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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性感情


  有人曾經對中國人心目中的「緣分」觀念做過專門研究。據我的觀察,老派的中國人對「愛」這個觀念感到相當陌生,覺得它相當foreign(外國味);而「緣」卻是個中國味十足的觀念。兩個人,外人看著很般配,可怎麼也搞不到一起去,人們就會說他倆「無緣」;兩人特別合得來,尤其是違反了世俗的地位規範走到一起,用西方文化的觀點看,這就是典型的浪漫愛情,要讓中國人來說就是「有緣」。民間俗語有言:「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說的就是這種感覺。
  關於緣分的說法很有道理,或許它是中國人對愛情的一種含蓄的表達方法;或許它是對沒有體驗過愛情的一種自我安慰方法。例如,我訪問的一位中年女性就這樣說過:「我和他感情還行,還算和睦。我們倆人就算是對上眼了,覺得有緣分。」另一位說:「我在三個可能的結婚對像中選擇了他,他是三個人裡家庭條件最差的。原因是,第一,我對他有同情的感覺;第二,我想低就不想高攀;第三,我們倆有緣分。有次他說,咱們算了吧,我沒人家條件好。我堅持和他結婚,我感覺三個人裡還是和他感情最好。」
  然而,調查中一個在我看來意義十分重大的發現是,愛這種感情決不是其他民族和其他文化的專利,中國女性完全有愛的能力和愛的經歷,只不過有些人缺少愛的機會。當然,不能否認,人所擁有的愛的能力是不同的,有的人能夠一次又一次地愛上某個人,愛得非常強烈;有的人卻很難愛上一個人;有的人不能忍受同沒有愛的人生活在一起;有的人在這方面感覺卻遲鈍得多。

  雙向的愛

  一位學美術的女性講到她和愛人一見鍾情的往事:「我們倆一見鍾情。我一見他的房間就感到喜歡,滿屋子都是畫。我倆從認識到結婚只有四個月。那次他對我說:這一切都是我夢寐以求的。聽了這話我就全明白了。」
  一位在基層文藝團體工作過的前知識青年敘述了她的羅曼史:「我和丈夫的結合是上帝給我們安排的緣分。他這個人一點也不隨和,他對很多人看不上眼,總是一個人獨往獨來。他人長得高高大大的,很魁梧。那時我在一個劇團工作,他是團裡的木工,家在農村。有人給我們介紹,我還沒見他就推掉了。推了之後才見到他,感到他有一種男人的敦厚的感覺。我想,那也不行呀,怎麼能嫁給一個農民呢?不是大掉價兒了嗎?有一次他和人打撲克,我忽然覺得他的作派透著一股男子氣。就那麼幾秒鐘的時間,就有了感覺。以後我不管到哪兒,眼睛都在搜尋他。
  有人跟我開玩笑,說他這人挺好的。這一段時間,我的心整個讓他牽著。你說他不知道吧,他有時會跑到我屋來說話。那時他還在見別的人。他一跟我說他有朋友了我就想哭,好像怕他被別人搶去了;他一說和哪個人不合適,我又好過些。他不愛說話,我說話他就安靜地聽著。我就是被他這個沉默勁迷住了,離不開他了。有一次他摸了一下我的臉,這是他第一次碰我。後來他說,手滑了好幾天。」
  「有次我到某地去開會,有個攝影師老和我在一起,他外形特別好。我看出他對我產生了感情,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把我弄到他的鏡頭裡去。開完會我轉去另一個城市,他居然讓人帶話,讓我在那裡等他。後來他真的追我到那個城市,我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這是真的,我們已經談了很長一段時間戀愛了。他當時表現得很興奮,和他在一起我就緊張,他摸過我的手。後來也巧了,有一次他約我我沒去。我去洗澡,偏偏碰上有人偷看我洗澡。我大叫:誰!那人嚇跑了。我把這事告訴了他,他不容分說馬上給我換了一個賓館,一副很能做主的男人的樣子。我又高興又害怕。我對他說想回北京去,他聽了有點失望。我對他的感覺比對我男朋友要好。他男人氣特別強,有一種不容分說、從容不迫駕馭女人的豪爽氣。回北京的時間到了,他送我去火車站。我們握手道別時,他讓我把手套摘下來。我一摘手套,他就把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臉上,我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後來他來北京時,我已經快結婚了,就覺得不應該再見他了。」
