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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跨谷飛澗,奇襲虎狼窩


  下午,金黃色的陽光照進仙姑洞。
  仙姑洞裡,匪首許大馬棒和他的大兒子許福,彎蜷著像對大蝦,躺在虎皮褥子上抽著大煙,發出吃窮吃窮的響聲。
  洞的另一邊,是匪徒們在推牌九,唱淫調,吆二喝三地爭吵著。他們每個人臉上的鬍髭足有一寸長。
  丁疤拉眼累得氣喘呼呼,齜牙咧嘴地爬上了十八台,在匪徒們的爭吵嘲罵聲中進了仙姑洞,走進許大馬棒的洞間,一嗅到大煙味,也來不及說別的,把脖子一縮,疤拉眼擠了兩擠,兩個鼻孔使勁抽了兩抽,搶嗅著許大馬棒噴出來的殘煙,最後活像過了癮似的,啊的一聲,透了口氣,嘴咂了兩咂,「報告旅長!」
  許大馬棒抽得正起勁,一聽丁疤拉眼的聲音,便狠狠地抽了一口,才懶洋洋地把身子一翻,仰臉朝上,微微一點頭,鼻孔裡剛冒出了兩縷煙頭,接著又縮了回去。
  丁疤拉眼急忙把脖子一抽,又抽了兩下鼻子,把疤拉眼睒了兩睒。
  「旅長,鄭三炮和太太來信,侯專員對咱們這次血洗杉嵐站村的成功大加誇獎,並當面封了鄭三炮的團長。並說國軍一到就要推薦旅長當副司令哪!」
  許大馬棒得意洋洋地仰肚朝天,噗的一聲噴出了濃濃的一口白煙,丁疤拉眼的鼻子又是一陣緊忙。
  「這還用說,」許大馬棒把兩條大腿一伸,煙槍一撂,「許某向來是敢做敢為,別人!哼!
  誰他媽的比得了。」接著,他兩腿向上一蹺,又向下一壓,就勢坐了起來。「二旅李得林,是個貪吃無用的老肥豬;座山雕雖然是把干手,可是個臭財蟲,沒錢他是不干的;九彪向來是個賊手賊腳的小偷,光貪便宜不出力;馬希山倒是個干家,可是他脫離了他的老窩子,就沒咒念。」他擦了一下厚眼皮,「說吧,有什麼情報,瞅上紅咱爺們再干他一下。」
  丁疤拉眼笑得滿臉皺紋,眼皮使勁睒了兩睒,「旅長,有油水,這次下山油水更大。」
  「快說!一起說完!」許福也過足了癮,驀地爬起身來。
  「鄭三炮從侯專員那裡離開了,已經到了牡丹江。」丁疤拉眼一歪嘴,「確實消息,共軍所有的人馬,一連搜出一個半月,連根毫毛也沒得到,現在通通收兵了,可是都沒回牡丹江,全駐在靠山邊的各個屯落裡,幫著窮鬼分地,打地主,叫他媽的什麼『開闢空白區』。如今牡丹江市裡連一個主力也沒有,儘是一些新兵團,入伍還不到兩月的老莊猢猻,鄭三炮的意思……」
  「好機會!」許福一拍大腿,「潛入牡丹江,給共產黨來個腹地開花!」
  「對!」許大馬棒忽啦站起來,「打他個顧頭不顧□,他來搜山,我砸爛他的城!」
  「鄭三炮正是這個意思,」丁疤拉眼把那只疤拉眼向上一斜,「這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現在鄭三炮正在市裡聯絡咱們的人偷取口令,準備來個裡應外合。」
  許大馬棒得意地一晃腦袋,「我知道咱們的鄭三炮漏不了空。這個老干家是無孔不入,有空就鑽。」
