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三回 牽「牛鼻」三渡赤水河 毛澤東用兵真如神


  話說蔣介石在南京得知遵、桐再度失守,損失王家烈的5個團,吳奇偉兩個師的主力,暴跳如雷,「國軍追擊以來之奇恥大辱!」他大罵了一通前線指揮官的「娘希屁」之後說:「王家烈倒還好說,我早就說過,他是抵擋不了竄匪的;可吳奇偉是怎麼搞的,把中央軍的臉丟盡了!要懲辦,懲辦!」何應欽和陳誠力勸委座「息怒」。何應欽說:「江西這股匪眾,有朱、毛率領,他們在軍事上的詭秘之道,我們都是知道的。常言道,勝敗者,兵家常事。再說,薛、吳率部征戰數千里,又遠在不毛之地,戰場失利,當令其總結教訓,懲處將士,不可不慎,還望委座體恤前方。」陳誠也說:「敬之兄言之甚是,倉促懲處薛、吳兩將,恐有長共匪志氣之虞。此次黔北失利,實因扎西地區圍堵不嚴所致,使匪東竄得逞,襲我空虛,諸路縱隊又掉頭不及,使吳縱隊孤軍馳援,困難確是不少的。」陳誠打住話,見委座默然,又道:「委座向來愛將如子,此次是不是就體諒他們。他們的立功機會還有的是。」蔣介石歎息了一聲,像是吐出了胸中的火氣,說:「薛岳是不是還是不理解我的意圖,覺得受制於龍雲,心有怨氣,吳奇偉也受他的影響,因而荒廢了軍事?那麼,宴道剛又是怎麼回事,要他專門跑一趟,把我的所思所慮告訴他們,難道連一語即可道破的話都不會講麼?」何應欽說:「我想不會的,委座。薛、吳、週三位,包括道之,我們都是瞭解的。誠如委座剛才所指,問題主要是出在王家烈身上,太昏庸無能,他要是守住婁山關,守住遵義,不就沒有這種事了?他哪怕再堅持一兩天,周縱隊趕了上來,吳縱隊也就不會吃這麼大的虧。」蔣介石沉默了一會,從他的高靠背椅上站了起來,說:「叫你們這樣一說,對王家烈也不宜過急了。共匪不是還在貴州嗎?就這樣,損一將易,成一將難。暫不理會他們的失職之辱。都準備一下,明天去重慶。」
  3月2日,遵義戰役結束後的第三天,蔣介石連忙重返重慶。劉湘沒有到機場接駕,他在聽到風聲以後,連夜帶著人馬去了瀘縣「川南剿總」司令部,實則躲風,卻說是去「查究」潘文華、郭勳祺,為什麼在赤水河方向沒有把「共匪」堵住,而讓其再度東竄黔北。當楊芳毓在機場為劉湘面陳行蹤時,蔣介石說:「算了算了。川軍在赤水河方面沒有把共匪堵住,是一個失策,但也未必需要查究什麼嘛。川軍的江防守得不錯的,郭勳祺土城一仗也是打得好的,倒是黔軍和中央軍方面……」下面的話他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
  蔣介石進到黃山修飾一新的官邸歇息下來,賀國光便遞上從貴州發來的兩份電報。原來賀國光在得到委座在南京發火的消息後,他也害怕委座遷怒於他。他是代表委座在臨近前線的重慶協調「剿匪」軍事的,遵義大敗,他不是也該吃傢伙麼?也就樂得把王家烈拉出來作抵擋。正好,王家烈的兩份電報到了。一份是王家烈指使貴州紳商各界和各「民眾團體」,向蔣介石和各省軍界頭目劉湘、龍雲、何鍵、陳濟棠、李宗仁、白崇禧發出的告急求援電。電文說:「赤匪回竄黔北,桐梓、遵義失陷,黔軍連日決戰,傷亡甚重,退往鴨溪、新場方面,集中待援。國軍亦一部失利,退守烏江南岸。情勢緊張,擬懇令飭剿匪各軍,不分畛域,趕速就近推進,合圍痛剿。」