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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扎西道上賀姐遺幼女 貴陽城裡眾將懷鬼胎


  話說中央紅軍渡過赤水河,再向北進入古藺縣境時,川軍方面的敵情更加明朗了。劉湘的30多個團已全部在赤水、敘永、古藺一線到位,嚴密封鎖了長江;江津至宜賓的北岸灘頭,以及川南各縣的要隘,都在蔣介石「圍而後築,邊圍邊築」的嚴令下,趕築了堡壘和工事;各縣民團和地方武裝,也全都動員了起來。一時間,整個川南兵馬塵飛,民不堪虐。根據這個情況,中央軍委和毛澤東當機立斷,決定暫緩北渡長江,改向川、滇、黔三省交界地區實行機動作戰。2月3日,朱德發佈命令,中央紅軍迅速脫離當面之敵,由川南之古、敘隱蔽折向雲南扎西地區,一則集結休整,二則待機破敵。
  扎西,古老的小城鎮,座落在川、黔兩省間的偏僻山地裡。不熟悉地理的人,在讀到這段歷史時總是頓生迷霧:紅軍剛才還在古、敘地區,怎麼一下子就跑到雲南去了?實者,這裡離昆明那邊的雲南還很遠很遠,離川南倒是很近的,只有一兩天的路程。扎西,地形隱蔽,歷來是個藏龍臥虎之地。「中國人的習俗,到那邊過年去吧!」毛澤東說。周恩來說:
  「好主意。貴州打仗,雲南過年。」
  在向扎西集結途中,在一個叫「雞鳴三省」的地方,張聞天找到毛澤東說:「土城一仗沒打好,北渡長江又發生了困難,有的人未必有正確的看法啦。他們會說,你們說我們不行,你們的又怎麼樣呀?要是東向湘鄂西,說不定現在已經在開會師大會了。」毛澤東問:「果然有此說法麼?」張聞天說:「李德不是又回到軍委縱隊了?他是有此議論的。其他人會不會有反覆,難得說。反覆倒不怕,就怕吵起架來耽誤事情。而且,我總覺得,遵義會議上組織問題解決得不透。名不正,則言不順,辦起事來還是疙疙瘩瘩的。事實上,博古再領導下去也很困難,已經沒人聽他的了。」毛澤東一想也對。本來,博古至今沒有交出中央的那付「挑子」,只是暫時的一個妥協。便說:「你的意見可以考慮,我再同恩來同志商量商量看。不過,說到他們思想上可能有反覆,想算算帳,那也不要緊。人家當初不讓我們說話,我們現在不讓人家說話,不好。不管怎麼說,他們總不會希望我們打敗仗吧。要是那樣,機會主義前頭的那個『左』字就該換成另一個字了。」張聞天說:「是呀,左,總是有可愛的一面的。」當天,毛澤東找到周恩來,說:「洛甫要求變換領導,你看怎麼辦啦?」周恩來說:「說的是博古不該再負總的責任是不是?這是勢所必然的。你看,誰來負總的責任好?是不是就是……」毛澤東沒讓周恩來說下去,接上說:「我看,我們幾個都有個軍事指揮問題,事情夠多的了;全面工作,是不是碰個頭,就讓洛甫來做。」周恩來原本的意思是讓毛澤東「一肩挑」,從組織上徹底解決領導核心問題,聽毛澤東這一說,他也同意了。2月5日,政治局常委碰頭分工,洛甫正式接過了博古的那付專門裝中央印章和文件的「挑子」。博古說不上痛快,也說不上不痛快,他只說了一句:「我正想輕裝哩。」洛甫倒是有些惶惶然:「我可不是要來當這個挑夫的呀……」
