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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歌者說,就這樣,你不辭而別了……
  我回答,是的!我離開了小單巴,離開了眾好漢,尤其是離開了親自接應我的塔拉巴特爾,又開始了尋找那只有夢幻中才存在的路。
  歌者說,你不懊悔?
  我回答,尚沒有提高到應有的高度。只是離開營地越遠,越覺得叢莽中的好漢們可親可敬。這不僅僅是指塔拉巴特爾,就連小單巴我也覺得不那麼討厭了。禿頭禿腦地總在我的眼前閃現,怪可愛的,我甚至覺得有點對不住他了。為了我的出走,他肯定會挨剋的。
  歌者說,你沒想到眼前將會遇到什麼?
  我回答,想到的不多。我似乎忘卻了這兒是人跡罕至的山野,我只想到有草就會有畜群,有畜群就會有人家。但我畢竟是在草原上追著馬群長大的孩子,竟本能地沒有忘記帶於肉和火種。那僅僅是一塊火石和鐵片,須知那時的草原還很落後。
  歌者說,你肯定要為出走付出代價!
  我回答,是的!就在出走的當夜我就受到了大自然嚴酷的懲罰。如若沒有雪駒,當時我就很可能丟掉了性命!
  歌者說,是夜凍?是雹災?還是迷途?
  我回答,比這還要令人恐懼!
  歌者說,那你就從這裡說起吧!
  我回答,是時候了……
  起伏的崇山,原始的荒野。
  海海漫漫的大叢莽之中,又只剩下我和雪駒了。人和駿馬被馬鐙「焊接」在了一起,似乎就沒有了不可逾越的險阻了。僅僅過了不一陣工夫,我和雪駒便遠遠離開了那山彎深處好漢們的營地。
  即使後悔也無法挽回了……
  再回頭一望,營地早隱沒在莽蒼蒼的山巒裡了。和懸崖峭壁融合成一體,很難再辨認出來了。天然渾成,隱蔽得極好。怪不得小日本搜山回回撲空,回回挨打。就連我這曾經在裡頭住過的人,只要一走出來回頭就再也找不到了。就像一個夢境悄然化去,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心頭湧起了一股惶然的失落感……
  好在我有雪駒,有著這無言的忠實朋友。好久沒有這樣單獨在一起了,激情的馳騁可以使我暫時忘記一切。要知道,雪駒似乎也開始嫌營地裡太呆板、太拘束、太不自由了。好像它也早就盼著出走,正巴不得把我帶向那使它迷戀的野性世界。
  那裡有成群的野馬……
  我不知道。我只是信馬由韁地任雪駒載著我奔騰。或許,它會憑著駿馬的本能,把我帶到一個有人煙的地方。但我忽略了,或者我根本不知道,它也有它的追求。除了忠實於自己的小主人之外,還迷戀著一匹黑色的小野馬。而要找到野馬群,就必須穿過野獸出沒的惡煞煞的叢莽。
  夜在奔跑的馬蹄下漸漸降臨了……
  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我當時的困境:渺無人煙,而且是絕對的渺無人煙!心中那種惘然的失落越來越加重了,我開始勒住馬重新審視這暮色蒼茫的原始荒野。我本能地發現再這樣盲目地跑下去不成了,更何況連續的馳騁早已使人困馬乏。我突然記起了阿爸昔日說過的話:在陌生的曠野上切莫急趕夜路,盲目的行走往往會南轅北轍!
  惶恐間,夜幕終於密封了整個叢莽……
  黑,四野一片漆黑!再難分清東南西北了,更辨不清哪是溝壑哪是深坑。幸虧我和阿爸放牧著馬群也經歷過一個個類似的夜晚,倉皇間我才得以漸漸穩住了神兒。不走了!我帶著雪駒準備原地過夜了。打著了火種兒,點燃了一堆篝火,準備等待著一個新的黎明。好在叢莽中隨手可拾到柴草,我希冀著熊熊的火焰能為自己壯膽。
  就不該,我已經支撐不住漸漸睡著了……
  實在太累了,竟任疲勞擠走了不安。夜,越來越濃,就連雪駒也垂下脖子似在打吨。篝火暖融融的,舒服極了,我竟也跟著雪駒越睡越熟。忘記了惶恐,忘記了孤單,恍恍惚惚地進入了美好的夢境。
  我又瞧見乃登喇嘛爺了……
  小老頭兒又在樂呢!鬆鬆垮垮披著一領袈裟,串來串去,指指畫畫,又在圍著我唸唸有詞:禿葫蘆瓢,禿葫蘆瓢,剃光了腦袋離開了廟;東邊兒尋,西邊兒找,我看你再往哪裡跑?
