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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章 李鯉宮前對手交鋒


  因為少劍波全神貫注地目送著王團長的車廂,所以車上跳下的黑影他沒見到。列車很快地拐了彎,沒入了山腳。
  只聽得咳光的奔馳聲,還看到一股濃煙蕩漾在天空。
  少劍波回轉身來,命令小分隊準備出發,要連夜行動。
  各小隊回到自己的駐屋,緊張地披掛著裝。
  楊子榮正在屋內檢查每個戰士的準備工作,聽到外面有人招呼他,他回頭一看,吃驚地脫口嚷道:
  「勇奇!你……」
  「別作聲!我是從車上跳下來的。怕二○三批評,所以來走走私人路線。老朋友!關照關照。」
  楊子榮和戰士們一起笑起來。
  「老李!你有打仗的癮吧?」
  「不說謊!」李勇奇笑嘻嘻地說。「這癮頭正大呢!比饞豬肉吃還厲害哪!」
  「老李!你可知道咱們二○三首長是說一不二的。你可小心,恐怕他不會饒你這饞人。」楊子榮半真半假地開起玩笑來。
  「老朋友!子榮同志!幫幫忙,正因這個所以我不敢直接去見二○三。」
  「好吧!咱們試試看。」楊子榮一擦嘴巴,「說成了的話,老李可得請客。」
  「一定!一定!決不含糊。」李勇奇心急地滿口答應著。
  楊子榮、李勇奇向劍波的房子走來。李勇奇走著在想:
  「二○三能怎樣呢?我怎麼向他申述理由呢?又不敢不坦白,坦白了又怕去不成。」想來想去,他想:「豁出來啦!不管怎樣只要能讓我去就行。」想著,想著,不覺到了劍波的門口,可是他要說的話還沒編好,有些慌。剛要跨門坎,好像兩隻腳沉重得抬不起來,就落在楊子榮的後邊。
  少劍波正在那裡和姜青山研究這趟戰鬥的路線,楊子榮一步跨了進來。
  「二○三首長!李勇奇……」
  「怎麼?」少劍波奇異地問道。
  楊子榮咧著嘴笑起來,也不往下說了,回頭向門外喊著:
  「老李!進來吧!生米做成熟飯了。再還生也辦不到啦,錯了就將錯就錯吧。」
  李勇奇輕手輕腳地走進來,這條魁梧的勇漢在劍波面前好像個闖了禍的小孩子。
  少劍波沒有講話,只是兩眼盯著他。姜青山卻又驚又喜,用一種懇求的眼光望著劍波。像是想給表哥講情,但是又不敢開口。沉寂了約有一分多鐘的時間,李勇奇終於耐不住劍波那斥責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說了:
  「是!是這樣!二○三首長,我……我對長白山路最熟,我和你們一道去,是最合適不過了。」
  「姜青山不也是很熟嗎?」少劍波仍是不轉睛地盯著他。
  「是這樣的:擴軍會議,我估計得延期,我們有山林小火車,下了小火車,又上大火車。別的地區哪有這麼方便哪?他們一定來的晚。實在……實在……即便不延期的話,還有指導員,他一個人也能代表……唉!就是非去不可的話,我也不過是走個繞道,順長白山繞個圈也就是了……」
  少劍波聽著噗哧一笑說:「好吧!不過得先記你一過!」
  楊子榮咧嘴一笑,「老李說啦,只要能叫他吃這最後的一口,記過也不在乎。」
  這時楊子榮、姜青山和李勇奇樂得跳了起來。楊子榮把李勇奇的脖子一拍:
  「行啦老李,解決問題啦!跟著去過癮吧!」說著他倆就要向外走。
  少劍波突然嚴肅地問道:「你沒有滑雪用具怎麼辦?」
  「早預備好了!」李勇奇神氣十足地回答,接著又說:「負傷同志的滑雪用具在火車上,我給偷來了一副。」
  「真有辦法!」小李、小劉、陳振儀、白茹等人齊聲喜笑顏開地稱讚著。
  「什麼有辦法,我正犯紀律。」他得意洋洋地一伸舌頭,向大家做了個鬼臉。
  雪越下越大,春雪的花朵格外肥大,落在地上嚓嚓作響。
  各小隊長報告完自己的準備情況,靜等著劍波的決定。
