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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吳仲義站在河邊。從河面吹來的柔和的微風,撲在他的臉上;在晚風的涼意裡,含著一種清新有力,撩動人心的早春的氣息。月光在寬展的河心給波浪搖成一片鋼碎和閃閃爍爍的銀藍色的光點。這美麗而發光的何映襯著他、何邊的欄杆和一些小樹,成為黑色的如畫一般的剪影。高高的柏樹在遠遠近近沙沙作響,幫助躲藏在暗影中的一對對情人掩蓋避人的私語……  這時,在岸邊月色明亮的地方,走過來一個瘦弱的姑娘,緩緩地,帶點羞澀的勁兒,生活把這珍貴和美好的東西給他送來。這樣迷人的月夜,猶如給柵搬走來的姑娘伴奏著一曲甜美的琴音。,但這一切與他都似乎無關了。
  下班後,他趕緊跑回家,心裡懷著希望,把書桌的抽屜一個個拉下來二直到露出抽屜下邊那塊黑暗的空間,他去掏,但只掏出來一張舊照片,一個小筆記本的塑料皮,幾個書釘和兩頁沒用的論文草稿。依然沒有那封信。。最後一個轉危為安的可能也失去了。他帶著空茫、絕望和亂糟糟的心情,依照上次與那姑娘的約會來到這裡。
  幾天前,他有一個甜蜜的計劃。他要和這姑娘結婚,成立家庭。前兩年他還抱著一點獨身主義的想法,自從去年年底認識了這個姑娘,他的想法就完全改變了。這個姑娘懂事、內在、規矩而不精明,生活能力並不強,比不得嫂嫂,但老實又誠實,穩穩當當,他卻偏巧喜歡這種姑娘。可能是怕在一個爽利能幹的姑娘身旁會成為受氣包兒。他盼望未來的生活能出現這樣的畫面:在爐火熔熔的小屋裡,點一盞台燈,自己伏案研究一項未完成的課題;身邊滿是書。那姑娘帶著妻子的賢淑的微笑,把一杯剛沏好的熱茶放在他的面前--他想得就是這樣簡單。他希望有一個理解他的人,心甘情願地挑起生活的擔子,使他能把全部精力傾注在自己熱愛的事業上。他也盼望感受一下家庭的溫暖、夫妻的恩愛,盼望有個運人的孩子,使他這過於清靜和寂寞的房間生氣盎然起來。這樣,遠在天邊的兌嫂也會放心和高興。但是如果那封信找不到,這一切便要擱淺在幻想中,永遠不會成為現實。
  這姑娘名叫李玉敏。現在站到了他的面前,拾起一雙大而長、並不年輕的眼睛,卻閃著年輕人初戀時那種顫動的目光。這種目光在任何一雙眼睛裡也會相當動人。跟著李玉敏垂下眼皮。她的心「怦怦」地跳。另一顆心卻是麻木的。
  兩人都在沉默,但不是一種沉默。
  李玉敏不敢再抬起眼看他。幸虧沒有看他,否則吳仲義臉上癡呆呆、毫無感觸的表情,準會使姑娘生疑。一
  他倆走了幾步,靠在欄杆上。兩人心中是兩種全然不同的境界。
  李玉敏從口袋掏出一件東西悄悄給他,沒說話。
  「什麼?」吳仲義問。
  「信。」李玉敏輕聲說。
  「信?」他給「信」這個字搞得一驚。一瞬間,他腦袋裡非常混亂,竟然想自己丟掉的那封信怎麼到了她這裡。「誰的?我的嗎?快給我!」
  上次他們見面,吳仲義提出要同她做正式朋友,她答應回去考慮。這封信正是要告訴吳仲義--她接受了他的要求。而且這也是老姑娘第一次向一個男人表露真情。此刻見吳仲義向她要信的神氣如此衝動,誤以為是對方進發出來的熱烈的激情。她又歡喜又羞澀。羞答答把信塞在他的手中,扭過頭眼望著河面上眩目的月光。悄言道。
  「你要我回答的話,都寫在這裡邊。」
  「什麼?不是,不是……噢,是你的信:」
  吳仲義好像從夢中清醒過來。原來不是他迫切要找到的那封信!小小的一陣空喜歡,連聲音都透出失望。
  「怎麼?」
  「噢,沒什麼,沒什麼,那好,那好。」他說。把這信揣進口袋,好像揣一條手絹。
  李玉敏給他的表現弄得又詫異又氣忿。戀愛時的姑娘是敏感的。自尊心象玻璃器皿那樣碰不得。此時受了莫名其妙的挫傷,臉上幸福的光彩頓時消失,鬆弛的皮膚垂下來,在夜的暗影裡顯出老姑娘本來的容貌。
  李玉敏離開欄杆向前走。吳仲義也離開欄杆,下意識地跟著她。
  吳仲義一點也沒感覺到對方的變化。他的心情壞得很,腦袋裡充滿了那件惴惴不安的事,一句話沒有,走在身邊的李玉敏好似一個陌生的路人。他伴隨她不知不覺走到一個路口,忽聽李玉敏說:
  「你把那東西給我!」
  「什麼?」
  「信!剛剛給你的那封信!」
  吳仲義從口袋裡掏出信來。未等明白李玉敏的意圖,就被對方一把拿過去。「我回去了:」李玉敏說。
  「我送你。」
  「不用!」她的口氣堅決,又非常冷淡,並意味著對方再來要求也會遭到拒絕。
  這時,吳仲義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使李玉敏發生了誤解。他見李玉敏氣哼哼的,擔心把李玉敏惹翻。忙說:
  「我,我今兒不大舒服,你千萬別介意。這信留給我行嗎?」
  站在路燈下的李玉敏,臉上現出一絲很難看的冷笑,她冷冰冰地說:「不用了,我看得出你改變了想法,並不真想看這封信!」說完,把那信往衣兜裡一揣,轉身就走了。
  他呆立著,眼瞅著她走出十多步而不知所措,最後才勉強地叫道:
  「我明後天去看你!」
  她沒理他。走去的步子很急,很快地消失了。
  吳仲義往回走,心情煩亂而沮喪。他想:信、信、信!介紹信,情書,都是信。世界上每天來來往往有成千上萬封信,無窮無盡的信,就是沒有他要的那封信:他恍惚覺得那封丟失的信將帶來的禍事已經露出頭兒來,只有乖乖地等候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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