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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三軍鐵流聚匯陝北 長征精神芳澤寰宇


  紅軍大會師在即。這時,中共中央考慮到了還處在黨內鬥爭危境中一些高級將領的人身安全,其中最危險的是總參謀長劉伯承,即致電要求劉伯承迅速離開部隊,專程到保安接受新的任務。新婚還不到10天的劉伯承立即在1個警衛排的護送下單獨向北進發。汪榮華和警衛員黃興緊跟在劉伯承身邊一道北行。
  途中,劉伯承一行多次與敵人接火。
  有次,突然一架敵機從他們頭上呼嘯而過。
  「快分散隱蔽,衝到前面樹林中去。臥倒!」劉伯承指揮警衛人員緊急疏散。
  喊叫間,4顆炸彈從空中呼嘯著落地,就在劉伯承身邊不遠處爆炸。頓時,濃煙翻騰,彈片橫飛。劉伯承和汪榮華這一對從艱苦征途和嚴酷的政治鬥爭中走過來的患難夫妻,如今又共同面臨著戰場上生與死的考驗。
  汪榮華從濃烈的塵土硝煙中抬起頭來,拍掉頭上的泥土,睜大眼睛一看,驚呼道:「啊!你受傷了!」
  劉伯承臀部負傷,身邊一攤鮮血。汪榮華心疼得渾身直抖,立即含淚為劉伯承包紮傷口,並叫黃興去找擔架和馬匹。
  「不要緊,打仗掛綵,乃兵家常事!」劉伯承鎮定自若地摘下眼鏡,擦著鏡片上的塵土,安慰汪榮華。
  「你的傷很重,不要動!」
  「負傷有啥子嘛,革命哪有不流血的。你看,你還說我呢,你也負傷了,腿上的血都流下來了,快包紮你的腿!」劉伯承說。
  汪榮華點了點頭。在為劉伯承包好傷口後,才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傷,這時她才感到一陣鑽心的痛,悄悄轉過身去,為自己包紮。
  劉伯承微微抬起身來,撫摸著妻子的傷口,動情地說:「革命,流血是常事。紅軍,就是從血泊裡爬出來的。如今,我們兩個的血還真流到一塊來了!」
  又一架敵機飛臨上空。
  「走,快離開這個地方,到前面樹林中去!」
  劉伯承臨危不懼的精神鼓舞著汪榮華。他倆儘管傷口很痛,但仍互相攙扶著,一步一步向前邁進,艱難地向前走了幾十米。前面出現一個陡峭的山坡,汪榮華咬著牙往上爬,可是她那負傷的腿,怎麼也使不上勁。劉伯承伸出一雙有力的大手,忍著傷痛,把汪榮華先托了上去。
  汪榮華在坡上站穩腳後,立即回轉身,伸手使勁地把劉伯承拉上來。就這樣,一對新婚燕爾在這生死關頭,互相拉扯著,一步又一步,終於爬上山坡,來到了山崗上的樹林中。
  這時,警衛員黃興帶著幾個戰士跑過來。汪榮華扶劉伯承上了擔架,自己才騎上馬,跟在擔架後面,緩緩行進。
  為了迎接劉伯承,周恩來親自安排工兵連連長王耀南和指導員李呈瑞帶部隊前往,對王連長說:「黨中央決定派你們連去二、四方面軍長征來的方向,把劉伯承總參謀長接回來,他已先於部隊向我們這個方向過來了。給你們配備1部電台和1個騎兵班。路上要小心,不許出任何問題。」
  軍委副參謀長兼作戰部部長張雲逸特別派來參謀,向王連長介紹了沿途的敵情,以及與中央聯絡的方法等。
  聶榮臻叮囑王連長,說:「你們的任務是很艱巨的。到保安的路有許多條,地形和敵情都很複雜,這就要看你們的隨機判斷能力了。從地圖上看,你們第一步必須趕到華家嶺以東30多里的三岔路口,在那裡做好迎接他們的食宿準備。劉伯承同志是帶著少數人單獨北來的,恐怕不好找,但無論如何要找到。」
  李指導員當即表示:「找不到劉總參謀長就砍我的頭!」
  聶榮臻嚴肅起來:「我不要你的頭,要你們活著完成任務。」
  王連長等率隊離開紅1軍團部,按原計劃在華家嶺以東的三岔路口一個小村莊中設立了接待站,並從7公里外背來了能飲用的泉水。他們推測劉伯承一行最少也會有20餘人,食宿一定要事先安排好。
  在設立好接待站後,他們兵分3路成扇形繼續向前搜尋,由騎兵負責聯絡。並委託當地的牧羊人留點神,協助把好各個路口。然而,五六天過去了,各路人馬都沒有迎接到劉伯承。
  「把好大小各個路口,繼續尋找。」每天傍晚各路人馬空手而回後,王連長幾乎都重複著這一句話。
  第7天,各路人馬又都放出去了。王連長感到很不安,心想:難道劉總參謀長從別的地方過去了嗎?如果到達保安,那麼中央也會電告我們的。可千萬別出別的事啊!