  許福從木炕上跳下來,把丁疤拉眼的膀子一拍:「老丁,鄭三炮在市裡一聯絡,那時我們就不是現在的一百五十人,而是上千人,咱們這千隻猛虎,要在牡丹江市裡來它個快刀砍西瓜,嘿!得勁!給共產黨們來個一刀兩塊!」
  「不!」許大馬棒把拳頭一握,向下一捶,「要給他來個鐵錘砸西瓜,泥地上摔豆腐,砸它個零零碎碎,摔它個稀稀爛爛。到那時你和鄭三去幹掉共產黨的銀行,我幹掉共產黨的省黨部,老二和老丁干他的軍區司令部。」
  三個人哈哈大笑了。
  「什麼時候干?」許福全身一抖。
  許大馬棒腦眉一皺,白眼珠一翻道:「兵貴神速,明天起身。」
  許大馬棒走進了匪徒們的大洞間,在群匪的吵嚷嘲罵聲中,他張開驢叫天的嗓子喊道:
  「弟兄們,明天出發,到牡丹江市去散散心,在這仙姑洞太悶得慌,到市裡去痛快痛快!」
  群匪徒扔下了賭具,嚎地一聲站起來,發出一陣瘋狂的怪叫。
  「到那裡,」許大馬棒的牙根一咬,「三個字的命令:燒,殺,搶!回來時點共產黨的耳朵行賞!」
  黃昏,東方天上掛起了一輪明月。
  九龍匯屯中家家燈火。汪汪的犬吠,聽得格外清晰。
  離屯一里多路的小山坡下,整整齊齊地站著小分隊的全體人員。少劍波心情愉快地走到隊前。
  「同志們!敵人的第一個巢穴被我們找到了。這是一處天險,險得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我們要忍受一切艱苦,突破天險,直搗匪巢。」
  他再次講解了奶頭山的天險,和突破這天險的辦法,接著他分析了敵情:「這次戰鬥,我們是到虎穴裡捉虎,狼窩裡打狼,敵人的兵力要比我們多四五倍,也就是說我們一個要打敵人四五個。因此我們的手段要快得像閃電,猛得像霹靂,打上去要使敵人沒有喘氣的機會,否則讓敵人反過把來,我們將會遭到失敗。」
  「冒險嗎?不!」他以百倍的信心說出了這句話。身歷百戰使他鍛煉成了一種堅毅性格,越是艱巨困難,他越沉著鎮靜。「天險本來對我們不利,不利於我們調動大兵團,也不可能使用大兵團,因為那樣等於我們用滾木擂石打麻雀,滾木擂石沒打下,麻雀早飛了!但今天我們是小部隊,天險對我們卻變成了有利。敵人一定會依賴天險而麻痺大意。這就對我們有利,我們要把天險變成我們的力量。現在我們就出發!」
  正在這時,蘑菇老人氣喘噓噓地跑了來,向劍波十分認真地帶著質問的口氣說:「怎麼?怎麼不叫我一聲?」
  「你老人家年紀太大了!」
  「什麼?年紀大?哼!小看我老頭子!人老骨頭硬。你們還敢輕看我?好!來吧!叫你們看看我老人的厲害。」
  「爺爺!」白茹溫和地拉著老人的胳膊,「你在家看守小爐匠和刁猴頭,也是很重要的任務呀!」
  「嘿!姑娘,你也不向著我呀?」
  「不是這樣,爺爺,你走了,小爐匠和刁猴頭咋辦哪?」白茹擔心兩個匪徒跑了。
  劉勳蒼和孫達得突然在隊裡吃吃笑起來了。
  「這個不用你操心!」蘑菇老人也忍不住地笑道,「我把這兩個匪徒安排在除了我誰也不知道的地方,跑不了他,也死不了他,誰也救不了他。」
  原來老人的窩棚地下有一個四壁是大石頭砌成的石窖,上面是一塊大石頭片蓋著,從昨天晚上,劉勳蒼和孫達得已經幫助蘑菇老人揭開了石蓋,準備取出他數十年積蓄下的一點點貴重的山珍,好隨小分隊下山。可是老人一意固執要領小分隊去打奶頭山,劉勳蒼、孫達得為了戰鬥更有把握,也就同意了。所以在今天出發之前,他三個人合謀,把兩個匪徒押到裡面,放了一盆高粱米飯在裡面,把大石蓋蓋好,上面又壓了三塊兩個人才能抬得動的大石頭。
