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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和鐘老正在百無聊賴地看著CNN關於科索沃戰局的報導,我們都不懂英語,只能憑畫面來判斷。正看著,鐘老輕輕笑起來。我也聽見隔壁房間王海王鳳他倆混合著發出的喘息呻吟聲,接下來又聽見了臥榻的聲音。是從葉老師和小周的房間裡傳過來的。鐘老歎息說,今晚男男女女都瘋了。稍晚一點,小周在大堂裡打來電話,說胡虎約她到海邊散步,她要我跟在後面,以防萬一。
  我也給孔雀打電話,約她到外面走走。
  我同胡虎在電梯裡碰上了。他毫不客氣地警告我,別壞了道上的規矩。我問他認不認識一個叫沙子的男人。胡虎想必聽說過沙子,他衝著我愣了好久。電梯一停,進來一個身穿迷彩服的美國大兵,在他懷裡,一個妖嬈的泰國女人正吃吃地笑個不停。
  美國大兵和泰國女人後面是胡虎和小周,再往後是我和孔雀,我們都去了海灘。然而,我們只走了約十分鐘就逃離此地。美國大兵和那泰國女人竟然要在海灘上苟合。回到馬路邊,孔雀依然不反對我們跟在胡虎和小周後面行走。
  孔雀說,欠你的那次夜遊湄南河這下我可抵消了。
  我告訴孔雀,我已經知道她到清邁去是在走私寶石。孔雀沒有否認,她說她從一見到我就覺得我是一個可以充分信賴的人。她也明白我對她有好感,可這是不實際的,因為我是不可能完全容忍像她這樣的女人。我問她哪來的資金做這種生意。孔雀要我別問,她不會說的。她拿我作譬喻,說我同樣不會對她說出是誰出錢讓我來旅遊的。
  孔雀說,看見小周對你那麼好,我心裡也很難過,但是除此以外,我什麼都不會做。幹我這一行的,見得太多了。在二十五歲以前,我得掙回一百萬,否則,幸福就只能是一隻花瓶一樣的擺設。
  「一百萬」讓我嚇了一跳。
  胡虎突然轉身向我走來。你為什麼老跟著我們?他說。
  我說,我正要問你為什麼老擋我的路哩!
  那邊,小周小跑著進了酒店門前的那條小街。胡虎攔住我,讓孔雀跟上去。胡虎毫不含糊地向我坦言,他同小周除了沒領結婚證以外,什麼都幹過,如果想生孩子的話,現在兒子已經會笑了。他還說,小周的肚臍眼下面有兩顆黑痣。我沒有揪住胡虎的領口,只是輕蔑地說了兩個字:噁心。
  就在這時,一輛敞篷吉普車從身邊疾駛而過。徐科長和屁屁蔡坐在車上,轉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我對胡虎說,你們這種人,只配洗帝王浴,看成人秀!我揚長而去,沒走多遠,就聽見有女人用不太純正的中國話說,先生別這麼寂寞清高好不好。我扭頭往回看,只見胡虎被一個女人纏住。
  胡虎後來的情形如何,我並不知道。
  我在房間門口碰見鐘老。鐘老朝我笑而不語。我進門後才發現小周坐在我的床上。我將鐘老喚進來,又到萬組長他們那裡借來撲克牌,三個人也玩起了「斗地主」。
  隔壁仍有那種讓人耳熱心跳的聲音傳來。鐘老在出錯一張牌後,忍不住說,葉老師像頭母牛,可王鳳病成這樣,怎麼吃得消。
  小周問王鳳的情況,鐘老脫口告訴她王鳳患了腎癌。
  小周扔下手中的撲克牌一個人怔了一陣,又將撲克牌撿起來。
  凌晨兩點,樓下傳來一陣淒厲的狗叫。我們扔下撲克牌到陽台上觀望,看見穿著制服的酒店侍應生怎麼也攆不開那只黑狗。黑狗退後幾步,又衝上來,衝著王海王鳳的窗口吠叫。好不容易狗叫聲沒有了,又傳來王鳳夢中驚恐的尖叫。小周毫不猶豫地偎到我的懷裡。我沒有抱緊她,相反,還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身子。
  回到屋裡,小周將撲克牌一拂,不玩了,沒意思,她說。我以為她會談起王鳳,女人一向無法不理睬紅顏薄命的話題,哪怕像葉老師這樣貌似巾幗英雄的人,也經受不了命運的錯位。小周卻說,剛才胡虎對你說什麼了?
  我說,虎嘛,肯定比人凶。
  你怎麼不將虎當成畜牲?他不會說我好話的!小周說。他生氣了,向我下最後通牒,要我在回香港時答應他。小周補充一句後,緊緊盯住我。
  這人是不是變態?我說。
  別以為就你自己正經!小周朝我發洩了一句。她這樣說只是對我的回應沒有達到她預想與希望的那樣而生氣,並不是替胡虎辯解。
  鐘老在一旁說,小周的手指這麼好看,是該戴上訂婚戒指了。再好的女人也不完美,楊仁你要記住我的話。小周你也別怕,那個胡虎最多只是紙老虎。
  小周說,不,他可以一口吃掉我們酒店。
  我說,酒店是何總的,你怕什麼?
