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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庇武男大姑遭難 作死鬥義子報仇


  話不重提,上回已經交代明白:齊英決定要調民兵基幹隊來打這一部分敵人。
  諸位:齊英這人是有政治遠見的。他知道,武男義雄要是被敵人捉走,田大姑要是被他們殺害了,這個損失是非常大的!所以他決心要保護這兩個人的安全。經過這些日子以來,他知道史更新、丁尚武、肖飛、孫定邦、孫振邦這些人,勇敢而巧妙地和敵人戰鬥,要說以少勝多,以弱敵強,出奇制勝,這的確不是瞎吹,而是可能的,也可以說是有把握的。
  因此,他的膽子確乎是大起來了。不過到底他還是缺乏戰鬥經驗,他這樣決定還是沒有把握的。所以當他要立刻派李柱兒通知丁尚武把基幹隊帶到這兒來打敵人的時候,肖飛說:
  「慢著。」李柱兒剛剛跑了幾步遠,也被肖飛追上去一把拉了回來。齊英問道:「肖飛,怎麼你不同意打嗎?」肖飛說:「我不是不同意打。」「不是不同意,那你為什麼攔住呢?」肖飛說:
  「剛才我已經說過,咱要有把握地打。」「怎麼樣才算有把握呢?」「齊英同志,剛才我對敵人的判斷那只是判斷啊!不敢說就判斷得一定對,萬一要是錯了呢?」齊英又急忙問道:
  「依你看怎麼辦?」肖飛又說:「剛才我看見那邊有民兵活動,大概是這村的,咱找他們去問一問。既然是他們鳴槍報告,他們就一定知道敵情。」
  齊英一想:對,這話有理。於是就又說:
  「好,就依著你,咱去找他們。」一行說著,肖飛就領頭,向前邊活動,找剛才他在樹上所發現的民兵。
  肖飛他們走不多遠,突然在高粱地裡發現一群人,其中有許多抱著小孩的青年婦女。她們一見肖飛這個打扮,就嚇得要跑。肖飛忙說:「老鄉們,別怕,俺們是三區來的,找你們村的民兵隊長商量著打這部分鬼子。剛才我看見你們村的民兵在這兒,怎麼這會不見了?」這些人聽肖飛這樣一說,倒鬧不清怎麼應付好了。
  這時有一個老漢說道:「俺不知道民兵,俺也沒有看見。」正在這個時候,打旁邊走過一個人來。肖飛注意一看:正是夜間送信的那個田有來。還沒有等發問,田有來就高興地說:「肖飛同志,你們來啦?現在敵人進了俺們的村子,看樣子是要折騰折騰,你們幫忙打他一傢伙行嗎?」
  肖飛說:「小車兒不拉——推行唄。」齊英也說:「就是要找你們研究這個問題。」田有來一聽:「好!你們到這兒來,俺們中隊長在這兒哩。」
  田有來帶著肖飛他們走不幾步,那位民兵中隊長就迎面站起來了。田有來說:
  「這就是俺們中隊長田春成。」齊英一看:這位中隊長有四十上下,是個車軸漢子。他戴著一頂破草帽,後邊的帽沿兒向上翹著,前邊的帽沿兒往下塌著,手裡提著一支步槍,腰裡掖著兩顆手榴彈,看樣子像是個能打能幹的人。齊英作了自我介紹,上來還和田春成拉了拉手。田春成認識肖飛,所以沒有用介紹就和肖飛說起話來。說話間有二十多個民兵就都圍攏來了。
  話不多說,齊英談明瞭來意。田春成也把敵情告訴他們。
  來的這部分敵人就是日本兵,有三十多個,只有一個中國人,穿著抗日幹部的服裝。
  不用說,那就是叛徒劉鐵軍了。敵人的武器除了步槍,還有一挺歪把子機槍,沒有擲彈筒。他們行軍的速度挺快,來到村子就進了北邊這個小□。剛才有維持會的人出來通知說:
  敵人進了田大姑的家,正在刨地找洞。
  齊英瞭解了這個情況,又要派李柱兒趕快跑回去,叫丁尚武帶著基幹隊馬上前來,就在這兒圍打敵人。可是,他又恐怕這樣沒有把握,就急著和肖飛、田春成商量,民兵們也跟著插嘴提意見。你一言,我一語的,亂亂哄哄了一陣,可是都挺有道理。只聽見他們嘀咕了一下,就作出決定來了。