  少劍波把老人安排給楊子榮負責的一路,小分隊就像一支飛箭,射入了沒邊的林海中。
  他們的前進速度,用走和跑是不能形容的。他們好像汪洋大海裡的一群勇猛善泳的小帶魚,衝著波濤般起伏的山浪,飛速前進。圈馬崮、牛犢峰、分水嶺……等高大的浪頭,好像在向著小分隊相反的方向激湧,一個一個地被拋到後頭去了。
  蘑菇老人在隊伍的最前頭帶路。
  他全身是勁,在這樣長途的急行軍中,幾乎聽不到他的喘息聲。
  過了蛤蟆塘,小分隊按劍波的作戰部署分成了兩路,楊子榮率著他的佩帶步槍的小隊,在蘑菇老人的嚮導下,登上蠟燭台,順著四十多年前老人走過的道路,進入了那條石壁溝,繞到奶頭山的西南角的亂石溝,直堵住上山入洞唯一的通路十八台,封住仙姑洞的洞口。
  少劍波率劉勳蒼、欒超家的全部佩帶衝鋒鎗和二十響大肚匣子的兩個小隊,一直向正西攀登上鷹嘴山頂峰。準備跨過山澗,順奶頭山頂仙姑洞的後洞上通天洞打進去。
  登上鷹嘴山頂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霎。幸而林梢上還掛著一團灰冷的月光,借它的殘輝,找到了鷹嘴巨石的最尖端。俯視腳下的奶頭山,黑洞洞萬丈深谷,巨石吊懸,陰風颯颯,刮肉透骨。奶頭山頂的參天大樹,此刻只在大家的腳下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喳喳亂響。因為林梢的擺動,映射得好像所有的山都在搖晃。戰士們有些頭暈目眩,站立不住,緊張得手握兩把汗水,怒視著奶頭山的動靜。
  「欒超家,」少劍波低聲地命令道,「迅速點,天快亮啦!」
  「是!我馬上行動!」
  欒超家彎著腰,攀著大石峰,這裡看看,那裡瞅瞅。
  他是一個攀登能手,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林業工人,他從小一直就跟著他們在山林裡長大的。他的身體又瘦又輕,那個俏爽靈活勁確實像個猴子。他可以在一棵數丈高的大樹上,握著細細的一個樹枝,一悠蕩,借樹枝的彈力,飛身一縱,跳到另外的一棵樹上。因為他的攀登武藝高強,所以人們都管他叫「猴登」。
  他選中了奶頭山上靠近鷹嘴石的最大最高的一棵樹做目標。這棵樹的一枝胳臂粗細的梢枝,伸向鷹嘴石的尖端,相距十五六米。在這頭他找到了鷹嘴石冠部一棵僅有的老榆樹的枯乾。他抱它在懷裡狠勁搖了幾搖。「好!還沒朽,它還有力氣。」接著他貼向劍波的耳朵小聲愉快地說:「沒問題,可以飛過去。」
  少劍波的心裡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一陣輕鬆。
  「老欒,今天的成敗,決定於你這一條『天道』是否能建築得起來。現在專看你的啦!」
