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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賊喊捉賊


  金城正想著如何吞併附近小堂口,擴張廣龍堂,並報昔日之仇時,何曙入報:周宏澤有請。
  兩個多月前,陳炯明東逃惠州;一個月前,孫中山在廣州城第三次建立政府,周宏澤再不用龜縮在周府裡了。雖然他沒有著意在大庭廣眾處拋頭露面,但黑白兩道都知道,他現在是省城中一個非常得勢的人物,嚴然以大功臣自居。金城推斷,這位老頭大概是要「報答」自己冒險送密函的功勞了。
  金城帶上方中閣、史同傑、周韋青、何曙四名保鏢,乘坐堂中的那部小福特,在馬路上有意繞了幾個圈,才來到紙行路周府的後門,向門衛遞上請帖,經過後花園來到周府的正廳,周老太爺已在廳中等候。
  「晚輩見過周老太爺!」一見面,金城先向周宏澤深深一揖。
  「金老弟久違!久違!」周宏澤拱手還了一禮,哈哈笑道,「金老弟為人做事,真如下棋一般,謹慎惕厲,果然是後生可畏!」
  「周老太爺過獎。晚輩做事不過是謹小慎微,難成大器。」
  「哈哈!是個人才!」
  寒暄了幾句,周宏澤竟沒讓坐,只站著說話。這時下人正奉上茶,周宏澤突然一岔話題,拍拍金城的肩頭:「金老弟,很久沒跟老弟殺兩盤了!來,到老朽書房去大戰三百回合!」然後向方中閣等人一揮手,「各位就在這裡搓兩圈麻將!」
  金城知道周宏澤是要談「正事」了,便向手下點點頭,自己與周宏澤向書房走去。
  書房在周府的東北角,門前是水池,池中一座假石山,水中養幾尾金鯉,池邊幾處竹叢,兩邊三棵垂柳,一彎小溪。左邊便是後花園,環境非常幽靜。
  書房內佈置得更是雅致,牆角花几上放三個盤龍花盆,古色古香,大概是元明時的古物,上種一蒼松,一劍蘭,一黃菊。牆兩邊一長列書櫥,依次放經史子集各類書籍,今古齊備;其中一套《辭源》,甲乙丙丁戌五大套,新出版才幾年;而整套《古今圖書集成》最為珍貴,這是直到今天,我國規模最大、用處最廣、體例最完善的大型類書。全書萬卷、分六編,三十二典,六千一百零九部。據史載,雍正四年(1726年)用銅活字排印,僅印了六十四部,也不知這周老太爺是從哪兒搜羅到這套煌煌巨著。書房正中一張大書桌上放著幾部線裝古籍,前面一張大躺椅旁的小几上則放著《建國方略》,這是孫中山的名著。從這書房的佈置之雅,藏書之豐,可見這個周宏澤不單止曾是赫赫有名的洪門香主,舞刀弄槍,吒叱江湖,同時也是一個癡書之土,關注時局,通權謀,識世變。
  書房正面牆上掛一幅清初著名畫家石濤的山水真跡,取法自然,盡搜奇峰,筆墨恣肆,意境蒼莽。兩邊掛一幅對聯,字體既端莊雄偉,氣勢開張,又骨力遒健,結構勁緊,深得顏筋柳骨之妙。寫的是:風雲三尺劍花鳥一床書「好字!妙句!」金城踏進書房,衷心讚了一聲。他還是第一次進這書房,以前跟周宏澤下棋,是在小客廳。這書房的佈置,令他對這個老頭子有了一種新的觀感。同時向老頭子一拱手,「老大爺真是文武全才,晚生佩服!」
  周宏澤哈哈一笑:「金老弟也是雅人。請坐!」隨手把門掩上。
  金城謙了兩句,二人便在大師椅上落座,小几上已放好一壺兩杯。
  周宏澤親手為金城斟茶。這天是農曆二月初八,天氣正冷,只見濃煙冒起——茶是剛泡的。金城忙躬身連道「不敢」。周宏澤放下茶壺,左手捋捋下巴那撮小白鬚,眼望金城,微笑道:「老弟不必客氣。三個月前,老弟為驅逐陳炯明,立了一功。老朽說過,以後若有機會,自會報答。今天這機會來了。」