  王連長準備發個電報詢問中央,可又覺得不妥當。正在他苦思冥想時,一個戰士跑來報告說:「連長,大約1個小時前,有位放羊的老大爺曾看到幾個生人從附近路過。」
  「究竟幾個人?」
  「老大爺說好他是三四個人。」
  「這就不對了,劉總參謀長他們怎麼會只有三四個人呢?」
  「老大爺說這幾個人穿得破破爛爛,像討飯的叫花子,甚至還不如叫花子穿得好。其中好像還有一個女的。」
  「這就更不對了,總參謀長穿得再爛,也不會穿得不如叫花子。還帶了個女的。老大爺判斷得對,那幾個人可能就是外地來的叫花子。」王連長像洩了氣的皮球又坐回到發報機旁,但他突然轉而一想,對那個戰士說道:「去看看也無妨,如果是國民黨的特務呢,咱們抓回來也算是有收穫。走!哦,家裡還要留個人,你在這裡守著,我去去就回來。」
  王連長策馬向牧羊人所說的方向追了過去,半個小時後果然見到前面有幾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在山溝中行走。
  「站住!幹什麼的?」王連長把手槍指向了那幾個人。
  其實,那幾個人聽到馬蹄聲,早有警惕。他們聽到喝令聲,緩緩轉過身來。
  王連長的眼睛一亮,中間一個正是劉伯承總參謀長,高興地喊叫道:「哎呀!,真是總參謀長。我是來接你們的!」
  「哦!這不是王耀南同志嗎?」劉伯承驚奇地說道,並打趣地揚了揚手中的雙槍,說:「我還以為是馬家軍的散兵哩,正準備連人帶馬抓回去送給毛主席當見面禮,誰知卻是你王耀南。」
  王連長仔細一瞧,果然見劉伯承等每人手中都持有短槍,並做好了臨機應戰的準備。這時見是自己人,也就都把短槍收了起來。
  「黨中央周副主席親自安排讓我帶隊來接你們。」王連長打量著劉伯承滿臉的鬍鬚,顯然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刮了。「還接啥子喲,我們這不是自己都找到大門上來了嘛。」劉伯承揚起腹下的木棍,比劃著。王連長看得清楚,劉伯承的這隻手乾裂了一個大口子,滲出的血水染紅了木棍。
  「我再喊兩個人來。」王連長說著,舉槍對空鳴放3響。
  附近的兩個騎兵聞槍聲向這邊飛馳而來。
  「毛主席、周副主席他們的身體都好嗎?」劉伯承問道。「好,好!大家都盼望著你快點兒回去。走,快上馬吧。」
  王連長催促道。
  「小王,忘記介紹了,這是我的兩位警衛員。這是我的新娘子汪榮華。她的騎術不怎麼樣,你幫她照顧一下馬。」
  王連長這時才分辨清站在劉伯承身邊的是位女紅軍,她赤著雙腳,衣服破爛的簡直不像樣子,褲子從膝蓋以下全沒有了,上面的也成了布條條。
  「這……這……這就是新……」王連長的眼睛一熱,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劉伯承和夫人會艱苦到這個地步。
  王連長牽馬而行,汪榮華沾滿泥土、劃著道道血口的赤腳在他面前晃動著。王連長這位剛強的漢子,淚水悄然滾滾落下。劉伯承和汪榮華一路談笑風聲,問這問那,抽泣中的王連長掩面草草作答,沒有敢回頭。
  「小王,我們這不是挺好嘛!談談你們連隊的情況,怎麼樣?紅一方面軍的工兵在長征中損失很大,現在只剩下你們1個連隊了。你們要關心愛護每一個戰士,將來要用你們來發展紅軍的工兵,要像母雞抱小雞一樣,帶出幾十個工兵連來。」
  王連長沒有答話,他仍在抽泣著。
  「中央準備安排3個方面軍在哪裡會師?」劉伯承問。
  「聽說是在會寧。陳師長已經帶部隊守衛在城中。」
  「哪個陳師長?」
  「陳賡。」
  紅一方面軍接應部隊是於10月2日攻佔隴東重鎮會寧城的。