  欒超家微笑著一點頭,回身命令戰士們把一根三十五米長的大繩,抬到老榆樹幹下。他十分熟練地把大繩拴在老榆樹上,另一頭打了個坐盤結,拴在自己的腰間胯下。然後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戰士們在十分急切地希望他成功,又在擔心他是否有這樣飛澗跨谷的奇能,都緊張地盯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一切準備好了!」欒超家對著一秒鐘也沒離開他的首長報告道,「可以開始嗎?」
  少劍波沒作聲,拉著繩子親手檢查了每一個結,又伏下身向奶頭山伸過來的樹梢再測了一下距離。他的心情又是一陣緊張,一來怕他的戰友墜入這萬丈深谷,二來怕一旦飛不過去,整個任務就要落空。他這時忘掉了世界上的一切,他的心神全絞在目前欒超家飛上奶頭山這個關鍵上了。
  當他確信準備工作確無問題時,便向欒超家伸過手去:
  「超家同志,祝你成功!」
  欒超家緊盯著劍波那親切的眼睛,緊緊握了握他的手,莊嚴地說:「二○三首長,過去再見!」接著,他回身向戰士們一招手,便拖著大繩站上懸巖的邊緣,他把手中的繩子一鬆,只聽唰的一聲,他就溜流下懸巖不見了。戰士們只看得見拴在老榆樹幹上的繩頭。
  欒超家吊在石壁懸巖的半腰,手握大繩,腳蹬巖壁,像一個抽絲的蜘蛛,向下攀去。當繩子完全放盡,他又腳跐巖壁,向奶頭山相反的方向攀去。
  戰士們的心亂跳,幾十隻眼睛緊盯著對面伸過來的那棵大樹——欒超家未來的著落點。
  一秒鐘,十秒鐘,一分鐘,三分鐘……「三分四十秒。」少劍波瞅著他的夜光表。他的心也跳得非常厲害。
  欒超家已攀到自己適合的角度。
  就在這要飛身蕩澗的一剎那間,一陣擔憂襲擊著他的心,「這一躍能不能成功呢?如果不成功再蕩回來,自己根本無法駕馭自己這個『自由蕩體』,必然會觸碰懸巖,而使自己粉身碎骨;但這是小事,最主要的還是劍波首長的計劃,毀滅匪巢的任務,會因自己不成功而告破壞。」因此他再測了一下距離和角度。當他確信無問題時,便全身用力地一收縮,然後猛一伸張,雙腳向石壁猛勁一蹬,全身一縱,他就像一粒小彈丸從巨石上射出去了,飛在空中,飛向奶頭山的樹梢。
  戰士們頓時全身一驚,還沒來得及呼出一口氣,小彈丸似的欒超家已掛在奶頭山伸過來的樹梢上了。
  少劍波和戰士們心臟簡直像崩裂一樣,一陣烈火襲上身來,從髮梢熱到腳底。
  少劍波急伏下身去,摸著大繩,他的手已感覺到大繩在一抽一抽地向奶頭山拉著,越拉越緊。他的眼努力張大,瞅著對面樹梢上那個模糊不清的黑點,已慢慢進入濃密的林葉深處,不見了。他輕輕地喘了一口氣,爬起身來,十分興奮地向戰士們低聲鼓動道:「同志們!欒超家成功了!英雄!英雄!現在看我們的啦!膽放大些,勝利就要拿到手了!」
  戰士們興奮得幾乎要隔著山澗跳過去。
  「看!二○三!」高波以十分急促而又愉快的聲調說,「欒超家發出信號了,繩子已經拴好了!」
  戰士們一起擁到老榆樹根下,伏在地上,順著大繩子瞅去。一條大繩,東高西低,約有四十五度的坡度,把鷹嘴山和奶頭山連成了一片。萬丈山澗的上空架起了一座獨條的繩橋。