  小周說,何總對我有救命之恩。她臉上掠過一絲憂鬱。
  小周又一次睡在我們房間裡。
  鐘老睡不著,天亮後,兩邊隔壁又先後傳出一些動靜。
  鐘老說,若在二十年前,這樣的聲音叫做淫蕩。鐘老終於響起了鼾聲。我從地鋪上坐起來,用幾個指頭撐開蓋在小週身上的被子。我沒找準位置,剛看見小周幾近透明的內褲,還沒見到肚臍下的那兩顆黑痣,小周的腿輕輕動了一下,我連忙一鬆手,順勢躺倒在地鋪上。在我閉上眼睛回想剛剛見到的情形時,那淡紅色內褲底部一塊潮濕的水印強烈地佔據著我的大腦。我忍不住睜開眼睛朝小周看去,正好碰見小周柔情的目光。我雖然能夠及時閉上眼睛,但小周給我的東西一下子闖入我的心裡。這些東西的勁頭,遠比胡虎那番話的力量要大。
  七點半,一開始moring—Call,小周在被子裡搗弄一陣,她撩開被子後,身上的衣裙已基本上整齊了。
  鐘老說,你真有本事,我還以為可以飽飽眼福。
  小周說,我可不是人妖。
  小周心情之好讓人有些吃驚。她似乎完全洞察到我心底的感覺了。
  早晨的那一套都忙完後,我們開始上車。我剛坐下,小周就挨上了我。一向坐在最前面的胡虎一個人走到最後排,他剛坐下,徐科長就叫讓給他。徐科長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舒坦。往下是那兩對夫妻鑽進車裡。葉老師大聲說,這地方真有意思。王鳳只是笑,暗地裡卻在捏王海的手。王海的腿有些軟,林處長的腳只是稍稍絆了他一下,他便撲到旁邊的椅背上。何總最後一個上車,他嘴裡含著幾片西洋參,坐下時,葉老師扶了一把他的腰。
  今天要過海。孔雀說她暈船不去了,鐘老因年齡大也不去。我們剛上珊瑚島,海上就刮起大風,計劃中的海底觀光也看不成了。我們在沙灘上一直呆到天快黑時,還沒有快艇敢返航。從上島開始,那兩對夫妻和徐科長就倒在沙灘上呼呼大睡。萬組長他們想打牌,又奈何不了風像掃枯葉一樣,將他們的牌吹上半空。胡虎和我先後邀小周下海游泳,小周都沒應允。後來林處長想玩水了,小周才去租了兩件泳衣。胡虎不懷好意地說,小周是不會穿那種露出肚皮的泳衣。結果小周真的是穿著上下聯在一起的泳衣,出現在更衣室門口。
  天黑前,終於來了一艘大船,將我們接回芭堤雅。
  回到酒店後,我覺得正在呼呼大睡的鐘老有點不對勁。
  晚上大家都去看人妖歌舞表演,這是日程裡安排好的,不另收費。這一次林處長沒有提前退場,她事後感歎說,能將這些人概括為人妖的人,一定有過大徹大悟,這些人確實不能稱為人而是妖精。連萬組長他們都有些心動,反覆纏著屁屁蔡問人妖結不結婚,是上男廁所還是上女廁所等問題。
  夜裡睡覺不如先前。
  芭堤雅的景色同我去過的幾處海濱相比較,只能算是較差的。我在芭堤雅住了三個夜晚後,弄明白一個道理,所謂旅遊,實際上是獵奇加獵艷。第三天上午,我們去東芭樂園,見到泰國人居然能將那些敦厚的大象訓練得像色鬼一樣,去尋男人女人的私處下鼻子下腿。我不能不佩服泰國人在這方面的蓋世功夫。還有屁屁蔡,他說如果有上一個星期的時間,什麼樣的中國男人他都有辦法讓其在芭堤雅播下情種,可惜只有三天時間。
  徐科長也跟著惋惜。據說,第三天晚上,屁屁蔡給他找了個人妖。這一點也從小周那裡得到證實。因為何總開始擔心徐科長一人在芭堤雅花錢太多,恐怕到香港後會有麻煩。我們離開芭堤雅時,徐科長嘴唇都白了,他無力地感慨說,從此天下女人在他眼裡如同草芥。他說這話時,林處長正閉目養神。徐科長還笑胡虎對女人的感覺仍處在初級階段。
  芭堤雅的最後一個晚上,與頭兩個夜晚沒有太多的區別。稍稍不同的是,在十一點到零點之間,鐘老給了我和小週一個小時。但我們什麼也沒做。有幾次,我想將胡虎說過的話問一下小周。為此我設計了一個文雅的開頭,首先從人身上的痣說開,然後我會說假若女人小腹上有兩顆痣,一定會生雙胞胎。不管怎樣,最終我沒說出這些。相反,我卻無聊地問別人知不知道她這些夜裡睡在505房間。小周說過沒人知道不久,胡虎就知道了。胡虎敲門時,我們還以為是鐘老。胡虎進屋時裝出很平靜的樣子,只說是借那瑞士軍刀用一下。小周使眼色讓我別給。我沒有理睬她。胡虎接過瑞士軍刀後,冷不防冒出一句:聽說香港沒有死刑,殺人不用償命。我馬上說,想殺人又怕死算什麼男人。胡虎不同我說了,他轉問小周,你這樣做,可別成了家常便飯。胡虎對小周說的話,是在暗示我。小周扮了一下酷,她說,你別這麼在意,不然就進不了二十一世紀。胡虎說,那你是不是認為我可以現在去找個人妖。小周還沒回答,胡虎就轉了身。他一揮手,瑞士軍刀咚地一聲紮在門上。胡虎開門走後,我取下瑞士軍刀,並告訴小周,胡虎是練過飛鏢之類武功的。小周不以為然地說,你的功夫是在心裡。我不由自主地深情望過去。
