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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二國公初下絳州城 四兄弟再請薛仁貴


  羅通、秦懷玉帶領隨從,一路上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非止一日。這天到了絳州,一打聽便找到薛仁貴府邸。
  薛仁貴雖然被罷免了官職,但府邸的威風還在。府門外有守門的家人。家人看見有十來匹戰馬來到門前,來者從馬上跳下來,把馬拴在拴馬樁上。家人沒有主動詢問來者,而是等待來者的詢問。
  羅通和秦懷玉走上台階,羅通問道:「請問,這兒是薛元帥府嗎?」
  家人說:「是。不過如今我們老爺不做官了。請問二位貴姓高名?」
  「我是羅通。」
  「我是秦懷玉。」
  「哦,原來是二位國公爺。不知二位國公爺有何事?」羅通說:「你快進去報信兒,就說我二人奉旨來請薛元帥,請他出府接旨。」
  「是。」家人急忙往裡跑去。
  羅通取出聖旨,做好了宣讀的準備。可是,薛仁貴沒有出來,出來的是薛家的外總管王茂生。王茂生與三年前大不相同啦!如今已出落成一位呱呱叫的場面人物了。他抱拳施禮說道:「二位國公,我兄弟仁貴說他已經不做官了,所以也就不出來接旨了,請海涵。二位國公,請進府。」
  羅通和秦懷玉互相瞅了一眼,那意思是說:怎麼樣?看這架勢,十有八九是白來呀!
  王茂生領著二人進府奔向待客廳。另有家人把二人帶來的隨從讓進配廳。
  羅通和秦懷玉一進待客廳,薛仁貴忙迎上前來笑著拱手說道:「二位賢弟,恕愚兄未能出門遠迎。」
  羅通亮出聖旨,雙手一舉,說:「聖旨到,大哥接旨吧。」
  薛仁貴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他不但沒有接旨,反倒坐下了。他坐得穩如泰山,一動不動,並且一言不發。羅通無奈,只好把聖旨放在桌上。二人給薛仁貴施禮。薛仁貴連忙起身扶起二人,賠笑說道:「二位賢弟,京都一別,十分想念。愚兄蒙冤,多蒙你們相救,此恩愚兄沒齒不忘。」他吩咐家人看座,獻茶。
  秦懷玉說:「大哥,我二人先去拜望嫂嫂,回來再喝茶吧。」
  「也好。」薛仁貴帶領二人到後宅,見了柳迎春。引見之後,柳迎春忙叫丫環看座,寒暄一番之後,問道:「二位賢弟,你們不在京城陪王伴駕,來到絳州為了何事?」
  二人把西涼下戰表,奉旨請薛仁貴入朝掛帥帶兵西征之事簡要說了一下。柳迎春聽完,哼了一聲,柳眉立了起來,杏眼瞪得滴溜圓,問道:「二位賢弟,你大哥去嗎?」
  這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還沒和大哥說呢。」羅通答道。
  「你們既然對嫂嫂講了,我看就不必和你大哥再說了。嫂嫂對二位賢弟直言相告,你大哥不想再做官了,就是他想去,嫂嫂我也不答應。你大哥沒死在京城就算萬幸……」說到這裡,淚水湧出眼眶,吧嗒吧嗒地滴落下來。
  薛仁貴的眼圈兒也紅了。羅通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兒,歎了一口氣,說:「嫂嫂,你別再往下說了。」
