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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過草地再顯英雄膽 劉伯承傳書結良緣


  紅二、紅四方面軍終於踏上了北上的路程,離開駐地不久即進入荒無人煙的大草地。
  長征路上在徐向前身邊當參謀、後曾任解放軍成都軍區副司令員的陳明義將軍,在長征勝利50週年時,接受了負責在草地上建造一座「紅軍長征勝利紀念碑」的光榮任務。當他站在草地高崗上遠眺一座座新城和四通八達的公路時,思緒萬千。他向修築紀念碑的年輕戰士們激動地指點著:「那邊就是徐向前元帥和我們一起宿營的地方。」將軍感慨萬分地說著:「這川西北高原的水草地啊!每一撮泥土,每一棵小草,每一朵野花,每一道溪流,無不都浸染著紅軍戰士的血汗,留下紅軍戰士艱難跋涉的足印。我怎能忘記,過草地的時候,徐向前和我們住在一個帳篷裡的日日夜夜。」
  在草地上,徐向前所使用的「帳篷」實際上是一頂降落傘。那還是南下時,紅軍在百丈關失利撤退到名山縣境的金雞關一帶,國民黨軍的飛機欺負紅軍沒有防空武器,一批又一批的飛到紅軍頭上狂轟濫炸,非常猖狂。紅軍戰士們個個都悶了一肚子氣,便想起了不久前徐向前教的用「六米拉」步槍打飛機的方法。這種打飛機的基本要領說來也很簡單,比如說,敵機飛300米高,就打3個機身的前面即可,紅軍從此由害怕飛機變為學會打飛機。有次,敵機剛俯衝下來準備再次輪番轟炸,紅軍一陣激烈射擊,1架敵機中彈後歪歪斜斜地摔下來。飛機的殘骸七零八落撒在山坡上,飛行員已摔成一堆肉泥。飛機上的電表時針還在「的噠」走動著,還有1個沒有打開的降落傘。次日,這兩件戰利品送到紅軍總指揮部。
  徐向前看到送來的戰利品,邊看邊想,然後吩咐把電表給一科(作戰科)用來掌握時間;把降落傘妥善保管,說以後會派上大用場。對此,幾個參謀還不解地亂猜了一陣,有的說徐向前是要用來擦槍,有的說可能是做包袱皮等,大家爭論不休,直到見徐向前默然不語,才靜下來,也不便多問,就把降落傘交給交通隊保存起來。
  重新北上後,徐向前率部自爐霍登程,再次踏上北進草地的征途。一天傍晚,總部到了壤塘附近宿營地,已是人困馬乏,夜幕籠罩下的草地雨雪紛揚,寒氣逼人,一片荒涼沉寂。交通隊矮小精幹的通信兵王啟應正為電話機電池無法遮雨急得一籌莫展,通訊器材可如耳目一樣重要啊。這時,徐向前叫參謀長李特派人把帳篷架起來。
  「帳篷,哪來的帳篷?」王啟應驚問道。只見交通隊的戰士把在金雞關戰鬥中繳獲的降落傘拿了來。一會,草地上便架起了一頂白色的帳篷。徐向前立即讓王啟應把電話機和電池放進帳篷。大家又把文件箱搬進來整整齊齊堆在一起。徐向前向一局局長歐陽毅再三叮嚀:「環境艱苦,氣候惡劣,裡面要盡可能多住一些同志。身子骨要緊呀!」
  從此,在草地艱苦跋涉的20多天裡,每到傍晚,一頂白色的帳篷就很快在廣袤的草地上架起來,抵禦著風霜雨雪,保護著紅軍將士憩息。有時,這個平時只能住20多個人的帳篷,驟然增加到住50多個人,大家「見縫插針」擠成一堆。帳篷外,風像野馬一樣裹著冰雪在夜色中橫衝直闖,撞擊著帳篷。冰冷的水珠掉在臉上,但大家心中卻是熱烘烘的,那滋味,真像是進了天堂。徐向前在文件箱上一直忙碌到深夜,然後才輕輕地在大家中間撥開一個空隙,曲捲著雙腿坐下來閉目入睡。徐向前和大家心貼心,腳挨腳,一起在這頂降落傘帳篷裡,度過了第3次過草地的日日夜夜。
