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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往「魂不守舍」,嫌舍間昏暗逼仄,常悄悄溜出捨外遊玩。 有時候,我凝斂成一顆石子,潛伏澗底。時光水一般在我身上淌瀉而過,我只知身在水中,不覺水流。靜止的自己,彷彿在時空之外、無涯無際的大自然裡,僅由水面陽光閃爍,或明或暗地照見一個依附於無窮的我。 有時候,我放逸得像傾瀉的流泉。數不清的時日是我沖洗下的石子。水沫蹴踏飛濺過顆顆石子,輕輕快快、滑滑溜溜地流。河岸束不住,淤泥拉不住,變雲變霧,海闊天空,隨著大氣飄浮。 有時候,我來個「書遁」,一納頭鑽入浩瀚無際的書籍世界,好比孫猴兒駕起跟頭雲,轉瞬間到了十萬八千里外。我遠遠地拋開了家,竟忘了自己何在。 但我畢竟是凡胎俗骨,離不開時空,離不開自己。我只能像個流浪兒,倦游歸來,還得回家吃飯睡覺。 我鑽入閉塞的舍間。經常沒人打掃收拾,牆角已經結上蛛網,滿地已蒙上塵埃,窗戶在風裡拍打,桌上床上什物凌亂。我覺得自己像一團濕泥,封住在此時此地,只有摔不開的自我,過不去的時日。這個逼仄凌亂的家,簡直住不得。 我推門眺望,只見四鄰家家戶戶都忙著把自己的屋字粉刷、油漆、裝潢、擴建呢。一處處門面輝煌,裡面迴廊復室,一進又一進,引人入勝。我驚奇地遠望著,有時也逼近窺看,有時竟挨進門去。大概因為自己只是個「棚戶」,不免有「酸葡萄」感。一個人不論多麼高大,也不過八尺九尺之軀。各自的房舍,料想也大小相應。即使憑彈性能膨脹擴大,出掉了氣、原形還是相等。屋裡曲折愈多,愈加狹隘;門面愈廣,內室就愈淺。況且,屋宇雖然都建築在結結實實的土地上,不是在水上,不是在流沙上,可是結實的土地也在流動,因為地球在不停地轉啊!上午還在太陽的這一邊,下午就流到那一邊,然後就流人永恆的長夜了。 好在我也沒有「八面光」的屋宇值得留戀。只不過一間破陋的斗室,經不起時光摧殘,早晚會門窗傾欹,不蔽風雨。我等著它白天曬進陽光,夜晚透漏星月的光輝,有什麼不好呢!反正我也懶得修葺,回捨吃個半飽,打個盹兒,又悄悄溜到外面去。 四十年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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