  「大哥,我們到前廳去吧。」秦懷玉一見勢頭不妙,忙說。
  羅通和秦懷玉告辭了柳迎春,同薛仁貴回到待客廳落座。薛仁貴吩咐準備酒宴,然後問道:「二位賢弟,不知我義父貴體如何?」
  秦懷玉歎了一口氣:「命總算保住了,可是,顯得有點兒癡呆。他老人家已命寶林代他上書,提出告老還鄉,天子准本了。」
  薛仁貴心如刀絞,淚水簌簌而下,「嗐,義父若不是為了我,哪能落到這般地步?」
  羅通與秦懷玉忙又勸解一番。不多時,酒宴擺好,薛仁貴叫人請來兩位總管王茂生和梁好友一同吃酒,把二人引見給羅通、秦懷玉。吃酒中間,薛仁貴談起自己從軍之前的貧苦生活,又說:「投軍之後,妻子柳迎春和顧媽媽缺吃少穿,多虧了大哥王茂生和兄弟梁好友周濟,不然,妻子兒女和顧媽媽早就凍死餓死了。」
  王茂生、梁好友不好意思了,說:「嗐,還說這些幹什麼!」
  「二位好友,你們的恩德猶如天高地厚,我永遠忘不了呀!我還要說在長安遭到誣陷時,如不是英國公、盧國公、義父和懷玉、羅通等眾位賢弟千方百計為我求情,慢說我一個薛仁貴,就是十個薛仁貴也早死啦!這些事,我終生不忘啊!」
  秦懷玉、羅通齊說:「大哥,你醉了吧!」
  薛仁貴笑了一笑,那笑容裡帶著幾分淒苦:「二位賢弟,我喝酒從來沒醉過,就在老賊李道宗家裡醉了一次,定是他用蒙汗藥把我給迷昏的。」
  「大哥,過去的事咱不提了吧。」
  「好,大哥不提了。方纔,二位賢弟在後宅和你嫂嫂說了幾句,你們的來意我也明白了八九。西涼興兵,天子讓你二人請我入朝掛帥西征,是這麼回事吧?」
  「正是。」
  「二位賢弟,你嫂嫂不是講了嗎?就是為兄想去,她也不答應。再說,愚兄也不會去。你們回去後對天子講,我已身敗名裂,無顏再進京城,更無顏掛帥統兵了,還是另請高明吧!」
  二人聽著這些話,還未氣餒。用完酒飯之後,又耐心勸薛仁貴入朝。薛仁貴說:「實在對不起二位賢弟,愚兄實在不能入朝。」
  王茂生說得更不客氣:「你二人願意住幾天,我們就陪著在絳州玩幾天;不住,你們就請回吧。別再勸仁貴入朝做官了。」
  梁好友接著說:「你們和我大哥既是好友,就別害他了,饒了他吧!」
  秦懷玉眼望薛仁貴:「大哥,你聽我再細說說。其實,我二人本不願意來,英國公動本讓萬歲傳旨命我二人前來。他說:『如若沒有這個機會,薛仁貴何日才能出頭?』我二人覺得言之有理,才領旨前來。西涼下戰表,要我大唐獻出羅家。你大概知道,蘇、羅兩家仇深似海。當年,蘇林將我羅成叔父引至周西坡,一聲令下,用亂箭射死我羅叔。後來,羅通賢弟掃北時殺了蘇林,可是,蘇鳳卻逃跑了。蘇鳳逃到西涼,立志報仇。如今蘇家之後蘇海蘇寶童當上了西涼兵馬大元帥,下來戰表指名道姓要我大唐獻出羅通賢弟一家,不然,就以刀兵相見。實際上,西涼以此為借口,意欲奪取大唐江山。羅通賢弟在金殿上討旨,要掛帥西征,英國公動本說,別人掛帥都敵不住蘇寶童,惟有薛仁貴才能與之匹敵。我二人奉旨來請大哥,一是為了保江山,讓大哥以後和我們同殿為臣;二來求大哥拿蘇寶童,為羅家報仇。大哥千不看萬不看,看在羅通賢弟的面上,跟我們入京,掛印為帥,帶兵西征吧!我也知道大哥一肚子冤屈,待得勝回朝,我們大家一定幫助大哥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洗冤雪恥。」