  齊英他們決定:馬上派人去通知丁尚武,趕快帶著民兵基幹隊,到指定的地點集合。為了辦事更牢靠些,齊英決定派長江去通知。長江一聽就把腰帶緊了緊,把槍在手裡一提,撒開兩條快腿,就向小李莊兒的方向跑了下去。緊接著齊英帶著李柱兒也走了。他倆幹什麼去呢?一會兒再說。現在就剩了肖飛和田家窪兒的民兵們了。中隊長田春成讓民兵們都站在一起,對肖飛說道:「俺們的人除兩個有了別的任務,其餘的都在這兒了。肖飛同志,俺們知道你,咱誰也別客氣,今兒都聽你的指揮。怎麼樣?大家有什麼意見?」民兵們齊聲說道:「沒有,服從命令聽指揮。」說完之後,沒有看清是誰,有人似乎是自言自語地加上了一句「不管誰指揮,叫我打就行啊!」肖飛說:「隊伍還是你來指揮,我可以給你當當參謀。」
  田春成又說:「也好,那你就參謀參謀吧。你說,咱們怎麼打?」
  肖飛一看這些民兵總共有二十幾個人,個個年青力壯,精神飽滿,真賽過小老虎兒一般。只是武器不強,有兩支馬槍,四支步槍,三支獨出子,還有一條長苗兒的歪脖兒鳥槍,其餘的就全是手榴彈了。肖飛看了之後就提出了他的意見……。大家都同意。肖飛又問田春成:「你們誰的槍打得最好?」田春成沒有回答。田有來說話了:「喝!你不知道嗎?俺們中隊長就是神槍手!他打了半輩子兔子,沒有打過一個『死臥兒』,還是盡打甩槍兒,別人誰也比不了。」肖飛一聽就說:「這太好了!你趕快按照剛才咱們的計劃指揮動作吧。」
  田春成把民兵們編成了臨時的四個小組,按照指定的地區,向著田家窪兒的東南西北就散開走了。田春成自己帶著兩個民兵,和肖飛一起向著村邊開始移動。他們來到一個小菜園子裡。這兒沒有房子,只有一口水井,井口是個高台,正好隱蔽。他們四個人就在這兒停下來了。這兒離村頭有三百米遠,步槍正好射擊。
  肖飛指給田春成說:「你看,就在村口外邊那個茅房裡頭,剛才我發現有敵人的哨兵。這麼遠的距離,你要打他怎麼樣?」
  田春成說:「就怕他不出來。」肖飛又說:「你別忙,等那邊的槍聲一響,他準得出來。」話音剛落,就聽村北邊「咕咚!」
  響了一槍,接著又是一槍。肖飛這話真靈,在茅房裡藏著的那個鬼子兵果然露出頭來了。
  有人要問:為什麼敵人的哨兵聽見槍響要暴露出頭來呢?
  我們知道:在茅房裡邊聽遠處的槍聲是聽不準的,只有出來,才能聽到槍聲是從哪兒來的。再說,這槍聲離得挺遠,他覺得出來聽聽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他沒有想到,肖飛他們就在這個井台的下邊。
  他一露頭,田春成那兩隻盯兔子的眼睛就把他盯住了。他還沒有來得及轉身。田春成這邊把槍一順,連瞄也沒有瞄,「噹!」就是一槍。只見這個鬼子哨兵把胳膊一揚,就倒下去了。田春成這一槍不光是打死了這個鬼子哨兵,連敵人的歪把子機槍也給打出來了。只聽見在一個高房頂上「嘎……」地就連聲叫喚起來。要在一般的情況下,真得替肖飛和田春成他們四個人擔心,不過這一回敵人的機槍打得並不准。這是因為肖飛他們選擇的這個地點好:這個井台是在村子的東面,這功夫的太陽剛出來有一竿子高,在太陽的周圍還有一層淡淡的薄雲。早晨的陽光平射著敵人的眼睛,敵人看肖飛他們一點也看不清楚,只能夠向著他們這個方向亂打一氣;反過來說,肖飛他們看機槍射手是看得再清楚不過了,雖然他在房上趴著,光露著個不大的腦袋瓜子,可是他這顆腦袋比兔子並不小。所以,田春成又是「噹!」的一槍,這顆鬼子的腦袋就開了瓢兒!不用問,機關鎗自然也啞巴了。敵人的機槍射手一死,他的彈藥手可就著了急,「呱啦呱啦」地連叫了好幾聲。立時,高房頂上又出現了好幾個敵人。肖飛一看:是時候了,雖然離這麼遠盒子炮打不準他,可是非得掃他一傢伙不行。他對著這個房頂上邊「花啦……」就打了一梭子子彈。這一來,可把敵人打了個混天地黑蒙頭轉向。這時候,東西南北四面的槍聲都響起來了,不知道是哪個民兵還打了顆手榴彈。這伙子敵人真是弄不清,這神八路是從哪個天上掉下來的。
  現在說說村裡的敵人吧。民兵偵察得一點都不錯:這部分敵人就是日本兵,只有一個小隊,小隊長就是人們所熟悉的豬頭小隊長。他們到這兒來的目的,是要捉捕武男義雄和田耕。他們怎麼知道這兒有個武男義雄呢?原來是劉鐵軍報告的。