  會寧是隴東的交通樞紐,系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路,有「隴秦鎖鑰」之稱。古名又稱會州,即各方大道在此會合的意思。從這裡東可跨隆德、涇源,西可達臨夏、定西;北面可控制海原、靖遠,南可屏障秦安、隴西。這座軍事重鎮在明代改名為會寧,是因為往日的會州因為過多的兵亂、震災和旱災,到處是餓殍遍地,民不聊生,官府和老百姓都企盼著會寧能從此會永保安寧。
  但是,數百年過去了,會寧並沒有因為改名而改變了窮困的面貌。到了本世紀30年代,仍是全城沒有一座像樣的建築,全縣不足3000人口。老百姓仍然是連飲水都無法保證。在這裡,水是奇特的缺,食用水就是生命。外地人來到這裡放眼望去,你如果能望到半平方米的水面,那肯定看到的是海市蜃樓。在這裡,河溝中有時會流出一股線一樣粗的又苦又澀的水,但是如果有誰萬不得已喝了這種由這土壤裡鑽出的水,那準會拉稀、浮腫,甚至送了性命。住在這裡的人是全靠地窖儲存雨水、雪水維持生存。每家都挖有一個地下水窖,水窖的大小和儲水量的多少即是這裡衡量貧窮的標誌之一。
  紅1師師長陳賡率領部隊進佔會寧後所辦的第一件大事,不是往常的「打土豪,開糧倉,分田地」,而是「封水窖」。
  「要執行好這一特殊任務,把守好水窖。小的水窖,1個水窖派3個戰士把守;大的水窖,1個水窖派1個班去。」陳賡一進會寧縣城,就向部隊發佈命令,把國民黨軍隊、政府和地主老財的水窖統統查封起來。
  會寧城,僅半天時間,花花綠綠的標語就貼滿了牆。一座壯觀的會師彩門在城門口前樹立起來。全城一片節日氣氛。
  僅隔兩日,紅四方面軍第30軍佔領會寧南面不遠的通渭,全軍迅速通過西蘭公路,向會寧挺進。
  10月8日,紅四方面軍先頭部隊第4軍第10師在會寧之青江驛、界石鋪,與紅一方面軍第1軍團第1師勝利會師。
  這時,紅二方面軍經過天水地區渡過渭河,經秦安、通渭進入會寧地區。
  10月9日,會寧西津門(現稱會師門)下,紅一、紅四方面軍再次相會,熱淚橫流中,大家剛見面的一瞬間,互相捶肩擁抱,默然無語,都深刻體會到了戰友歷遭劫波後久別重逢的特殊感情。許多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尋找著自己的親人,或許是父子在相互尋找,或是弟兄在相互尋人,或是戰友之間的找尋。找不到的在四處打聽,頻頻重複詢問著被尋找人的姓名;找到的在熱烈的擁抱、握手、流淚、大笑,手挽手走來走去,邊走邊親切交談。
  「總司令來了!」一陣歡呼聲把會師的熱烈氣氛推向高潮。
  朱德率領紅四方面軍總部機關人員邁步走入會師門,他向著會合的紅軍指戰員們招手致意。
  一個長著高鼻子、藍眼睛的外國人在人群中也向前擠著,觀看著紅軍將士們會師後的狂歡,他即是國際友人馬海德醫生。在眾人的推擁下,他看到了那個被眾人所推崇的「紅軍永遠的總司令」,他這樣記敘道:朱德「瘦得像個精靈,可是身體強壯結實,長得滿臉鬍鬚,穿著一身破爛皮襖。他最令人驚異的是,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軍事指揮員,倒很像紅軍的父親。他兩眼銳利,說話緩慢、從容,總是露出和藹的笑容。他隨身帶著一支自動手槍,槍法精良。他50歲,可是顯得老得多,滿臉皺紋。但他動作有力,身體結實」。
  「紅軍之父」是馬海德看到朱德後的第一印象。也許這就是朱德「紅軍之父」稱呼的由來。
  馬海德也看到了張國燾,也作了如實的記敘:「政治委員張國燾是個又高又大的胖子,滿臉紅光。我真不瞭解,人人都瘦下來,他怎麼還能那樣胖?」
  朱德與紅1師師長陳賡見面時禁不住熱淚盈眶。
  陳賡因忙於軍事指揮,出去招呼部隊。朱德趁這個空隙,與在40多公里外的紅2師政委肖華通了電話。肖華興奮地聽到這熟悉而親切的四川口音,怔了片刻,急忙問道:「你真的是朱總司令?」