  秦懷玉說完,羅通又接著勸,可無論怎麼說,怎麼勸,薛仁貴就是不答應。他說:「我已無臉進京入朝了。記得我負屈含冤被罷掉官職去拜見義父時,義父讓我火速離京。為什麼呢?就是怕我再遭橫禍。我若入朝,義父也不會答應。二位賢弟,莫怪大哥不講人情。你二人罵大哥吧,怎麼罵都行,如果非叫大哥去不可,大哥只好拔劍自刎,死在二位賢弟的面前了。」
  話已經說死了,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羅通和秦懷玉當然知趣,也就不再勸薛仁貴了。
  秦懷玉尷尬地微微一笑:「大哥實在不想還朝,也就算了。千萬要保重身體。我二人多有冒犯,大哥莫怪。我二人告辭,就不見嫂嫂了。」說完,羅通帶好聖旨,二人告辭出府。
  薛仁貴和二位管家將羅通、秦懷玉送出府門。隨從們已吃得酒足飯飽,並餵好了馬。羅通、秦懷玉在馬上抱拳作別:
  「大哥請回吧!」
  「二位賢弟一路平安!」
  閒言少敘。羅通、秦懷玉帶領隨從返回京城長安,各自回府。
  第二天早朝,李治升殿,文武群臣參駕已畢,文東武西,歸班站立。黃門官來說:「越國公羅通、胡國公秦懷玉還朝,求見萬歲。」
  李治急欲知道是否請來薛仁貴,連忙說道:「宣二位愛卿上殿。」
  羅通、秦懷玉上殿參駕,李治問道:「二位愛卿,請來薛愛卿了嗎?」
  羅通奏道:「萬歲,薛仁貴滿腹委屈,言說他沒臉面再見到義父與親友,更沒臉面掛帥統兵,不願入朝。臣二人再三相勸,仍無濟於事。他說,如若定讓他進京,他就拔劍自刎。
  臣二人無奈才返回京城,請萬歲寬恕微臣無能。」
  李治聽罷,愁容滿面,唉聲歎氣,文武群臣默默無語。李治瞅了一眼徐懋功,說道:「徐愛卿!」
  「臣在。」
  「你看,何人掛帥呀?」
  「萬歲,依臣之見,還得請薛仁貴掛帥。」
  「可他不肯入朝呀,這如何是好?」
  「萬歲不必為難,薛仁貴不來,那是因為羅通與秦懷玉二人並未真心去請。萬歲可傳旨,再派二人去請薛仁貴。如果請來,論功行賞;請不來,嚴懲不貸。」
  羅通、秦懷玉大吃一驚,暗想:你怎麼給皇上出這個餿主意呀?這不是跟我們過不去嗎!
  羅通忙奏:「萬歲,臣二人確實出於真心去請薛仁貴,可是,他說什麼也不來。如果再叫臣二人去請,定然是徒勞往返。」
  徐懋功笑容可掬,慢聲慢語地說道:「萬歲,此次去請薛仁貴,可再派二人前去。薛仁貴提出無臉再見義父,那就派他義父的兩個兒子尉遲寶林、尉遲寶慶同羅通、秦懷玉一同去請。他們多說好話,會把薛仁貴請出來的。」
  李治十分相信徐懋功,叫道:「尉遲寶林、尉遲寶慶。」
  尉遲寶林、尉遲寶慶出班答道:「微臣在。」
  「朕命你二人與羅通、秦懷玉一同去請薛仁貴。」
  「遵旨。」
  羅通、秦懷玉無可奈何,只好同尉遲寶林、尉遲寶慶前往。第二天,四人帶著隨從,騎馬離開長安直奔絳州,二請薛仁貴。
  他們帶領隨從日夜兼程,風風火火地進了絳州城,來到薛仁貴府邸門前一看,啊!頓時目瞪口呆。只見府門外紮著白彩,貼著白對兒,出出進進的家人全都頭戴白,身穿孝。四人呆怔片刻,急忙跳下馬,隨從接過韁繩,前去拴馬。秦懷玉看著羅通、尉遲寶林、尉遲寶慶,說:「這麼大的喪事,是誰死啦?」