  「我和一個比我小十五歲的男孩發生過一段戀情,那是一次真正的戀愛。他是我的學生。我很緊張,一見不到他就很想他。
  他的信我百看不厭。每次收到他的信我都馬上就回,飯也不吃。
  有一天他說要找我談,我感到很緊張。他來了,說話吞吞吐吐的。他說,你先說吧,你說完我說。我回顧了兩人交往的過程,並且檢討自己意識有點不健康。他說的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說:我對你早有愛慕之心,可是考慮到要避嫌疑,一直不敢表達。我感到驚喜,又不知該怎麼辦。他給我看了他的日記,厚厚一大本裡只有七篇沒有提到我的名字。我看了好幾天,看完後我們的關係就明確了。他讓我一天給他寫兩封信,不能只寫一封信。半年後他畢業分配後,我們的關係就公開了。我們可以拉著手走路,還一起去旅遊。」
  一位被比自己小七歲的男孩愛上的女性這樣講到他們倆的愛情:「他愛唱一個歌,歌詞裡有這麼幾句: 你不顧一切前來愛我 不管風兒急浪兒大 我們不要畏懼 讓我們把愛情當作一場戰鬥 風風雨雨算什麼 我們不要低頭 邁開步向前走 不管它山高水深 ……這麼多年了,一有煩惱,一有解不開的疙瘩,他就給我唱這個歌。」這兩個人戀得很苦,兩家的親戚因為他們年齡相差太多,全都不能容忍這件事。我訪問她時,正值他們面臨最後選擇的時刻。這位女性說:「那年我兒子十二歲,我對他說,你要是能等我六年,我就和你結婚。他真等了我六年。因為孩子考學,我又讓他等了一年。他和我感情很深,可又怕別人說自己是缺胳膊短腿還是怎麼了。他說,要是有人說我找個媽,我就能拿菜刀找他玩命。他還說,我憋得都快發瘋了,可我一說這話你就嘩嘩地掉眼淚,不說又憋得慌。我要是不跟你結婚,感情上離不開你;我和你結了婚,別人要說我一句我就得跟人拚命。那段時間,我每週去他家一次,每次去都避著人,冬天拿大圍巾裹著,夏天就戴大草帽和墨鏡。」
  「早些年我老吃醋。有個小姑娘愛打電話對他問寒問暖的。
  我也不直接用這個由頭跟他打架,就找別的茬發作。他一看就明白了,他說,算了算了,我還是寧願你安靜一點,還說,其實我特別珍惜你。我知道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也知道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但是我知道他會珍惜我。」
  「他是一個長跑運動員,長得黑黑的,充滿陽剛氣,性格特別熱烈。我和他一接觸就覺得性格投合。最好的那段時間,我們整宿在一塊兒,摟摟抱抱就覺得特別好。我分到外地,他去看我,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他是中午到達那個城市的,為了當晚趕到我那兒,趕上我的生日,他一直跑步過來,跑了60里路,非常浪漫。後來他變化了。因為周圍的人告訴他我的檔案不好,調不到一起去。那年他終於寫信要跟我吹掉。我因為事先已經從家裡聽到風聲,所以還挺冷靜的,我把他給我的信都寄還給他,就算兩清了。」
  一位有過情人的單身女人對過去的戀愛抱著美好的回憶:「那段時間,不管我倆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我心情都特別好,真覺得天更藍,花也更鮮艷。早上起來,陽光是那麼可愛。我們互相溫存,學西方人準備個『被窩茶』,弄點麵包果醬。上午在書架邊,坐在安樂椅上翻翻書,一起出去走走。就連一起做做家務都覺得有趣。家裡瀰漫著親切、溫馨、愉悅的氣氛,最美的是在月光下散步。他告訴我,他在性上不行,可是我覺得兩人相依為命就很好,這點並不那麼重要。他說,我說這話是無知,可我覺得這樣至少比一個人強。可惜到後來,他老是保持著那種又涼又甜的『冰淇淋風格』,我覺得實在太累了,就跟他分了手。」
  「在我那次戀愛時,我們兩人就那麼愛上了。一開始是他追我,後來是我追他。去愛一個人的滋味太苦了。我就想,幹嘛不找一個對我特別好的人呢?能找一個愛我的人,何必去找一個你要去追他的人呢?當然我也知道,我單去愛他或單純被他愛都不好。」