  劉鐵軍自從被史更新打了一槍,他報告了鐵桿兒漢奸高鳳岐,領著刁世貴的偽軍小隊,夜間搜捕史更新沒有搜到,反而被孫定邦打了一頓槍,打死了兩個偽軍。回去之後,差一點兒沒有被高鐵桿兒活宰了他,全仗著他的妹妹小紅兒救了他的一條狗命。可是,這個小子是下了決心非當漢奸不可,所以他仍舊是穿著抗日幹部的服裝,到處冒充抗日幹部,找尋抗日工作人員。他來到田家窪兒他的姨家,吃了頓飯的功夫,他就知道了田大姑隱藏武男義雄的這個秘密。他怎麼能夠知道呢?常言說:沒有不透風的牆,像武男義雄這個事兒,村裡有些人早就知道了。
  話是帶翅兒的!飛來飛去飛到了劉鐵軍他姨的耳朵裡。他姨還覺著他是抗日幹部,把這個秘密就對他說了。劉鐵軍得到了這個秘密,光怕不確實,他要再偵察偵察。湊巧,晚間他在街上碰上了田耕的警衛員,他無意中又發現了田耕的秘密。他覺著這一回可找到了當漢奸的本錢,急急忙忙就跑到了橋頭鎮。因為他和高鐵桿兒的關係弄得那樣不好,他乾脆把高鐵桿兒撇開,找上了日本軍的司令部,直接地報了密。毛利大隊長得到這個消息,就立刻派豬頭小隊長,帶兵前來捉捕。
  豬頭小隊長他們來到了田家窪,根本就沒有圍村,讓劉鐵軍領著,一直就上田大姑的家來。他們把門砸開,翻箱倒櫃、刨地扒牆就折騰起來了。當田春成和肖飛打槍的時候,他們折騰得正凶,不過還沒有找到地洞。鬼子兵們一看,村外的哨兵和房頂上的機槍射手被打死了,就在村外不遠處有盒子炮響,村的周圍也都有槍聲,不知道這是從哪兒來的八路軍包圍了村莊。打死哨兵和機槍射手的人,他們都以為這是特等射手。既然有這麼好的特等射手,這不是八路軍的正規部隊又是什麼呢?所以嚇得都慌了神,都忙著找掩體準備戰鬥,一時間刨地找洞的事兒就沒有人管了。
  豬頭小隊長是非要把逮捕的任務完成不可。你看他:把戰刀拔出來往高處一舉,命令他的士兵們不許亂動,又命令機槍彈藥手轉移陣地,向村外猛烈射擊,把他半數以上的兵力佈置在這個小□的周圍,剩下了十多個士兵繼續搜人。你別看他這麼厲害,他的心裡也是有點害怕!他也知道他的兵力不大,真要是八路軍的正規部隊來了,他也危險!因此他想了個預防的辦法:先抓住了維持會長,用刀逼著,馬上把全村所有的人都集合起來。他的意圖是要用老百姓給他們擋炮眼,他知道八路軍是絕不會打老百姓的。老百姓要作了他們的掩體,他不就安全了嗎?維持會長在刀壓著脖子的時候,不敢不聽。於是,他就把全村在家裡的人們都集合來了,連在維持會長家裡的田大姑也來了。
  那位說:田大姑可真不應該出來。可是,維持會長怕她不來自己跟著吃虧;大姑這人一向是剛強正直,不願為自己連累別人,所以就來了。她這一來可就糟了!本來村裡剩下的人就不多,她又挺顯眼,劉鐵軍一看就把她認出來了。他用手指著田大姑對豬頭小隊長說:「太君,她就是田大姑,武男義雄和田耕都在她家裡。她既然來了,乾脆就跟她要人吧。」
  老鄉親們一聽,就都替田大姑害怕起來。田大姑怎麼樣呢?她可沒有怕的意思,她高聲地喊著:「劉鐵軍,你怎麼知道武男義雄跟田耕在俺家?你看見了嗎?誰告訴你的?叫他出來咱對證對證。」這功夫,豬頭小隊長把個大嘴一咧叫道:「你的出來,你的家去看看。」
  隨著他的話音,就上來了一個日本兵想拉田大姑。田大姑又說:「家去看看就家去看看,用不著你們拉啊扯的。」她挺身出了人群,就跟鬼子們一道往她家走。
  這一來,老鄉親們可就更替她揪心!不用領頭的,就一起跟在後邊亂亂哄哄地走,走著道有人用手捅維持會長,讓他在劉鐵軍手裡入個錢兒,說說好話,這樣也許能夠救了田大姑。
  維持會長沒有這麼辦,他覺著:要是對付偽軍們這樣行了,日本鬼子可不吃這個,你越這樣越糟。又有人問他:「這事可到底怎麼辦呢?」維持會長說:「等到她家再看,只要敵人搜不出人來,事兒就好辦。」
  來到田大姑的門口,豬頭小隊長和劉鐵軍帶著田大姑進門之後,在門口上留下了兩個日本兵,他們用槍一擋誰也不讓跟進去,也不許走開。人們一看,壞了!想幫助也幫助不了,想走又不敢走,真不敢說田大姑在裡邊要遭受什麼樣的災難!這可怎麼好呢?