  「現在我們吃這一口,」少劍波慢吞吞地說,「不是追擊,因大雪蓋嚴了匪徒的蹤跡,追索是有困難的,反會入了歧途;也不是周旋撒網,因長白山這個林海太廣太大,我們小分隊這個網太小,網是撒不過來的。現在我們的手段是姜青山、李勇奇打獵的手段,是『溜口下套』,來個掐脖子絆腿。」
  「妙!」大家齊聲喊道。
  少劍波向李勇奇和姜青山笑了笑,「現在看你們表兄弟倆的啦!勇奇要將功抵過。」
  李勇奇把胸膛一挺,神氣更十足了,「這我完全有把握。」
  大家朝著他一起笑起來。
  瑞雪紛紛,林海茫茫,天地雪林連成一片,小分隊進入雪幕中。
  李勇奇、姜青山,這兩個林海通,長白山的熟客,選擇一條條一段段山溝的冰帶,朝著既定的方向勇猛前進著。
  因為大部行程是在較平的冰帶上滑行,滑雪杖的力量是用的不少。有的把手套磨破,有的手上磨起了水泡,戰士們閒著說笑話:「往常行軍穿破了鞋襪,現在行軍卻戴破了手套。」
  有的說:「是啊!平常行軍腳上打泡,這次手上打了泡。」
  欒超家又耍開了活寶,他高聲唱道:

  關東山,真可笑,
  行軍省鞋費手套,
  走路保腳手打泡。

  第五天黃昏,走到一條長約數十里的大溝盡頭。前面是山洪旋成的一個大大的窪場。沒有一棵樹,上面蓋著皚皚的白雪,小分隊就在這裡紮下了帳篷。
  一夜的酣睡,第二天一早起來,雪止天晴,大風狂呼,捲起了巨大的雪霧,在漫空滾沸。可是小分隊前面的那片大雪,卻完全變了樣,覆蓋的雪被,夜間已被大風吹跑,露出一片冰饃饃。一個一個有水缸大小,密密層層,重重疊疊,也不知有幾萬個。在陽光的照射下,刺目耀眼,可是大家都好奇地瞇縫著眼端詳著這片一夜變化的奇景,都想試試是否能滑行。
  「從這上面滑行是絕對不行的。」李勇奇肯定地告訴大家,「那會把滑雪板踏斷踏劈的。」
  他打算領小分隊繞道滑行,劍波把他叫到面前,穩健而幽默地說:「我們勇敢而機智的獵手,讓我來問你,要打獵第一步是要追索獸蹤吧,反過來是要巧妙的不暴露獵人的蹤跡,否則會驚動了野獸,這你是非常熟悉的,對嗎?」
  「是這樣!」
  少劍波繼續道:「我們這次『下套』,首先就得不讓匪徒們發現我們的『套子』。要知道這些匪徒比野獸更凶更狡猾,不可大意。」說著他摸了一下臉腮,「前五天,雪朋友幫助我們埋沒了蹤跡,現在只得靠我們自己走得巧妙了。」此時他屈指計算了一下,然後頭一點肯定地自語著:「沒關係,時間還來得及。」接著說:「決定步行通過冰饃區,以匿我們的蹤跡。」
  他含笑瞅著李勇奇追問起來:「獵手同志!你看怎麼樣?」
  「對!二○三首長!就得這樣。我考慮得太不周到了。」
  小分隊全體人員背上滑雪板,進入了冰饃區。這可真有意思,在雪地上每個戰士都希望越滑越得勁,可是上了冰饃區,脫下了滑雪板就沒了章程,幾乎一步跌一跤,活像些剛會走路的娃娃。
  好容易摔過了冰饃區,迎面堵著一個兩巖相夾的大冰簾,一看便知道這是一股三十米高的大瀑布凍成的。原來這片冰饃區,正是這個大瀑布衝下的水一層一層凍成的。西邊那吊懸的巖頭,比冰簾高得多,上面全是倒掛著的冰凌柱,有的像象牙,有的像象鼻子,這顯然是無法攀登的。
  「怎麼辦呢?」
  「來!搭人梯。」劉勳蒼滿有信心地說。
  「那不行!太高了。」孫達得不同意。
  「哎!試試看!長腿!……」劉勳蒼說著蹲下來,自己要做第一層當基礎。孫達得做了第二層,姜青山第三層,小董第四層,又上去幾個戰士,現在劉勳蒼的肩上六條大漢,重量總在六百斤開外。
  「怎麼樣?坦克!」欒超家笑著問劉勳蒼。
  劉勳蒼被孫達得的兩條大腿夾得抬不起頭來,也不能朝上望,氣吁吁地說:「猴子!到沒到頂?」
  「他媽的!連一半還沒有呢!」欒超家朝劉勳蒼一撅嘴。
  劉勳蒼實在支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上面的人,一個一個地滾墜下來,跌在軟窩窩的雪地上。
  「人梯不行了!」劉勳蒼喪氣地喘了一口粗氣。
  少劍波瞅著旁邊幾棵參天的高樹,轉向欒超家,「超家!