  尉遲寶林說:「不管是誰死了,反正絕不會是薛大哥!」
  「但願如此。」
  四個人說著奔府門而去,猛然間,只見從裡邊走出一人,細一瞅,正是周青。周青頭上戴孝帽,身穿孝袍,腰繫白麻繩。他一看見羅通和秦懷玉,兩眼一瞪,劈頭就問:「你們怎麼又來啦?」
  羅通沒曾想周青會說出這種噎人的話來,愣怔片刻,說道:「周青賢弟,我們也不願意來,可不來不行呀!你看,寶林、寶慶也跟我們二人來了。」
  周青看見尉遲寶林、尉遲寶慶,也沒因此而改變態度:
  「好,你們來得好哇!」
  秦懷玉嗅出話語中不甚友好的氣味兒,直截了當地說:「周青賢弟,你這話中有話呀!看來,你對我們大為不滿。我們來請仁貴大哥並無絲毫惡意,完全是一片好心呀!」
  「好心,好心,太好啦!你們去請吧,上陰曹地府去請吧!恐怕閻王爺不能放他回來啦!」周青喊叫著,一咧大嘴,放聲痛哭。
  秦懷玉等四人並不相信這是事實,而以為這是周青說的氣話。
  尉遲寶林急忙問道:「周青賢弟,聽你這話,薛大哥莫非死了?」
  大概周青覺察到自己剛才過於激動,言語粗魯了一些,悔不該那樣對待這四位兄長,於是改變了態度,他點了點頭,用低沉的語氣說:「死了。」
  羅通、秦懷玉、尉遲寶林、尉遲寶慶聽了這一噩耗,猶如重棒擊頭,幾乎要暈倒。幸虧身邊的隨從及時地扶住了他們。
  稍過片刻,四個人緩醒過來,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秦懷玉邊哭邊問:「周青賢弟,大哥得的什麼病呀?死得怎麼這麼突然呢?」
  周青哭喪著臉,說了起來:「嗐,倒霉就倒在你們倆身上了。你們倆來請大哥,大哥沒去。你們走後,大哥坐立不安,茶不思,飯不想。嫂嫂派人把我們這些兄弟找來,讓我們勸勸大哥。大哥跟我們邊哭邊說,他在朝中被李道宗陷害,雖然保住了性命,可身上背了口大黑鍋;乾爹為了救他,已成廢人,他沒臉再見親朋。他還說,沒想到西涼興兵謀反,你們來請他,他本應隨你們進京,可一想到昏君與李道宗,又怕再遭陷害,還是不去為妙,所以就沒去。我們怎麼勸也不頂用,他總說對不起你們倆,整天唉聲歎氣。前天,一股急火攻心,沒容調治就去世了。嗐,說起來,大哥一家太慘了。兒子丁山被大哥一箭誤傷,還叫老虎叼走。大哥一死,撇下嫂嫂和侄女,誰來支撐門戶呀?嫂嫂哭得死去活來,幾次想尋短見,被人發現救下。她哪還有心操辦喪事呀?就得我們這些兄弟來張羅。我們哥兒幾個嘮起大哥去世這事兒,都說:你們倆若不來請大哥,大哥也不會死。所以,我才說,大哥倒霉就倒霉在你們倆身上了……」
  羅通與秦懷玉越哭越痛心,真是肝膽欲裂呀!秦懷玉大哭大叫:「哎呀,仁貴大哥,我們倆把你害啦!」他哭得傷心,不由自主地甩頭往牆上撞去。
  周青一把抓住他,怒沖沖喝道:「喂,我說秦懷玉,你這是跟誰過不去呀?大哥死了,我們操辦喪事就夠費心的了,你幹什麼也要湊這個熱鬧?京城長安地面也大,人也多,你要撞頭,回那兒去撞不行嗎?幹什麼非在這兒撞呀?」
