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避孕與人工流產


  在被調查的女性中,絕大多數有過避孕與人工流產的經歷,在她們的經歷中,有許多男權的傷害,有很多女人的犧牲,有許多肉體的痛苦和精神的磨難。

  避孕實踐

  在避孕問題上,男權主義表現得最突出:許多男人不願為減輕女人巨大的痛苦而稍稍損害自己的快感;不願為減低女性懷孕的危險而令自己有一點輕微的不便。一位離婚母親說:「我做過五次人流,因為他慾望很高,不願避孕。最後一次流產後我上了環。」
  「我一共流過三次產。他不願用避孕套,願尋求最大的快樂。所以我們極少用避孕套,就靠安全期避孕,三次都是因為這個懷的孕。去流產特別難過,刮得輕了刮不乾淨,重了痛苦得要命。」
  「他不在乎女人懷孕是什麼感覺。我第一次懷孕根本不知道。有一次干了點重活就自然流產了。我去廁所,掉下一大塊血,我才知道我懷孕流產了。後來我在一年內又有兩次人工流產。到第三次流產我才知道要避孕。過去我們只用安全期避孕法。安全期內體內射精,安全期外體外射精。我做人流做怕了,我對他說,你要是不戴避孕套,咱們以後就別做了。後來他才接受。」
  另一位女性是因為丈夫「不會用避孕套」不得不去戴環,她說,「以前吃了一年多避孕藥,吃了藥常覺得噁心。丈夫不會用避孕套,生孩子之後做過三次人工流產,所以還是得上環。」
  有的女性為了照顧男方而不用避孕套:「剛結婚時是我吃避孕藥,我的一個女朋友告訴我,一開始別讓男的用避孕套,會影響快感。結婚半年後改用避孕套,還有一段時間試用體外射精和安全期。快感起碼有20一30%被擔心懷孕干擾了,就是戴套也擔心會破。生完孩子以後戴上環,可一個月後復檢時,發現避孕環已經脫落了。」
  也確有女性是不喜歡避孕套的,一位知識女性說:「結婚第一天我吃的是避孕藥,防止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懷孕。剛結婚那段時間用過避孕套,他和我都不舒服。本來還有點熱情,一戴就沒有了。」
  一位女性講了自己的避孕史:「剛結婚的時候不用避孕,生了孩子以後,有兩年時間是我吃避孕藥。只用過一次避孕套,我感覺太澀,不舒服。後來整個單位所有婦女都讓做長效措施,就都上了環。更年期之後子宮萎縮就不用避孕了。」
  男性在避孕問題上的自我犧牲最能引起女性的好感:「他在性問題上是比較自律的,他也不是性慾很強的人。我們用安全期法,可是只有月經完了以後第五天才完全不避孕,其他時間全用體外排精法。他在這方面品德很高尚。」
  一位處於男愛女、女不愛男的關係中的女性說:「他把我偶像化了,我的話就是聖旨。他特別認真避孕,我們用避孕套,有時根本不用我說,他就先做好了。他挺心疼我的。」
  「我們是用安全期避孕和體外排精。我沒有流過產。有一段帶過環,效果不好,後來就摘了。」
  「我們用的方法是避孕套和體外射精,沒吃過藥。第一次懷孕是因為完全不懂,那時我們正在旅遊,玩得太高興了。有時分開一段時間,重聚時玩得忘我,就忘掉避孕。我的經驗是來完例假時特別容易懷孕,安全期不安全。」
  「我結婚六年一直用避孕套和避孕膜,六年間一直沒做過人工流產。」
  「我們的避孕方式主要是體外射精和安全期。」
  一位在性上非常開放、毫無心理負擔的女性說:「我們的避孕方法是體外射精,既沒吃過藥,也沒用過避孕套,沒有失敗過。」
  一位女性這樣評價自己使用過的避孕方法:「避孕套容易失誤,帶環有異物感。」