  金城連忙拱手:「周老太爺愧煞晚輩。晚輩當時也是衝著周老太爺的五千大洋厚賞的。晚輩應該多謝周老太爺才是。」說完,躬了躬身。心中明白,話說得再謙,都不會影響這老頭已作出的決定。
  「以老弟的精明,哪有不知道當時所冒的風險。」周宏澤又是哈哈一笑,「老朽在江湖上闖蕩了幾十年,在官場上也打滾了十多年,閱人可謂多矣!老朽做人處事的原則是,有功賞,有過罰,恩怨分明。現在省城公安局偵緝科有一個副科長的空位,想讓老弟擔任。那可是一個肥缺。」說完,左手又捋捋那撮白鬚,看著金城,微微一笑,又加上一句,「以後老弟到三山會的地盤來,也不必走後門,兜圈子了。
  這可是老弟義賑災民,積下的陰德。」
  時局動盪,法制鬆弛,在這個時候當個偵緝科副科長,有勢自然有財,坐在那兒便會有人進貢,不知多少人為了得到它而勞心竭力,甚至打生打死。現在,金城只要點頭,便可以脫離黑道,避開江湖上的風險,廁身警界。以他的精明,又有周宏澤的提攜,以後有可能仕途暢順,陞官晉爵,富貴榮華。一般人聽到這樣的好消息,難免多少有點得意忘形。
  金城卻很平靜,他向周宏澤一拱手,微微一躬身:「晚輩首先多謝老太爺的提攜。」頓了頓,「請恕晚輩無禮,老太爺提攜晚輩得到這個職位,不完全是因為剛好有這個肥缺吧?」
  「金老弟果然聰明!」周宏澤讚了一句,「現在孫中山政府初建,省城治安不穩,要老弟擔任此職,是要老弟運用廣龍堂的力量,協助紀春文穩定省城秩序,查案破案,打擊犯罪,以利於孫先生政權的鞏固,安定後方,有助於將來的北伐。此其一。其二……」周宏澤說到這裡,聲音低了八度,有意停頓下來,兩道壽眉下一雙精明的眼睛看著金城,似是欲言又止。
  金城拱拱手,低聲道:「請老太爺明示。」
  「好!」周宏澤聲音低沉,「其二,陳炯明雖已帶著殘兵敗將東逃惠州,但他主政省城時任命的官吏大部分仍在位。
  其中最要害的部門是公安局和衛戍部隊。今天公安局兩個副局長,警備廳廳長劉曼年,副廳長康慈、管英夷等人,都曾經跟陳炯明有關係。有人勸孫中山斬草除根,孫先生卻寬大為懷,總是用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對這些人不予深究。不過先生還是有所戒心,本月設大元帥府於省城河南士敏土廠舊址而不設在城中,其中一個小小原因便是要避開陳炯明的殘餘勢力。金老弟進入警界,可與紀春文、蘆永等一道瞭解逆黨的情況,如有什麼風吹草動,便可協助本黨清除內患,為黨國立功,這也是老弟以後晉陞的途徑。」
  金城心中立即進行一番緊張的權衡:「這周宏澤是有心關照,同時也是利用。我接了此位,廣龍堂以後不但不能舒展拳腳,而且還成了警方的外圍部隊。我自己固然可以拿到權,也順勢攀結權貴,但同時得看人臉色做人,還捲進了軍政界鬥爭的漩渦,禍福難料。可以公開神氣,但也失了自由自在,實在是得不償失。不過如此良機自然不可放過,可以找誰來頂替呢?」頓一沉思,「對,姜雄!」
  想到這裡,金城向周宏澤拱拱手:「晚輩再次多謝老太爺的提攜。但晚輩既是廣龍堂堂主,又身兼廣龍航運有限公司董事長之職,如又任偵緝科副科長,便有點說不過去了「什麼堂主、董事長,這些玩意讓別人來做好了。」周宏澤輕輕一揮手。
  「請老太爺見諒,這會引起廣龍堂的內亂,隨後便是堂口之間的火並,這實在不利於孫中山先生鞏固後方。」