  中央紅軍在扎西集結完畢,中央軍委召開了軍委擴大會議。毛澤東在會上總結了土城戰鬥的教訓,分析了當前的形勢,提出了敵變我變的指導原則。他說:「黃陂洞一小仗,土城一中仗,打的是拉鋸戰,消耗戰。我們沒有消滅川軍,反而受到很大損失,不合算,可以說是一個敗仗。主要教訓有三:一是敵情沒有摸準,原以為是4個團,實際是8個團;紅軍說是5個師投入戰鬥,實際是5個團,當然就力不從心了。二是輕敵了,對劉湘的模範師戰鬥力估計太低。三是不該讓1軍團繼續北上,分散了兵力。總起來是判斷有誤,指揮有誤,都是我的責任,今後要力戒之。下一步怎麼辦?我們來到這扎西,一方面擺脫了一些敵人,川軍和黔軍有所收縮;同時也會吸引過來一些敵人。敵人收縮,有個地域問題,還有個年關問題。何時能把敵人吸引過來,也同這個時值年關有關;蔣介石也還需要一個間隙來想一想的。但不管怎樣,收縮也好,再圍上來也好,長江防線他們是不會放鬆的。因此,要在當面渡過長江,可能性似乎越來越小了。所以,我們還得準備走長路,準備走更難走的路,準備在川、滇、黔打更多的仗。為此,我們要抓緊辦兩件事:一是部隊要整編,各軍團能編師的編師,不能編師的編成團;要說服幹部,師長當團長,團長當營長,幹部要當兵。實兵實將,打起仗來才好指揮,才能如實估計自己的戰鬥力。第二,軍委縱隊和各軍團要進一步輕裝,該甩的還要狠心甩掉。要更加便於機動。時間會來得及的,剛才講了,年關嘛。怎麼樣,這兩件事情是不是分工抓一抓,有關同志是不是明天就擬出個細則來?」
  會議一致贊同毛澤東的意見。朱德和劉伯承說:「我們馬上擬出細則來,今晚就定下來。」毛澤東輕輕地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說:「這個整編、輕裝的問題,我那個賀子珍倒還抓得緊,做得也還不錯,前天晚上在半路上輕裝了。」在座都愣了愣,周恩來問道:「生啦?」毛澤東說:「生了,托付給老鄉了。」
  開完會,已是半夜。高寒山區,冬季大雪。這天晚上,扎西城裡又是一個飛雪之夜。春節已過去3天,但這天晚上,古鎮卻像年卅似的,滿街熱熱鬧鬧,紅軍戰士在給老鄉掛燈籠,打掃衛生,清理積雪,人來人往地在分糧食,分鹽巴,分浮財。熱鬧中,周恩來穿過小街,他兜裡揣著4個雞蛋,他擠空兒要去軍委縱隊休養連駐地看望看望賀子珍。他在街心停下腳來,又向街沿跨了一步,問正在掛燈籠的戰士:「你們也糊了紅燈啊?」紅軍戰士說:「我們哪有錢買這紅綢紅紙啊!前兩天,不是在這裡打了個小仗嗎,老鄉沒有過好年,現在給他們補起。」周恩來連連點頭,說:「好,好,應該這樣。」戰士不認識周恩來,說:「你別光說好好好呀老表,把梯子給我搬過來。」周恩來扭頭往牆根瞧,灰暗處果然有塊像梯子一般的大木頭靠在牆上,上面鋸著一個個的缺口。那傢伙看上去重不說,他怕打了兜裡的4個雞蛋,一猶豫,那戰士吼道:「你倒快點啦,手都舉累了。嗨,瞧你那一臉鬍子,一看就知道你們的連長指導員不怎麼樣。」周恩來沒回嘴,一邊護著衣兜,一邊手肩並用,把那塊大木頭砍成的梯子給戰士扛了過去。剛放好,警衛員魏國祿追了上來,才悄然把他拉走,邊走邊說:「半夜了,去哪呀?」周恩來不吭聲,只朝前邊揚手。那個戰士還在後邊嚷嚷:「懶蟲!連老百姓過年的事都不熱心,就悄悄地走了……」