  一位知識女性這樣講到她的愛情——她同一位使她想起自己已故的父親的人結了婚:「我和我愛人剛見面時,我就有一種歸屬感。他像我爸爸,長得像,神情也像。我始終不能忘記,爸爸到死都沒得到我們的理解,他在『文革』中死去,我一直對他不好。他死後我才知道他對我的愛,才覺得我是愛他的。我心裡老有歉疚感。我愛人當時一握我的手,我立刻感到,他就像我們家的人一樣。他的手特別大,就像我爸爸的一樣。我跟著他吃苦,覺得是在向爸爸贖罪。」

  單向的愛

  不少女性陷入過單向的愛,她們是在失戀中體會愛情的苦與樂的:「『文革』中我喜歡上紅衛兵的一個頭頭B,我覺得他很有組織能力,很勇敢。他多少知道我的意思,但是我們從來沒說開過。因為在愛上他之前,我答應過另一個追求者A,同學當中有人知道。當時的氣氛是兩個極端,要不就是分男女界限,一旦處朋友就要對這種關係加以維護。因為他們倆是肝膽相照的哥兒們,所以我們倆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就很痛苦。那時候答應了一個人再變心就是嚴重的道德問題,儘管什麼也沒幹過。那段時間我極痛苦。我知道我不愛A,心裡一直在想B。有一段我為此失眠,那時正在鄉下插隊,白天幹活特別累,可晚上就是睡不著,眼睜睜看著月亮從升到降,人很快就沒樣兒了。同學都問我:你怎麼了?她們不知道我是因為這個。後來我回家探親該回村時就想去他縣裡看他,當時也沒想別的,就想去看看他。坐車到了他所在的縣,從縣城到他那裡又走了幾十里路,我在他那兒住了幾天。一天傍晚,他陪我散步,他一直在說A怎樣怎樣,我突然冒了一句,哎呀,你幹嘛老說他,我喜歡的是你!說完就坐在路邊抱著膝蓋大哭起來。他聽完冷冷他說:你怎麼現在才說,你不知道我和C的事?我一下就愣了。我說不知道。他說,我們已經確定關係了。我回村後不到一個月忽然接到B一封信,對我表示好感,落款寫了『吻你』兩字,我看了真是又驚訝又幸福。後來我才聽別的同學說出內情,那個女人C的家裡給她訂了另一個人,B是在和C吹了以後才給我寫的那封信。我想,當初我苦苦愛著你、哭著告訴你我的感情時,你不為所動,那邊一變你就表了態。我馬上覺得味兒就變了。我要的是浪漫的愛,而他卻是如此的世俗。我後來一直沒給他回信。」
  有一位女性給我講了她和一個愛玩弄女性的男人的苦戀:「大學二年級的寒假,我們系分來一個老師,他個子不高,但是非常瀟灑,頭髮極濃密,極漂亮,動作極富男子氣,鋒芒外露。比我大一歲。我那時太不成熟,就愚蠢地迷上了他。他這個人倒不是真的很『花』,只是喜歡搞些小把戲。這個人可讓我丟了大面子了。一開始,他老注意我,而且有意讓我看出他在看我。就這樣慢慢把我迷惑住了。我在他面前變得含蓄害羞。一方面覺得他有意在引起我的注意,另一方面又覺得他不太老實。當時,我的同學中談戀愛很透明。他為什麼一直不對我表示我不清楚。
  第一個可能是他覺得我不夠漂亮;第二個可能是覺得我的性格不夠刺激。我熬不住了,就給他寫了一封信。文字很簡單,但是意思很清楚。我托一個女友幫我送信。她說他不好,勸我別送。
  我以為他最多會把信退回來,但沒想到他會把信讓別人給我送回來。那人以為是他追求我,就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就把我的信給那人看了。我的信在系裡一傳,我一下就灰了。
  我怎麼做人呀。我當時的感覺是,整個世界都是空的,地球都不轉了。我聽到樓道裡的鋼琴聲,那麼好的音樂,那麼明媚的春光,好像都和我無關了。我大哭了一常我下決心永遠不再看他一眼。我那次受的打擊太大了,從那以後有好幾年我沒有笑過。後來我分配了工作,單位裡的人都說我這個人特別穩重,其實我心裡苦著呢。後來母校調我回去,機會難得,可我不想回去。系裡有兩個女老師對他說:她不回來就是因為你呀。於是他給我寫了一封道歉信,說他沒有嘲笑我的意思。後來我們的關係就像平常人一樣了。我發現他也很脆弱,我常像個大姐姐一樣照顧他。我把他看透以後,我們的關係反而好了。他對那件事很內疚,怕我賭氣隨便嫁個人。後來有一次見到了我愛人之後他對我說:我放心了。」
  另一位女性說:「好了一段時間,我覺出他有點不對勁了。
  因為我太崇拜他了,他漸漸覺得我是一種負擔。我對他總是言聽計從,讓他覺得不堪重負。都怪我太依賴他了。後來他開始冷淡我了。我當時的感覺像天打五雷轟似的。我原來以為我倆這輩子肯定在一起了,甚至想到過,如果他留不了北京,我就跟他到外地去。他說我們倆不合適時,我覺得天旋地轉,我就哭。