  還得看看你上樹的功夫!」說著用手指著那邊的三棵高樹。可惜這三棵樹相距很遠,各不相連。第一棵在跟前。第二棵長在一個大石縫裡,而石頭又上不去。第三棵在岩石半腰一個凸出的擱台上,更是上不去。第三棵的樹梢雖然高於岩石,可是離岩石頂尚有一段距離。
  欒超家瞅了一會兒,擤了一下鼻涕,「嗯!有門,看我的。」
  說著他命令戰士們接繩索。當繩索接好後,他把繩頭拴在腰間,拖拉著繩索爬上了第一棵樹。他將繩拴好在樹上,攀上一根大樹枝的尖端,找好了一個角度,趁著一陣風的助力,一悠蕩,把他飄在空中,滴溜溜地亂轉。雖超出了第一棵樹之外,但由於他蕩的起點角度太小,所以慣性的力沒有那麼大,而沒成功。他又在空中像蕩鞦韆一樣,狠力地蕩了幾蕩,但終於無濟於事。於是他由西南樹枝,爬到伸向西北的一個更長的樹枝上。又一悠蕩,順風一飄,雖然比上次距第一棵較近了一點,但因他的體重太輕,克服不了粗大繩索的沉重,而又蕩回來。他又像蕩鞦韆一樣,連蕩了數蕩,因他的體力已消耗盡了,反而越蕩越近。至此他自己也感到用此辦法根本不成了,只得下來。
  「怎麼辦?」少劍波也為難了。
  「有辦法!」李勇奇和姜青山同聲道。
  「現在只有用『移樹攀巖法』。」
  「什麼?」少劍波忙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二○三首長。」李勇奇說著便向楊子榮背上抽出日本式大戰刀,姜青山也在劉勳蒼背上抽出了戰刀。兩人一起走向他們的東南一百多米處,一棵不太粗但是很高很高的樹下,姜青山嗖嗖地攀上樹樁,把剛才欒超家用的那條繩索拴在上面,然後他摟著繩子,刷地滑下來。
  小分隊全體同志一起圍上去,看他倆究竟幹什麼。
  李勇奇、姜青山表兄弟倆,掄起鋒利的戰刀,朝著樹根處一下一下地砍起來。不一會兒把那棵不太粗的樹幹,已砍進一扎多深。李勇奇喊道:
  「好了!同志們一起動手拉倒它。」
  戰士們已明白了他倆的意思,齊聲嚷道:「這辦法真妙。」
  嚷著一齊揣著大繩,噢地一用力,那樹喀喳喀喳倒在地上。
  姜青山揮動戰刀,砍斷較大的樹枝,戰士們便把這高高的樹幹和大的樹枝,抬到冰簾前端,又用小繩把較大的樹枝牢牢地捆接在樹幹的頂端,然後一起動手,將它豎起,靠在冰簾上。雖然沒有冰簾高,但已差不多了。
  「有辦法!」少劍波望著李、姜兄弟誇獎地笑著。
  姜青山已把一根大繩背在背上,腰插兩把匕首,順樹幹爬了上去。
  戰士們都仰面呆望著他笑道:
  「這是李勇奇、姜青山式的獨木梯子。」
  說笑著,姜青山已爬到樹幹的尖端。離冰簾頂只有三四米高了。只見他抽出腰間的匕首,一手一把,插向冰面。