  這時候人們都希望著外邊打進來,要是打進來,把門一堵,敵人是一個也跑不掉。究竟肖飛他們打進來打不進來呢?這誰也不敢說,只是聽著他們老在村外打槍。他們越是打槍,敵人就越驚慌,敵人越是驚慌,就急著把要逮捕的人找到。
  所以敵人把田大姑帶進家去,就逼著她要人,劉鐵軍和田大姑面對面逼問,把她的秘密就給說明了。
  田大姑自然是不能承認,她一口咬定:「沒有。不知道。」
  這話說得還是剛梆硬證。豬頭小隊長和劉鐵軍開頭還是哄騙她,說什麼她要是把人交出來保證不殺她。可是田大姑不是那種人!他們就能哄騙得了嗎?軟的不行,緊接著就來硬的。
  這是敵人的熟套子把戲。這個豬頭小隊長要把田大姑吊起來,想用嚴刑拷打來逼她的口供。哪知道她這個院子挺小,連棵樹也沒有,門上坎挺矮,找個梯子也找不到,沒有地方可吊。
  劉鐵軍一看這個情況,他就又想用硬逼的辦法。這個事兒,好像他比豬頭小隊長還著急。你看他:把兩隻象錐子一樣的眼睛瞪得滾圓,把手槍衝著田大姑的前心一舉,怪聲怪氣地叫著:「我告訴你:你別不知道好歹,看著你這麼大年紀了,是可憐你,才跟你說這些好話。現在我最後警告你:你要是還不說實話,我就打死你!」他這樣一逼,倒逼起田大姑的火兒來了。你看她:挺直著身子脹紅著臉,用手拍了拍胸膛,堅聲硬氣地說道:「姓劉的小子!你照著姓田的姑奶奶這兒打!」
  劉鐵軍一聽:「喝!好個厲害的娘們兒!你當我不敢打你是怎麼的?說不說?」說著往前湊了一步,把手槍又抖了一抖。他以為,這樣至少也可以使田大姑把威風減弱。嘿嘿!他想錯了。田大姑紋絲沒有動,眼都沒有眨,只是用鼻子「哼」了一聲。田大姑知道他這是嚇唬人。因為他們逼著她要人,要是把她打死,他們還向誰要去呢?劉鐵軍一看,這是騎虎難下了。哎,打她一下吧。
  劉鐵軍用槍杵了一下田大姑的心口,田大姑這回可真急了!她哪裡受過這個?
  她一抬胳膊,啪的一聲,狠狠地打了劉鐵軍一個耳光子:「我扯破你的狗臉!」這一下子打得劉鐵軍捂著腮幫子直噯喲。
  豬頭小隊長沉不住氣了,他把戰刀一揮:「死了死了的有!」
  他這一喊,就有一個日本兵,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嘿」的一聲,就把刺刀刺在田大姑的胸前。要說田大姑這人可真是剛強,在漢奸面前沒有示弱,在鬼子兵的槍下她覺著更不能軟。要是有一點兒軟活氣兒,那就丟了中國人的臉!你看她伸了伸手,試巴試巴地要奪鬼子兵的槍。
  這一來,這個豬頭小隊長真是野性勃發獸心畢露,他把戰刀揚起用力一劈,就聽卡的一聲響,把田大姑的右手給砍掉了!