  「同志們!」少劍波伏在戰士當中,發出了愉快而幽默的聲音,「這座繩橋,是我們活捉土匪的天道!這是欒超家式的『天道』。現在我們從天上下去,扣緊了繩子,放大膽,我來第一個!」說著,他的肘腕向繩子上一扣,就要滑過去,卻被劉勳蒼一把抓住了。
  「慢來,二○三首長,這不是你過去的時候。」劉勳蒼說著,向戰士們一揮手,「二小隊!跟我來!」接著他把腿彎和肘腕扣上繩子,一用勁,只聽唰的一聲,他已像一個黑球掛在繩子上,滑向奶頭山的樹梢去了。
  「同志們!安全極了!」少劍波的話聲未落,大繩「天道」上又掛著一個滑動的黑球,又像一個大鈴鐺,接著,一個連一個地滑向對面去了。
  「應該過去了!」少劍波想著回頭向小董命令道,「你帶三小隊在後,我先過去。」他學著劉勳蒼的姿勢扣上了繩子,高波在前,劍波在中,李鴻義在後,白茹這個姑娘緊隨著李鴻義,他們拉開一定的距離,一起渡過萬丈深淵滑上了奶頭山。
  少劍波順著大繩溜到了大樹根下,兩腳剛踏上奶頭山的地皮,欒超家就跑過來了。
  「二○三首長,通天洞口找到了,劉勳蒼小隊已把它封鎖好了。」
  少劍波一揮手:「走!」欒超家急忙領著劍波,奔向了通天洞口。
  洞口上,劉勳蒼和他的小隊緊緊地圍著洞口上的小木房。
  原來,匪徒們為了防止冬天的風雪向洞裡侵襲,用碗口粗的圓木搭成這座小木房,面南背北,護住洞口。向裡一看,光溜溜的一片大黑石斜坡而下。在洞口以裡十五六步的地方有一扇用小圓木編成的大門,關閉著後洞口。匪徒們安適地住在裡面。
  劉勳蒼小聲說:「二○三首長,妙極了!狗日的還在睡大覺。怎麼樣?馬上打進去吧?我已經捆了三把手榴彈,把木門一炸就……」
  「別忙!」少劍波一擺手,打斷了劉勳蒼的請求,「嗅到了嗎?」他面向正北迎風抽了抽鼻子。
  一陣濃濃的香味,隨風吹來,肉香飯香,驅逐了林間的苦澀氣味。這陣香味提起了小分隊指揮員們對山頂洞外的警惕,少劍波的思想立即走向了蘑菇老人所說的山頂石盆天乳泉。他眉頭一皺,果斷地命令道:「劉勳蒼小隊,嚴密堵住洞口!欒超家小隊隨我來!」
  欒超家剛要回去聯繫小董所帶的三小隊,小董和三小隊已到了跟前。
  「隨我來!」少劍波手一揮,向正北林中撲去。三小隊成戰鬥隊形跟在後頭。
  越走香味越濃,林子越來越稀。
  新鋸倒的幾棵大樹的白茬子,人頭多高,立在小分隊面前。戰士們利用它隱蔽前進。
  他們幾十隻眼睛借拂曉的微光搜視著前方。突然,前面閃出一線火光,立即又消失了。小分隊隱蔽在樹後,向發光的地方仔細看去,在晨光朦朧之中,右前方四十幾步的地方,座落著一所圓木垛成的木房,從門縫間擠出一絲火光,像手電筒的光柱一樣,映入林中。
  木房的東側,一個匪徒正在面向東小便,他的身體側面向著小分隊。少劍波向身旁的高波和李鴻義把手一指,兩手一搿,向下一按,比劃了一個手勢。這兩個機靈的小戰士已完全領會了,就飛身向匪徒撲去,像兩隻抓狼的小雄鷹。匪徒一點也沒發覺,高波掐著匪徒的脖子,李鴻義彎腰一抽腿,把匪徒一跤摔在地上,被高波兩人按了個仰胯朝天。
  匪徒一面掙扎,一面說:「別鬧!大冷天,真發賤!
  ……」
  當匪徒看清高波是個人民解放軍的戰士後,「媽」的一聲驚叫,叫聲未落,欒超家和少劍波已趕到跟前。欒超家腳踏匪徒的肚子,刺刀尖直逼匪徒心口,低聲嚴厲地喝道:「別嚷!