  周恩來叫那個戰士數落得心裡很舒服,走遠了才搖著頭跟警衛員說:「李富春昨天在禹王宮軍民大會上的講話很有效果啦……」說著,他又停下腳步:「喲,什麼時候了,他們都睡覺了吧?」警衛員魏國祿說:「既來了,就走吧,說不定今晚也在過年卅哩。」在警衛員的護送下,周恩來來到休養連的住地,輕腳走進小院,只見院內的雪地裡有個人影在走動,把地上的雪踩得「嘎吱嘎吱」響。他走近一看,是毛澤東。「澤東同志,是你啊,怎麼不進屋?」毛澤東伸了個指頭到嘴邊:「人家在告狀啦!等告完狀再去請罪不遲。」周恩來問:「怎麼回事?」毛澤東說:「賀子珍輕裝的時候我沒有去……不,去是去了的,就是沒進那扇門。幫不了什麼忙嘛,有傅連暲在嘛。錯就錯在輕裝以後也沒去看她。這不,找老師告學生,還不一告就准。」周恩來說:「我有辦法,給!」連忙從兜裡掏出4個雞蛋來遞給毛澤東:「一個雞蛋消一口氣,能消4口氣。」
  毛澤東喜出望外:「嗨,這可幫了大忙了。走,上朝!」
  毛澤東和周恩來「嘎吱」推開門,只見賀子珍同徐特立在油燈下小聲說著什麼。賀子珍頭上纏著一塊青布,一臉臘黃,但眼睛卻比先前有神多了。見周恩來和毛澤東到,她先笑著喊了聲「周副主席!」當扭頭朝向毛澤東的時候,臉一下便板了:「你來幹什麼?」周恩來給毛澤東遞了個眼神,說:「子珍啦,我今晚是跟澤東同志來看你的呀!」毛澤東連忙掏出4個雞蛋來,捧在手心說:「一點不假,雞蛋為證。一個雞蛋消一口氣,4個雞蛋消4口氣。要是還消不了,明天再弄幾個來,直到消氣為止。」賀子珍噗哧笑了,說:「你們男人啦……要說生孩子該吃雞蛋倒是對的,可要說消氣,雞蛋是哽的,越吃越難消。徐老,我們都是你的學生,你就評評這個理吧。」徐特立說:「潤之啦,子珍也沒說別的,就是孩子生下來以後,要留下來,她想聽你一句話,你是孩子的爹哩。等了你一天,不見人,她就只好自己下決心,把孩子托給老鄉了,可孩子叫人抱走以後,又怕你責難她,這不,就同我說說,要我勸勸你,也想開點。」毛澤東冷丁想起前幾個孩子生死不明的命運,生為人父,一陣難過,有話想說竟沒有說出來。周恩來說:「我們正在進行艱苦的革命戰爭,沒法子呀,子珍同志做得對。我們剛才開了個軍委擴大會,討論了部隊的整編和輕裝的問題。澤東同志還在會上表揚了子珍同志,說輕裝得好,輕裝得徹底。子珍同志完成了一件大事。孩子留下來比帶著走好,有朝一日,我們再來接她就是。」賀子珍抹了抹母親的淚,見男人們都不責難她把孩子丟下,她心裡也輕鬆多了,說:「周副主席,孩子的事說到這吧,我再提個意見,也是個要求。」周恩來說:「說吧。」賀子珍說:「周副主席,我現在不是個大肚子女人了,不能再當休養員了,我要工作。」周恩來說:「當然,在來的路上我就想了想的,你就做休養連的連長兼支部書記吧。女同志都在休養連,這是一;第二,休養連是半個蘇維埃。目前最緊迫的是整編和輕裝,你就抓抓這方面的事,你有充分的理由說服大家。說服大家準備走長路,走很難走的路,準備打些大仗。澤東同志,你的意見?」毛澤東的嗓門兒還堵著,只是說:「大江看來是過不去了,要準備過很多的小河。」賀子珍見毛澤東不再阻攔她參加工作,臉上掠過一絲笑容,說:「好的。你們就放心吧,我會好好幹的。」徐特立臉沖毛澤東:「趕上停了下來,還是坐幾天月子吧?」毛澤東挪近賀子珍,伸手把賀子珍頭上鬆下來的青布掖了掖,說:「這是女人的特權,我們不管……」他說著站了起來:「走吧,恩來同志,伯承還在等著我們看他的整編方案勒。」
  毛澤東和周恩來剛要出門,葉劍英匆匆從雪地裡走來:「剛截獲的敵電,蔣介石重新調整部署,任命龍雲為2路軍總司令,統領7路縱隊,薛岳為前敵總指揮……」
  周恩來說:「重新組合?變化不小啊!」
