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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性羞恥感在消彌著的日本女人


  我們每個人都很少有時間看電視。我們每天回到賓館都很晚了。大概團中頂數我看電視多一些。常年患有失眠症,又忘了帶安眠藥。隨身帶的雜誌一本本都看過了。《紅櫻桃》的導演葉大鷹還替我買了一冊中文雜誌,一個夜晚也看遍了,只有兩眼瞪著電視挨到眼皮沉重。從日中友好賓館的電視裡能收看到的頻道極有限。那些頻道的節目極枯燥。無非是些「黃金樂園」式的節目,且時時被廣告切斷。
  我竟看到了這樣一台「女性專題節目」──先是一位談不上漂亮,但容貌還算端莊的女節目主持人,三十多歲的樣子,娓娓地,一本正經得近乎嚴肅地說教著什麼,於是漸漸地推至特寫,推至講桌的下面,原來她穿的是短裙,正將兩膝很開地劈叉著,當然熒屏上就出現了她的三角褲,又小又薄又透的三角褲。透到半透明的程度。於是在她的三角褲上就出現了一片光點閃爍,意在引起注意。而熒屏的上方,同時出現一個「×」……我雖然聽不懂她講些什麼,但是看懂了。顯然的,她在教誨女性,什麼樣的坐法是體面的,文明的,什麼樣的坐法是不體面的,不文明的。鏡頭又回到她的臉,一本正經得近乎嚴肅,娓娓地還在說……接著她又坐在沙發上,將一條腿擱在沙發扶手上……
  又是特寫,又是一片光點閃爍……
  她卻那麼一本正經,那麼嚴肅……
  我暗想她不一定就是電視節目主持人,或者是什麼女子禮儀學校的教員。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她可真夠「捨得」自己的。又想這套節目其實本不需要她示範,出現筆劃簡略的畫圖,也可以達到「教誨」之目的。何必多此一舉呢?八成便是日本人的「敬業」精神之具體體現吧?人家既然如此「敬業」,我之「友邦驚詫」就未免太不厚道了……
  這個節目後換了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男的四十多歲,女的三十多歲,指著兩個豎立著的裸體的木板女人形分別說。因為有字幕,我明白一個木板女人形代表十年前的日本女人,另一個代表現在的日本女人,又明白他們指指點點的意思是──現在日本女人,身材普遍比十年前高了,「三圍」比十年前又標準了。
  謂予不信……
  於是他們各自從現場觀眾席上點起了五名年輕女人。總共十名,一一隱到屏風後去了。再出現,已各個都是「三點式」了。於是那男主持人,則拿了卡尺、捲尺,依次量她們的身高、腿長、「三圍」、乳房的「直徑」。不時在她們身上拍拍,摸摸,按按,捏捏。不時挑起大姆指,沖現場觀眾席上逗句什麼。或勾起小指,對現場觀眾席上聳肩、搖頭、歎氣,做鬼臉兒。於是在笑聲中或羨歎聲中,被擺弄過來擺弄過去的小姐們,則就得意忘形或失意寡歡了……
  然後主待人又到了街上某一處地鐵出站口,攔住一些年輕的女人。三句話後,眼見女人們便在攝像機鏡頭前脫衣服,脫褲子或裙子。脫到只剩下「三點」遮羞的程度,於是又一番番被那男主持人量來量去。沒一個拒絕的,非但沒一個拒絕的。而且都很樂意都很高興的模樣。也絲毫沒有扭捏和害羞的表現。真是脫就脫,量就量,拍就拍.摸就摸,悉聽尊便。
  主持人又展示了一套「奇裝」。類似馬甲的一件上衣和一條極短的短褲。大約是說只有能穿上那套「奇裝」的,才夠得上當代日本女性的「樣板」身材。於是年輕的女人們便排起隊來試穿。男主持人做著手勢聲明,要脫得一絲不掛。女人們一個個點頭都表示願意。於是在攝像饑和她們之間,扯起一塊白布。於是照明燈光投在白布上。於是白布上清清楚楚地映出她們正在將自已脫得一絲不掛的剪影……
