅四方面軍分離後建立的。因為通訊密碼留在了紅軍總部,中共中央與紅2、紅6軍團之間的通訊聯絡中斷。而紅軍總部卻始終與紅2、紅6軍團保持著聯繫,經常通過電報互通情況,給予指導,這些電報常由朱德、張國燾連署。所以說,直至紅2、紅6軍團與紅四方面軍會師,任弼時、賀龍等人一直把紅軍總部發來的電報誤認為是中共中央的指示。
  朱德這時的想法是,在紅2、紅6軍團與中央失去聯繫的情況下,盡力使他們多掌握一些情報,並在軍事行動的決策上給以幫助。在紅2、紅6軍團靠近金沙江後,想方設法讓其過江,以增加反張國燾另立中央的力量。後來的紅2、紅6軍團過金沙江即是在中共中央並未下達命令也不明情況的特殊原因下,由朱德從中私下促成的。
  對於這時幾乎是獨立於中共中央之外的紅2、紅6軍團,張國燾更有著自己的想法:在沒有決定北上前,他的大主意是設法把紅2、紅6軍團留在金沙江以南,與江北的紅四方面軍形成互應;小算盤是試圖把紅2、紅6軍團放在前邊禦敵,而在川康邊地區保存自己的實力,形成自立中央的大氣候。後來,張國燾在朱德的相勸下,也表示同意讓紅2、紅6軍團北上,這時他的主意則是設法把紅2、紅6軍團拉過來,以彌補紅四方面軍半年來的巨大損失,輕而易舉地擴大自己的實力。
  可在這時駐共產國際的代表張浩卻從陝北來電給朱德和張國燾,指明:紅2、紅6軍團在雲貴之間創立根據地,是完全正確的。對將紅2、紅6軍團引入西康的計劃,表示堅決不同意。紅四方面軍既已失去北出陝甘機會,應爭取先機南出,切勿失去南下機會。
  「這可怎麼辦才好?毛澤東當初反對我的南下,可現在他們又讓我們繼續南下,難道川康邊不要了?」張國燾接到這封電報後,大發牢騷。
  「這不是黨中央的意見!我們再不能南下了。」朱德表示自己的意見,說:「我們要堅持原方案,紅四方面軍必須在金沙江以北地區休整訓練,等待與紅2、紅6軍團會合後,共同北上。」
  張國燾沒有再言語,他仍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可打。1936年春節前後,陝北與川西紅軍之間的電報伴隨著冬雪紛揚,頻繁往來,片片飄落似無聲,但雪層下涓涓春水已在流動。張浩、張聞天致電朱德、張國燾:「兄等對政治決議既原則上同意,組織上亦用西南局,則對內外均告統一,自是黨與革命利益,弟等一致歡迎。」
  關於戰略方針,張聞天在電報中指出:「育英(張浩)動身時曾得斯大林同志同意,主力紅軍可向西北及北方發展,並不反對靠近蘇聯。紅四方面軍及紅2、紅6軍團如能一過岷江、一過長江,第一步向川北,第二步向陝甘,為在北方建立廣大根據地,為使國內戰爭與民族戰爭打成一片,為使紅軍成為真正的抗日先遣隊,為與蘇聯紅軍聯合反對共同敵人——日本,為提高紅軍技術條件,這一方針自是上策,但須由兄等估計敵情、地形等具體條件的可能性。」
  張聞天在電報中還指出:「紅2、紅6軍團和紅四方面軍由現地鞏固向前發展,粉碎圍剿,第一步把蘇區迫近岷江;第二步進入岷、沱兩江之間。這是奪取四川的計劃。但需估計堡壘主義對我們的限制,需不失時機以主力躍入堡壘線外,在外消滅敵人,發展蘇區。紅2、紅6軍團則靠近川南蘇區,在雲貴川3省之交建立根據地,與紅四方面軍互相呼應。……紅四方面軍南渡大渡河與金沙江,與紅2、紅6軍團取得近距離會合,甚至轉向雲貴川發展,尋求機會前進。以上3種方針情況等考慮選擇之。」