  進入草地後,總司令朱德要求兵站部把馱槍支的牲口騰出來馱傷病員,並說:過去是人多槍少,隨時都有兵員補充。現在是人少槍多,人是最寶貴的,多一個人,革命就多一份力量。有了人,不愁將來沒有槍。現在我們是要人不要槍,把多餘的槍統統毀掉。必須把傷病員全部帶出草地。
  過草地,對紅四方面軍許多人來說已經是第3次了。動身前,規定每人籌集15公斤糧食,1公斤食鹽。並嚴令規定,進入草地後每人每天只能吃4兩糧食,違者槍斃。但也有因為實在餓得頂不住以身試法的,有個戰士偷吃了自己背的一把青稞,被何畏知道了,當場就被槍斃在途中。
  紅四方面軍雖有過草地的經驗,但腳下的路還是需要一步步的走,缺糧的情況下只好再以野菜、牛皮來充飢。
  過草地,單人行走也要耗盡力氣。而擔架隊的戰士們還得抬上戰友行進,其困難可想而知。宿營了,他們還要照顧傷病員的吃飯喝水和睡覺,付出的辛勞要比一般人大得多。有些擔架隊員過於疲勞和飢餓,抬著擔架就倒下再也起不來。
  擔架隊員的苦和累使傷病員非常感動,在草地上就曾發生過多起傷病員集體「罷走」事件。他們說:「不能再拖累同志們了,甩掉我們這些『包袱』吧。請組織放心,傷病員本是硬骨頭,絕不會給組織丟臉。我們商量好了,給我們留下點武器,如果能夠活下來,就在這一帶打游擊。如果活不下來,我們總算為部隊減輕點負擔,也算為革命盡了最後一點力。」
  「你們為革命衝鋒在前,流血受傷,我們怎麼能把你們丟下呢?我們一定要竭盡全力把你們抬出草地。就是死,我們也要死到一塊。」擔架隊員們在做說服工作無效後,硬是把傷病員按在擔架上。但是,擔架剛一抬起,傷病員又從擔架上自己滾落下來,他們又集體「罷坐」。
  「如果硬抬我們走,那我們也提個條件。我們每天的口糧應該分給擔架隊員一半。如果不答應,我們就不坐擔架了。」
  傷病員躺在地上說。
  最後,擔架隊領導不得不同意傷病員的意見。
  「我們不能為大家做些什麼,就為大家唱首歌娛樂吧。」傷病員們說著就集體唱起來:
  草地青又青,學會瞄準打騎兵;
  草地黃又黃,騎著馬兒去籌糧;
  草地泥漿漿,紅軍齊心打老蔣;
  草地明晃晃,北上大道在前方。
  擔架隊員被傷病員們這種高尚的集體主義精神所感動,淚水伴著歌聲流淌。
  在草地上,腿受重傷的李付成連長再也跟不上連隊,他被送到隨軍醫院。當大家勸他上擔架時,他有氣無力地說:
  「把我留下吧,我不能拖累大家。」
  但大家還是堅持把他扶上擔架。路上,李連長見擔架員累得氣喘吁吁,激動地懇求說:「反正我不行了,抬著我這個累贅,咱們都過不了草地。丟下我吧,你們走出草地,消滅蔣介石,為我報仇!」
  到了宿營地,看護排的戰士把李連長安置好後,才去休息。但在次日早晨出發時,卻找不到李連長。大家到處尋找,才在很遠的樹叢中找到他。他仍然反覆懇求說:「你們快走吧,我不能再拖累大家……」
  大家被李連長這種集體主義的自我犧牲精神所感動,不容分說,還是硬把李連長抱上擔架,追趕部隊。
  當路過一條激流時,李連長忽然高呼:「勞苦大眾萬歲!」
  猛一翻身滾進滔滔漩渦中。
  如此為了整體的生存而犧牲個人利益的事例在草地上還有很多。
  廖承志隨總部北上。行軍隊伍中有位女紅軍在噶曲河附近分娩了,大家找來了尿布、糧食和擔架,準備抬這位女紅軍過草地。誰知這位年輕的母親怕給已經十分疲憊的部隊增添拖累,晚上偷偷把她心愛的小寶貝投進水塘。這件事深深地觸動了廖承志,他到了陝北後就動手為此作畫,但他畫了20多年,每當他觸到「扔孩子」的那一筆時,手都顫抖起來,淚水就模糊了視線,他也就始終沒有完成這一悲壯的畫卷。