  這幾句話說得秦懷玉羞愧難當,轉身要馬上返回長安。羅通拉住他說:「咱們和大哥相好一場,怎麼也得進府參靈弔孝哇!咱們吊完孝商議一下再走不遲。」
  這話提醒了秦懷玉,四個人跟隨周青進府,要為薛仁貴參靈弔孝。
  府內天井院中,吹的吹,敲的敲,和尚、道士正在唸經。常言道:一人說唱眾人聽,眾人說唱亂哄哄。這話一點兒不假。和尚、道士嗓門兒都提得很高,可究竟念的是什麼、唱的是什麼,一個字也聽不出來。
  羅通、秦懷玉、尉遲寶林、尉遲寶慶一看見靈棚,不由緊跑幾步,跪倒在靈前,號啕大哭。
  他們四人正在大哭之時,突然,李慶洪、李慶先、姜興本、姜興霸、王新溪、薛顯圖、周文、周武、王新賀等幾位總兵闖了進來,上前揪住秦懷玉和羅通,有的抽刀,有的亮劍,一陣叫喊:「正想找你們倆算帳,你們倆卻送上門來啦!」
  「殺了他倆,給大哥祭靈!」
  「對,殺了祭靈!」
  羅通和秦懷玉大為驚愕,沒想到這些昔日的好友,今日竟然反目,欲以刀劍相見,感到十分傷心。二人也不還手,秦懷玉叫道:「殺吧,我們願意去陰曹地府找薛大哥做伴!」
  守在靈旁的柳迎春急忙上前分開眾人喝道:「不得無禮!
  哪一個敢碰一碰二位賢弟,嫂嫂和你們以死相拼!」
  幾位總兵立時鬆開手,刀劍入鞘,悻悻離開了靈棚。柳迎春轉過臉來,向四人賠禮:「他們太魯莽了,四位賢弟受驚了。恕他們無知,要怪就怪嫂子我吧!」
  羅通搶先說道:「此事不怨眾位兄弟,只怪我二人不該來請大哥。我二人若是不來,大哥也不會憂慮過度,暴病身亡。
  眾兄弟就是殺了我二人,我二人也死而無怨!」
  「嗐,事到如今,就別提怨誰了。」柳迎春長歎了一聲說,「生死乃命中注定。人都是生有處,死有地。我看仁貴是沒福氣呀!他小時喪失父母,受盡饑寒之苦;投軍後,血戰疆場,出生入死,被張士貴害得多年不見天日。後來,當上了兵馬大元帥,不想又被李道宗陷害。雖然沒死,可也被扒了一層皮,真夠慘的啦!他被罷官之後,回到絳州,說起來,我們全家都挺高興。可是,剛吃上幾天太平飯,不想就得病死去。臨死之前,他總自言自語地念叨:『我對不起秦懷玉和羅通二位賢弟呀!』我見他少氣無力,命在垂危,才把眾總兵請來。仁貴總是念叨那句話,別的什麼也沒講,就含淚死去了。幾位總兵哭得肝腸欲斷,問我:『大哥為什麼總念叨那句話?』那時我把西涼造反,二位賢弟來請他的事說了出來。所以,他們見了你們二位,一氣之下,差一點兒傷害了你們。這錯都錯在嫂嫂身上,你們千萬別往心裡去。」
  周青、王茂生、梁好友也趕來相勸一番,然後把四人讓到前廳。柳迎春叫人準備酒宴,四人連忙推辭。秦懷玉說:
  「嫂嫂,我們不餓,您準備給大哥哪天出殯?」
  「嗐,按理說應多放些天,可是,我們母女與十位賢弟出來進去看著棺材特別傷心,因此商議了一下,打算再過幾天就把靈柩運回大王莊安葬。」
  羅通、秦懷玉、尉遲寶林、尉遲寶慶四個人商量了一下,尉遲寶林說:「嫂嫂,能不能等我們幾天,我們弟兄回朝面君,請求萬歲傳旨,給我大哥金頂玉葬,死後追封。」
  「多謝各位兄弟的好意,不必了。他是一個被罷官的,萬歲是不會准本的。再說,人已經死了,金頂玉葬追封都沒用了。」
  「不,嫂嫂,一定要等我們回來再出殯。我弟兄盡力而為,即使辦不到,我們也要返回來,將大哥的棺槨送回大王莊。」