  洞外還有多少人,說實話。要是說半句假的,我活活開你的膛!」
  匪徒被嚇得滿身亂抖,話不成聲地哀求道:「我,我是,伙夫,人都在洞裡,饒,饒命……」
  「山頂上有多少人?不問你洞裡。」
  「兩、兩個做、飯的,外、外加、十、十個、弟兄。」
  「領去!別廢話!」高波抓著匪徒的頭髮,一把把他提起來,「走!」
  匪徒的兩條腿已被嚇得不聽支配了,連滾帶爬地領著小分隊繞過伙房。走到北面的叢林,呈現在眼前的又是一個圓木房。小分隊從三面直衝向大門和窗戶。正在這時,突然大門敞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匪徒,披著破大衣,提著褲子,一腳門裡,一腳門外,正看見了小分隊。這傢伙一愣神,小分隊便急衝過去,離匪徒只有二十幾步遠,這匪徒一看風頭不對,慘叫一聲:「不好!」回頭往屋裡就竄,彭的一聲把大門關上了。「敵人!敵人!」一陣亂叫。
  「快衝!」少劍波高喊一聲。十幾個戰士一湧堵上了大門。
  小董一腳把大門踢開,一個箭步跳到屋裡。欒超家、高波和六七個戰士緊隨著衝了進去。
  屋裡的匪徒亂成一團,剛跑回的那一個匪徒正從牆上摘下槍來,對準小董要射擊,高波的大肚匣子嘟嘟一梭子,匪徒應聲倒下,遭到了毀滅。
  「別動!誰動打死誰!」戰士們槍口對準剛爬起來還沒穿上褲子的十幾個匪徒,怒吼一聲:「快躺下!」
  被嚇呆了的匪徒顫顫抖抖地躺在各人的原位上。
  欒超家領著幾個戰士跳上炕去,摘下了掛在牆上的槍刀匕首後,向匪徒們命令道:「起來!舉手!下床!」
  九個匪徒依著欒超家的命令,爬下床來,他們之中只有一個穿著褲衩,其餘八個都光著屁股。欒超家命令他們每個人穿上了一件破大衣,都押到伙房裡去了。
  少劍波命令,除留下兩個戰士看押俘虜之外,其餘的急速奔回洞口。
  劉勳蒼聽到高波的大肚匣子聲音,正在焦急,突然奶頭山下的亂石溝裡一連又是三槍。
  原來楊子榮小隊在山根的亂石溝堵向山腰上仙姑洞的正洞口,正在前進中,因天色已明,被匪徒山下崗哨發現,打了一槍,回頭就跑,正爬到山半腰的十八台,孫達得端起水連珠當當兩槍,那匪徒往後一仰,骨碌碌,連人帶槍,滾下溝底,摔的粉碎。
  山下的孫達得這兩響清脆的槍聲,驚醒了洞裡匪徒們的清夢,頓時亂成了一團。
  「媽的!吵什麼?」許福朝著他的嘍囉們狂吼一聲,「看看山下共產黨來了幾百人?」
  一個守洞門的匪徒報告道:「報告參謀長,在山根下,看不清楚。」
  「你們靠後點!」許福把被子一掀,「先拿三百發子彈來,我給他來個一槍一個眼,兩槍兩條屍,看看共產黨有多少人能填滿這條溝!」說著,操起一支步槍,向前洞口走去。
  山下的楊子榮虛張聲勢,一陣排槍,射向洞口。
  許福、許祿洋洋不睬地貼伏在洞門外的岩石上,張開驢叫天的嗓子吼道:「小共產黨!