  進入草地沒幾天,所帶的糧食就吃光了。沿途倒下的紅軍戰士,絕大多數是因飢餓而倒地再也難以起來。有的是兩個戰士摞在一起倒下的,上面的戰士緊緊摟著下面戰士的脖子,下面的戰士用雙手還緊緊托著上面戰士的身體,這顯然是下面的戰士背著已經昏迷過去的戰友,而後自己也倒下了;有的側臥在泥水中,手裡攥著的幾十粒青稞已經送到嘴邊,這是他捨不得吃的最後一口糧食,現在準備應急吃下,但為時已晚,他連放到嘴邊的最後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撲倒在泥水中;有的赤身裸體像是沉睡在路旁,身邊卻疊放著脫下的衣物,泥地上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送給缺衣的戰友。從此經過的紅軍指戰員無不脫帽致哀,都明白這位好戰友的生前心願,把衣服披在烈士的身上,安葬入土。
  漫漫草地,不知有多少紅軍指戰員口中含著野菜倒在泥泊中。
  紅二方面軍是第一次過草地,他們在斷糧的情況下也只好採集野菜。但是,這些南方人對川西北草地上的植物多數是第一次認識,他們無法辨別哪些能食,哪些有毒?為了戰勝飢餓,他們開始冒險嘗百草。紅6軍團保衛局執行科共有7人,科長楊鳳生把大家採集來的野草攬在自己身邊,莊嚴地說:「我們現在開一次黨小組會。這些野草一定要先品嚐、鑒別後才能食用。我是科長,是老黨員了,我看,我先來嘗。萬一我中毒了,科裡的工作由副科長陳雲開同志負責。」
  「不行,不行!」另外6個人對科長的毛遂自薦表示堅決反對。陳雲開急著說:「我們這個科,沒有你的領導,怎麼能完成任務。羊群行走靠頭羊。眼下,最要緊的是你要帶領大家克服困難,走出草地。這堆東西,應該由我來先嘗。」
  「我看你們誰也別想先享這個口福。」躺在擔架上的黃凱支撐起身體,強打著精神說:「你們都比我年輕,身體又好,將來為革命工作的時間還很長。我年紀大了,身體又弄成這個樣子,還是由我來嘗比較合適。」
  黃凱說著就向野草堆爬過來。
  「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抵抗能力太弱,這怎麼行!」大家都慌了,連忙把黃凱又拖上擔架。接著,小尹、小張、小蕭、小李也都爭著要嘗野草。
  「都不要爭了!」陳雲開猛然站立起來,拿起一大把野草,激動地向大家請求道:「同志們,我今年才20歲多點,身子骨硬,抵抗能力強,有毒的野草,在我身上只能產生較低的效能。我懇切請求黨小組長和同志們對我的意見進行表決。」
  沒有人言語。陳雲開首先舉起右手,過了好大一會,黃凱才慢慢地舉起自己的手,……3只,4只,……7只手全部舉起來。
  陳雲開在大家的矚目下開始品嚐這些不知名的野草,綠色的濃汁從他的嘴角流出,可看出這些野草的滋味並不美好。
  「這種有點苦而澀。……這種有點酸中帶麻。這種還可以……」陳雲開嘗著,說著自己的感覺。對口感好又沒有反應的野草就放在身子右邊,這野草頓時就成「菜」了;而放在左邊的則是不能食用的野草。
  突然,口嚼一種野草的陳雲開感到一種難忍的怪味,瞬間被一股刺鼻的辛辣味鎖住喉嚨。一陣暈眩,他昏迷過去。
  大家連忙把陳雲開口中的野草摳出來,進行急救。
  陳雲開終於醒過來。