  那血呀!順著這只掉了手的胳膊花花地往下直流。田大姑哎喲一聲就坐在地下了。
  田大姑全身抖索,把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在地上坐了一眨眼的功夫,把牙一咬又站起來了。只見她的兩條腿一個勁兒地抖動,喊道:「畜類們!你們是人養的還是狗下的?你們有本事就砍吧!姓田的姑奶奶不怕這個,你們砍吧!你們砍吧!給你們砍。」說著她又伸出左手來,想要抓豬頭小隊長。
  豬頭小隊長這個孽畜,可真是一點兒人性也沒有!他真的就又舉起刀來,發著狠地「嘿」了一聲又照大姑的左手砍來,可是沒有砍著。因為田大姑流血過多,疼痛難忍,暈倒在地,再也說不出話來。正在這個勁頭兒上,就聽「啊——」的一聲大喊,從屋裡竄出一個人來,這人正是武男義雄。他還是拿著那把切菜刀,頂著滿頭的黃土,直瞪著兩隻眼睛,真像個瘋漢一般。他竄出屋來,隨著他的聲音,照定一個拿槍的日本兵劈頭就砍。這個日本兵往旁邊一閃,只聽喀嚓一聲,把日本兵的胳膊給劈下來了一隻。
  諸位一定要說:劈得好!劈吧!砍啊!要砍豬頭小隊長!
  要劈劉鐵軍!可真是誰也不會想到,武男義雄誰也沒有再砍,他一看見乾娘血淋淋地在地下躺著,他把刀一扔,跪在地下,抱著昏過去的田大姑,就大放悲聲地嚎起來了。這時,田大姑已經昏迷,只是掉了手的胳膊在痙攣地抽動。武男義雄見此光景,真就像刀子攪心一般,急得他腦袋都要爆炸。這功夫他要伸手再去拿他扔掉了的那把菜刀。早上來了兩個日本兵把他給抓住了。不過,武男義雄正在這樣情急力猛的勁頭兒上,兩個日本兵是擒不住他的。只見他把兩隻粗壯的胳膊一摔,猛力往起一竄,又「啊——」的一聲大叫,兩個日本兵一個被摔倒了,另一個被摔得趔趔趄趄地倒退了好幾步。豬頭小隊長一看不好,他忙著就又把戰刀舉起來,衝著武男義雄「噢噢兒」地怪叫。
  所有院內的日本兵也都端著刺刀把武男義雄緊緊地圍住了。
  可是誰也不敢殺他。這是為什麼呢?因為豬頭小隊長在受領任務的時候,毛利大隊長給他的命令是:
  要活的武男義雄。誰要是把他打死,就拿豬頭小隊長是問。豬頭小隊長又照樣地給他這些士兵下了命令。所以,他們誰也不敢殺他。這樣說來,武男義雄要是拿刀殺他們,不是就很容易了嗎?誰想他沒有這樣。你看他急得兩隻眼睛通紅,他面對著這些敵人的刀刃,用拳頭擂得自己的胸膛登登響,他大聲地喊著:「死了死了的沒有關係!死了死了的沒有關係!
  槍的給好了!刀的給好了!」一邊喊著,他就向日本兵們的刺刀尖兒上碰。可是哪一個也不敢讓他碰上,反而直往後退。
  小院子不大,這樣一來就滿院都是人了。豬頭小隊長氣得「咭哩呱啦」地直叫,要他的士兵們快把武男義雄捉住綁起來。武男義雄一聽是這樣,他就急忙又把地下的菜刀抄起來了。日本兵們一看,以為他是要拿刀戰鬥,就「呀……呀……呀」的叫著抖動自己的步槍。這一來小院子裡邊可就更熱鬧了。大門外頭的人們都擠著要從門口上向裡看望。儘管把門的日本兵不讓看,到底有的人還是看到了。他們看到了這種情況,個個激動起來,真想給武男義雄喝采:好哇!快拿刀砍,多砍幾個。你說武男義雄怎麼樣?他把刀抄起來,誰也沒有砍。他對著田大姑一個立正,把頭一低,然後又猛然把頭抬起來,照著自己的肚子「噗!」就是一刀。
  有人問:武男義雄怎麼這樣傻呢?放著敵人不砍他砍自己。
  諸位:他並不是傻,因為他一見到田大姑遭此慘禍,他就一心要以死來報答這位中國母親的恩情,所以他才拿刀砍自己。不過,這一刀並沒有把自己砍死,因為日本人有剖腹自殺的傳習,他是砍的肚子,切菜刀並不快,隔著衣服和皮腰帶,所以只把肚子砍了一道不深的小口。他還想多砍幾刀,日本兵們已經蜂擁而上,把他給抱住了。常言說:好漢難抵人多!儘管武男義雄拚命地掙扎,他終於被擒住,雙手被倒剪著綁起來了。這時候門外的人們急得直跺腳,希望著田春成他們快打進來。真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進來,敵人顧裡不能顧外,準得一個一個的都給收拾了。那裡知道:田春成和肖飛他們根本就沒有打算攻進村來。因為只有那麼幾個民兵,攻不進村來。就算是攻進村來,也很難戰勝敵人,恐怕自己還要吃大虧。因此,他們是打算著把敵人引出村去,等到了對自己完全有利的條件下再狠狠地揍他們。他們這樣計劃,正確與否,暫不談論。還是看看敵人怎麼樣了?