  啊!不對!是珊丹……
  小模小樣又在埋怨著我:傻瓜!人家才不要你,長大了還得給你娶個媳婦呢!
  啊!都不對……
  恍然間,全都隱去了!看不見喇嘛爺瘦小枯乾的身影,看不見珊丹含嗔帶怨的小樣。一切似突然隱沒在黑暗之中。
  只聽得乃登喇嘛在痛苦地咳嗽著。
  只聽得珊丹在喊:阿媽!我要阿媽!
  還有其他人淒慘地叫……
  應該說,我並不知道出走後草原上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會突然隱約閃現在我的夢境之中?至今就連我自己也很難解釋清楚。
  當時,我卻只顧了在夢魘中掙扎著……
  驀地,似聽到還有什麼可怕的聲音在響起。忽遠忽近,令人毛骨悚然。幾乎與此同時,我還感到有什麼正在抵我。格外急切,格外不安,還夾雜著灰灰的嘶鳴。我嚇出一身冷汗,猛地被驚醒了。再睜開眼睛一看,是雪駒彈動著蹄子正在抵我。還繼續嘶叫著,意在引我注意四野那反常的動靜。
  夜,還是那麼黑,還是那麼濃……
  但那可怕的聲音卻又刺透夜幕響起來了。淒涼、乖戾,還隱含著凶殘貪婪。我突然意識到了,是狼!而且不僅僅是一條!這或許就是狼王的長嚎,正呼喚調集著狼群步步向我和雪駒逼近。
  頃刻間,我幾乎嚇呆了……
  要知道,在那個年代裡,狼災是草原上最大的隱患。和乾旱——黑災,暴風雪——白災,並稱為牧人的三大災害。當時為數之多、肆虐之狂,常常是令人談「狼」色變的。它不但對馴順的羊群肆無忌憚,就連對牛群、馬群。駝群也敢突然發起攻擊。尤其對驢子更是欺其軟弱,竟能突然躍上驢背,咬緊驢脖,攆它奔回狼窩任狼群吞噬。更令人可怕的是,對於飢餓的狼群來說,孤獨行走的人也很可能成為它們的獵物。圍追堵截,撕裂後分而食之。連點骨頭渣都不剩,只留下許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那時,草原上的孩子從小就瞭解狼……
  一般來說,一群狼裡以一條凶殘狡詐的母狼為狼王,兩三隻得寵的公狼做先鋒。草原上的狼大多個別行動,而山野裡的狼則群出群沒。凶殘雖然是它們最大的特點,但人類吃虧卻往往吃虧在忽視它們的狡詐上。時而鬼鬼祟祟,時而明目張膽。偽裝極好,群體意識極強。常常在狼王調遣之下,穩紮穩打,神出鬼沒,出其不意地突然撲向獵物。這遠山自古以來人跡罕至,狼群的出沒或許就是重要原因之一。
  而現在我卻被重重圍困了……
  我怕!我嚇得要死!偷看四野,只見得暗夜中閃著點點綠光。天哪!那是一條條野狼窺視的眼睛。似破碎撒散的鬼火一般,足令人恐懼得喘不過氣來。但作為一個牧人的後代,我早聽說過一些防狼的常識。我明白,或許就是身旁這堆篝火暫時救了我。狼怕火光,使狼群不敢輕易向前。而且或許這就是惟一懂得的一點方法。我慌慌張張趕忙拾柴,我戰戰兢兢盡快加火。旺!旺!我要篝火越來越旺!火光沖天,但願火神能庇護我和雪駒!