  楊科長高興地握著陳雲開的手,說「夠用了,你嘗出的這10多種野菜夠用了。小尹,你們快去煮野菜!」
  陳雲開是幸運的,他嘗到的有毒野草是不致命的。在有的連隊,有的戰士就因嘗野草而中毒身亡。在紅269團,有的戰士發現了一種罕見的山蘿蔔,它的顏色是灰色的,外形有些類似山藥蛋。因為採集到的數量不多,在煮熟後大家還互相謙讓。結果呢,到了半夜,吃了山蘿蔔的戰士開始出現神經錯亂現象,大吵大鬧,接著就是嘔吐和頭痛。衛生隊長帶著醫生趕來搶救,但吃得較多的3個人終因中毒較深未搶救過來。
  為能順利通過草地,賀龍在向朱德等人通電請教後,也親自參加進挖野菜的行列。許多野菜,大家根本叫不上它的真實名字,只好根據它的形狀和特徵臨時命名,有的野菜則是根據是誰先採集到的或誰採集到的多,就以這個戰士的名字稱呼為「小李菜」或「大趙菜」等。尋找野菜時,不管是哪個單位或個人發現有大片野菜,就馬上通知大家來挖,共享「勝利果實」。
  紅軍在草地中嘗遍了野草,最後大家對哪些是草哪些是「菜」也就有了初步的認識。走出草地後,個個都成了野菜專家,並以可口味好標準評出了名次,排在前10名的是:冠軍菜是灰灰菜,然後依次是大黃葉子、野芹菜、野韭菜、籽籽菜、苦丁菜、刺兒草、花菜、鋸齒菜、野蒜。其實,這所謂的「口味」好,大概是因為肚子餓的關係,連大黃葉子、籽籽菜這些在當時又烤乾代作煙絲抽並且「旱煙」味很足的野菜,在這時吃起來竟也不感到有什麼怪味,列入「優秀野菜」排名榜。由此可推知,那些排在10名之後的近百種野菜的人口滋味肯定不怎麼樣了!
  7月22日,毛澤東、張浩、張聞天、周恩來、博古、彭德懷聯名致電長征路上的朱德、張國燾、任弼時,指出:我們正動員全部紅軍並蘇區人民粉碎敵人之進攻,迎接你們北上。「紅二、紅四方面軍以迅速出至甘南為有利。待你們進至甘南適當地點時,即令紅一方面軍與你們配合,南北夾擊,消滅何柱國、毛炳文等部,取得3個方面軍的完全會合,開展西北偉大的局面。」中共中央領導人和征途中的紅二、紅四方面軍指戰員的相距距離越來越近,大家都在盼望著早一天會師。
  縮地術是沒有的,路還是要靠雙腳一步步的走,跋涉在草地間的紅軍正處在艱難時刻。也就在7月22日這天,一日雨雪,僅紅6師抵達絨玉之夜,紅軍指戰員就有164人停止了呼吸。這個師的紅15團進草地時有1800多人,擔負著紅二、紅四方面軍的後衛任務。貧瘠的草地由前面的部隊走過,到了後來,野菜幾乎都被挖絕了,燒的也找不到,情況更加困難。這個團最後走出草地時,僅剩下400餘人。就是這400餘人,他們在紅軍長征的道路上,留下了最後的腳印。
  為盡早實現大會師,中共中央於7月27日批准成立西北局,由張國燾為書記,任弼時為副書記,朱德等為委員,統一領導紅二、紅四方面軍。這實是毛澤東等人為了團結張國燾所作出的一種積極姿態。次日,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又極為關心地致電朱德、張國燾、任弼時,詢問紅二、紅四方面軍兩部的行動情況:「不知糧食夠用否?目前確至何地?8月中旬可出甘南否?」並指出:「西北統一戰線有了進步,3個方面軍會合之後即能引起西北局面大變化。」
  紅軍從甘孜地區出發,經過1個月的艱苦長途跋涉,終於走出草地,於8月初到達包座附近。整整1年前,這裡是紅四方面軍鏖戰的地方。8月1日,徐向前等人特意趕到求吉寺山下王友鈞師長的墓前,獻上鮮花,表示對1年前壯烈犧牲在這裡的紅軍指戰員們的哀悼和懷念。徐向前泣不成聲,大家明白他心中的悲痛,這不僅是對犧牲了的戰友們的哀思,還表達了對烈士的戰績被張國燾所斷送而感到痛惜。紅四方面軍在1年前沒有能夠沿著王友鈞等烈士打開的通道逕直北上,而是走了一大段彎路。