另一份是王家烈自己的請罪電。電文說:「殘匪回竄,黔當其衝。烈守土之任既疏,追剿之資未竣,責無旁貸,罪何可逭。請鈞座明令議處,以申法紀。」蔣介石看了電報,喜怒難辨,說:「王家烈倒還有些自知之明。傳我的命令!」他當即口述了一紙通令:「本委員長已進駐重慶。凡我駐川、黔各軍,概由本委員長統一指揮;如無本委員長命令,不得擅自進退,務期共同完我使命。」賀國光一頭大汗抹去,說:「委座親臨前線,剿匪軍事定開新的局面,共匪滅期到矣。」
  第二天,蔣介石馬不停蹄地召開駐川行營參謀團會議。會議就黔省「剿匪」軍事部署問題,由陳誠根據他的意圖提出預案,討論後,由蔣介石作最後的決定。他在會上說:「朱、毛股匪再度東竄,顯然是因為長江過不去,只好把目標再轉向烏江東岸,圖與蕭、賀合股。為此,我們要搞個一攬子計劃。請注意!」他一邊在圖上指劃著一邊說:「何鍵的53師,吳奇偉的兩個師,徐源泉的一師兩旅,加上黔軍一部,在烏江沿岸嚴密佈防,阻敵東進。臨敵周圍,孫渡的6個旅駐防黔西、大定、畢節一線,周渾元縱隊佈防長干山、壇廠、魯班場一線,王家烈還有幾個團,集結打鼓新場一線,堵敵西進;吳奇偉的另兩個師集結於鎮西衛、修文、息烽、刀把水、大渡口一線,防敵南出;郭勳祺的3個旅向桐梓、遵義推進,堵敵北上。這就是下一步的計劃。東西南北,近50萬作戰部隊,加上各地民團,70萬,不少了吧?我們一定要在烏江以西、川黔大道周圍,聚殲朱、毛竄匪,不得再誤。戰法問題,我要再講一講。你們,還有部隊的各級官長,總是忽略堡壘戰法,不曉得築堡推進,乃至防也不築堡,挖個小壕溝就算事了。這一回怎麼樣,王家烈吃虧了吧?婁山關一垮下來,哪裡也站不住腳了。我在江西的時候,就很提倡過這東西子,已經證明是有效的嘛,本委員長會害你們麼?關於築堡問題,這回要專門下一道命令,不論駐防佈防,也不論是追是堵,是圍是截,一律就地築堡;特別是江防隘口,必須築堡扼守。要把堡壘推進同重點進攻結合起來。」
  且說遵義之戰,是中央紅軍離開根據地以來的第一個大勝仗。戰果不小,代價也不小。付出最大犧牲的是3軍團。彭德懷在給中央軍委寫的報告中說:「3軍團在婁山關、遵義城、老鴉山諸戰鬥中,減員很多。現在只有一個團能維持原編製,每連也只有五六十人。其餘各團,每連僅編四五個班。只有大量補充才能維持4個團的編制……戰役中,兩個團長負傷,6個營長傷亡,10團參謀長鐘劍偉和軍團參謀長鄧萍犧牲……現在各團部及軍團參謀處一空如洗。」但是,終究是一次大的勝仗,一次很有意義的大勝仗,它證明了離開根據地的、只有3萬人馬的紅軍,只要運動開來,避強擊弱,還是可以打勝仗的,也證明了遵義會議改變教條主義的軍事指揮,實行毛澤東的戰略戰術,是完全正確的。因此,全軍上下,歡欣鼓舞,情緒很高。不高興的唯有李德。他倒不是因為紅軍打了勝仗不高興,而是因為這一來,他的「堡壘主義」、「短促突擊」是真的不行了。他為此感到悲哀。重占遵義以後,回到軍委縱隊的李德,沒有再同博古住在一起。這一天,時任5軍團副參謀長的伍修權一片好心,想到李德一人獨處,要是博古不跟他說說話,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便來到李德的住處,想看看他。伍修權一進屋,見桌子上放著一堆核桃,還有個小鐵錘,便拿起鐵錘來敲了顆核桃吃。