  他把過去借我的書還我,我說不要,他說你敢不要!他還挺厲害的。這事對我打擊挺大的,我家人也看出來了,他們替我不平,為我擔心。我覺得談過一次戀愛和結過婚沒什麼區別。我當時想,我怎麼辦呢?誰還願意找個談過戀愛的女孩呢?」
  一位中年知識分子講起她的單戀:「在大學裡,我愛上一個老師,是純粹的精神戀愛。看到他一次就一通宵睡不著覺。我當時是他的課代表。他長得有點像外國人那種輪廓。我發現人喜歡某種樣子的人就能愛起來,不像那個樣子就愛不起來,激動不起來。」
  「小時候有個算命的說過,我會特別喜歡男孩子。我家裡都是女孩,所以我好像天生就喜歡和男同志接觸,結婚後也希望生個男孩。男人真的容易對我有好感。但我並不願意表現出這一點,總是盡量和男人保持距離。那年我認識了一個男孩子,他比我小兩歲。我不知怎麼突然覺得喜歡這個男孩,他個子不高,喜歡彈吉它唱歌。我喜歡和他交談。我始終沒捅破說我喜歡他。
  如果他當時主動說出喜歡我,我感情的閘就關不住了。他什麼都跟我說,談女朋友的事也跟我說。我當時阻攔過他,心裡不願別人奪走他。他結婚後和愛人來北京,那女孩知道結婚時我阻攔過,怕我不歡迎她住我家。我還是讓他們住了。我很想把我當初對他的感情說出來,最後還是沒說。我怕讓人覺得我不正派,猶豫半天沒跟他說。我離婚以後,給他寫過信,他不知為什麼沒寫回信。我看他是在關鍵時刻躲了。」
  當然也有男方對女方單向的愛:「他一開始和我相處,我沒有任何感覺,我們就是一起去看電影,看戲,平靜地交往,我沒有討厭他,但也沒有激情。後來我覺得這種關係沒意思,就說,你別找我了。他那天整宿沒睡著覺,還病了一常我覺得他太可憐了,那就接著好吧。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穿了件新衣服,我忽然覺得他挺漂亮的,那次我們就吻了一下。他從不會說那些纏綿的話,從認識到結婚從沒說過。他只是聽我講話。後來有一天,我就說,我答應你吧。他特別高興。我們那會兒什麼也沒做,也就是摟摟抱抱什麼的。

  對愛情的渴望

  有些男性似乎不會使用「愛」的語言——在他們大腦的字庫中沒有存儲「愛」這個字,一位結婚多年的女性說:「他從沒說過他愛我,我逼他說這個字,他怎麼也說不出,只是說,我對你好不好看行動嘛。哪兒有那麼多愛情,就是互相關心嘛。他平常總是沉默寡言的。」
  男女表達感情的方式或許是有點不同的。另一位女性也談到她愛人很少對她說「愛」這個字:「一說到這個,他就說,愛不愛看行動就行了。」
  不少女性抱怨丈夫婚後感情發生變化:「我們剛接觸時感情很好,他很主動,幾乎每天都給我寫一封信。結婚以後他變化特別大,用他自己的話說,他要『從奴隸到將軍』了。」
  一位在婚後還常常感到感情飢渴的女性這樣談到她的丈夫:「他是工人家庭出身。婚後我們有很長時間兩地分居。他倒是經常打電話給我,可電話裡他總是乾癟癟的。讓我老覺得我們的關係中差點什麼。可他覺得對我已經很好了。我總覺得對他在精神上沒有依戀。他腦子裡好像就沒有感情這很弦似的。
  我每次一談這個,他就覺得我可笑。在生活上他對我倒真是特別好。他總說:你還追求什麼?有吃有喝,我又把你照顧得那麼好,你還要什麼?可我就是接受不了他這說法。」
  不少女性認為,自己比男性更看重浪漫的情調:「他總說我像個高中生,可我覺得他怎麼那麼沒有情調。過去我們過生日都要造點氣氛,現在他生日都不過了,他覺得這些情調都沒有必要了。他對氣氛情調要求這麼低,這一點很讓我失望。他老說我是高中生,長不大,對我不耐煩。」
  有位女性抱怨說:「我覺得他是塊石頭,我的感情好像穿不透他似的。他說過,我們不在一起時,他從不想我。有時出差分開兩三個月,他就覺得自由了,像小鳥飛出籠子一般,沒有思念過我。」
  「我的真情流露老得不到應有的回應。舉個例子,結婚生小孩以後,有一段我特別不講究穿戴,我想節約點錢,心想,結了婚的人還打扮什麼,我這都是為家為孩子省,可他就嫌我穿得難看;我看到一種好吃的,比較貴,我知道他喜歡,就給他買回家,可他不但不領情,還嫌我買貴了;過中秋節他出差,我要給他帶點月餅,讓他路上吃了也是一點安慰,可他就是不願帶。我悄悄給他帶上幾塊,結果還落下埋怨,他說,我說不帶不帶你非要帶,我都送人了!我喜歡美的東西,有一次買了一幅壁掛,滿心以為他會喜歡,結果他說,你買的什麼狗屁!有時我覺得簡直像一種精神摧殘似的。」