  徐向前說:「我們現在又回到了1年前的起點,再也不能走回頭路了。」
  這天,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兩次致電朱德、張國燾、任弼時,對紅四方面軍第3次通過草地到達班佑、包座地區表示祝賀。並通報了國民黨軍西北「剿總」第1路總司令朱紹良、副總司令王均部隊的佈防情況。指出:接占包座捷電,無比欣慰。紅四方面軍在包座略作休息後,宜迅速北進;紅二方面軍隨後跟進到哈達鋪再大休息,以免敵人封鎖岷西線,北出發生困難。同時提出,除包座到哈達鋪之外,最好在西邊選一條直達岷州附近之路,分兩路北進較為妥當。
  在這時,徐向前和任弼時是第一次見面,兩人一見如故,同時也談起了紅一、紅四方面軍的問題。
  任弼時問起了紅一、紅四方面軍的分歧問題。徐向前說道:「現在看來,中央和毛澤東同志的北上方針是對的。我當時沒有跟中央走,主要是不想把紅四方面軍分成兩半,而且主力部隊也不是一個人就能帶得動的。」
  「大敵當前,團結為重。張國燾另立中央,這很不應該。」
  任弼時表示自己的態度說。
  「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合時,我們大家都很高興。但中央有的同志說紅四方面軍是軍閥呀,土匪呀,逃跑呀,政治落後呀,太過分了,傷害了紅四方面軍的感情,我和紅四方面軍許多指戰員都想不通。加上張國燾在當時從中故意撥弄是非,誰說話他都不聽,朱總司令的話他也聽不進去。現在取消了『中央』,對團結有利。北進期間,最好不談往事,免得引起爭端。」
  任弼時說:「我們紅軍是一家,但內部問題不好協調,可通過召開六中全會來消除分歧,由共產國際派代表參加解決矛盾。」
  徐向前說:「我從參加革命起,就表態擁護第三國際,臂章上也是這樣寫著的。由共產國際出面解決以往的分歧,我贊成。」
  8月3日,毛澤東、張浩、張聞天、周恩來、博古致電朱德、張國燾、任弼時,表示贊同在1日來電中提出的進軍洮河、岷州、西固,出擊天水、蘭州的行動計劃。並說將準備一切條件熱烈歡迎紅二、紅四方面軍北上,達到3個方面軍的大會師。
  全國紅軍在陝北的大會師即將實現,對長征有著深切感情的毛澤東徹夜未眠,他預感到長征將成為中國工農紅軍歷史上的光輝一頁,將成為中華民族的一筆寶貴精神財富。8月5日,毛澤東和楊尚昆為出版《長征記》徵稿,向各部隊發出指示電,向參加過長征的紅軍廣大指戰員發出徵稿倡議信。指示電和倡議信說明:鑒於紅軍總政治部為宣傳長征,擴大紅軍影響,特茲決定出版《長征記》,要求「各首長並動員與組織師、團幹部,就自己在長征中所經歷的戰鬥、民情風俗、奇聞軼事,寫成許多片斷」,「文字只求精通達意,不求鑽研深奧」。就此,許多拿槍的手又提起了筆,記寫下萬里長征路上那一頁頁英勇悲壯,那一幕幕壯麗輝煌。不久,厚厚的一本《中國工農紅軍第一方面軍長征記》印行全國,這是由長征當事者記錄下來的第一部珍貴的長征史料文獻。
  這就是毛澤東的偉大氣魄,他堅信紅軍的勝利,堅信紅軍的後代需要用長征精神去奪取和建設一個新中國,後人必將仰慕這段光輝的長征歷史。毛澤東從中華民族深厚的歷史中吸取了無窮的智慧和力量,從而奪取了中國革命的勝利;同時,毛澤東也回報給歷史以豐厚的酬答。