  「是啊!那還有假,我是真朱德。」
  「哎呀,總司令,真是你呀!你可把我們想壞了。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陳賡這裡。」
  肖華激動地雙手抱住電話筒,聲音嗚咽,說不出話來。
  「毛主席好嗎?」
  「好,好!」
  「周副主席好嗎?」
  「好,好,好!」
  這次電話,他們打了足足有半個多小時。若不是警衛員在一邊催著吃飯,朱德還不知有多少話要問要講。
  次日,會寧城西津門內的文廟廣場上,紅旗招展,人湧如潮,萬眾歡騰,紅一、紅四方面軍在這裡舉行盛大的慶祝會師聯歡大會。中共中央、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聯署發出慶祝會寧大會師的賀電,向3個方面軍的領導人及全體指戰員致以熱烈的慰問和祝賀。
  張國燾總算到了陝北,但其處境可想而知非常尷尬,對他恨之入骨的紅軍將領大有人在。以往樹敵過多,致使現在有許多人要找他的麻煩。為此,毛澤東復電彭德懷:「為求黨與紅軍的真正統一與順利執行當前任務,對張國燾及其他幹部不可求善太急。我們的政策應表示對他們的信任。準備經過長期過程,使他們逐漸進步,估計他們是可能進步的。」整半個月後,毛澤東又致電到紅四方面軍的張浩,對張國燾的態度「不要太軟,也不要太硬,誠意相處,避免硬化。」10月22日,紅二方面軍在賀龍、任弼時等率領下,勝利到達會寧以東的靜寧縣興隆鎮、將台堡,與紅一方面軍接應部隊會師。
  至此,舉世矚目的中國工農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勝利結束。
  這個月,毛澤東多次就個人歷史和紅軍長征等內容與美國記者斯諾進行交談,敘述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艱難歷程。斯諾由此而作《西行漫記》,把紅軍的這一壯舉廣告全球,中國紅軍飲苦若飴的精神享譽世界。
  11月16日至22日,紅軍幾路軍在甘肅、寧夏兩省交界的預旺地區山城堡全殲國民黨軍1個旅又兩個團。23日,紅軍在山城堡舉行3個方面軍團以上幹部慶祝勝利大會。時紅二方面軍有1.33萬人,紅四方面軍有3.3萬人,紅一方面軍有3萬人(含紅25軍)。
  朱德在講話中指出:「3大紅軍西北大會師,到山城堡戰鬥結束了長征,給追擊的胡宗南部隊以決定性的打擊。長征以我們的勝利、敵人的失敗而告終。我們要在陝甘蘇區站穩腳跟,迎接全國抗日救亡運動的新高潮。」
  從會寧會師,到3個方面軍今日慶祝大會的召開,3大主力紅軍的會師圓滿完成。
  到達陝北的紅軍作為中共的紅色種子,越加顯得寶貴。
  種子留下了,就留下了希望,人們堅信總有收穫的季節。
  中國革命開始出現新的局面。
  保安窯洞中,毛澤東向紅軍學校校長林彪展現他新寫的《七律·長征》詩,他大聲暢吟:
  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閒。
  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礡走泥丸。
  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好詩,好詩。這樣的詩,沒有偉大的氣魄寫不出,不是英勇的紅軍當不起。」林彪連連讚歎。
  「長征是個大題目,不怎麼好寫。這是我去年寫的,你看所署日期還是『1935年10月』,現在實現了全國紅軍的大會師,拿出來又改了改。」毛澤東說。