  豬頭小隊長把武男義雄綁起來之後,自然也發現了地洞,他們以為田耕在洞裡頭藏著,於是就讓劉鐵軍沖裡邊喊話。喊了半天,不見裡邊有人回應,他們就往洞裡頭扔了好幾顆手榴彈,然後又下去人察看。一看洞裡邊空空如也,這才知道田耕不在。這功夫村外還是不斷打槍,他們不敢久停,慌忙地逼老百姓找了幾扇門板,把他們死傷的士兵抬上,在前後左右掩護著他們,這才急忙走出村來。來到村外,豬頭小隊長派了他的一個曹長,帶著幾個士兵,押著武男義雄和抬著死傷士兵的老百姓走在前頭,他親自指揮著他的後衛走在後邊。他們一邊打槍一邊行走,抵抗民兵。這功夫的天時已經到了半前晌。
  要說田春成的這隊民兵可真是挺能幹,別看他們的武器不強,麻雀戰打得真叫熟練。當敵人出村不遠,他們就在敵人的前後左右圍攏來了,距離都不遠,看敵人看得挺清楚,可是有一樣:因為敵人裹著老百姓走,他們沒法打。肖飛和田春成一看,不由得就有些著急,鬧得肖飛倒一時不知道怎麼打好了。田春成這時候把他那頂草帽子的前沿住下拉了拉,遮蔽著陽光的照射,往敵人的前邊一看地形,對肖飛說道:「有辦法。你看:前邊是橫著的大車道溝,敵人到那兒要過道溝的時候,他一定要一個一個地上上下下,那咱就好打他了。」
  肖飛說了聲「好。」和兩個民兵四個人就飛快地跑到了敵人的前頭來。
  他們找了個有利的地形,隱蔽下來。田春成對他身後邊一個扛著歪脖兒鳥槍的民兵說:「咱倆把槍換換。」肖飛問他:
  「你換槍幹什麼?」田春成說:「打活動著的腦袋還是這個有準兒。」說著把槍換過來了。一看,敵人已經來到溝邊,在頭裡走的是抬著門板的老鄉們,一上溝一下溝自然是要走得緩慢,後邊的人就堆成了疙瘩。這兒的小道兒又挺窄,所以隊伍又不得不拉長。這樣一來,可真是好打多了。田春成握著他早已使熟了的這支鳥槍,看見抬門板的老鄉們都過去了,有兩個鬼子兵緊跟在後頭,隨著又是一個日本兵牽著武男義雄的綁繩一同過去,接著就是三個日本兵一齊下了道溝,很快又一齊上坡。田春成一看,就拿他們作對象吧。當這三顆鬼子腦袋往上一竄的時候,只聽得咕咚的一聲,鳥槍響了。可真是有把握,這三個鬼子腦袋都中了好幾顆鐵砂子,這鐵砂子雖說打不死他們,可是他們傷得並不輕,立時就「哇哇」叫著亂起來了!肖飛和另兩個民兵都連著打了幾槍,這可把敵人打炸了!他們忙亂地還著槍就急往前走,連後邊的豬頭小隊長也不敢稍慢,指揮著他的士兵們,一面瞎打槍,一面趕著老鄉們快走。
  說到這兒也許有人要問:日本兵為什麼這樣草雞?這麼幾個民兵一打,他們就驚慌地敗走?如果人家要來個反擊有什麼不可呢?