  對張聞天的這個電報,張國燾反覆看了幾遍。這時,戰局對紅四方面軍發生了很不利的變化,也促使張國燾對南下紅軍的下一步出路不能不有個新的考慮。國民黨軍薛岳部在天全、蘆山地區正集中近7個師的兵力與川軍相配合,步步向紅四方面軍逼近。經過7天激戰,紅軍被迫向後撤退,直到退出天全、蘆山。
  朱德率領紅軍總部從蘆山任家壩轉移到寶興靈關。
  負責殿後的徐向前不斷向朱德匯報當前敵情,並提出建議:「紅軍不能再繼續與敵人在這裡長期相持拚消耗,應迅速撤離川西,到夾金山以西休整,然後北上與紅一方面軍會師。」
  朱德、劉伯承、徐向前、陳昌浩等紅軍總部和紅四方面軍領導人,一致贊成執行北上方案,伺機策應紅2、紅6軍團的北進,決定先率軍向道孚、爐霍一帶轉移。張國燾因南下碰壁,也只好順水推舟,表示少數服從多數,同意策應紅2、紅6軍團,然後一道北上。
  2月中下旬,原南下紅軍陸續撤離天全、蘆山、寶興地區,經達維、懋功、丹巴,向西康北部的道孚、爐霍、甘孜進軍。橫亙在懋功和寶興之間的3000多米高的夾金山,是西撤紅軍要經過的第一座大雪山。廣大紅軍指戰員對它已經不陌生:對紅四方面軍來說,這是第2次;對紅一方面軍南下的指戰員來說,這已經是第3次。但是,這座熟悉的「老朋友」現在卻換了面孔,前兩次翻越時是在夏、秋季,而現在卻是在狂風呼號的隆冬季節。
  「正二三,雪封山,鳥兒飛不過,神仙不敢攀。」這是當地民謠形容嚴冬中的夾金山。
  但是,紅軍將士不畏嚴寒和艱險,還是把夾金山踩在了腳下,繼續向前挺進。
  再向前走,豎起在紅軍面前的是折多山主峰——黨嶺山,它是紅軍長征途中遇到的最大雪山。這座大雪山海拔5000多米,山大半在雪線之上,山頂終年積雪不化,四季都可看到雪花飛舞,氣溫低至攝氏零下40多度,空氣稀薄,雪崩驟然間會倒下一座冰峰。當地藏族人把這座山稱為「神山」,冬天裡是絕對沒有人敢玩命冒險翻山的。
  就在這隆冬的季節,朱德率領腳踏草鞋、身著單衣的紅軍指戰員撲向這冰山雪峰。在漫天飛雪的高寒地區,將士們的棉衣還毫無著落,有的指戰員仍然穿著破爛的棕皮背心,有的把未經硝制的牛羊皮割下來披在身上。
  為了在中午前後登上頂峰,紅軍大部隊一大早就趕到山下。
  山腳下是原始森林,滿目綠色蔥蘢的松柏。但上山不久,樹木就越來越少;再往上,連低矮的灌木叢也難以見到了。一片銀白色的世界中,紅旗愈加顯得鮮紅艷麗。
  樂觀的紅軍指戰員在風雪中高歌:
  「寒風透骨涼,風涼血不涼;我有上天梯,雪峰摘月亮;再鼓一把勁,踩星登太陽。」
  部隊上到半山腰,汗水已濕透指戰員們的衣服。可快接近山頂時,狂風突起,冰渣雪粒飛捲,打在指戰員們身上帶的喝水缸子上辟啪作響。氣溫驟降,被汗水浸透的軍衣很快就結冰凍成冰疙瘩。
  「這可真是『漫天飛銀彈,助戰有冰甲』。老天在給我們開玩笑哩!」朱德在狂風中鼓舞士氣。
  空氣越來越稀薄,大家都在大口大口地喘氣。
  紅軍以鐵的意志翻越黨嶺山,行進在風雪中,滾爬在冰板上。紅271團1營特務連的炊事班長老周,因為背著行軍鍋太兜風,在接近山頂時被一陣狂風吹倒。戰友們急忙去拉,可是風驟雪急,一把沒有抓著。炊事班長連人帶鍋一同滾下萬丈深谷,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老周!老周!」