  毛澤東沉思道:「龍雲為總司令,龍雲……唔,貴陽城裡有好戲看了。走,詳細談談去!」
  屋子裡只剩下徐特立和賀子珍。徐特立說:「原諒他吧,他現在身上的擔子不輕」。
  賀子珍匆匆下了床,她趕到門口,佇立在門框旁,望著白茫茫的一片……
  且說蔣介石也從重慶回到南京過年了。當他得知朱、毛紅軍竄到雲南扎西去了,心裡又高興又氣惱:「娘希屁,流寇!完全是流寇!道之啊,土城一仗打得不錯,川江防線守得也好,看得出來,川軍比黔軍強多了。」侍從室主任宴道剛,黃浦出身的年輕將級軍人,見校長「娘希屁」起來,連忙跟上:「這就好辦了,東、南方向有我中央大軍,北面有長江,西面是大雪山,他還能往哪裡竄啊?這完全是校長英明決策的勝利!」蔣介石說:「說的對,成功在此一舉,不能再拖延下去。
  叫何應欽、陳誠、陳佈雷即刻到我這裡來。」
  何應欽、陳誠等來到蔣介石的辦公大廳,蔣介石說:「打攪你們了。年要過,仗也是要打的。讓道之給你們通報一下敵情。」宴道剛說了「敵情」後,蔣介石說:「你們說,這回的時機是不是比哪回都好?集中在一個偏僻狹小的地域,戰場也有利於我,不利於敵。為了更加有效地最終解決問題,需要調整一下部署,重新區分一下任務,以免互相掣肘。我的意見,把投入『圍剿』的部隊統編成三路大軍:任命何鍵為第1路軍總司令,劉建緒為前敵總指揮,專門對付賀龍、蕭克的2、6軍團;任命龍雲為第2路軍總司令,薛岳為前敵總指揮兼貴陽綏靖主任,負責對付扎西地區這一股;任命朱紹良為第3路軍總司令,楊虎城為副總司令兼前敵總指揮,負責對付川陝地區的徐、張一股和徐海東的那個25軍。龍雲指揮的第2路軍,為有效地剿滅朱、毛這一股,區分為7路縱隊:以吳奇偉部為第1縱隊,周渾元部為第2縱隊,孫渡部為第3縱隊,王家烈部為第4縱隊,李雲傑部為第5縱隊,郭勳祺部為第6縱隊,李韞珩部為第7縱隊。這樣,7路縱隊,二十幾個正規師,就可以把朱、毛共匪壓迫於長江以南、橫江以東、烏江以北地區,聚而殲之。你們認為怎樣?」
  何應欽說:「當然,這樣就清楚多了,想必薛岳也會高興的。」蔣介石盯了盯何應欽,說:「你是說,薛岳不做總司令會不高興?」何應欽欲言卻止。陳誠說:「我完全贊同委座的決策。只是,龍雲做總司令,同是省主席的王家烈做縱隊司令,也許會有些感覺的,是不是下個副總司令兼縱隊司令的命令?」何應欽說:「也不好辦。王家烈做副總司令,孫渡倒還好說,劉湘怎麼辦?」蔣介石說:「正是考慮到這些個事情,我想讓道之作為我的特使到那貴陽去一趟,協調一下。」何應欽說:「這就好,這就好了。道之老弟同雲南的孫渡還是老熟人,是不是?」蔣介石說:「那就下命令吧,道之隨後趕到。」
  且說蔣介石的部署和任命電報一到貴陽,薛岳看罷便跳了起來,「奶奶的,我薛岳從江西追剿到貴州,哪一時一刻沒有賣力氣?又是哪一柱香供錯神了?我薛某是8個師的司令官,倒要屈從一個地方軍閥,老子不幹了!」他一掌擊在桌子上,氣得團團轉。薛岳早就有氣。湘江之戰的功勞,記在何鍵的頭上,這是一;第二,移師湘西,他本來就不太贊成,他是主張「讓敵會合,免得畫那麼多圈圈」的,結果白修了那麼多碉堡,搞得他的部隊財空人疲不說,還怪他「目標太暴露,使匪避我他去」;更有甚者,他是奉命秘密「圖黔」的,結果卻落了個「倉促進貴,放鬆匪眾」的罪名,通電令其「軍中自責」。現在,他又成了一個地方軍閥名下的前線指揮官,能不七竅冒火麼?
