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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卉:
  世界上的偶然事件太多了!命運對我太不公平!
  我被捲入一個大陰謀當中。你只用想著世界上每天都在進行的兇殺和綁架,也許就會明白這一點。
  我愛你!我愛你!!我現在像豬一樣苟延殘喘地活下去,就是還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回到你的身邊。我忍不住給你寫信,是想讓你一個人知道我還活著。不要告訴我母親!
  我還活著!運回家的只是個替死鬼。
              阿楠×月×日
  阿卉:
  我知道你不會輕易相信我!你什麼時候信任過我?你巴不得一早上把我忘個一乾二淨,在那一幫子只會誇誇其談的朋友當中找刺激!
  你在墳前掉淚一定也是假的!你騙我!
  如果是這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如果你也愛我,把我的信都燒掉吧!那些人的嗅覺像狗一樣靈,我不願你因為我受到牽連。這就是我這種人和你這種人的區別!
  祝你在那幫蠢貨中找到一個如意郎君。
  但不管你將來的生活多麼美滿,絕對不再會有另外一個男人像我這樣愛你!
              阿楠×月×日
  夏卉在極度的驚懼當中把三四封信都燒掉了。她望著窗外晃動的夾竹桃的陰影,雙手緊緊地抓住頭髮,不由自主地驚叫一聲。她對這些信和信中那種絕望的呼叫深信不疑,從此她的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個世界。
  「他沒死!他真的沒死!我說是死錯人了,果真是這樣。哈哈……」
  「你從不寫地址,讓我怎麼向你表白。以前,我是沒有對你產生過深刻的愛情。第一次打擊是無法忘記的。我嘲笑你,諷刺你,給你難堪,讓你下不來台,你真傻,這難道不也是愛的一種表現?」
  「我對現今的生活早就厭倦了,我感到很孤獨,我不是一個強女人,我的心是標準女性的。我渴望一個實在有力的依靠。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把什麼都告訴你。可惜以前未能對你說這些。」
  她對這些信冉沒有絲毫的懷疑。正是她喜歡幻想的天性,促使她用更多的時間沉溺於這種充滿神秘氣氛的胡思亂想當中。雖然也不時地想到那個實實在在的墳包,也因此產生一些恐懼。一旦產生了這種恐懼,她就更加緊張,就神經質地聚起一股力量去面對這種謎一樣的東西,直到精疲力盡,像個放了氣的氣球一樣癱在床上。而且她漸漸覺出了這個謎的內在魅力,和那磁石般的吸引。信是燒掉了,可都確確實實存在過。很快,這種極富誘惑的幻覺就成了她像士兵的解放鞋一樣沒有個性色彩的生活的某種外延。在這許多空虛可怕的時刻裡,以前相會的每個細節,都像黃河的滾滾波濤固體一洋慢慢滾過她的記憶區。經過時間的過濾,就嫁一個丑姑娘從春天的花野裡走來注定也會帶幾絲玫瑰的芳香一樣,原先覺得毫無情趣的細節,如今竟也有了無與倫比的價值。她如醉如癡地在焦灼地等待下一個偶然,毫不吝借她在這種等待中耗去大量元氣。沒過多久,賀楠的又一封信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阿卉:
  請原諒我上封信的粗暴無禮,這段生活把我折磨得不成樣子。我的性情大變,動不動就要發火。這樣下去我肯定要精神分裂的。
  對這個世界我已無所求,到處都是欺詐、說謊。
  為著金錢和地位,天天進行看見血的和不見血的搏殺,就像他們歌舞團的A角B角之爭。沒意思。我給你談這些幹嗎?也許是因為無聊吧。我一定要逃出去見你一面,只要見到你,我死而無憾。
  如果你願意,下星期五晚十點,請你把房間右面的一扇窗子開一半。這扇窗下有兩株夾竹桃,請你把你那只雪白的手帕繫在夾竹桃枝上,再把窗台上那一小盆仙人球挪到屋裡。
  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更不要叫朋友或警察陪你。
               阿楠×月×日
  夏卉以少女初戀時第一次約會的心情等待著這個精彩絕艷的瞬間。
  雖是仲秋,小院的景象也著實淒楚了一點。真是:晚秋花園凋零淒涼,黃葉墮落隨風飄揚。夏卉背靠著牆,用窗簾遮掩半個臉,看著窗外在晚鳳中飛舞的白手帕。外面落葉正紛紛,她聽到窗外的地上有三聲奇怪的響。是石子的落地聲,不是樹葉,她聽出來了,「你竟這麼多疑!」
  看見那只白手帕,賀楠怔住了,猶豫了好一會兒,她才去敲那扇半開著的玻璃窗。
  「你,你果真沒死!」
  「噓——小聲點!把燈關了,有月亮就行。」
  是他的聲音,沒錯!她關掉燈,急切地叫:「阿楠,快進來!」
  只伸進來一隻灰色的手。
  「你把頭上的發卡取下來,那只不銹鋼的,扎我的中指,是人才會流血。」
  「我信,只有你,才會注意我的發卡。」
  「這樣我心安一些,用力,再加把勁兒!」
  夏卉為了表明自己早就不再懷疑,把那個修長的中指放在嘴裡吸吮了,是鹹的!她感到賀楠的手在發抖。
  「別,別顯得這麼親密,我承受不起這麼大的幸福。」
  「我想開開燈看春你。」
  「別!」
  賀楠粗暴地抓往她的胳膊,「我不願嚇你……這樣挺好……」
  夏卉多少有點失望,現實沒有想像的浪漫。
  「別談這些,你回來吧,別怕他們,爸爸叔叔們會幫助我們。不管他們多少兇惡,總有辦法治他們。」
  「你也太急了,現在時機不成熟。」賀楠走過去坐在琴前,「如此良辰,沒歌就不好了,你彈一曲?」
  「我不能彈盲琴。」
  「我試試。」
  《月光》的第一樂章。極慢的節奏,有冥想的柔情,悲傷的吟誦,也有克制著的衝動和對陰暗的預感。幻想維持不久,痛苦和悲憤已經多於愛情。夏卉不由自主地走到琴邊。這種水平,那是天分,後天面琴十年嘔血十升也修煉不出,連那種極細微的感覺都捕捉到了。琴聲停了,「彈下去,優雅輕盈的柔板,彈第二樂章。」
  「忘了。」
  調子一轉,就成了《死神與少女》。
  夏卉聽得渾身發涼,卻懷著抑制不住的喜悅說:「彈得真好!你也騙了我,這下我們算扯平了。你跟誰學的?」
  「小時候跟爸爸學了三拳兩腿,登不了大雅之堂。對你談這些,不成了關公面前耍大刀了?我並不是存心騙你。你看我像那種城府很深的人嗎?」
  「別說了……求你別再提了。」
  「阿卉——你黑著燈幹什麼呢?」
  「我——我在練盲琴,團裡要考核。」
  賀楠冷冷地接受了夏卉善意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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