  呼嘯的山風很快裹雪帶冰撫平一切痕跡,山谷又恢復了一片潔白。大家叫破了嗓子,深谷中沒有任何回聲。
  「老周!老周!」
  「怎麼回事?」這個營的李營長牽馬艱難地爬行上來,見這麼多人對著茫茫深谷喊叫,忙問。
  「我們連的炊事班長老周被大風吹下深溝去了!」有人哭泣。
  李營長探探脖子向深谷中望了望,然後搖搖頭,說:「老周同志與大山同在,讓我們完成他的未竟事業吧!這裡風大,同志們一定要注意安全,天黑之前必須趕到山下宿營地!」
  李營長率馬奮力向山頂爬去,戰馬到了這時也已經是累得精疲力盡。走了沒有多遠,突然,一陣風雪刮過後,這匹馬失前蹄滑倒在冰雪中,它奮力掙扎了幾次,卻再也站立不起來。它望著李營長,眼睛中盈滿淚水。
  「快起來,快起來!」李營長奮力拉韁繩,想推馬站立起來。但一切努力都沒用。為了帶領全營盡快翻過雪山,李營長不能在此久留。
  但是,「灰兒灰兒」的馬叫聲,又把李營長喊回到戰馬前。李營長抱著馬頭,淚水滾滾而下。通人性的這匹戰馬低下剛才高昂的頭。李營長掏出手槍,對準了馬頭。戰馬低著頭,用舌頭舔了舔李營長的手。為了不讓這匹有功勞的戰馬在這雪山上再挨凍受苦,李營長手中的槍響了。
  飛捲的雪花中,戰馬枕臥在雪堆中,漸漸被大雪埋沒。
  李營長行了一個莊嚴的軍禮,對著這座戰馬身軀隆起的雪山。
  3月中旬,朱德、張國燾率領紅軍總部抵達康北重鎮道孚,後進駐爐霍。紅30軍佔領康北戰略要地甘孜。不久,紅軍控制了東起丹巴,西至甘孜,南達瞻化、泰寧,北連草地的大片地區。
  朱德率領紅軍總部到爐霍時,藏民們受當地土司和國民黨當局宣傳的煽動,都躲進深山。朱德在鎮子裡巡視一圈後,把各部隊負責人召集起來,號召大家嚴格執行黨的民族政策,用實際行動教育藏族同胞,並宣佈4項規定:尊重當地的風俗習慣;愛護藏民的一草一木;在藏民沒有回家之前,不准進他們的屋;看管並餵養好藏胞留在家中的牛羊。
  此時已是仲春,正是高原春播季節,一片片土地等待耕耘。朱德看到這種情況,著急地說:「俗話說,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現在,藏族同胞對我們還不瞭解,暫時不能回來種地,如果這一季種不上,藏胞回來吃什麼?我們不能因為我們的到來而誤了農時,我們應該幫助他們把地種上,種好,這是我們的義務和責任。」他發動總部機關和一些部隊幫助老百姓種地,在白天親自揮動橛頭刨地,到了晚上才熬夜處理日常工作。
  紅四方面軍南下、西進以來,往返於草地雪山間,連續進行激烈戰鬥,減員很大。為了適應新的任務的需要,調整和充實基層連隊的戰鬥力,紅四方面軍在甘孜地區對部隊進行了大整編。整編後的方面軍領導人是:總指揮徐向前,政治委員陳昌浩,副總指揮王樹聲,參謀長李特,政治部主任周純全,副主任李卓然。
  部隊的整編變動很大。第4、第9軍撤銷團的建制,每軍轄4個師,每師轄3個營;第30、第31軍各轄兩個師,每師3個團;第5軍,由原紅一方面軍第5軍與紅四方面軍第33軍在年初時合編,仍稱第5軍,轄兩個師;第32軍,名義上有兩個師,實僅轄1個團,即第7團;另外還有紅軍大學、騎兵師、婦女獨立團等,總兵力與剛南下時相比,減員達一半以上。」
  各軍指揮員及所轄部隊編制是:
  第4軍,軍長陳再道,政治委員王建安,後為王宏坤,參謀長陳伯鈞,政治部主任劉志堅。轄第10師、第11師、第12師和獨立師。
  第5軍,軍長董振堂,政治委員黃超,副軍長羅南輝,參謀長李屏仁,政治部主任楊克明。所轄第13師兩個團是由原第5軍團的部隊編成,第15師兩個團是由原第33軍部隊編成。
  第9軍,軍長孫玉清,政治委員陳海松,參謀隊陳伯稚,政治部主任曾日三。轄第25師、第26師、第27師和教導師。」第30軍,軍長程世才,政治委員李先念,參謀長黃鵠顯,政治部主任李天煥。轄第88師、第89師。
  第31軍,軍長由王樹聲兼職,政治委員詹才芳,參謀長李聚奎,政治部主任王新亭。轄第91師、第93師。
  第32軍,軍長羅炳輝,政治委員李干輝,政治部主任辛世修。轄第94師、第96師。
  金川省軍區,由倪志亮兼任司令員,政治委員邵式平。轄獨立師、獨立第2師。
  紅軍大學,校長劉伯承,政治委員何畏,參謀長張宗遜,政治部主任由王新亭兼任。
  另外還有以張琴秋為團長的婦女獨立團;以騎兵司令許世友兼師長、秦道賢為政委的騎兵師;以王維舟為總指揮的四川抗日義勇軍,等。
  張國燾雙手捧著這紅四方面軍甘孜整編後的軍事實力表冊,黯然傷神。到了此時,紅四方面軍的總兵力由原來的8萬人,已銳減至6個軍19個師4萬餘人。
  「難道這是我堅持南下的過錯?」張國燾在自問自答。但他不可能立刻醒悟過來,認識到這慘重的代價的確是由於「一將無能,累死千軍」的結果,自從他堅持南下戰略方針後,就注定了紅四方面軍將士比別的方面軍在這艱苦的長征路上遭受更多的劫難。
  紅四方面軍在轉進康北地區後,張國燾對自己的分裂活動仍沒有停止,他除繼續以「中央」名義發號施令外,仍在一系列會上攻擊黨中央和毛澤東等人。為了壓制部隊中日益不滿的情緒和批評意見。他無視失敗,卻說:「南下是蘇維埃運動終止退卻,反攻敵人強有力的行動,在相當意義上說,南下半年達到了我們預定的目的。現在,需要的是我們每個同志要好好約束自己,任何一種暗中三五成群議論黨的決議而發生破壞作用的現象,都要受到鐵錘性的打擊。」
  張國燾的「鐵錘」在不斷上舞下翻地拋動,砸向許多他看上去不順眼的人。
  孤注一擲的張國燾始終沒有那個勇氣承認自己的錯誤,但廣大指戰員從比較中在內心裡已經分辨出南下和北上的天壤之別。儘管許多基層指戰員還弄不明白什麼叫「路線鬥爭」,可這「南下」與「北上」行軍路線結果的不同,則是最讓人明白不過:路線鬥爭原來是這麼至關重要。
  紅四方面軍整編後,立即展開緊張的軍事訓練。根據將要北上的戰鬥任務要求,部隊重點練習打騎兵、攻堡壘、夜間戰鬥和強渡江河等戰術。並大力展開政治、文化教育和文化娛樂活動,專門設立領導部隊體育文娛活動的組織——紅場委員會,以鼓舞鬥志。同時,積極做好迎接紅2、紅6軍團的準備。
  3月23日,朱德和張國燾電示紅2、紅6軍團,要求他們與紅四方面軍會合北進:「我們建議在你們渡河技術有把握條件下及舊歷三月水漲之前設法渡過金沙江」,「與我們會合大舉北進」,「究應如何,請按實況決定,不可受拘束。」
  中共湘鄂川黔省委和軍委會接到朱德和張國燾這一關於要紅2、紅6軍團北渡金沙江,去甘孜與紅四方面軍會師的指示後,決定放棄在南、北盤江間建立新根據地的計劃,開始為實現會師而北上,準備強渡金沙江,北上甘孜。