  「我不懂詩,但我看到主席在詩中僅選擇了五嶺、烏蒙、金沙江、大渡河、岷山幾個具有典型意義的大山大河,來高度概括,就充分表現了中央紅軍長征這個偉大主題。老彭負責殿後的紅3軍一過岷山,整個局面就大變,我們從此由勝利走向勝利。」
  「這後一句,你理解的不對。三軍,在這裡不是僅指彭德懷的紅3軍,不是說他們這支走在最後的部隊一過岷山,新的局面就打開。這裡也包括你們紅1軍,包括全部經過長征的部隊。」
  「全部經過長征的紅軍?這五嶺、烏蒙、紅四方面軍可是連見也沒見過那山是什麼樣子呀!」林彪疑惑不解的問。
  「三軍,是指紅一方面軍、紅二方面軍、紅四方面軍。不是指彭德懷的三軍,也不是指海、陸、空三軍,也不是指古代晉國所謂上軍、中軍、下軍的三軍。紅二方面軍雖然沒有翻五嶺,紅四方面軍也沒有過金沙江、大渡河,但岷山是3個方面軍都走過了的。」毛澤東解釋說。
  林彪在聽到毛澤東自我解釋並沒有偏向彭德懷紅3軍的意思後,便不再說什麼。但他仍感到有些疑問。後來在中共「九大」會議召開時,林彪曾對人講:「這首《長征》詩,我總感到有些蹊蹺,主席把寫作時間明確署在1935年10月,然而,紅二方面軍是在9個月後才成立的呀。他自我解釋『三軍』是指3個方面軍,我總是不太相信。主席有他自己的想法,否則就是我真的讀不懂他的這首詩。」
  張國燾在當時也讀到了毛澤東的這首詩,他不關心林彪所計較的詩中那種「一軍」「三軍」的差別,僅是對詩最後的3個字「盡開顏」談了自己的意見,說道:「我沒這麼樂觀。當前的形勢如此緊張,不求盡開顏,只求不哭就是好事了。」1936年11月底,朱德、周恩來和張國燾同行,率領紅軍總部抵達陝北保安,與中共中央會合。林彪率領駐在這裡的紅軍學校學員在郊外列隊歡迎。
  毛澤東等中央領導人也站在歡迎隊伍的人群前面,就像17個月前在撫邊小鎮迎接張國燾時一樣。
  毛澤東與張國燾會面,兩人互相寒暄,旁人一聽便知,兩人握手但並未能言和。
  人們想起了長征途中撫邊小鎮的一幕。
  張國燾和毛澤東等人站立在搭好的講台上,發表演說,互相祝賀。這時,他們所談論的不是長征途中的不愉快事,而是在策劃未來。
  該做的禮儀應付過去後,毛澤東一離開會場,就把朱德親熱地拉到自己的房間中。兩個人緊緊握著手,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可終於把你這個總司令盼來了,我真擔心他們會對你下毒手。身體還好嗎?路上生病沒有?」
  朱德說道:「在長征中間,身體很強健,路上就沒有病過了,多半是在夜間走路,白天睡覺。有事馬上就辦。我還是原來那樣,只有1個擔子,1個人,1匹馬,1個馬伕,4個特務員,每天差不多是走一半路,騎一半馬,人還是覺得很爽快,不感覺如何愁悶。」
  「沒有病就好。我是非常擔心你的身體。來,抽煙。」毛澤東給朱德點燃一根香煙,繼續聽朱德講分離後的事。
  「我的腦筋也是與身體相同。問題就從來沒有放鬆過。處處想得到,也想得遠。就是怎樣困難,也解決得開。從來就沒有認為什麼是沒有辦法,有點樂觀主義。當過草地的時候,大家都認為是極困難了,我還以為是很好玩的。有草,有花,紅的花,黃的花,都很好看,幾十里都是,還有大的森林與樹木。草又是青青的,河流在草地上彎彎曲曲的,斜斜的一條帶子一樣往極遠處拐了去……牛羊群在草地裡無拘束的自由上下,也是極有趣的。也許因為自己帶著樂觀性吧。」
  說起紅一、紅四兩個方面軍之間的爭論,毛澤東高度讚揚朱德與張國燾的鬥爭,說:「你鬥爭得有理、有節,臨大節而不辱。真是度量大如海,意志堅如鋼。」
  「你過獎了。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你是知道的。逢到極其困難的事情,旁人看起來極複雜,十分難解決了,但是我好像沒有那麼回事一樣。情況也就變得好像好一些,人也就不那麼慌張了。」