  「我和他談戀愛那段時間常常憧憬將來有個小家,書架上放些古董,煮一壺茶,我們看書聊天,特別浪漫,當然還要有個孩子。」
  一位離婚女性說:「我要找的男人是,真愛到相當的份上,能調動起我全部的女性才行。我感到,現在我在愛情裡處於一種上升的趨勢,我不知道我的下一個對象是什麼樣的人。我過去覺得我愛不上第一流的男人,是因為我不是個第一流的女人,可我最近結束的一次戀愛對象就是個第一流的男人,他是個典型的一流男子漢。」
  「我過去對劉曉慶並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印象,可有次看了她一篇文章,改變了看法。她在那文章裡說,作為一個女人我生活裡什麼也沒有,感情上是零。我看完特同情她。她是癡情的。
  我覺得人不管男女,只要是癡情的,就是可愛的。」
  「我的男朋友是個見異思遷的人,他使我感到,沒有永恆的東西。我原來想追求真善美和永恆,可他卻讓我感到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只存在於瞬間。」
  「『愛』這個字的意義人和人的理解不一樣。有人輕易不說愛,一說愛就很重要;有人說愛,意思僅僅是說,我不想fuck(操)別人想fuck你。」
  蘇格拉底曾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什麼是愛?並以狄歐提瑪這位愛的導師的話作答:「它既非不朽之物,也非必朽之物,而是界於這兩者之間……它是一個偉大的精靈,而正像所有的精靈一樣,它是神明與凡夫之間的一個中介。」(轉引自羅洛梅,第104頁)由於研究過同性戀,我開始對這樣一個問題不能釋懷:一對一的異性感情到底是怎樣產生的,它是自然的嗎?一男一女愛得死去活來,究竟憑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動力機制?有沒有人為的成份?有沒有故意的成份?有沒有不自然的成份?
  為什麼不是一男兩女、兩女一男、多男多女、甚至是同性相愛?
  要想回答這類問題,決不是僅靠社會學研究能辦到的,它需要心理學甚至生物學領域的研究探討。這也是同性戀者對學界研究同性戀成因耿耿於懷的原因所在——為什麼只有同性戀的成因值得研究,異性戀的成因就不值得研究呢?我想,異性戀的成因絕對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絕非「天生如此」一句話所能囊括的。我可以想到的表現在我們社會中的異性感情至少有這樣一些成因:生理上的相互吸引;心理上的相互吸引;生育後代的願望;社會行為規範的影響;影視文學作品中所充斥的浪漫愛情故事的影響,等等。
  從調查的結果看,在感情方面,人們不僅有異性戀傾向與同性戀傾向之分,還有愛的能力的強弱之分,對愛的追求的執著與隨遇而安之分。得到了愛的固然感到幸福(其中會不會有自欺欺人的成份?);得不到愛的女人有的還在苦苦尋覓,有的已經不再奢望。也許很多人可以滿足於結伴過日子,也許心理學研究的結果最終表明,「愛」這種感覺不過是一種錯覺而已;但的確有人經歷過被稱作「愛」的這樣一種心理過程,有愛和沒愛的界限在她們心中像黑和白一樣分明。無論如何,「愛」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在我看來,它不論發生在什麼樣的人之間(無論是同性異性、年老年輕、婚內婚外、兩人還是多人),都是美好的,都是一種不可多得因而值得珍視也是值得尊重的人類體驗。雖然當事人有時不得不為了其他的價值犧牲愛,就像《廊橋遺夢》裡的女主人公為了家庭價值犧牲愛那樣,愛本身是沒有罪的。如果一樁愛情發生了,它就是發生了,它不僅不應當因為任何原因受責備,而且從審美的角度來看,它肯定是美的。---棋琪書吧掃校--http://bookbar.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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