  他這時是只用兩把匕首把他懸掛在大冰簾上。只見他一倒把一倒把地在上面爬動,看樣子是吃力極了。戰士們都瞪著驚異的眼睛滿身緊張提心吊膽地望著他。擔心一旦匕首刺不進冰裡,或刺得過淺,經不起他身體的重量而跌下來。
  當姜青山爬到盡頂,立起身來向下招手時,戰士們一陣歡呼跳起來。在戰士們的歡呼聲中,姜青山已把背上的大繩解開,順冰牆放了下來。
  「同志們!『移樹攀巖法』成功了。」少劍波向戰士們喊道,「現在看我們大家的啦!我們要拔著繩子踏著冰簾攀上去。」
  話未說完,劉勳蒼已經第一個手拔大繩,腳踏冰簾攀起來。戰士們一個一個爬上去。馬匹是無法上去的,少劍波便命令兩個騎兵,帶著馬匹留在原地,俟戰鬥結束後再來領他們繞道歸隊。
  戰士們都攀上冰簾頂,只剩下劍波、白茹和李勇奇。因為白茹的力氣太小,總是上不去。李勇奇笑嘻嘻地瞅著白茹道:
  「小白同志!難住了吧?」
  白茹瞅著劍波,焦急而不好意思地低聲嘟嚕一句:「怎麼辦哪?」
  「有辦法!」李勇奇邊笑邊拾起大繩,打了一個坐盤結,套在白茹的胯下,又在腰上纏了兩圈,李勇奇怕擦壞了她的臉,又把她的頭用大衣包了,然後大聲地向上面喊道:
  「青山!小白上不去,你們向上拔……」
  喊聲剛落,大繩已在微微地抽動。小白鴿漸漸地離開了地面,掛上冰簾。
  當小白鴿被拔上頂,只聽上面戰士們一起玩笑的逗趣聲:
  「怎麼上來一個包裹?」
  劉勳蒼的嗓門更響:
  「小白鴿!我早知道你這樣的話,我應當把你裝在口袋裡,或是揣在懷裡把你帶上來。」
  在大家一起笑聲中,大繩又放了下來,少劍波和李勇奇迅速地攀了上去。
  侯、謝、馬匪徒吃了王團長的伏擊,僅有的一小群嘍囉也喪盡了,只剩下司令部三十餘人,氣得像些癩蛤蟆,嚇得像些喪家犬,抱頭鼠竄著。只是因為紛紛的春雪蓋沒了他們的蹤跡,倒使他們鬆了一口氣。鄭三炮這位逃竄中的斷後將軍,也無事可做了。群匪首踏雪穿林,急於逃命。
  一連走了七天,來到四方台腳下,一到李鯉姑娘的石宮,正當晌午時分。雪止天晴,冷淡的陽光照著他們的愁眉苦臉和長髮白眼。謝文東的內心,充滿了這光桿司令的悲哀。
  鄭三炮正想當年他單干行劫的滋味。蝴蝶迷想著她的許家父子姘頭全都落網。現在一無土地,二無人才,再加上一口大煙累,再配誰呢?她深知馬希山這個貪心鬼是不會長久要她的,只有鄭三炮合適。但是這個草上飛他是否能要還是個問題。
  還是侯殿坤、馬希山計謀廣大,他倆打量一番山勢,背靠李鯉宮,眼瞅李鯉洞。馬希山哈哈大笑起來,侯殿坤隨聲附和地跟著苦笑了兩聲。
  群匪一見侯、馬這種意外的歡笑,都驚奇地問:「專員和司令笑什麼?」
  馬希山腳一跺地,揚起一團雪塵,「我笑……我笑……哼!