  薛岳正同他的貼身副官發著牢騷,王家烈匆匆走進廳堂。他是來請薛岳去吃春酒的。「薛司令官,何事如此悶悶不快呀?」薛岳見是王家烈到,一時語塞,只道了聲「請坐」。王家烈對「圖黔」司令薛岳,一則深懷戒備,視同冤家;二則又不敢得罪,前有侯之擔之鑒。因之,時逢春節,聊備酒席,以盡地主之誼。薛岳呢,時年40,小王家烈4歲,年輕氣盛,又是「圍剿軍」中的顯赫人物,平時根本就不把王家烈放在眼裡。但此時此刻,薛岳則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想到王家烈一個堂堂省主席做了另一個省主席的部下,一個軍不軍師不師的縱隊司令官,猩猩惜猩猩,心裡倒生出幾分同情來了。他笑臉道:「王主席呀,你是請春酒呢,還是請喜酒呀?」王家烈說:「春酒,春酒,我沒有喜酒可請。」薛岳說:「我看你是請喜酒哩。恭喜了,老兄既是省主席,又是司令官。只是,對不起,往後你得聽我的了。」王家烈不摸頭腦,還是一臉堆笑說:「當然,你是中央軍,我地方軍當然得聽中央軍的。薛司令官,我們今天就不說這個了,年關大節,當盡地主之誼,聊備薄酒,不成敬意,請老弟賞光。」薛岳把案頭上的文電掂起來,說:「王主席,你還是看看這個吧。看了這個,就知道你們的茅台還香不香了。」王家烈怯怯地走近案前,拿起文電來看,看著看著,他坐下了,兩眼茫然盯著地上。他暗自咀嚼了一番剛才薛岳說的話,想了想剛進屋時薛岳的惱怒神情,他也火了,說:「薛老弟,我王家烈打從共匪竄黔,沒做錯什麼事吧?倒也是,我黔軍的戰鬥力是不怎麼樣,丟城失地的事是有的。地窮人少,煙毒橫行嘛!可我沒有把自己裹了起來是不是?沒有因小利而忘大義是不是?我一再電請中央軍入黔,要求各省軍隊不分畛域,入黔『會剿』。這還不行麼?讓我做個縱隊司令,指揮的還是我自己的部隊,這也沒有什麼;總指揮要是你薛老弟,也好說。可我這裡也是一個省嘛。湖南何鍵,曾經統領5省將士;四川劉湘,打了敗仗還穩坐省主席,手下7軍之眾;廣西李宗仁、白崇禧,自成系統,桂粵聯手,誰敢惹啊?現在雲南龍雲也風光了,三路大軍有其一。我王家烈算個什麼東西?啊,算個什麼東西……」薛岳沉默片刻,探問道:「老兄,你總不能不干吧?」王家烈站了起來,掃了薛岳一眼,又轉了個圈兒,說:「干,怎麼能不干呢,我會好好幹的!」薛岳禁不住苦笑了一下,他聽出了王家烈話中有話,說:「老兄,可別糊塗,剿滅共匪,黨國大事。」王家烈不敢太造次,說:「當然,還應當再加一句,首先是我貴州的大事,對不對?」他停了停,又說:「其實,你老弟也不怎麼樣啊,8師之帥,從江西打到貴州……於今,人家的命令下達給你,你再下達給我,你我都成了戰場指揮官了。」薛岳終究有中央軍的身份,又怕隔牆有耳,笑了笑說:「這有什麼,委座前幾年還想交權下野哩。為了剿滅共黨,你我都不該計較這些事。」他見王家烈有些惶惶然,又補了一句:「叫你這樣一說,倒是有些倒胃口,把茅台酒的香味都趕跑了。」王家烈又提了提精神,說:「不不,老弟,我們牢騷歸牢騷,打仗歸打仗,喝酒歸喝酒。上路吧,一醉解千愁……」一對冤家對頭,倒成了難兄難弟一般。
  兩個人正拉扯著,副官報告:雲南孫渡將軍到!薛岳「哦」了一聲說:「來得真快呀!」話剛落音,孫渡跨進了門檻:「薛總座,王主席,孫渡有禮,給二位拜年了。」握手致意間,薛岳說:「怎麼事前不通報一聲,有失遠迎了。」王家烈說:「年都不好好在家裡過了麼?」孫渡說:「我是昨天晚上兼程趕來貴地的。奉龍總司令之命,代表他前來協調一下,主要是聽聽薛總座的打算,以便覆命委座。」孫渡儼然代總司令的口氣,令薛岳更加不痛快,說:「請龍總司令放心好了,我們會聽從龍總座的指揮的,借用匪黨的一句話,叫作指到哪打到哪。」