  只有堅信自己的事業會勝利的人才注重歷史,才重視史料的價值,才敢於留下自己的腳印讓後人去評說,而鼠目寸光者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
  8月初,走出草地的紅二、紅四方面軍根據敵我形勢和中共中央關於速出甘南、搶佔臘子口、攻佔岷縣的指示,在求吉寺召開會議,決定紅二、紅四方面軍共同組織岷(州)洮(州)西(固)戰役。8月5日,朱德、張國燾簽發了《岷洮西固戰役計劃》。時毛澤東等致電朱德、張國燾、任弼時,提出紅四方面軍的下一步行動部署:如能攻佔岷州城,則打馬步芳、打毛柄文、打王均都十分有利,戰略上大佔優勢。萬一攻打不開,則圍城打援。
  為了減去側翼威脅,保證戰役的順利進行,分化敵軍,擴大抗日陣線。劉伯承於8月7日給駐守松潘的國民黨第41軍軍長孫震寫信:
  「我軍抗日北上,道出川邊,接近貴防,而不克與兄晤談,至為歉仄。昔者川軍混戰,吾輩時或並轡殺敵,時或相對交綏,事跡雖是英勇,究屬同室操戈。如留茲精力以抗擊日本帝國主義及賣國賊,豈不較為榮幸,言念至此,想當同慨。日本併吞中國,蔣賊為清道夫,中國北部已非我有。舉國血氣之師,莫不相謀團結與之為敵。兩廣事變其一斑也。現在伯南出走香港,李白自治廣西,實由於抗日組織團結不堅,使蔣賊得以逐其掃除黔王之故智,西南將士可以前鑒。吾兄英俊卓絕,愛國有素,而又接防陝甘,毗鄰紅軍,聯盟抗日,形式順利,此敝總司令所望於麾下相邀贊同。如吾兄一時不便為此,則甚盼互不侵犯,以保國防實力,切勿為蔣賊離間,自相殘殺。」
  至12日,紅軍各縱隊先後由包座地區出發,向甘南挺進,勢如破竹——9日,紅88師強佔天險臘子口;10日,紅89師攻佔大草灘、哈達鋪,殲敵1000餘人,繳獲槍支1000餘支,輕重機槍6挺,隨即向岷州開進。
  劉伯承的「勸友信」對孫軍長是否起了作用,後人無從考證。但劉伯承於同時寫下的另一封「勸嫁信」卻收到了奇效。
  紅軍走出了茫茫草地,來到了山明水秀的甘南。在這滿目蔥綠的鮮花季節裡,軍中不時傳來喜訊。劉伯承因為擺脫了張國燾的限制,渾身都感到散發出青春的活力。
  在草地露營的一個月明之夜。宿營後,劉伯承處理完公事,就磨了一盤濃墨,提起筆,恭恭正正地寫起蠅頭小楷來。大家還以為他又在抓緊時間練書法哩。他一連寫了好幾篇,疊起來,裝進信封裡。然後囑咐警衛員黃興一定要當面交給四局女紅軍幹部汪榮華。
  黃興感到這是一封不同尋常的信,立即跑步前往。
  汪榮華拆開信一看,臉上立刻騰起一片紅霞。
  原來這是劉伯承的一封求愛信。
  劉伯承與汪榮華的相識最早是在1年前的雜谷腦小鎮。中共中央派代表團到紅四方面軍進行慰問,部隊排著整齊的隊伍,走出街頭,來到雜谷腦河邊,夾道迎候中央代表團的到來。
  中央代表團的10多名成員在人們的歡呼聲中走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頭髮花白、具有學者風度的林伯渠和戴著眼鏡、英姿勃勃的劉伯承。特別是劉伯承,他那「川中名將」的盛譽和傳奇般的故事,早已流傳軍中,令人嚮往。如今,大家親眼見到了他,而且距離這麼近,看得這麼真切,都感到興奮和榮幸!歡迎的人們高呼著「熱烈歡迎中央代表團」的口號,鼓掌跳躍,就像雜谷腦河中歡騰的浪花。「那位戴眼鏡的代表是誰?」歡迎隊伍中,1個女同志低聲地問總指揮部的參謀陳明義。