  毛澤東點頭稱是,並說道:「是啊,作為一個領導者,愈是困難,愈要鎮靜。所謂履險如夷,也就是遇到再困難的事,仍是平平常常就可過去。愈危險,愈需要冷靜、平淡,就容易把問題處置得很恰當。」
  「經過這次重大考驗後,我們的隊伍更加純潔和堅強了。
  我們會以此為起點,取得新的勝利。」朱德堅定地說道。
  「朱毛再也不分開了。」毛澤東和朱德的雙手又緊緊握在一起。
  從此,走出雪山草地的紅軍,再不懼前進征途中的臘子口,鐵索橋,婁山關,封鎖線。
  如磐風雨過後,千軍勢如潮,萬頃碧雲天。
  12月12日,張學良、楊虎城要求蔣介石聯共抗日不成發動「兵諫」,在西安扣留蔣介石。西安事變成了中國歷史進程轉變的樞紐,國共兩黨實現第二次合作。半年後,抗日戰爭爆發,中國工農紅軍主力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南方各省紅軍游擊隊改編為新四軍,剛剛結束長征不久的紅軍積極投入偉大的抗日民族戰爭中。
  張國燾在紅軍大會師3個月後向中央寫出了3000餘字的《從現在看看過去》的檢討。1個月後,渡過黃河作戰的西路軍慘敗,渡過河的紅四方面軍部隊幾乎全軍覆沒。中央從總結歷史經驗教訓出發,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作出了《關於張國燾同志錯誤的決定》。對此,張國燾又寫了個1000餘字的《關於我的錯誤》檢討。幾個月後,洛川會議召開,中共中央決定停止張國燾在紅軍中的領導職務,派他擔任陝甘寧邊區政府副主席。接著,在延安召開了中共黨的活動分子大會,討論西路軍失敗的教訓,繼續進行反張國燾路線的鬥爭。張國燾拒絕出席大會,終於在1938年4月,借赴西安參加國民黨主持的祭奠黃陵之機,逃離陝北,背叛中共,投靠國民黨特務機構。遂被中共中央開除出黨。1979年12月,病死在加拿大多倫多醫院。
  長征結束了,但它給毛澤東和中國帶來的影響是極其深刻的。在此後的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中,長征精神一直鼓舞著毛澤東所指揮的人民軍隊。
  長征結束整整40年後,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張聞天4人在同一年長辭於世(張聞天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駐蘇大使,外交部第一副部長,中國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特約研究員)。博古,1946年4月到重慶參加與國民黨的談判返回延安途中,因飛機失事在山西興縣黑茶山遇難,時為中共中央黨報委員會主任;任弼時,1950年10月病逝北京,時為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王稼祥,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駐蘇大使,外交部副部長,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部長,1974年1月病逝北京。陳昌浩,在西路軍失敗後,於1939年8月從延安去蘇聯,1952年回國後,任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副局長等職,1967年病逝北京。到1992年,10大元帥和10大將全部長辭於世,其中林彪叛國墜機摔死於蒙古。