  柳迎春感到不好再推辭,只好點頭答應。四個人馬上要動身離去,柳迎春說:「你們吃完飯再走不遲。」
  四個人說:「嫂嫂,我們實在吃不下去,馬上動身!」
  柳迎春、王茂生、梁好友、薛金蓮、周青等將四人送到府門外。四個人馬上帶領隨從,揚鞭而去。他們心急如火,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回長安城。
  一天晚上,他們到了京城,各自回府。第二天早晨,上殿面君交旨。李治和文武群臣一看這四位個個愁眉苦臉,就知道沒請來薛仁貴。李治問道:「四位愛卿,你們去絳州請沒請來薛仁貴?」
  四位急忙奏道:「萬歲,薛仁貴去世了。」
  這句話一出口可非同尋常,殿上君臣立時呆呆發愣,好像連喘氣也停了似的,一點聲息也沒有。片刻過後,李治強抖精神問道:「他怎麼死的呀?」
  羅通把二請薛仁貴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尉遲寶林接著奏本,請求天子賜恩,追封薛仁貴並金頂玉葬。
  李治聽完,心裡琢磨:徐懋功說,西征非得薛仁貴掛帥不可。可是,薛仁貴已死,這如何是好呢?
  文武群臣聽完之後,除了徐懋功和程咬金之外,不是眼噙淚水,就是淚水落地,都哭了。
  徐懋功聽到噩耗先是一愣,稍過片刻,便神態自若,若無其事。
  程咬金年歲已大,平時不上朝,昨晚聽他孫子說,秦懷玉等人回來了,今天特意上朝來聽聽請沒請來薛仁貴。他聽到薛仁貴去世的消息,心裡琢磨:仁貴是個血性硬漢子,蒙受一身冤屈,他若是帶著冤屈而死,死都不能瞑目。再說,他疾惡如仇,憂慮的是能不能早一點兒洗冤雪恥;他並沒有對不起羅通和秦懷玉的地方,怎麼會因他倆而憂慮過度呢?即使他得了重病,臨死前也只會大罵李道宗,絕不會說他對不起羅通、秦懷玉。我太瞭解薛仁貴了,這裡面肯定有假,薛仁貴不可能死!
  程咬金做出了這樣的推斷,所以不但沒哭,反而發出一陣笑聲。
  文武百官聽到這笑聲都愣怔了,尉遲寶林氣憤不過,問道:「盧國公,您與薛仁貴有仇?」
  「沒有仇。」
  「有恨?」
  「沒有恨。」
  「一無仇,二無恨,薛仁貴去世了,您為何發笑呢?」
  「薛仁貴真死了嗎?我說他沒死。若是真死了,我哭的比你們還會厲害,因為他曾救過我的命。我笑你們四個以假當真了,你們不是白傷心嗎?」
  「您怎麼知道薛仁貴沒有死呢?」
  「此乃天機,天機不可洩露也。」程咬金得意地搖頭晃腦地說。
  李治與文武群臣被程咬金的一席話攪得也弄不清真假了。李治把臉轉向徐懋功:「徐愛卿,你看……」
  徐懋功微微一笑:「萬歲,既然盧國公說薛仁貴沒死,依微臣之見,就讓盧國公帶領羅通、秦懷玉等四人辛苦一趟,去請薛仁貴也就是了。」
  天子李治把臉轉向程咬金:「老愛卿,有勞你帶領四位國公辛苦一趟了。」
  程咬金心想:這徐懋功比猴兒還精!他不哭、不笑、不急、不躁,分明知道薛仁貴詐死瞞名,不想出山,但又不說破此事。我卻沉不住氣,心直口快,把這事先抖摟出來了,結果呢,我偌大的年紀還得帶他們四人跑一趟絳州。常言道:出頭的檁子先爛。嗐,事到如今,去就去吧!料想仁貴絕不肯輕易出山,必定要提出昭雪他那件冤枉事,所以,我還得給自己找條退身之路啊……想到這兒,出班奏道:「萬歲,微臣為我主江山可以去請薛仁貴。微臣猜想薛仁貴十有八九沒有死。可是,如若他確實死了,那時,請萬歲莫要怪罪微臣。」