  然而,黎明到來將會怎樣呢?
  我也明白,燦爛的陽光將會使任何篝火闇然失色,而巴會失去那種在黑暗中的神秘力量。茫茫的荒野會變得一覽無餘,形影孤單的人和馬匹也會顯得更加易於攻擊。更何況,山野上的狼並不像草原上的狼那樣,一到白天就會有所收斂。而且反會變本加厲,張牙舞爪顯得更加瘋狂。憑借原始叢莽蒸騰起來的氣息,開始向人或馬展開撲殺!
  遠天,第一抹曙光還是閃現了……
  四野朦朦朧朧,隱隱約約,似乎是再望不見那惡草中的點點綠光了。但仔細一看,卻只見叢莽中處處閃現出惡狼的身影。這要比身處黑暗之中還可怕,天哪!黎明開始向我展示自己和雪駒的絕望處境。一方面是蠢蠢欲動,一方面是發發可危。千鈞一髮,我和雪駒隨時都可能遭遇不測!
  我,我絕望地失聲痛哭了……
  顧不得懊悔,顧不得反省,只顧得抖瑟著抱緊雪駒的脖子了。似一種本能的退縮,似一種下意識的求助。沒有人,莽莽蒼蒼的原始荒野上絕對沒有一個人!孤立無援,此時也只有依偎著雪駒暫時躲避恐懼了。
  又是一聲駿馬仰天激烈的長嘶……
  事後我曾計算過,從深夜到黎明,雪駒曾有過這樣三次的仰天長嘯。第一次,夜濃如墨,那長嘶聲震四方,久久迴盪不已,引得夜鳥處處驚啼。然後便是久久地沉默。似屏息傾聽,又似凝神等待,那神情顯得格外神秘。第二次,東方破曉,那嘶鳴傳得更遠,聲浪久久不息,竟引得群山發出陣陣回音。然後便是引頸遠眺。耳尖不時抖動著,雙目卻一眨不眨,晨光中似本身就化作了一個謎。而這是第三次!雪駒!雪駒!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悲愴地摟緊了自己的駿馬……
  應該說,這絕對是一個忠貞的無言夥伴!從深夜直到黎明,它始終寸步不離地守護著我。目光灼灼,緊緊把我擋在它和篝火之間。警惕地注視著叢莽中的每一個動靜,一直昂首和隱沒的狼群對峙著。迎風站立,似鐵打銅鑄般巋然不動。按說,雪駒憑著它生風的四蹄,它是完全可以甩掉狼群逃離險境的。但沒有。雪駒的眼睛裡似乎只有我,而惟獨忘掉了它自己!
  雪駒!雪駒!忠誠的雪駒……
  正當我尚搞不清它為什麼要第三次長嘶的時刻,卻猛聽得又是一聲狼王淒厲的長嚎。乖戾而又強勁,似宣示著最後的決定。曙光初現,陡然間便見得一條條惡狼躍出了惡煞煞的叢莽。頸毛飛奓著,白牙齜顯著,利爪舞動著,凶相畢露著,終於開始圍攻撲殺了!狼王領頭,眾惡狼窺視而進,那景象顯得格外猙獰恐怖!
  危在旦夕!我在絕望中癱倒了……
  誰來救我?誰來救我?就在狼群逼近那一瞬間,雪駒也似乎不再等待了!引頸又是三聲悲壯的長嘶,陡然便奮不顧身鋌而反擊了。揚鬃舞尾,鐵蹄首先對準那撲來的狼王!
  彈踢!衝擊!左堵右擋……
  但狼王卻顯得更為狡詐!一方面總是閃、展、騰、挪,總想把雪駒引向遠方。另一方面卻在用惡嚎調動狼群,意在集中對我撲殺。
  絕境!絕境!毫無退路的絕境!
  我隨時可能被撕得粉碎!
  然後再群起對付雪駒!
  使它也難逃厄運!
  死也在一起!
  我呼喚了!