正吃著,李德從裡屋走出來,伍修權正要問候致意,李德說:「你為什麼吃我的核桃?我們只有過工作關係,沒有吃核桃的關係。」把伍修權弄得哭笑不是。想了想,覺得這李德也太不知趣了,好心好意來看看他,他倒是這麼一個態度!便說:「李德同志,你在蘇軍中算是個高級將領,我現在是軍團副參謀長,比你低不到哪裡去,說不定還要高那麼一點點,你為什麼這麼沒有修養,沒有禮貌?我是來看望看望你的嘛!」李德自知失禮,尷尬地笑笑,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心情不大好啦。」伍修權說:「你為什麼心情不好?部隊打了大勝仗,你倒心情不好了,你的國際主義感情哪去了?」李德說:「你知道嗎?我有好久不挨文電的邊了,昨天博古卻突然給我翻譯了一份戰報,是這次戰役的戰果統計。你道這份戰報是誰的?彭德懷的,是他特意要送我看的。他這是什麼意思,我還不明白嗎?他是在取笑我!」伍修權哈哈大笑,笑完說:「你呀,不是個德國男人,倒像個德國女人了!」李德也「嘿嘿」地笑了,他笑著笑著,笑臉變成了哭臉:「快別提德國女人了,我剛才正躺在裡屋床上想我的德國女人,我的奧爾加·貝拉裡奧……」見李德的灰蘭色的眼睛裡驟然汪起了淚水,伍修權的心裡也顫顫的了,說:「我們唱唱歌吧。」他們能一起唱的歌只有國際歌和馬賽曲,他們一起唱起了馬賽曲……
  蔣介石在重慶形成的新的作戰部署,是重慶地下黨得手後傳給4方面軍,又由4方面軍電報傳給中央紅軍的。情報同現地偵察到的敵情完全一致。毛澤東說:「那就讓我們在這裡游動游動吧,讓他們都出籠好了。我就想找他們的主力再打上一兩仗。」為尋機實施機動,中央紅軍在遵義、鴨溪地區徘徊了好幾天。這期間,3000俘虜的「新兵師」,經過突擊政治思想教育,大都補充到了1、3軍團,其他軍團也吸收了一批新戰士,各部隊還提拔了一批基層幹部,人滿裝齊,部隊的戰鬥力得到了很好的恢復和提高。又是春暖花開季節,不冷不熱,戰士們的求戰情緒很高,「遵義是個好地方,來一回有一回的收穫!」「再打,王字號的不過癮,打中央軍吧!」
  就在這種情況下,在黨和軍隊的負責人中,有些人的頭腦熱了起來,忽視對敵情作冷靜的分析,戰術思想有些不嚴謹。於是,在高層領導中,又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論。事情起因是林彪和聶榮臻3月10日致電軍委:「關於目前的行動,建議野戰軍向打鼓新場、三重堰前進,消滅該地之敵。」中央立即開會討論林、聶的意見。毛澤東因事遲到了一會,他還是中華蘇維埃的主席,正忙著同劉伯承(曾任遵義警備司令)一起接見地方上的一些同志,交談紅軍第一次進遵義時成立的革命委員會是不是再恢復的問題。當他來到會上,會議已經取得一致意見,贊同林、聶的建議,打打鼓新場。作戰命令都擬好了,只等毛澤東的一句話。毛澤東聽說要打打鼓新場,怔了怔,說:「打打鼓新場?」他抓過地圖看了看,說:「打不得,打不得!」他的「打不得」把到會的人打了個莫名其妙。都說:「怎麼打不得呀?該敵主要是王家烈的幾個團,在眾敵中是個薄弱環節。再搞掉他這幾個團,王家烈的問題就算解決了。」毛澤東說:「不,打鼓新場的王家烈,不是婁山關的王家烈,是不好打的,我們要冷靜一點才好。」說到冷靜不冷靜,有的人真還有點不冷靜了,說:「這有什麼不冷靜的!