  「老愛卿,薛仁貴如若真的去世了,那是天意,朕絕不怪罪於你。」
  「萬歲,薛仁貴如若沒死,想把他請出來,只怕也是勢比登天還難呀!微臣真若是將他請出來,不知萬歲對微臣有何打算……」
  「這個……」李治猜不出程咬金這個「打算」二字的含義,口裡自言自語地說著,眼睛卻轉向徐懋功。
  徐懋功看到天子那詢問的目光,立即說道:「萬歲,請薛仁貴乃是關係我主江山之大事,請了兩趟均未請來,盧國公如若能夠辦成此事,實乃大功一件!盧國公之意,說得明白一點兒,就是這一趟不能白跑,萬歲得對他加以封賞。依微臣之見,盧國公是個心直口快之人,萬歲可問一問,他是想要功名呀,還是想要利祿,或是想要什麼條件。」
  李治說道:「程愛卿不必客氣,你是想要功名呀,還是想要利祿?」
  「萬歲,微臣一不要功名,二不要利祿。」
  老愛卿,那你的意思是……」
  「萬歲,微臣不求有功,只求無過。可是,微臣不是聖賢,哪能不犯過錯呢?所以,微臣只求待犯下罪過之時,萬歲赦免微臣無罪。」
  徐懋功說:「萬歲,微臣以為,盧國公真要請來薛仁貴,這一請求並不過分。」
  李治暗想:可也是。他若真把薛仁貴請出來,也是一大功勞。即使他以後有什麼罪過,我赦他無罪,這不也就等於將功補過了嗎?想到此處,說道:「老愛卿若真將薛仁貴請出來掛帥西征,以後你若犯下罪過,朕赦你無罪。」
  「謝主龍恩。」
  這時,徐懋功笑道:「萬歲,依微臣之見,可傳兩道聖旨:一道聖旨,賜薛仁貴金頂玉葬;關於追封一事,待盧國公等還朝之後再定。另一道聖旨,如薛仁貴真沒死,請他入朝,帶兵西征。」
  李治准奏,寫完聖旨,交與程咬金。
  散朝下了金殿,程咬金擺出一副長輩的派頭,吩咐羅通等人:「喂,你們四個小子聽著,明天巳時到我府上聚齊,起程去絳州。」
  程咬金吩咐完之後,緊走幾步,把徐懋功拉到一旁,說道:「三哥,你能掐會算,你給我算一算,薛仁貴是死還是沒死?如果真死了,我就不必再去折騰啦!」
  「哎呀,你已經領了聖旨,怎麼又猶豫啦?路已經鋪好了,你就去吧!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你有隨機應變之能,你有裝傻充愣之才,你能琢磨出別人都不敢琢磨的損招兒,別看薛仁貴領兵征戰呱呱叫,可他鬥不過你!」
  「那是自然了。只要他不死,鑽進老鼠洞,我也要把他掏出來。」
  「祝四弟成功。」
  「借三哥吉言。」
  程咬金回到府中,想得開,吃飽喝足,一覺睡到大天亮。他用過早膳,兒子程鐵牛為他準備好應用之物,有人□好戰馬——大肚子蟈蟈紅。他帶著八個從人出府。
  此時,羅通、秦懷玉、尉遲寶林、尉遲寶慶一同剛好來到程府門前,程咬金咧開大嘴一笑:「怎麼樣?我老程一算就知道你們幾個這工夫到。咱們爺兒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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