  雪駒……
  突然,茫茫的荒野被震撼了。像急驟地擂響了一面巨鼓,由遠即近,竟使得惡煞煞的叢莽也為之顫慄了。
  雪駒一怔,隨之又是一聲激動的長嘶。
  狼王一怔,狼群暫停了撲殺。
  我也一怔,趁機放眼望去——
  天已大亮,只見遠方蕩起團團塵霧,一匹匹烈性的野馬正奔騰著向這裡馳來。從未剪過的鬃毛,從未剪過的馬尾,迎風狂舞似的更突出了渾身散發的野性氣息。龍騰虎躍一般,晨霧中蔚為壯觀。
  我猜測,這是雪駒搬來的救兵……
  事實證明,果然如此!第一次的長嘶,那是向遙遠的山野發出了求助的訊息。第二次,那是向出動的野馬發出了告急的呼喚。第三次,則是指出遇險的具體地點。隨後那幾次,簡而言之就是催促:快!快!快快趕來!
  聞風而動,徹夜奔騰……
  喘息之間,我遠遠就看到了,奔馳在最前頭的是一匹嘶叫不已的小野馬。亮如錦緞,黑如墨漆。像一團黑色的旋風一般,情切切地席捲過來了。
  大地還像在擂響著……
  近了!近了!但這群野狼面對著這群意外出現的野馬,也僅僅是一怔。隨之又隨著狼王的長嚎,一條條重新又張牙舞爪瘋狂起來。看得出,它們也絕不願自費一夜辛苦,正抓緊時機以求最後一搏!
  說時慢,來時快!
  只見得狼群突然改變了戰術,在狼王的率領下競群起而圍擊雪駒了。它們似也明白,壞了它們好事的全是因為這匹馬!只要擊殺了這個禍根,那弱小的兩條腿的人就不在話下了。等到野馬群奔襲而來,相救必然為時已晚了。野馬雖野,仍是食草動物,忌見血肉橫陳。
  叢莽深處,野馬還在十萬火急地奔騰著……
  但眼見得就要來不及了!雪駒被一條條惡狼團團圍住,似漸漸地難以招架了。前踢,後面便有惡狼撲上。後彈,前面又有惡狼躍起。在那凶殘狡詐的狼王指揮下,似乎四面八方都伸著惡狼的利爪,都閃現著惡狼的白牙!更可怕的是那張張垂涎的血口,咆哮著都在準備去撕、去咬、去肢裂、去吞噬!前仆後繼,魔影重重。
  我的雪駒開始發出了絕望的嘶叫。
  淒涼,悲壯,卻是對著我。
  似在催我:快跑!快跑!
  我哽咽著大聲哭叫了:
  雪駒!雪駒!
  我的雪駒……
  但完了!完了!眼看著就要完了!雪駒被惡狼越圍越緊,而那狼王張開血口也準備躥起咬斷它的脖子!
  最後的嘶叫,悲絕的!
  我的心也被撕裂了!
  滴著慘痛的血!
  我要栽倒了……
  但就在我即將昏厥那一剎那,卻只覺得眼前有個黑影一閃。似黑色狂飆那樣,猛地便飛撞在那躍起的狼王身上!
  巨大的聲響,雙雙撲倒了!
  我偷眼一看:一匹馬!
  一匹黑色的野馬!
  黑色錦緞一般!
  跌落塵埃!
  淌著血……
  狼群驚炸了,突然散開。雪駒暫時解脫了,但那被撞得半死的狼王,還是掙扎著死死咬住了那黑色小野馬的喉管。血!叢莽間頓時飛濺起滿腔的熱血!
  眾多野馬也隨之包剿過來了……
  看來,雪駒即使在原始曠野裡也極孚眾望。更何況,還有自己的同類在血泊中倒下了。隨之,一場狂怒的追殺開始了,一匹匹野馬對準了一條條惡狼紛紛揚起了鐵蹄!悲憤的嘶叫,仇恨的踐踏,剎那間只使得惡煞煞的叢莽為之天昏地暗了。
  受傷的狼王一瞬間便被踏成了一攤肉泥!
  其他惡狼也四散著沒命地逃竄著!
  一條被踢掉了腦袋,倒下了!