打鼓新場的王家烈,只有比婁山關的王家烈更好打的。」「老毛同志,你的興趣是不是不在王家烈,而在吳奇偉和周渾元,最好是周渾元啊?這恐怕更需要冷靜一點才好啊!」毛澤東也有點火了,起身道:「講得對,我的興趣的確不在王家烈,而在吳奇偉和周渾元。如果你們認為我這是更不冷靜,你們打好了,我不參加。」周恩來連忙招呼道:「噯噯,坐下坐下,大家再商量商量。澤東同志,我也不大明白啦,你常說要避實就虛,避強擊弱,這次打打鼓新場,正是揀弱的打,為什麼又不妥了?」毛澤東沒有坐下,卻也沒有離場而去。他說:「這,我聽了半天,你們好像根本沒有把敵人的位置搞清楚是不是?你們仔細看看地圖,你打打鼓新場,能避開周渾元和吳奪偉?能避開孫渡和郭勳祺?西面是孫渡,西北是周渾元,東南是吳奇偉,東北是郭勳祺,距離都很近,有的一天路程都不到。我們要是打打鼓新場,只要同猶禹九部一接觸,其他各路縱隊就會一齊出動。到那時,我們面對的還只是王家烈嗎?同志哥呵,那將是5路縱隊,蔣介石在黔的大部兵力!我們能鑽得出來嗎?婁山關的王家烈,是孤立無援之敵。吳奇偉後來援是援了,可他是從貴陽出發的,援掉了兩個半師。顯然,敵人的這一次擺法,是吸取了遵義之戰的教訓的。」
  大家都擠著看地圖。有的人一邊看地圖一邊擦著頭上的汗珠子,小聲嘀咕道:「說的是,說的是啊!」王稼祥說:「嘿,你老毛就是比我們要高那麼一截,要深那麼一層。說得對,只及一點,不及其餘,是不行的。看來,這打鼓新場這面鼓是敲不得的,一敲,幾頭獅子就都上場了。那麼,你倒說說,到底打哪裡好?蔣介石又給我們畫了個圓圈,不打不走總是不行的。」毛澤東說:「我的意見,打魯班場!第一,魯班場有周渾元的13師和96師,打好了油水大;第二,打不好有路可走,蔣介石現在畫的這個圈圈,目前也只有這個方向鬆動一點,前景好一點。大不了再過一趟赤水河。」一番爭論,主要是能否從敵人叢中竄過來,前進到魯班場的問題。毛澤東說:「抓緊一點可以,眼下人家正在忙著修碉堡呢。」又是周恩來,首先表示贊同毛澤東的意見:穿過去打魯班場。接著是張聞天和王稼祥,也認為「魯班場雖系強敵,但總比被4路強敵圍困好,而且有路可走,這著棋就可能走得活一點。」
  打不打打鼓新場的爭論,又一次顯露了毛澤東的軍事天才。在向魯班場開進途中,張聞天找到王稼祥說:「看來,人多也不一定就能把事情辦好,不承認個人天賦不是馬克思主義。遵義會議以後,我們結束了個人說了算,但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中央和軍委一二十號人,幾乎天天開會,這不是個辦法。我的意見,軍事指揮問題,還是由老毛、恩來和你3個人來決斷,就叫作3人指揮小組,你看如何?」王稼祥說:「可以考慮。眼前的提法也委實有些不倫不類,毛澤東是周恩來軍事上的幫助者,太不夠組織化了。當然,3人指揮小組,主要還是讓老毛拿主意,讓他的權力再大一點,更充分一點。」
  徵得毛澤東的同意,中共中央於3月11日宣佈組成中央3人軍事指揮小組,成員為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全權負責紅軍的軍事行動。與此同時,為便於指揮作戰,中共中央還決定,以朱德為前敵總司令,毛澤東為前敵政治委員。朱德對此很高興,戲言道:「這就好了。我早就說過,朱毛朱毛,我這朱是離不開毛的。」