  孫渡本來就是「應卯」來的,表面上急如星火,其實並無特別的意思。因此,落座上茶以後,便同王家烈拉起茅台酒來:「王主席,共黨竄黔,該不會影響茅台的產量吧?」王家烈說:「還好,土城之戰,還不曾波及茅台……」薛岳坐在一旁,私下裡琢磨,龍雲自己不來貴陽,也不召我這個前敵指揮到昆明去,只是打發他的參謀長來聯絡一下,聽聽有什麼想法,此事也未必馬虎了一點。便打斷王家烈的話,問孫渡道:「之舟老弟,西竄的朱、毛共匪,此刻可是在你們雲南啦。」孫渡說:「請總座放心,我們會把他們趕出雲南的!」一句脫口而出的話,倒把薛岳怔住了。追隨蔣介石多年的薛岳,也是深知各地軍閥對剿共、對中央軍的態度的。他在心裡罵道:「娘賣乖的,你們就這麼個態度,又風風火火跑到這裡來幹什麼!」罵完,又笑了笑,說:「你們雲南方面只是把他們趕了出去麼!」一句話,又把孫渡問住了。孫渡意識到話有不當,腦子一活動,說道:「薛總座,我說的錯不到哪裡去吧?試想想,各省要是都能做到把匪黨匪軍從本省趕了出去,匪黨匪軍還到哪裡立足去?只好跑到爪哇國去了,問題不就解決了?也就用不著中央軍這麼千辛萬苦的東跑西顛了。是不是這個理?」薛岳哈哈一笑,說:「怪不得你孫渡人稱小諸葛。」
  龍雲的參謀長孫渡,時年35歲,手下滇軍15個團,也是一方的風雲人物。年前,當中央紅軍進入貴州境內,薛兵團正大軍壓黔時,他就向龍雲建議:「蔣介石這次追堵共軍,實懷一箭雙鵰之野心,不僅想消滅共軍,而且還想趁便消滅地方武裝。因此,我們只好照蔣的命令出兵,使他無所借口。如果共軍進入雲南,中央軍勢必跟蹤而來,那就有使雲南政局發生變化的可能。為此,我們防堵共軍,還是以出兵貴州為上策,以不使共軍入滇為最好。但是,共軍能否入滇,尚難料定。一當他們入滇,為免除麻煩起見,也只能追而不堵,將共軍盡快趕走出境為最好。」龍雲很贊同孫渡的意見。此次蔣介石任命龍雲為2路軍總司令,龍雲心裡有數,孫渡也是那麼琢磨的:蔣介石一則為調動龍雲出兵貴州的積極性,二則也為將來中央軍進入雲南推開一扇門。司令其名,實權還在薛岳手裡。因此,龍雲穩坐昆明,按兵於滇、黔邊境,只讓孫渡到貴陽來跑一趟。
  「你們到底有何打算?」薛岳問道。
  孫渡說:「眼下匪軍雖說在我雲南扎西地區,那其實只是暫避一時而已,稍一動顫,還是要作亂於貴州和四川的。所以,龍總司令要我轉告薛總座和王主席,扎西地區的『圍剿』,還是要川、滇、黔三省和中央軍共赴重任才好。各省自然要著力本省,但在邊界地區,協同起來還是非常必要的。不知總座和王主席意下如何?」薛岳說:「當然要協同,豈止邊界地區要協同,在別的地區也是要協同的。只是,眼下的協同……我是前敵指揮,只能奉命打仗啦。」王家烈說:「我是縱隊司令官,更是只能聽命辦事了。」孫渡說:「薛總座,說笑話哩,黔省的剿匪軍事,我們各路將領都還得聽你的指揮啦。我們龍總司令也正是這樣告誡我的。」薛岳說:「不妥吧,我一個前線指揮官,怎麼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呀?我的意見,還是請龍總司令盡快拿出作戰計劃來,年關已過,我們不能讓共匪喘息得太久。」孫渡說:「還是請薛總座勞神好了,我明天便回昆明覆命。」薛岳起身道:「之舟兄,這要誤事的啦!」王家烈見薛岳神色慍怒,連忙說:「別急別急,就著孫參座在,都是貴客,我的一桌酒席都要放涼了。」
  王家烈的一桌春酒,也沒能解了人們心頭的怨愁。
  第二天,宴道剛從南京飛到貴陽,帶來了蔣介石給薛岳的親筆信和手訂的作戰計劃,並詳盡地解釋了委座為什麼任命龍雲為第2路軍總司令,為什麼要發那個「令其軍中自責」的通電,薛岳才大徹大悟委座的良苦用心。「我說的,我伯陵追隨校長這麼多年,那一刻也沒有離開委座的指令行事嘛。」宴道剛說:「為委座挑些他不好挑的擔子吧,他會記著的。他記不到,我們也會幫他記到的。」
  薛岳平和了氣息,次日便在貴陽召開了7路縱隊司令官參加的作戰會議,展開了揮兵扎西地區的「圍剿」軍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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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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