  應該知道:象豬頭小隊長這樣的人,殺人把眼睛都殺紅了,他怎麼會怕這幾個民兵呢?不過現在他的任務不是戰鬥,而是要把武男義雄活著抓回去,如果他被打死或是跑走了,回去可怎麼交代呢?所以他不敢戀戰,只顧加緊地往前走。他們是邊走邊打槍,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打他,他們只是一個勁兒地亂放。不多一時來到一個村邊。這村屬三區所管,村名叫五虎寨。村邊一帶地勢挺高,長著許多大大小小的樹木,冷眼看去,不像個村莊,簡直就是一片樹林。這是這部分敵人往橋頭鎮走的必經之路。這時候,後邊的民兵不打槍了,豬頭小隊長滿心希望著民兵們回去,他們好安穩地把武男義雄帶著回去交差。他怎麼會料到,就在這兒又有人打他們。一個冷不防,從旁邊的樹林裡頭辟辟啪啪的槍聲響起來了,緊接著後邊剛才停止了的槍聲又連響起來,形成了兩路夾攻,只打得鬼子兵們慌忙臥倒,不敢抬頭。被趕著的這群老百姓一看,是時候啦!跑吧。
  就聽「嗡——」的一聲,「忽啦……」
  都跑走了。
  這是哪兒來的這麼一股子武裝?他們怎麼會知道敵人要從這兒路過呢?我們回頭一想就明白了。
  原來這是齊英帶著李柱兒和肖飛分頭之後,他們就急速地奔了五虎寨來。這個村因為是三區所管,當然這村的民兵武裝就聽從區長齊英的調動。這個村的民兵現在有二十來個人,都是一個抵一個,武器也比較整齊,打仗也能打。這村離田家窪兒僅有三里多路遠,是敵人必經之路。齊英來到得挺快,集合人也沒有用多大功夫,作戰鬥準備也有時間。所以說,他們選擇的這個村莊這個條件是非常正確的。民兵們一見有上級領導親自指揮,就特別有勇氣有信心。何況,這個敵情又是齊英親自來報告的,他又掌握了全盤的戰鬥計劃,因此這些民兵們打著就特別有勁兒。
  從戰鬥動員開始,直到打響,完全是按照齊英的意圖進行的。打頭一槍的就是他,打中敵人了嗎?沒有。不光他的槍沒有打中敵人,所有的槍都沒有打中。原來齊英佈置任務的時候,要求是瞄準敵人打,可是當一看到有那麼多的老百姓和敵人摻和到一塊兒走,他臨時改變了命令:為了不誤傷一個老百姓,都向敵人的頭頂上打槍。敵人並不知道他這命令,所以排子槍一響,他們就慌忙臥倒,一時不敢抬頭,老百姓們這才一哄而散,安全地跑走了。這時候,民兵的槍可就要瞄準敵人沒有了顧忌。豬頭小隊長一看不好,帶著一群鬼子兵開始反衝鋒了。
  在他們的歪把子機槍掩護下,個個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呀——呀——」地衝了過來。齊英一看就大聲地喊道:「同志們!沉著點兒,瞄準敵人,用排子槍。聽我的口令:一——二——三,打!」說著他就把盒子炮一舉「噹!噹!當!」連打了三槍。緊跟著民兵的排子槍辟辟啪啪的又響了一陣。你說怎麼樣?鬼子兵被打中了三個,其餘就都嚇得趴下的趴下,躲在樹後的躲在樹後。仗著這兒樹多,要不然還得多打死幾個敵人。不過,敵人這時候並沒有死心,豬頭小隊長「咭哩哇啦」
  地連叫了幾聲,就聽他的機關鎗「嘎……」瘋狂地掃射開了!打得民兵們不能露頭。齊英又指揮著民兵們打敵人的機關鎗,可是沒有能夠把它壓下去,它反而掃射得更凶了。這功夫豬頭小隊長又來二次衝鋒,比第一次沖得更猛。眼看離得就不遠了,齊英這才下命令:向左右分散撤退。這些民兵就三三兩兩地隱蔽著撤到了後面去。豬頭小隊長帶著這群鬼子兵已經衝到了民兵們的陣地,但是他們連一個人影兒也找不見了。他回頭一看,押著武男義雄的那幾個日本兵已經跑得很遠,在後邊追著的民兵還在向他們隱蔽著射擊,他覺著自己的任務要緊,這才讓他的士兵們把死傷的人抬上,他在後邊指揮著他的機槍和步槍,邊走邊打地掩護著急往前跑。可是他們走的道路已經不對了。原來他們這是由西北向東南走,上橋頭鎮這是一條遠路,他們是因為怕被打了伏擊,所以要躲開大沙窪這片複雜的地形,這才繞遠兒,不想,在五虎寨這兒一打,他頭裡的曹長見事不好,才慌忙地押著武男義雄,岔開原路,轉向了正南。這條道直通小李莊村,必須要從大沙窪裡穿過。哈哈!這一來,正是鑽進了齊英和肖飛他們佈置的網兜子。丁尚武要是帶著民兵基幹隊在大沙窪裡一截,肖飛和齊英帶著田家窪和五虎寨的民兵在後面一抄,三路齊攻,嘿!就把這群鬼子給包了餡啦!