  叫你們有腿來,沒腿回去!」
  實在,楊子榮小隊要想從山下攻進仙姑洞,是不可能的事。要入仙姑洞,必經十八台,十八台的兩邊全是大岩石,根本不能攀登,只有十八台那單人一腳之路,正像蘑菇老人說的,「不經十八台,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許福正依著十八台的天險,和自己的一手好槍法,大吹大擂:「我自己守住,你們都睡覺,吃了飯你們下去撿槍好啦,完了事咱們好到牡丹江散散心!」
  山下的槍聲乒乒乓乓亂響不止。這是楊子榮在佯攻。劉勳蒼正要炸門打進洞去,少劍波已經來到。劉勳蒼剛要說話,突然通天洞的木門吱的一聲開了,接著又噹啷一聲反關上了。
  少劍波和劉勳蒼從木縫一望,裡面走出兩個人來,前頭的一個是大鬍子,五十往上的年紀,身披羊皮大衣,臉色像個黑鬼,肥頭大耳,滿臉絡腮鬍髭,紫厚的嘴唇,一看就知道是許大馬棒。他脖子上掛一支匣子槍,一面走一面嘟嚕:「媽的!
  共產黨來找死,真他媽的貓舔虎鼻樑,成心不要命啦……」一出木房門,劉勳蒼從側後攔腰抱住,猛力一摔,許大馬棒一個嘴啃地,撲倒在地上,兩個戰士把他綁了起來。
  身後的那個小匪徒,是許大馬棒的第四個兒子許祥,一看他爸爸被擒,大叫一聲,扭頭就跑:「不好啦!山上有共產黨,旅長被擒啦!」
  匪徒們做夢也沒想到他們山頂會來敵人,這一個意外的情況,嚇得洞裡的匪徒大亂起來,只聽許福破了嗓子喊道:
  「快!快!快出通天洞,衝上山頂!快呀!」
  只聽洞裡幾十支槍嘩啦啦一陣推彈上膛的聲音,接著便是一聲狂叫:「衝啊!」
  劉勳蒼端起衝鋒鎗就要迎頭衝進洞去,少劍波把手一搖,「等一等,手榴彈!」劉勳蒼立即把捆好的三束彈弦的繩子拉在手裡。
  匪徒們一陣狂叫後,湧出洞門。
  劉勳蒼把繩子一拉,轟隆隆!一聲巨響,山崩地裂,石頭開花。死屍七橫八豎地堵塞在洞口。通天洞變成了一個大煙囪,一股火藥加腥臭氣味的濃煙,從洞口突突冒出。還有點氣的匪徒,娘呀娘呀地嚎叫不止。
  「衝!」少劍波一聲命令,劉勳蒼、欒超家、小董領著兩個小隊衝向洞裡,在小分隊衝鋒鎗的歡呼聲中,洞裡的匪徒唧唧哇哇哭叫著,向前洞口跑去。
  劉勳蒼邊掃射邊前進,佔領了洞內的大部陣地。不知死的匪徒還用冷槍抵抗著。劉勳蒼在寬闊的洞中央,集中了七支衝鋒鎗。一陣暴雨似的猛射,把匪徒們全部擠出洞外去了。
  匪徒們回頭就向山下竄,剛到十八台,楊子榮的十幾名特等步槍射手,一陣猛射,七八個匪徒骨碌碌墜下了百丈陡壁,摔到亂石溝裡了。現在十八台已不是匪徒的屏障了,而成了匪徒的望鄉台。
  沒死的匪徒,回頭又往洞裡竄,剛一進洞口,劉勳蒼小隊又是一陣暴雨般的猛射。
  「繳槍不殺!」戰士們一起高喊。
  匪徒們在絕望中,紛紛跪下,舉槍投降。
  許福夾在匪叢中,用手槍瞄準了站在最前面的劉勳蒼,剛要射擊,被他身旁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傢伙一把奪下了槍:「大公子,不要因你而害了我們眾弟兄!」
  劉勳蒼一聽「大公子」,馬上命令兩個戰士把這個殺人的魔鬼綁起來。
  許大馬棒的二兒子許祿,在前洞口外邊藏在一個大石頭縫裡,把後身暴露給山下的楊子榮小隊,叭的一槍,許祿斷了一隻胳臂。至此匪徒們全部被俘了,奶頭山停止了槍聲。