  3月14日,中央紅軍前敵司令部發佈了攻打魯班場周渾元部的命令。命令規定:「以1、3軍團主力和幹部團為右翼,取道壇廠,由北向南突擊魯班場之敵的左後側;以5軍團和3軍團的兩個團為左翼,由西南方向攻擊敵之正面;以9軍團的兩個團進至壇廠作預備隊,另一個團到香楓壩阻滯吳奇偉縱隊。由於在遵義戰役後,蔣介石對在黔各路縱隊有「不可隨意輕進」,「必待匪情明瞭,方可大舉」的命令,又嚴令各路軍「抓緊就地築堡,求得堡壘推進與重點進攻相結合」,中央紅軍各路縱隊抄小路向魯班場開進途中,竟一路無事,都按時趕到了作戰地域。然而,魯班場這一仗打得並不順利。15日下午發起總攻,開始還有所進展,1軍團的5團攻下了魯班場西側的白家埡,接近了敵前沿;3團在董家坡殲敵一個營,俘敵400餘人。但後來激戰3小時,進展甚微。原因是敵人的碉堡都修好了,都躲在堡壘裡不出來。眼看天黑了,夜戰也對付不了敵人的堡壘。這一仗的前線指揮是林彪和聶榮臻。林彪自然有牢騷了:「他娘的,我說應該打打鼓新場嘛,為什麼到這裡來啃骨頭!」聶榮臻說:「報告吧,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了!」林彪剛要拿起電話,電話鈴響,傳來朱德的聲音:「林彪同志嗎?立即撤出戰鬥!部隊連夜襲占茅台、仁懷地區,準備渡赤水河西進。聽清了嗎?」林彪只回了兩個字:「曉得」。他想罵兩句娘卻沒有罵出來,南昌起義的連長不敢對總司令太造次。他放下電話,神情茫然:「又渡赤水河……」
  毛澤東和朱德的指揮所離魯班場小鎮也只有兩個山頭。朱德給林彪打完電話說:「林彪像是有點情緒勒。」毛澤東說:「不管他!我們有些同志,就是只知道打勝仗,走直路,走近路;卻不知有時候也是要打點敗仗,走點彎路,走點遠路的。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兩千年前就有人懂得,現在有的人卻不懂。」就在這時,毛澤東腦子裡原來還有些模糊的想法——大不了再過赤水河——此刻越發清晰和堅定起來。他覺得,唯有再渡赤水,才能把敵人從碉堡裡牽出來,把蔣介石的「牛鼻子」牽到川南去,然後再來一個大的機動。他望著遠處暮色中敵人的碉堡群,跟朱德、劉伯承說:「你們看,這是不是有點像閩贛邊的景色呀?」朱德說:「你是說,我們得像第三次反『圍剿』那樣,也來個千里躍進?」毛澤東抿嘴一笑說:「知我者,玉階也。走,到茅台喝好酒去!」
  3月16日,1軍團幾乎沒有什麼傷亡,便殲滅了敵人一個連,佔領了茅台。茅台,因釀製美酒聞名中外。大部隊進入茅台以後,休息一天,會喝酒的都大喝了一通,不會喝酒的,也都裝上一壺,以備擦腳活血,舒筋活絡。茅台鎮前的赤水河有渡河鐵索浮橋,中間的小船不在了,但鐵索還是好好的。軍委工兵連在當地群眾的支援下,很快就把浮橋修好了。朱德總司令發佈了《三渡赤水河的行動部署》,命令野戰軍於16日晚至17日12時前,全部由茅台渡過赤水河。軍委縱隊17日上午渡河。劉伯承正在小鎮街上指揮縱隊向赤水河前進,李德的警衛員跑來報告說:「總參謀長同志,不好了,李德喊不醒來了。」劉伯承問:「怎麼回事?」警衛員說:「他昨晚上跑到義成老燒房喝了一通酒,回來以後又喝,一直喝到下半夜,醉得四仰八叉的,嘴裡不停的說胡話,打都打不……」劉伯承說:「別說啦!他在哪?」警衛員領著劉伯承來到李德的住處,一屋子的酒氣,只見李德還躺在那兒,嘴裡胡言著:「巴,巴伐利亞,伏,伏特卡……不,比中國的茅台,差,差遠了……」劉伯承懂俄語,聽了哭笑不是,跟警衛員說:「快去,就說我說的,來付擔架,把他抬走!」