  陳明義回頭一看,問話的女紅軍是川陝省郵政局副局長汪榮華,便豎起大拇指回答說:「不認識嗎?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劉伯承總參謀長!」
  汪榮華是又驚又喜,目送著劉伯承從她面前走過。眼睛裡,充滿了戰士對首長的敬愛。雖然,這是汪榮華在那歡騰的人群中第一次見到劉伯承,但卻給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那時候,人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位大別山年輕的茶山姑娘,1年後會成為劉伯承的終生伴侶。
  幾個月後,汪榮華因工作需要,從川陝省委調到總部四局工作,這就有更多的機會與劉伯承接觸。
  當時的四局,相當一部分是管理工作。既要安排機關部隊的生活,又要關心照顧好首長的生活。汪榮華知道,劉伯承眼睛不好,而且又受到張國燾的排斥和打擊,因此她更加同情和關心劉伯承的生活和健康。每當部隊到達一處宿營地,她總是和大家一道,為劉伯承找一間明亮的房子。
  劉伯承對汪榮華漸漸有了一些瞭解。知道汪榮華在15歲時即已當上了英山縣共青團的代表。在以後的鄂豫皖行軍作戰中,在1932年第4次反「圍剿」轉移西進中,在創建川陝革命根據地的鬥爭中,在長征途中,她都能吃苦耐勞,頑強勇敢,為人忠誠老實。劉伯承喜歡上了汪榮華這種高尚的品德,進而決定選擇汪榮華為終身伴侶。劉伯承的確有眼力,他不僅在戰場上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而且,在挑選妻子時,也獨具慧眼。這時,紅軍中有來自城市的姑娘,也有從蘇聯留學回來的女學生,然而他卻偏偏選中了這位來自大別山農村的茶山姑娘。
  汪榮華也時常聽到紅軍指戰員們讚揚劉伯承精通兵法,能征善戰,才華橫溢,學識淵博。特別是她調到總部四局以後,通過多次接觸,她感到劉伯承平易近人,誠實質樸,辦事嚴謹,品德高尚。在萬里征途中,能遇上這麼一位知己,她從心裡歡喜。然而,她也有些顧慮。她想,自己是一個普通農家的女兒,只讀了1年私塾,兩年學堂,14歲就當了紅軍。參加革命以後,經過實際工作和鬥爭的鍛煉,雖然有所提高,但比起劉伯承來,不論資歷和學識都相差得很遠很遠,和他結成伴侶合適嗎?
  幾個月後,兩人雖然誰也沒有表白自己的心思,但都已是心照不宣。兩人再經過半年多的接觸,相互之間都有了比較深的瞭解,由熟悉漸漸產生了感情,繼而上升為愛情。兩人之間的感情到了過草地時已經發展到水到渠成的程度,只是在過草地前,這層「窗戶紙」終因各種原因沒有點破。
  兩人之間的秘密到了甘南後,終於被賀龍、任弼時察覺了。賀龍找到劉伯承,非要當劉伯承和汪榮華的紅娘。
  「是時候了。怎麼樣,就讓我做這個大媒人吧。」賀龍笑呵呵地說。
  「先不要聲張,還不知汪榮華同志究竟願意不願意呢?我先寫封信問問她再說。」
  「好,好,我們可是著急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賀龍當真地說。在賀龍的督促下,劉伯承寫了這封給汪榮華的信,約定兩個人在駐地清源河旁相見談一談。
  正像許多年輕姑娘接到求愛信一樣,19歲的汪榮華接信後也是又驚喜,又激動得有點害羞。何況,向她求愛的是總參謀長呢!