  長征結束了,但它為中華民族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遺產——長征精神,這就是:特別能戰鬥的大無畏革命英雄主義精神;特別能吃苦的革命樂觀主義頑強鬥志,特別重求實的獨立自主創新膽略;特別講團結的集體主義高尚情操。一首中華民謠由此衍化並傳唱開來:「苦不苦,想想長征兩萬五;累不累,想想紅軍老前輩;難不難,想想瀘定鐵索寒;醜不醜,想想爭權虎變狗;陋不陋,想想草地龍虎鬥。」
  後人有百句文以概述其事:
  當年旗豎井岡山,朱毛星火勢燎原。
  鐵錘鍛鑄南中國,鐮刀揮裁半邊天。
  正是赤焰翻騰日,王明左傾誤路線。
  六路分兵壘對壘,最憤廣昌收場戰。
  五次圍剿難破敵,被迫轉移膽未寒。
  大軍虎躍出於都,雨澆火把燃林間。
  勇突五嶺四重圍,血浴宜章奮危艱。
  槍折彈盡用棍棒,木斷石絕以牙拳。
  血祭湘江刀卷刃,出征未捷兵減半。
  月冷霜重夜朦朧,烏蒙路遙苗嶺遠。
  高山側身扶壁行,危峰離天三尺三。
  通道黎平急轉兵,烏江險渡鍋作船。
  浮雲濁浪排空起,疏星殘月北風尖。
  遵義會議糾偏錯,生死攸關轉折點。
  新換舵手毛澤東,全軍將士掌聲喧。
  險阻道道難屈指,征途迢迢妙神算。
  茅台笑談兵家事,牽敵如牛巧著鞭。
  走獸亂竄好狩獵,游魚釜底做晚餐。
  黔北紅跡急如電,山水狂飆驟似閃。
  一勝二捷三還贏,四渡赤水震敵頑。
  銅號聲咽蒼山頂,夕陽血啼婁山關。
  突破合圍敵灰飛,迂迴貴陽蔣魁顫。
  星暗風沉江橫湧,金沙巧渡險中險。
  舟筏如碟快如梭,佇馬聽浪入夢難。
  涼山石寒情不冷,彝區血盟海子邊。
  大渡刀叢直撲去,鐵索橋橫丹霞染。
  刺刀挑開荊棘路,手掌扇散漫天煙。
  銀峰挑戰遠方客,冰寒風襲欺衣單。
  夾金夢筆連虹橋,打古黨嶺接長板。
  連天銀花罩冰野,遍地草鞋踏雪山。
  草地龍虎騰沼澤,莽原將士滾泥潭。
  暴雨茫茫冰雹狂,寒夜沉沉篝難燃。
  霜冷風勁饑如鼓,棕衣雲被草作毯。
  殺馬充飢幾斷炊,野菜無毒即華筵。
  雨中蹲立待報曉,不眠之夜度如年。
  炮隆包座血塗畫,槍響求吉屍疊巔。
  十萬忠烈鋪征途,多少英魂野峰眠。
  二十五軍出豫西,險戰獨樹下雒南。
  四坡泣血軍政委,北上先頭入甘陝。
  噶曲無意漲秋水,一河榮辱裂兩畔。
  老張急咒喚雨術,朱毛揪心挽狂瀾。
  依仗兵多生歹意,巴西傳訊新呂端。
  軍情切切馬上飛,鄉情悠悠夢裡轉。
  張君易幟卓木碉,視勢易錯因醉眼。
  手翻雲雨蛇吞象,難悔碰壁百丈前。
  殘棋未了不袖手,岷州折戟哭漳縣。
  英雄失路尋常事,客寄多倫終非仙。
  阿西廄馬嘯長夜,俄界巖雞報曉甜。
  臘子口上槍聲急,將隱密林鏡裡觀。
  攀登無處不驚心,首功要推雲貴川。
  濃稠硝煙可抽絲,彈濺繁星掛綵簾。
  猛叩天窗撬地門,轟飛敵碉似燭殘。
  踩下岷山望北國,覓得佳句賦六盤。
  挽得天河洗戰袍,縛得蒼龍套韁鞍。
  月落界石山魂銷,星沉耿灣水夢斷。
  鋒指渭河問渡津,直羅一仗開新面。
  迂迴穿插十一省,西北奠基著史篇。
  抗日前鋒力彎弓,桑植再射一紅箭。
  二方面軍多獨臂,重圍堆中急兜圈。
  戲敵鴨池舞玉龍,並肩甘孜上陝甘。
  三軍會師會寧城,征帆不落槳聲歡。
  歷數千年戎馬事,沖天戰火如煙散。
  兒孫不知征戰苦,只話功成將帥銜。
  歲月如流風讀史,唯有精神駐人寰。
  浩瀚麗詞宏論過,幾多豪氣入丹田。
  1992年6月初稿於成都武擔山下
  1995年7月定稿於北京昆明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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