  為實現兩支兄弟部隊的會師,4月初,紅四方面軍制定了《4、5兩月戰鬥準備工作計劃》。接著,便在「迎接紅2、紅6軍團準備北上,創造西北廣大抗日根據地」的口號下,積極展開了整編、訓練,籌集物資等各項工作。是月中旬,徐向前和陳昌浩派出紅32軍和紅4軍一部,由道孚南下,4月16日佔領東俄洛,19日逼近雅江,守敵兩個團逃竄。紅32軍佔領雅江後在追擊中殲敵一部,佔領西俄洛,將康定之敵國民黨軍李抱冰部阻止於雅江以東,以確保紅2、紅6軍團北進時翼側的安全。20日,朱德、張國燾致電徐向前、王樹聲,對迎接紅2、紅6軍團作了進一步的部署:「會合紅2、紅6軍團為目前主要任務,必須確實阻止敵人的截斷,相機消滅雅江李敵,並伸到稻城以及金沙江邊去迎接紅2、紅6軍團。」
  紅四方面軍全軍動員,積極準備迎接紅2、紅6軍團。4月21日,徐向前發電指出:「與紅2、紅6軍團會合主要目的是北上」。27日,朱德、張國燾致電徐向前:「紅2、紅6軍團今明可全渡江,會合已無大障礙,全軍雀躍。」「此後重心為北進及對康定和懋丹兩方。」兩軍會師在即,紅四方面軍部隊在進行作戰和緊張訓練的同時,積極籌集糧食、牛、羊、食鹽等物資,人人動手,縫製帳篷,打草鞋,織毛衣,迎接兄弟部隊的到來。
  賀龍、任弼時等率領紅2、紅6軍團於4月27日勝利渡過金沙江。朱德聞訊後,立刻領銜發去賀電:「金沙既渡,會合有期,捷報傳來,全軍歡躍;謹向橫掃湘、滇、黔,萬里轉戰的我紅2、紅6軍團致以熱烈的祝賀和革命的敬禮!」同時,電令已奉命去雅江的紅四方面軍第32軍西出理化(今理塘),接應紅2、紅6軍團。
  為了搞好兩個方面軍會師後的關係,徐向前在一次幹部會上,語重心長地對指揮員們說:「紅軍就像一家弟兄,紅一、紅二方面軍好比是老大、老二,我們是老四。上次我們和老大哥的關係沒有搞好,這次可要注意呀,和二哥只能搞好,不能搞壞。不然,人家就說老四太沒有道理了。」
  萎靡不振的張國燾也打起了自己的主意,他的計謀主要是想在紅四方面軍南下損兵折將的情況下,能把紅2、紅6軍團抓到自己手中,以壯大「西南局」的力量。營帳下有人為其遊戲代作《陽春白雪·南下有感》一首:
  南下君獨斷。戰剛開,損兵折將,神威減半。一場春夢依稀散。妄想再戰也難。具晚矣!冬日流汗,盛夏炎天心膽寒,悔不該,固執反毛觀,怎收場?厚顏干。
  可鑽那空登彼岸。不為晚,靈機應變,憤無蠻
  干。啊救星二、六軍團,爭取他另眼看。到那時,雄機妙算,把他們都抓到手,有了權,愁你輕結伴。一起幹,顯強悍。
  為了會同紅2、紅6軍團一道北進,紅四方面軍在康北高原地區異常艱苦的環境中,堅持等待了整整4個月,這個代價是相當大的。全軍幾萬人的吃糧成了大問題,根本無著落,基本上都是在靠野菜充飢。隆冬季節裡,部隊無法配發棉衣,有的戰士仍穿著破爛的棕皮背心,有的穿著未經硝制的牛羊皮。部隊迅速減員,1個軍中的傷病員多達1000多人。
  紅軍的生存越來越困難,違反群眾紀律的現象也越來越嚴重,高級指揮員對這種軍民糾紛也習以為常。張國燾在其回憶錄中也承認這一點,他說:「對藏民來說,紅軍只不過是一夥前來搶他們糧食的惡人。」甘孜有位活佛就曾對張國燾說:「紅軍貧困潦倒,他們搜集糧食和其它物品,比國民黨的四川軍閥劉文輝還凶。」
  南下部隊落到如此為生存而整日苦鬥的地步,在這貧瘠之地也就很難再說發展。走上絕路的張國燾又怨誰呢?