  常言道:『留下葫蘆籽,哪怕沒水瓢。』『有了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我馬某在,一定要把仇報。哼……」說完把嘴一癟,哼了幾聲。
  「馬兄!」侯殿坤插嘴說起來,「君子報仇,十年不遲。
  勝敗乃軍家之常。且致勝者,需有天時地利人和三大要素,以往天時不好,正是冬雪季節;地理不利,正是無人區;人和不當,馬兄沒有盡早掌握全軍指揮大權。如今悔之晚矣!如有馬兄早統全軍,定無今日,這可想而知。
  「為今之計,我們已掐住四方台這個咽喉,背靠吉林,坐鎮長白。進可以屠牡丹江,猛虎捕食;退可以守長白山,高居床榻,此地理之大利於我。冬天即將過去,春天即將到來,那時憑我們的本領,可以闖到共軍的床頭,宰割了他們,此天時之大利。今有馬兄指揮全軍,遭難的財主、士紳、官吏和我地下先遣軍,糾集起來,組成還鄉團,定與共軍不共戴天,勢不兩立。這是人心所向,此人和之大利。再加上國軍來春向哈爾濱一推進,那麼,天時、地利、人和、外援樣樣具備,焉有不勝之理。」侯匪愈說愈興奮,好似完全忘了他們的幾萬大軍的覆沒,以及他剛剛僥倖逃出了的狗命。真是一個畫餅充飢、撒尿照美的專家。
  「弟兄們!同僚們!干吧!」侯匪又轉向那一撮殘兵敗將動員起來。這一鼓動,卻把蝴蝶迷的哀愁打消了,她得意地說:「那太好啦,我隨還鄉團回去,又可以遊逛鏡泊湖,坐吃千□地啦!」
  「逛鏡泊湖?到那時我們下了長白山,還要游西湖呢!」
  侯殿坤見他的鼓動成功,又接著說,「到那時鄭團長,就不是團長啦!而是旅長、師長。戴上了金牌子,到上海大世界一住,姨太太,小汽車,嘿!有功之臣。」侯匪這一陣子牛皮,吹走了殘兵敗將臉上的哭喪。
  這些罪大難恕的匪骨頭,好像在黑洞裡飛進一個螢火蟲,得到這一點可憐的冷光。
  「高見!高見!」馬匪逢迎地說,「侯專員,心胸真有大海之量。開闊!開闊!所言與小弟之心不謀而合。」
  「這叫做英雄所見略同。」侯匪更得意起來。
  兩人對視著一起哈哈粗狂地獰笑,笑罷馬匪一握拳,咬牙切齒地自語著:
  「少劍波呀,少劍波!你這個小共產黨崽子,真叫我馬某笑你不會用兵,要在此處安上人馬,我馬某……」
  「李鯉!……李鯉!……」一大群李鯉鳥愉快地飛鳴著,盤旋而來。
  馬希山向空中的李鯉鳥群,瞟了一眼,繼續說道:
  「現在過李鯉洞不遠,便是國軍的前哨部隊,我們要為國效勞,先在這裡飽餐一頓再說。」馬希山得意地把手一揮,「拴馬!」
  匪徒紛紛把馬拴在樹上,那疲勞已極的馬匹,卻一點沒有被侯殿坤和馬希山的牛皮所鼓動,有的在歪頭啃樹皮,有的臥在樹根下啃樹皮,有的用兩片干軟的嘴唇在翻捲著地上的白雪。
  李鯉鳥越來越多,在空中盤旋飛翔。
  馬希山眼角向上一挑,「嘿!來幾個嘗嘗鮮。」說著指揮著匪徒一陣排槍,向它們射擊,幾隻雪白的「山林之友」,中彈落在雪地上,它們的顏色和雪地一樣的白,鮮血染紅了身邊的雪,呈現出朵朵的紅花。
  大群李鯉鳥俯視著它們遇難的伴侶,發出淒慘的哀鳴,慘聲中蘊藏著對匪徒的詛咒。它們為避免再受到襲擊,悲哀地向東飛去了。