  這樣,小周才告訴我,葉老師以為騰出房間後,給了她和胡虎方便。葉老師一心為著丈夫的酒店,巴不得小周和胡虎早點做成那些事。
  突然間,我的嘴巴失去了管制。你們在事實上已經成了吧?此話一出口,我自己先嚇了一跳。
  小周冷笑一聲,她不慌不忙地說,我要洗澡了。
  我轉身走到陽台上,小周隨即將陽台門插上。四月的風在武漢是相當宜人的,在芭堤雅卻是蒸籠般的水汽。我想起白珊,她曾多次發誓,無論做人還是做鬼,我是她惟一的男人。沙子一直勸我別將這話當真,現在的女孩一個比一個膽大、一個比一個愛尋刺激,她們也知道女人一輩子如果只有一個男人,是無法體會性愛的奇妙。一陣熱風刮過後,我聽見王鳳的聲音。王鳳說,大夫說我腎功能不大好,要少做愛,我們老這樣行嗎?王海說,大夫的話也別全當真,順其自然嘛!讓你來這兒,就是想你開開眼界。王鳳說,結婚這麼久,這兩天才體會到你的滋味有多舒服,我現在只想死在你懷裡。王海說,好吧,我再讓你死一回。接下來王鳳那些驚心動魄的呻吟極像白珊。這一過程同小周洗澡的時間大致相當。當王海和王鳳陷入一派死寂後,小周將陽台上的門打開了。
  隔了這麼久小周才回答說,我早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所以,前天晚上你才偷偷看我。
  我臊住了。
  你是第一個看見我穿內褲樣子的男人。小周說。
  我感到一種傷害。是不是還有男人根本就不屑看你的內褲?我惡毒地說。
  小周馬上說,這樣的男人有一個就會死一個。
  有人在外面敲門。我上去擰了一下門鎖,鐘老笑瞇瞇地走進來。他望了一眼一點皺褶也沒有的床鋪,莫名其妙地說,人到六十,才知道時光的可貴。說完他就去洗澡。
  小周用鼻子在鐘老走過的地方使勁嗅了一陣,一個人若有所思地笑起來。笑過之後,她主動說,鐘老剛才一定是同孔雀在一起,他將孔雀身上的香水味帶回來了。
  房間裡似乎真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你知道葉老師跟著來的原因嗎?小周又說,別人可能以為她來是為了防著我——本來嘛,這類故事都讓人耳朵聽出繭子來了——但實際上她是衝著孔雀來的。葉老師對我說過,有一次她碰巧接到孔雀打給何總的電話,一聽那聲音她心裡就特別反感,所以才請假跟了來。
  剛才還挺緊張的氣氛很快就化解了。
  我輕鬆地說,說不定葉老師也是這麼對孔雀說。
  小周說,葉老師長得像大姐大,她不會搞陰謀詭計。
  小周要上床,她讓我看了自己脫下上衣的樣子。小周很坦然,我心裡只能產生喜歡她的肌膚的感覺。
  鐘老從衛生間出來後,便輪到我。
  關上衛生間的門,在一片嘩嘩水聲中,我聽到外面有動靜。等我洗完澡後才發現,小周已不在房間了。
  鐘老說,葉老師和何總將她叫走了。
  小周走時,還帶走了那把瑞士軍刀。
  小周怕你同胡虎決鬥,鐘老說。
  我說,真不明白,她為什麼一開始就粘著我。論條件她並不比白珊和孔雀差,而我則是個無業遊民。
  鐘老長歎一聲,我這輩子已看透了官場和商場,就剩下這情場,怎麼用力也看不明白。他說著又歎了一聲。
  這時,電話鈴響了。
  小周在她的房間裡大聲對我說,楊仁,你想要我嗎,我願意給你。
  我說,小周你怎麼啦!
  我還沒說完,那邊的電話就被誰掛斷了。我剛打開陽台上的門,葉老師與何總的聲音便傳過來。葉老師在說胡虎的好處,好像胡虎有個更厲害的親戚。葉老師還說畢竟他一家對小周有救命之恩。鐘老讓我別偷聽。我關上陽台門,上了床,隨即聞到那種年輕女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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