  紅30軍政委李先念在事後也回憶說:「我們沒有打贏百丈關一仗,我們輸了,不得不撤退。張國燾的南下計劃根本行不通。我們只得往西走。當地人都是藏民。語言不通,很不方便。而我們到了那裡,必須吃飯。於是,我們拉走了他們的牛羊。這樣,我們和藏民的關係怎麼能夠搞好呢?」
  5月間,紅四方面軍的處境越來越困難,數萬人的吃飯成了總部每天都要考慮的重要問題,沒有吃的,部隊的鞏固也漸漸困難。21日,張國燾召集會議,研究尋找新的根據地的戰略問題。面對現實,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原來的南下川康主張是行不通的,說:「紅軍如果長期停留川康區域內是不利的,更不能適應目前全國抗日反蔣的局勢。川康是不能再呆下去了,糧食的缺乏使我們在這裡的少數民族工作更加難做。這幾個月,我反覆思慮這個問題,我認為紅四方面軍的當務之急應該是奪取西北,創建西北根據地。」
  朱德見張國燾終於說出了離開川康邊的話,立即趁熱打鐵表示同意,說:「我同意張總政委的判斷,這個地方我們實在是不能繼續呆下去了。我們要北上,到陝北去與黨中央會合,擴大西北根據地。」
  在這裡,朱德和張國燾的意見好像是一致的,但與會人員心中都明白,兩人所說的「西北根據地」是有著不同含義的。張國燾的「到西北去」並不是與毛澤東的紅軍會合,他的計劃是由西康直接北出青海,再到甘北和新疆。紅四方面軍在百丈關失利退入西康後不久,張國燾就派出余洪遠和邵式平,先到甘孜查明德格到青海的道路,為繼續退卻作準備。
  余洪遠後來回憶這件事說:「當時,我一路調查,一路找喇嘛開座談會,以後從甘孜一個鐵棒喇嘛、絨壩岔的一個喇嘛、德格一個喇嘛那裡瞭解到這條路要走48個馬站,就是馬要走48天,這中間都是小路,沒人煙,沒糧食。他們喇嘛走都是馬馱上糧食,邊走邊採野果補充,才能走到。有些地段水都沒有,馬還得馱水。我把情況告訴邵式平,發電報給張國燾,說此路根本走不通。」
  張國燾得此報告後,一個人躲在房子裡連著幾天都沒有出門,他把川康西北與周邊省區的地圖一遍遍地審視,但他的目光從不願在毛澤東所走過的路上停留,他力圖避開與毛澤東相遇,彷彿中央紅軍所走過的從臘子口到陝北的那條道路如一條高壓電線,碰上就要身亡似的。也就是說,張國燾意向中的往西北發展,目的地絕對不是陝北。因此,張國燾在最初選擇由川康直接出青海的道路探明難通後,又選擇了準備從甘南西進青海,再到甘北、新疆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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