  匪徒們取得襲擊李鯉鳥的勝利,發出一陣狂妄的獰笑。一堆一簇的,吊鍋的吊鍋,撕毛的撕毛,那被撕下的美麗的羽毛,微風吹浮,蕩游在天空,好似巨大的雪朵。
  篝火生著了,燒得必必剝剝,鍋裡冒出了熟肉的香味。匪徒們瞅著鍋,抽抽鼻子,不時地吞嚥著饞涎,靜候著這幾鍋美味。
  嘟嘟嘟……一陣清脆的機槍聲,趕走了匪徒們的高興,個個都蒙頭轉向地驚惶萬狀,就火堆旁臥倒。
  接著又是一陣亂槍射來,槍彈在他們的身旁著落。匪徒們抱著頭,滾滾爬爬地前去拉馬,此刻機槍的火力密集地掃射過來,就是匪徒們和馬匹之間那短短的距離也全被截斷了。
  匪首們爬行著躲進李鯉宮,馬希山手槍一掄,狂吼道:
  「快!快!……快進李鯉洞。」群匪一齊向李鯉洞擁去。
  剛到洞口,一聲巨響,數十顆手榴彈爆炸了,匪徒們肢離體碎,屍骨和血肉隨著彈片四處紛飛,從濃煙中透出一點微弱的苦嚎聲。
  「衝啊!……殺!……」楊子榮小隊,從李鯉洞裡衝了出來,劉勳蒼小隊,劍波和小分隊部人員,從後山夾擊過來。
  楊子榮小隊與匪徒們進入肉搏廝殺,很快地把洞口上沒被炸死的匪徒解決了。劉勳蒼小隊和劍波直向李鯉宮衝去,快接近了,衝在前面的那個小組裡三個戰士中彈倒下了。
  「鄭三炮!」姜青山上前一把把正在指揮攻擊的少劍波拉到一棵大樹後,「看!跪著射擊的那個就是鄭三炮。」
  少劍波的手從左側劃了一個半圓,示意劉勳蒼,「快!先消滅這個釘子。」劉勳蒼很快地率領全小隊從側方迂迴上去。
  「二○三!蹲下!」陳振儀一把把劍波扯倒,就在這一瞬間,一顆子彈正打在劍波做掩蔽物的那棵樹上,穿皮而過。兩秒鐘前,劍波的頭正貼在這彈痕的位置上。原來陳振儀發現鄭三炮在朝劍波瞄準,便急忙將劍波一把扯倒。
  鄭三炮又朝著蹲在地上的劍波瞄準,陳振儀一見來不及了,一個箭步躍到劍波前面,正要揮動他那二十響的大肚匣子,鄭三炮的一顆子彈飛來,打中了陳振儀的胸膛。這位勇敢的戰士,用自己的胸膛,護住了首長,他負了重傷,他一點也沒有叫苦,只是靜靜地躺在雪地上。
  李鴻義見陳振儀負傷,他紅了眼,對準了鄭三炮,用駁殼槍點射起來,子彈紛紛地落在鄭三炮的身邊,而沒有擊中。
  只見那鄭三炮又向劍波瞄準,正要擊發,只聽得一聲喊殺聲,劉勳蒼、姜青山等喊著殺來,鄭三炮剛一回頭,措手不及之下,劉勳蒼已闖到他背後,戰刀一揮,從鄭三炮的右肩到左肋,斜劈成了兩截。
  原來劉勳蒼和姜青山在繞到鄭三炮背後時,剛要射擊,發現鄭三炮和劍波的位置在一條直線上,所以才抽出戰刀猛劈下來。
  少劍波率領劉勳蒼小隊,直撲李鯉宮。
  白茹留在原地,為幾個負傷的戰士包紮。正在這時,蝴蝶迷披頭散髮,有兩綹毛,粘在她的鼻涕上,手舞兩支打空了的匣子槍,張著滿口的大黃牙,像母狼似的向正在救護傷員的白茹撲來。
  白茹發現她已近跟前,嚇得全身亂跳,可是一鎮靜,立即掏出她從未用過的小手槍,朝著蝴蝶迷就是一槍。壞了!沒打中!再擊第二槍,不響了,槍貼了殼。白茹更慌了,一滾正壓在負傷戰士的大槍上,她剛抓起大槍,卻被蝴蝶迷一把奪去。接著那女妖舉起了槍托,迎頭壓腦向白茹猛打下來。白茹向旁邊一跳,槍托打在地上,砸爛了,白茹一衝撲上去,狠狠地抓住蝴蝶迷的亂髮,兩個人廝打成一團。白茹總是身小力薄,抵不過蝴蝶迷這個拚命的惡魔。白茹一鬆手,被蝴蝶迷狠命一推,倒退了西五步,摔倒了。蝴蝶迷從腿上拔出匕首,咬著牙根罵道:「小共產丫頭,黃毛丫頭,你姑奶奶臨死也要抓個墊大腿的。」罵著向白茹撲去。鋒利的匕首,直插向白茹的心窩,正在這萬分危急中,只聽大喊一聲:
  「蝴蝶迷看刀!」隨著喊聲,蝴蝶迷從右肩到胯下,活活的劈成兩片,肝腸五臟臭哄哄地流了滿地。
  「子榮,」白茹一下撲到楊子榮的懷裡,像個受驚的小孩子,緊抱著楊子榮的胳臂。
  「不要伯!戰鬥快結束啦!」
  原來當小分隊全體包圍了李鯉宮後,不見了白茹,少劍波深恐她身小力弱,在白刃戰中有失。又因為兵力全集中在這裡,而這裡只剩下幾個匪首,已經不用太大兵力,便命楊子榮帶領他的全小隊搜索戰場,保護傷員。楊子榮立即帶了全小隊先搜索了一下戰場,馬上便向負傷戰士處趕來。遠處看到白茹和蝴蝶迷正扭成一團,眼看白茹力小難支,廝打不過這個女妖,但又不敢射擊,便急忙抽出戰刀,拚命地跑來。
  正當蝴蝶迷的匕首刺向白茹心窩萬分危急的關頭,他的戰刀已先在蝴蝶迷身上發揮了作用。
  槍聲停止了,說明匪徒已消滅,馬希山光桿一條,逼在李鯉宮外的巨石上,又怕又恨,在他來講此刻是徹底地失望了。
  少劍波帶著姜青山、李勇奇、小李、劉勳蒼,從容地走到他的跟前。
  「馬司令!現在你是俘虜了!」少劍波譏諷地說道。
  馬希山直瞪著兩眼,射出凶狠絕望的殘光,凝視著少劍波。
  「我命令你快點繳槍!」少劍波威嚴地向這個匪首宣佈。
  馬希山右手插進褲兜摸了摸,突然彭的一槍從他褲兜打出來,子彈從少劍波身旁掠過。李勇奇一個箭步撲上去,狠狠地一把抓住了馬匪的手腕,接著狠勁一扭,奪下了他暗藏在褲袋裡的手槍。
  馬匪絕望中兇惡已極地向少劍波撲去,被站在劍波身旁的劉勳蒼一拳打倒。
  「掙扎,垂死的掙扎!笑話。」少劍波說著接過李勇奇奪下的手槍。
  馬匪滾了幾個滾又爬起來,手握短劍,這是匪徒最後的武器,上刻著「不成功則成仁。蔣中正贈」等字樣,又向少劍波撲來。
  「不客氣了!」少劍波說著,用剛從馬匪手中繳來的手槍射去,馬匪應聲倒在雪地上。這顆子彈,正是馬匪在綏芬大甸子氣極發誓時的那七顆中的一顆。
  剛解決完馬匪,孫達得從李鯉宮拉出一個嚇得亂抖的老頭子,連聲喊著:
  「謝文東!謝文東!活捉謝文東!可笑極了!鑽在李鯉姑娘石像的屁股下,真他媽和驚槍的兔子一樣,顧頭不顧□。」
  少劍波下命令檢查戰場,不要有一個漏網。
  戰士們領著俘虜一個個查認。
  欒超家、馬保軍領著他們的小隊和機槍組,從南山滑下,一到劍波跟前,氣呼呼地道:「我們有意見,任務分配得不公。」
  他從來沒有用嚴肅的態度發過牢騷。
  「怎麼?」少劍波笑嘻嘻地問。
  「我們小隊就打了幾下,這能說公嗎?」
  「同志!別發脾氣」少劍波安慰他說。
  「什麼別發脾氣,任務這樣分配,說什麼我也有意見。最後這一口我們小隊吃得不香,凍得我們還夠嗆!……」
  汪!汪!賽虎的吠聲打斷了他的牢騷,少劍波順聲望去,只見賽虎朝著這裡狂叫。