  另一條則斷了脊骨,哀嚎著!
  一條!一條!又倒下一條!
  狼屍遍野,橫陳草莽!
  只有少數的漏網了!
  遠遠地逃遁!
  消失了……
  我只顧癡呆呆地站立著,久久被這驚心動魄的場面震撼著。完全成了個局外人,只顧惘然望著這原始山野裡野馬和野狼的搏殺。最終是為了誰?我竟恍然幾乎忘了。站著,還是癡癡地站著,似乎眼看就要被這荒蠻的野性氣息消融了。
  靜了!靜了!四野又漸漸地回歸靜穆了!
  多虧了又是雪駒一聲撕裂人心的長嘶,才使我從震驚中回到現實裡來。我看到了什麼?現實同樣震懾人心!
  黑色小野馬倒下了,在血泊中……
  眼看著就要死了,卻顯得無怨無悔,兩隻眼睛只顧得緊緊盯著雪駒。誰說只有人類才能用「含情脈脈」這四個字?同樣用在黑色小野馬的眼神也恰如其分。只不過多了幾分哀切,多了幾分淒涼,多了幾分依依不捨。
  而雪駒一直在一旁守護著……
  潔白如雪的身軀,陡然間似籠罩上了一層悲傷的陰影。似失掉了平時的高傲,竟只顧凝視著黑色的小野馬灰灰嘶叫。乞求的,哀怨的,甚至是低聲下氣的。誰說動物不懂得生離死別?其情,其景,讓人類也足以落淚。
  再看野馬群……
  一匹匹彷彿被絕望凝固了。遠遠地圍成了一圈,都在默默地望著自己將要死去的夥伴。似乎怕打擾了這最後訣別,竟屏神靜氣地絕不發出一點聲息。物傷其類,惡煞煞的原始荒野竟霎時也充滿了人情味。
  為了我!為了我!都是為了我……
  我猛地撲過去了,一下子跪倒在黑色小野馬的身旁。摩娑它的毛,去堵它的血,把無望的淚水灑在了它的身上。雪駒悲涼地叫著,似很感激。野馬群一動不動,似也理解。
  但那小野馬的雙眼還是只顧凝視著雪駒!
  癡情地一眨不眨,如咽,如訴!
  而雪駒似再也顧不得其他了!
  垂下頭兒,似聽,似應!
  莽莽蒼蒼的原始荒野啊!
  只剩下了一黑、一白!
  叢莽靜悄悄的!
  似在等待!
  那一刻……
  終於來到了!只見那黑色的小野馬身子猛地一挺,就再也一動不動了。死不瞑目,那雙眼睛還在癡癡地圓睜著。對著雪駒,忠心不改!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駿馬也會落淚。雪駒久久俯首凝視這躺倒在血泊中的野夥伴,眼睛裡竟淌落了大滴大滴的淚珠。
  晶瑩的,也是悲慟欲絕的……
  野馬群環繞著自己的同類,也紛紛垂下了頭。似在等待著絕望中出現奇跡,靜穆中竟聽不到一絲聲息。
  此時,無聲勝有聲……
  驀地,雪駒引頸撕心裂肺地長嘯了!
  哀徹四野,悲向蒼天!
  似化成了一座銀色雕塑!
  凝固在巨大的悲哀之中!
  守著那黑色的小野馬!
  遠眺著神秘的峰巒!
  久久地紋絲不動!
  似僵化了……
  突然,叢莽深處又傳來陣陣馬蹄敲擊大地的聲響。近了!近了!我很快便看見了為首的是塔拉巴特爾,正率領幾位好漢飛騎而來。其間的一位個頭兒較小,禿腦袋瓜還泛著光。啊!是單巴!是他們來尋找我了!
  我不由得一陣陣激動,我想哭……
  但雪駒卻仍然守著那匹黑色的小野馬,置若罔聞地一動不動。
  或許,它還在幻境中尋找什麼……
  多虧了塔拉巴特爾理解,還派了單巴和我一起守護著。
  如是整整三個日日夜夜!
  是雪駒使我懂得了!
  什麼是忠誠!
  我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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