  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等走過赤水河上的浮橋以後,在一個小樹林裡休息,隨即劉伯承也追了上來。周恩來問:「剛才有人過橋都不能走,是擔架抬過來的,誰病了?」劉伯承說:「哪是啥子病啊,是喝醉了。」毛澤東說:「嗨,這就笨了不是!喝酒喝醉了,把他弄到赤水河裡洗個澡不就行了?此地有個說法:喝酒忘了娘,想娘喝赤水。」劉伯承說:「倒是沒想到這一層。我只覺得,他不用下赤水河,喝的酒也足夠把他自己漂起來了。」「誰呀,這麼能喝?」王稼祥問。劉伯承說:「還能有誰!巴伐利亞的布勞恩先生。」大家都「噢噢」地叫了起來。周恩來說:「這就怪不得了,總參謀長同志。第一次世界大戰,德國人進攻巴黎,傳說當中有一條就是巴黎城裡收藏有中國的茅台!」正說鬧著,李德拄著棍子歪歪扭扭地來了:「各,各位,我請求你們在,在這裡多停一兩天好,好不好?我,茅台酒沒有喝,沒有喝,沒有喝夠啦!」劉伯承翻譯了李德的話,把大伙樂的,李德也發酒瘋似地傻笑起來,倒像是他們從來沒有過什麼隔閡似的。據說,李德從這以後,情緒逐步趨向正常,沒再在背後嘀咕過什麼。毛澤東在草地同張國燾的那場鬥爭,他還支持了毛澤東。這是後話。
  中央紅軍渡過赤水河以後,便進入川南古、敘地區的崇山峻嶺中隱蔽休息,以待來機。這期間,毛澤東沒言打仗的事,只給劉伯承交待了兩件事:一是前出一個團,偽裝主力,大造紅軍北渡長江的輿論;二是要軍委工兵連連長王耀南帶一個排把太平渡和二郎灘的浮橋控制起來……
  且說重慶的蔣介石,他在3月13日得知紅軍離開了遵義、鴨溪地區向西北方向運動,他還沉得住氣,「主力似仍潛伏在長干山附近及其南北地區,有與我周縱隊決戰,乘機西竄模樣。」他電令各路將領,要在長干山地區「聚殲該匪」。15日,當中央紅軍穿過敵叢,在魯班場向周渾元縱隊發起攻擊,並於當日撤出戰鬥,不知去向,蔣介石才亂了方寸,徹夜難眠。難眠在於他畫的那個圈圈似乎又破了。第二天早晨,前方急電報告「匪陷茅台、仁懷」。他火了,抓住吳奇偉有電要梁華盛師「到達香楓壩時,有匪阻我,前進即止」一端,大發雷霆,當即手令斥責薛岳、吳奇偉、周渾元,「此乃為我軍之大恥。當此釜底遊魂之匪,若再不乘機聚殲,運其智勇,則何顏再立於斯世?」並下令周渾元代行前敵總指揮,要薛岳到貴陽管修公路和維修機場的事。薛岳和吳奇偉有口難辯,委座不是有過「匪情明瞭,方可大舉」的明令麼?冤無申處,只有大罵一通「昏君」了事。17日,前方又報知「竄匪已渡赤水河西竄」,蔣介石越發坐立不安。湊巧這兩天陳誠和賀國光去『川南剿總』同劉湘、潘文華「協調川省軍務」去了,陳佈雷又是一介書生,弄點政務文墨可以,打仗卻是一竅不通的。蔣介石只好親自揮毫,草擬電文,命令各路縱隊一齊出動:「周(渾元)可截擊,吳(奇偉)可追擊,王(家烈)可堵擊,孫(渡)可追擊與截擊,郭(勳祺)可繞出仁懷以西追擊。」在委座的嚴令下,5路縱隊,潔浩蕩蕩,全都離開了才修築起來的烏龜殼。