  婚前人工流產

  婚前人工流產與婚後人工流產的感覺很不同,尤其在風氣開化和醫院對流產處置方法改變之前,婚前人工流產的精神壓力要大得多。
  一位在文化革命期間婚前懷孕的女性回憶了她的驚險經歷:「23歲時我懷孕了,從懷孕到做手術引產是四個半月。當時我想過避孕,但因為沒結婚沒法去問人,怕萬一別人問我一句答不上來。我不懂也不敢去醫院,怕人不給做手術還問三問四,也怕傳出來不好做人。我一開始就自己又揉又捶地瞎折騰,弄得出了血,可孩子還是不掉。後來我又從書上看到一種中藥能打胎,就買這種藥喝,喝了還是沒見效。這時我又聽說有一種叫鳳仙花籽的藥能打胎,又吃了好多,孩子還是不出來。後來我折騰得心慌,反應不對勁,只好去看婦產科。人家把保衛科的叫來,把事情弄清楚才給我做了引產。」
  一位知識女性這樣回憶了自己的人工流產史:「第一次做人流我幾乎沒有肉體的疼痛感覺,只覺得天塌下來了一樣。到醫院時我戴個大口罩,把自己打扮得特別老,編了假名字和假單位,做的時候一心想著快點完事,所以根本沒覺得疼。做半截醫生才發現我還戴著口罩,生氣他說,你戴口罩,萬一窒息算誰的責任?嚇得我趕快摘了口罩。好不容易做完了,醫生讓我在外面躺二十分鐘再走,我一分鐘也沒敢多呆,一跳下床就往樓下跑。我一共做過四次人流,從第二次開始就覺得疼了,而且一次比一次疼,因為精神壓力越來越輕,就越來越覺出疼來了。以前要問單位、結婚沒有,現在也不問了。」
  「我的第一次性經歷與眾不同,那是在粉碎了「四人幫」的時候,我們倆都喝醉了,我那次就沒擋住他。他沒進去,可是精子爬進去了,我就懷孕了。我媽跟我講過,我們家的人有特別容易懷孕的遺傳。我那時也不懂得吃避孕藥。懷孕之後,我特別不高興,覺得丟人,他也嚇得夠嗆。我去偷偷地做手術,他在外面等著我,挺負責任的,我一直念他這點好。結果我的處女膜是讓大夫的『鴨子嘴』(一種擴張陰道的器械)捅破的。還記得大夫說過:怎麼跟沒同過房似的。」
  「我那年25歲,他歲數小,我們沒法結婚。婚前懷了孕不敢和人說。他陪我去打胎。我那次懷的是雙胞胎,做了兩次才做乾淨。」
  一位單身女性有過四次懷孕和流產的經歷:「那次懷孕前,有人告我做完那事洗洗就行了,可後來忽然不來例假了,一檢查是懷孕了。最後那次是因為太相信安全期了,倆人興致起來時瞎折騰,有點忘乎所以了。不是每回都戴避孕套,也不是從頭到尾都戴的,所以又懷了一次孕。」