  許家父子五人,除許祥被摔死在十八台下外,其餘的四人全被生擒。只有許大馬棒的老婆蝴蝶迷,和慣匪鄭三炮因杉嵐站大屠殺後,向他們的上司濱綏圖佳黨務專員去報功,不在奶頭山而暫時漏網。
  太陽當空照,照紅了奶頭山。仙姑洞中和天乳泉旁,響起了白茹的歌聲。
  戰士們也跟著唱起來,一起高歌狂喜,充徹著奶頭山的天空。唱得冬風不涼,唱得山石交響。唱來了溫暖的陽光,唱來了群鴿飛翔。
  天乳泉水,燉熟了爛爛的□子肉,煮沸了暖暖的還童茶。
  戰士們手拿大塊的□子肉,口咬手撕,喝著大碗的還童茶,來了一頓勝利大會餐。許家匪幫準備屠殺牡丹江的出師飯,變成了小分隊奇襲奶頭山的勝利餐。蘑菇老人哈哈大笑道:「你們真是神兵神將,有靈芝姑娘和狄英兒的神能,我六十八歲又來到奶頭山!」
  少劍波高聲向戰士們喊道:「感謝蘑菇老人對我們的幫助,祝老人長壽無疆!」
  大家一起喊起來,圍繞著這位眉笑眼開的老人。
  在戰士們的狂歡聲中,少劍波拾起一片小木板,走到幫助小分隊成功的那棵參天的大樹下,他拉了拉還在隨風搖蕩的大繩子,便取出自己的鋼筆,喳喳!在木板上寫了幾行字。
  寫畢把木板掛在那棵參天的大樹上。
  在戰士們的歡笑中,突然聽到劉勳蒼高喊:「來呀!來呀!
  ……」
  戰士們頓時連蹦帶跳一窩蜂跟在劉勳蒼後頭,向那塊掛在樹上的木板跑去。
  少劍波站在一旁瞅著他們微笑。
  劉勳蒼手拿一條□子腿,口裡嚼得正香,他邊嚼邊念道:
  「奇峰破雲,林梢……哎咳……咳……」被一口□子肉嗆了嗓子。
  戰士們大笑起來,欒超家一把奪下了他的□子腿,「你吃了幾條啦?坦克!別摸著這不值錢的肉,脹壞了肚子大家還得抬著你。」
  白茹從人縫擠到前面,滿面笑容地高聲念道:
  奇峰破雲,林梢戳天,茫茫千里無人煙。
  小分隊馳泳山濤林浪,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天險。
  哪怕巨石吊懸,何懼無底深澗。
  意志沖碎盤石,膽魄填平深淵。
  鷹嘴枯榆當岸,奶頭細枝為沿。
  一絲天道蕩空,恰與雲橋相伴。
  飛取仙姑洞,奇襲奶頭山,笑匪徒何不上天?
  生擒許家惡魔,送交人民——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血債要用血來還。
  白茹讀完,兩手一合跳了個高,明亮的眼睛盯向劍波。
  戰士們歡騰若狂地嚷道:「我們二○三首長真是文武雙全!」
  白茹這時一點也沒了笑容,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旁,瞪著她喜歡看人的大眼睛,凝視著正在微笑著遠眺噴水山奇景的劍波,她看得是那樣地出神,又是那樣地天真。
  此刻她已聽不見戰士們雄壯嘹亮的歌聲,聽不見幽雅歡噪的鳥鳴,看不見賞不完的奇山美景。這個少女赤純的心哪!
  第一次泛起愛情的浪花。她眼前這個英勇俊俏、多才多謀的少劍波,像一顆美麗的花籽一樣,深深地種在她那顆玲瓏的小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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