  主持人從旁插科逗諢,還做著鬼臉兒將頭伸過白布,公然地「偷」看一次再「偷」看一次……
  終於是有位小姐將那套「奇裝」不肥不瘦地穿在身上了。於是主持人鼓掌,拍拍她的屁股算是由衷祝賀。接著又將話筒伸向她進行採訪,大意是問她芳齡幾何?婚否?已有多少次性經驗。而她大大方方地回答22歲,未婚,已有三百次左右的性經驗……
  回答得絲毫也不扭捏絲毫也不害羞。
  這個節目片斷終於過去,最後的「壓軸」節目又換了主持人。一位年輕的女主持人。看模樣不會超過二十二三歲。有著一張活潑可愛的靚麗的臉。臉上笑口常開。頭戴一頂有兩隻長耳朵的兔兒帽,上身只有乳罩。下身是短得不能再短的短褲。都是銀色的。似乎都是金屬片兒做的。她一邊笑得天真爛熳,一邊朝攝像機招招手兒,於是攝影的,打燈光的,便一起跟著她走……
  來到了一處單身青年的宿舍。看不出那些青年的身份。只看出她挺受歡迎。
  「白兔」小姐先對他們說了幾句什麼,於是他們圍著她一個一個回答。大約是智力問答或謎語什麼的。終於有一個回答對了,於是從她身上發出鳥叫聲。類似我們的《東芝動物樂園》那一種鳥叫聲。於是,她的乳罩,如同兩扇小窗子,朝兩邊敞了開來,暴露出雪白雪白的兩隻豐滿的乳房……
  他們快活地笑。
  她也笑。也笑得極其快活。又快活又天真爛漫。
  又問。又回答。又答對了。又響起鳥叫聲。於是她一轉身,背對鏡頭。彎下腰,撅起了她的屁股。撅得不能再高,於是,她的短褲的左右兩邊,也如同兩扇小窗子朝兩邊敞了開來。暴露出左右兩部份屁股蛋兒……
  她同時扭回頭,可愛地笑。笑得那麼天真那麼爛漫又那麼純潔無邪似的。
  我不禁地想,倘這也屬於日本人的「敬業精神」之一例,則我就大不敢恭維了。儘管,此前我對日本人的「敬業精神」一向由衷地心悅誠眼。……
  第二天我通過翻譯就這一台「女性專題節目」與一位日本編劇家交談。
  他說他知道這一台節目。他說是專給男人們看的。
  我說我當然明白是專給男人們看的。我說難道沒有女人們提出過抗議?
  他奇怪地反問為什麼?
  我再問難道沒有女人覺得是在侮辱女性?
  他說難道你不知道在日本有「紅燈區」,有「同性戀街」有「性表演」,電影院裡幾乎天天在放映色情電影,書店裡有比比皆是的色情書籍、畫刊,有許多作家在一部接一部地寫性方面的「官能小說」?這些我們日本女人早都司空見慣了,怎麼會為一台遠遠夠不上「色情」二字,只不過是開開心心的娛樂性質的電視節目就抗議?那不是太小題大作了麼?那不是很容易被視為「精神病」麼?
  我說我不理解的是,你們的女孩子,為什麼看去那麼樂於參予那類電視節目?
  他說是啊是啊,我們這些「老腦筋」有時也不太理解。她們是「新生代」嘛!對於半精不傻的人,你們中國有句話怎麼說的?……
  我說:「二百五」。
  他說:「對對。是這句話。同樣意思的話,你們上海人還另有一種說法……」
  我說:「十三點。」
  他說:「對對。『二百五』,『十三點』,在性和女性尊嚴方面,我們『新生代』中的相當一批女孩子的確正是如此……」
  隔了兩日,電視裡又播那套節目──這一次主持人要證明,女人的乳房,左大右小。證明的方式,既「科學」又荒唐可笑──用膠泥扣取下女人兩隻乳房的模子,注入水,再分別倒進兩個量杯裡……於是有自認為乳房夠大的小姐自告奮勇,當眾利索地將上身脫光,配合完成這一「科學驗證」過程……
  於是我想到了我那日本同行回答我的話──「二百五」、「十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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