  「侯殿坤漏網!」楊子榮跑來報告,「屍體和俘虜中都沒發現他。」
  「對了!」姜青山接過來說,「大概賽虎是在叫我們走。」說著馬上要走。
  「別忙!我的,輪也該輪到了!」欒超家十分不禮貌地把姜青山一摔。
  「什麼你的我的,一塊去!」楊子榮不耐煩地說著,同欒超家、姜青山、李勇奇向賽虎跑去。
  賽虎在前,四人在後,走了不遠,望見一個大樹洞,侯匪的足跡是奔向那裡。
  四人成戰鬥隊形前進,逼近大樹,同聲高喊:「姓侯的,出來繳槍!」
  「別打!別打!繳槍!繳槍!……」聽到樹洞裡戰戰兢兢地在喊。果然侯殿坤從樹洞裡爬了出來,沒了眼鏡,高舉起戴著巨大的黑皮手套的雙手。欒超家一看,「我的!我的!」憑命地跑上去。在離侯匪十幾步的地方,只見侯匪右手一低,欒超家一個踉蹌,歪了幾歪倒在地上。
  楊子榮喊道:「特務手槍,老欒吃虧了。」話未說完,只見侯匪的手又向著倒在地上的欒超家伸去,手背上閃了一下亮光。
  「射擊!」楊子榮恐怕欒超家再吃虧,急急地命令道。
  只見姜青山槍一端,噹的一聲,侯匪滾在雪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三人一起跑上去,先看欒超家,可是欒超家已從雪坑裡爬起來了。左手握著右肩,指縫間流著鮮血。
  「不要緊!並不重,離腦袋和心臟還遠著呢!」
  楊子榮急忙一把扶住欒超家,迅速掏出手絹,包紮好傷口,然後一同走到侯匪的屍體前一看,侯匪的腦袋已經開了花。楊子榮朝姜青山笑道:
  「真好槍法!」
  李勇奇手一摸嘴巴,「打獵的手,還能跑得了猴子!」
  楊子榮彎腰摘下侯匪的大手套一看,原來是支無聲手套手槍。
  所有的槍聲停止了,李鯉宮前,陽光照在雪地上,返射著耀眼的光芒。李鯉姑娘的石像,若微微含笑,天空中飛翔著大群的李鯉鳥,「李鯉!李鯉!」齊聲歡噪。這可愛的林間之友,盡情地歡迎著英雄的客人。
  突然,天上的李鯉鳥群,發出淒慘恐慌的悲鳴,戰士們在驚訝中,傳來白茹尖聲的呼叫:
  「快呀!快呀!快救救它們哪!老鷹來捕捉李鯉鳥啦!」
  戰士們向她手指處望去,只見一隻老鷹,兇惡地追捕著兩隻李鯉鳥,這兩隻鳥雖在萬分危急中,也不分開,像是情侶一樣,雙雙逃奔。
  「快呀!快呀!」白茹焦急到萬分。
  「不怕!小白鴿!你放心!」姜青山邊說邊端槍,噹的一聲,兇惡的老鷹從天空跌墜下來,撞死在懸崖,滾下萬丈深淵。
  白茹放心地喘了一口氣,高興得小辮子一甩,拉著姜青山的手。
  「青山同志!謝謝你!……」
  萬山重疊,無邊無際;白雪皚皚,銀光耀眼。戰士們在激戰後,第一次用平靜的心情,環顧著周圍的景色。
  少劍波,凝視遠方,白茹輕輕地走近他的身旁。他從呼吸聲中聽出是白茹來了,頭也不轉地低聲說:
  「白茹!我們的祖國多美!」
  白茹含笑地點點頭,也是頭也不轉地眺望著。一陣微風,吹得她額前的一綹頭髮,微微地飄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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