  兩人如約來到河邊,當劉伯承提出婚姻問題後,汪榮華還有所顧慮,覺得兩人之間的經歷、學識等相差較大,不太合適。
  劉伯承誠懇地解釋說:「我們的結合是自由戀愛。我們都是無產階級革命者,為了共同目標走到一起來的。志同道合,有共同的思想基礎。」
  汪榮華把心裡的話全掏了出來:「你是總參謀長,可我是一個大山裡的姑娘……」
  劉伯承聽了以後,爽朗地笑了,說道:「這有啥子關係嘛!我家也是窮苦農民,祖父還當過吹鼓手呢。為此,我考秀才被縣官趕出了考場。正因為我們窮,活不下去,才起來革命,才走到一起來了。只要我們有共同的理想,志同道合,就能永遠戰鬥在一起,結成革命伴侶,白頭到老!至於知識水平低一點,可以學習嘛。你自己努力,我盡力幫助你。」
  聽到這樣推心置腹的話,汪榮華心中的顧慮煙消雲散。
  在這次散步中,他倆還談到了與張國燾的鬥爭。劉伯承憤慨地說:「張國燾這個人,為了說服我,要我擁護他的中央,對我採取軟硬兼施的手法。軟的時候,他可以流著眼淚給你說好話。其實,這是貓兒哭耗子,假慈悲。硬的時候,他威脅要挾,咄咄逼人,甚至狂言,說我若不是南昌起義的參謀長,他就把我殺了。我不理睬他這一套,他就要撤我總參謀長的職,叫我到紅軍大學當校長,實際上是當個教員。我是帶兵打仗的人,敵人的千軍萬馬都不怕,還怕什麼排斥、打擊、撤職、殺頭麼!」
  劉伯承在黨內鬥爭中的原則性和高尚品格,深深感動了汪榮華。能和這樣的人結成伴侶,她從心裡感到幸福。在與張國燾的錯誤作鬥爭的艱難歲月中,特別是當劉伯承被撤掉總參謀長職務以後,汪榮華就緊緊和劉伯承站在一起,真心實意地支持他,鼓舞他。
  當他倆從河邊回來時,汪榮華深情地望著劉伯承的眼睛說:「你眼睛不好,給我寫信還用毛筆寫那麼工整的小楷字,多虧眼睛呀!」
  劉伯承誠懇地說:「生平第一次寫這樣的信,當然要嚴肅認真嘍!」
  汪榮華甜蜜地笑了。
  自從在清源河邊談心以後,劉伯承和汪榮華的關係更親密了。
  1936年9月初,全軍沉浸在三大主力紅軍即將會師的歡樂之中。在甘南成縣清源河畔的曲子鎮,圓月當空,劉伯承和汪榮華的婚禮在此舉行。
  汪榮華在後來回憶這段往事說:「婚禮極為簡樸,沒有鮮花和豐盛的酒宴,只有戰友們的衷心祝願;沒有嶄新的被褥,只有跟著我們爬雪山過草地的簡單行李;更沒有紅燭新房。在我們相識的這段時間裡,從雜谷腦相見,到共同走過雪山草地,經歷了人間罕見的艱難困苦。在這樣的環境裡結婚,我們感到是那樣的幸福,那樣的富有意義!」
  婚禮晚會上,有人賦詩讚美:
  你是否記得雜谷腦河中翻滾的浪花?
  你是否記得黨嶺山雪中盛開的奇葩?
  如今呀——浪花奔騰出北上的鐵流,
  如今呀——奇葩萌生出新蓮的春芽。
  總參謀長的至深愛情喲,
  就像天上那圓圓的月亮,
  穿過長征路上千山風雲,
  閃射出萬里皎潔的光華。
  雪山草地滯留了劉伯承,使其在此經歷了許多磨難;雪山草地作媒,回報給劉伯承一個聰慧美麗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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