  婚後人工流產

  婚後人工流產比婚前人工流產給女性的精神壓力要小得多,但由於夫妻感情不同,也會有相當不同的感覺——感情好的覺得可以承受,甚至沒什麼反感;感情不好的就會覺得特別痛苦、委屈。
  一位幸福的母親說:「我做過幾次人流之後就決定要了。懷孕是我一生最漂亮、最容光煥發的時候。」
  一位對丈夫仍有感情的離婚女性說:「我流過四次產,第一次是因為有風疹,怕影響孩子,必須做,就做了;第二次是因為孩子在肚裡死了;第三次是避孕失敗;生過孩子這次是因為安全期沒算好。我每次流產,他都陪我去。我還記得有一次下著大雪,他給我做的排骨,那麼大老遠騎著車冒著雪給我送去,給我印象挺深的。」
  不少女性對意外懷孕非常恐懼,甚至感到憤怒。有一位與丈夫感情不好的女性這樣講到自己去做人工流產時的心情:「那次是我月經以後第三天,他高度興奮,結果我就懷了孕。我感到很生氣,心情特別不好。一個是覺得挺麻煩的,再一個是因為我這人挺傳統的,覺得不好意思,怕別人說我性慾強,不理智。我認為對性慾,男女都應有理智,能夠駕馭它。墮胎不是好事,名聲也不是好名聲,低層次的人才愛鬧這種事,出了這事聽去好像文化不高似的,會被人看作沒有抑制力,沒有節制。」
  一位離婚女性說:「結婚半年以後就不對頭了,我沒想過要孩子,所以特別怨恨他,我不相信這事會發生在我身上,當時感覺就像天打五雷轟一樣。我一把抓過化驗單,轉身就跑。回家把化驗單往床上一扔,意思是說,瞧你幹的好事。他都嚇傻了,根本就沒敢說要這個孩子。他媽在這事上很通情達理,沒有干涉。我去做人流時都快三個月了。據說是雙胞胎。我不覺得可惜,主要是跟他感情不好。他對我特別好,投入的是全部的感情,我對他幾乎沒什麼感情,覺得他不是個成熟的男人。我懷孕後他特別害怕。他說,我也沒幹什麼,怎麼就把你弄成這個樣了?」
  有些女性抱怨男性對自己做人工流產不關心:「人說流產應該像養小月似的,可我做人流時愛人也不陪我,還是情人陪我去的。流產疼得要命。」
  「我一共做過四次人工流產,避孕環沒起作用。我們倆既沒蜜月,也沒愛撫。」
  從調查結果來看,男女關係中的男權模式與避孕方法有直接的聯繫——那些沒有男女平等觀念的人會認為,避孕只是女方的責任,有的男人為了自己的快感不惜讓女人付出身心痛苦的代價,這一點在避孕套的使用上最為明顯。此外,調查還表明,夫妻感情不好和女性對流產的厭惡是互為因果的——由於夫妻感情不好和男人的自私、不照顧女方身心痛苦,使女性對懷孕流產產生強烈的厭噁心理;女性對懷孕流產的厭惡又反轉過來惡化了夫妻感情。這是一個毫無希望的惡性循環,成為導致婚姻解體的一個重要原因。
  在東歐國家所經歷的深刻的經濟危機、政治混亂和社會變動當中,在新的社會規範重新確立之時,人工流產竟然在幾乎所有的後社會主義國家當中成為一個極為嚴重的社會關注點。尤其在波蘭,人工流產在政治上顯示出其特殊的重要性。對於想進入國家領導層的人來說,反對人工墮胎成為「政治上正確」的標誌,因為對他們來說,得到天主教會的政治支持至關重要。提交政府討論的首部人工墮胎法案以婦女實行墮胎為有罪,並建議處兩年監禁。雖然最後批准的法案對墮胎不判徒刑,但仍暗示墮胎有罪。這一法律其實與民意相左:1992年3月的一次民意調查表明,與1990年8月相比,對人工墮胎權利的支持率增加了24個百分點,而反對者所佔比例下降了20個百分點;1992年底對1112位波蘭婦女代表的調查也表明,多達78%的人認為應該允許人工墮胎,只有不足20%的人認為應當禁止墮胎。
  在德國,基督教民主聯盟領導下的聯合政府威脅要在東部施行對人工墮胎的限制(東部過去的法律是:應要求而施行的人工流產在懷孕12個星期以內是合法的),以使之更加符合西方的思路,在那裡,除非醫生會診確認必須採取人工墮胎以避免嚴重後果,否則即為非法。由女權運動評論家發起的保衛現行法律的一系列示威活動,使在東部推行限制墮胎的努力受到了成功的抵制。(Watson,1993年)基督教在避孕問題上一直態度嚴厲,認為避孕阻斷了生命孕育的自然過程,因而是一種嚴重的罪惡。幸虧中國沒有這樣的宗教戒律,世俗文化也不認為避孕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否則計劃生育將遇到更大的阻力。也許中國對避孕的這一觀念的形成並非僥倖——中國文化本來就十分強調生育的價值,如果再加上避孕禁忌,恐怕人口爆炸發生得還要早得多;西方女人對生育一直抱有矛盾心理,怕影響自己的體形,怕加重生活的負擔,怕損害與丈夫情人的感情;如果沒有避孕禁忌,人口會更早掉到更替水平以下。因此可以說,在某種特定的文化中,生育觀念與避孕禁忌是互為因果的。---棋琪書吧掃校--http://bookbar.126.com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