緊接著,當紅軍進入了古藺地區,紅1軍團前出偽裝主力的3團在鎮龍山打了一仗,蔣介石更加相信「竄匪意在渡江」,這是他最憂心的,「一當朱、毛同徐、張合股,幾萬人變成幾十萬,事情就難辦了。」他賡續作出了在赤水河以西古藺地區圍殲紅軍的部署:「周縱隊主力進出鄢家渡,向古藺方向尋匪堵截……吳縱隊歸周代總指揮之指揮,會合一路追剿……郭勳祺所部向仁懷、古藺尾匪追剿……孫縱隊速赴大定、畢節、清水鎮一帶防堵……王縱隊一部進出新場北地區,尋匪截擊……」他在電文最後再次寫道:「剿匪成功,在此一舉,勉之勉之。」周、吳、孫、郭、王各路縱隊,得令後都將主力移師赤水河以西,向古藺地區合圍而去……
  令發後的第二天,3月23日下午,陳誠和賀國光匆忙回到重慶,劉湘和楊芳毓也同時前來「請安」。蔣介石頗有不快,說:「還是前方軍事要緊,怎麼一去這麼幾天吶?我的最新部署你們都知道了吧?甫澄兄,仗又打到你四川來了。」陳誠說:「我們就是為委座的最新部署趕回來的。委座,在黔各路縱隊主力都湧向赤水河以西古藺地區,似有不妥呀?」蔣介石愣了愣,說:「怎麼個不妥法?朱、毛股匪意在北渡長江,不全力在古藺地區聚殲,將遺禍無窮!」陳誠說:「當然,能在古藺地區聚殲更好,問題是就怕重蹈扎西之轍呀!」蔣介石惶然,說:「難道你們對竄匪北渡長江之圖尚有懷疑?」他思慮片刻,又道:「不,這一次我不懷疑了。第一,他是因為上一次沒能過了江,才作這第二次冒險的;第二,我們總是擔心他東去湘鄂西,然而事實一再證明,他們的興趣不在蕭、賀,而在徐、張。徐、張有10萬之眾,又有地廣人稀的川西北。第三,他們回竄的可能性是有的,這一點我也是有所估計的。但是,這種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就看我們這一仗打得怎麼樣了,看他們還有多少可回竄的了。甫澄兄,元靖,你們的看法呢?」劉湘和賀國光本來同陳誠有相同的疑慮,但見委座言之在理,又估計到了「竄匪」回竄的可能性,有關疑慮的話就不想說了。劉湘說:「委座說的是,我川軍只有嚴守江防,全力打好這一仗了。」賀國光揀現成的附和道:「甫澄兄說的是,剿匪成功,在此一舉。」陳誠還是沒有被說服,說:「委座既然對竄匪回竄的可能性有所估計,那麼,他們回竄的方向,有可能是……」蔣介石說:「我講了,這要看我們這一仗打的怎麼樣,看他還能剩多少了。剩得多,還可能有回竄方向可言,要是殘之又殘,就只好綠林為寇,還談何回竄方向!」
  蔣介石的話沒完,宴道剛執電報走進客廳,邊走邊說:「前方急電,朱、毛股匪昨22日在太平渡、二郎灘回渡赤水河東進……」
  在座蔣介石、陳誠、劉湘、賀國光、楊芳毓,全都啞了。
  好大一陣,倒是劉湘首先發話:「道之兄,回竄多少?」陳誠說:「我軍各路大軍正向指定位置開進,都不曾打響,自然是竄過去多少,又回竄多少了……」
  劉湘回到坐位上,臉上有一種難以察覺的寬鬆表情。
  陳誠、賀國光、宴道剛都眼睜睜望著癱了似的委座。蔣介石不聲不響地靠在高靠背椅上,頭朝後仰著,眼睛似睜似閉,好久好久,當侍從醫生趕了來,他才忽地站了起來,大吐了一口粗氣,又一掌擊在案桌上,女人般的窄嗓子叫道:
  「娘希屁,明天飛貴陽!」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