  看他哪裡跑?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武裝究竟是民兵,能不能戰勝這部分兇惡的鬼子兵啊?真是不敢肯定。再說,丁尚武能不能按照指定的時間地點截住敵人呢?這也不敢保險。那麼,丁尚武這時候到底怎麼樣了呢?
  諸位:你可別光看丁尚武的脾氣有點魯莽,要遇到軍事行動,特別是要讓他擔負了主攻的戰鬥任務,那他高興極了。
  這一回,長江跑回來向他一傳達齊英的命令,他二話沒說就立刻集合隊伍。雖說這次要救的是一個日本人,他是有一百七十二個不贊成,不過既然是上級的命令,總沒有錯。他很快就把隊伍集合齊了。
  這個隊伍是從各村抽來的民兵,才成立起來沒有幾天,戰士們的軍事動作還不夠嚴肅一致,打起仗來也許有個指揮不靈。因此,丁尚武在出發之前,除了說明任務之外,還特別地講了幾句話。他在隊伍的面前立正站著,使勁地瞪著兩隻刺人的眼睛,臉緊繃繃地說道:「現在我講幾句話,大家都要記住。咱們不是舊軍隊,是革命隊伍,革命隊伍就是要革命。
  革命不講人情面子,別看平時咱們都講活潑,可是現在要作戰了,打起仗來可不能講民主,可不能拿著命令打哈哈兒,都得服從。你們知道不知道?哼?知道不知道?」
  這些民兵基幹隊員們,一見這個情形,從心眼裡對這位隊長可就都有了三分怕意,雖然都說了聲「知道!」可是都戰兢兢地加起小心來了。
  這時候,長江在旁邊不遠處站著,他怕耽誤了時間,完不成任務,輕輕地走到丁尚武的背後,小心地說了一句「功夫可不小了!」丁尚武說了聲「知道。」看樣子像是不在乎,可是他心裡也著了急。又說道:「今天先不講別的了,馬上出發,要急行軍。急行軍懂不懂?」戰士們都說了個「懂。」其實有好多都弄不清急行軍是怎麼一回事,反正也就是快唄,跟著走吧。丁尚武又說:「懂就行。咱們的任務緊急,可是這麼著:
  我先把話說在前頭,誰也不許掉隊,都要跟上。誰要是在打響的時候還沒有趕到,回來就以臨陣脫逃論罪!現在馬上出發,我在頭裡。」說完,他帶著這個基幹隊就呼嘍……大踏步地跑起來了。
  從小李莊出發,到指定的地點有四里多路,按說,這些年青的小伙子們跑四里多路,誰都能跑,可是跑得快啊!丁尚武當了這麼多年的騎兵,常常為了隱蔽地執行緊急戰鬥任務,要在四五里路以外,掩藏下馬匹跑步急行,鍛煉得他這兩條腿那真是夠快的。
  可是這些民兵們都沒有這個習慣,誰也跟不上趟,你瞧這個熱鬧吧:三四十個人的隊伍,拉了有一里路長。也有跑掉了鞋的,也有丟了子彈的,很多人跑得直咳嗽,也有摔倒了的,但是他們爬起來還是跑。他們就是怕跟不上了,按臨陣脫逃問罪嗎?並不完全這樣,他們天天希望著打日本鬼子,好使用「三八式」哩。他們跑進了大沙窪,沙土陷腳,雜草絆腿,跑著更吃力了。
  正在這時候,聽到前邊有了槍聲,丁尚武怕截不住敵人,就更加起勁兒來。他把上衣嗤嘍一捋,露出了胸膛,把戰刀在右手裡一提,把腰往下一剎,把頭一低,把脖子往前一探,「蹭……」衝破一條一條的桑柳行子,把地下的雜草趟開一道長溝。喝!簡直就像一皮衝鋒陷陣的烈馬,向著敵人疾奔。登時之間,來到一個最大的沙山腳下,只見沙山上滿是密密層層的棗樹,沙山下邊是一大片茂盛的桑柳,旁邊是遍地長著茅草的沙灘,不遠處就是寬闊的水汪,水裡有一棵棵露出頭來的野生蓮蓬,有兩隻水鳥被驚走了。就在沙山腳下不遠的地方傳來了槍聲。很明顯,敵人還沒有過去,就要出現在眼前了!丁尚武回頭一看:民兵們漓漓拉拉地還在緊跑,急得他把腳一跺,使勁地壓住聲音喊道:「快!敵人來到了!這就是咱們戰鬥的地點。」
  民兵們一聽,急得眼睛都冒出火來,於是就連竄帶蹦地都趕上來了。真是好不容易才把敵人截在山下。
  眼睜睜:
  面臨一場決死戰
  且看兩方誰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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