  周宏澤原是黑道中的大哥,深明其中的意思,點點頭:「那你的意思是……」「本堂的姜雄,是晚輩的義弟,多年同甘共苦,老太爺也是見過的。上次為老太爺效勞,他出力最大,而且為人夠勇,也很精明。晚輩向老太爺推薦此人,由他來做,比晚輩更為合適。晚輩多謝老太爺的提攜,感同身受。」金城說完,深深一揖,神態非常誠懇。
  周宏澤沉思了一會,道:「姜雄是夠勇,但處事的審謹機警比不上老弟。」頓了頓,「金老弟,明說了吧,江湖道乃風險道,表面看威風八面,為所欲為,實際上危機四伏,虎尾春冰;黑道恩怨,防不勝防;也不知何時會飛來橫禍,命喪黃泉。老朽年愈古稀,是過來人。讓你脫離黑道,投身警界,老朽是為你好。」
  「多謝周老太爺!晚輩深感五內!」金城的道謝是發自內心的,他明白周宏澤心中的感慨,「只是晚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晚輩哪怕肝腦塗地,也不能毀了林老大創下的廣龍堂,而且堂裡數百兄弟,若起內鬨,定必危害地方。敬請老太爺見諒。」
  「年少氣盛,老朽也曾經歷過。」周宏澤淡淡一笑,知道勸也沒用——自己當年創立陸陽山,血戰江湖,不也是如此嗎!直到自己追隨孫中山,解散陸陽山,堂裡不少兄弟成了無業流民,有的死於過去仇家之手,有的確曾危害地方,金城說的並非沒有道理。想到這裡,從抽屜裡拿出個大封套,往桌上一放,「好吧,這是委任狀。填上姜雄的名字,把我剛才說的那番話也告訴他,讓他明天去上任,老朽自會跟上頭打個招呼。」
  「多謝老太爺成全!」金城作了一揖。
  姜雄就這樣當上了省城公安局的偵緝科副科長。上任半個月,他看到警局上下,幾乎人人都在趁時局混亂之機設法斂財,對什麼政治,什麼孫陳之爭反倒沒有多大興趣;同時又在明爭暗鬥,想踩低別人往上爬。自己是被周宏澤靠關係一手塞進公安局的,在警界可謂既沒資歷,也無功勞。科長紀春文雖是自己的義兄,但在這裡錢與權比江湖義氣重要得多,到發生利害衝突時,才不會管那麼多結義不結義。要想保住自己在公安局的地位,必須得幹出點名堂來。
  姜雄把自己的想法向金城和盤托出。金城想了想,道:「那就買趟假案吧,正是時候。」
  「買假案?」
  「這是做警官向上頭邀功的一個訣竅,說白了,便是要人做賊的是他,捉賊的也是他,如此而已。就在乎做得高明不高明,瞞天過海。」金城哈哈一笑,「報紙上的所謂『神探』,不少便是這樣來的。」
  「那得有人甘願抵罪。」
  「所以說正是時候。為了錢不少人死都願意,何況坐監。」頓了頓,「老弟的轄區是東華裡以北,那裡二牌樓附近有間瑞祥金鋪,是向義興堂交保費的。到時你支開巡警,叫喬狗仔和勞有福去劫了它便是。」
  「他倆肯?」姜雄知道這兩人是煙格的打雜,不久前才加入廣龍堂,之前在社會上經常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公安局裡有他倆的案底。
  「這兩個小子不成器。癡賭如命,在洪勝堂開的番攤館欠下大筆賭債,以致偷煙檔裡的錢,被莫七揍了一頓。昨天竟跑到這裡來向我借錢。他倆自己沒有家室,但上有父母,下有弟妹,都是窮得有上頓沒下頓,正等錢用。」說完,拉開密室的門,對站在外面侍候的古小五道,「把喬狗仔和勞有福叫到這裡來。」
  喬狗仔和勞有福一聽堂主有召,以為金城肯借錢給他倆,急急趕來,一進門便對著金城和姜雄點頭哈腰:「金堂主,雄哥。金堂主,雄哥。」
  金城要他倆掩上門,沉聲問:「你倆的賭債還了?」
  「還沒有,哪有錢還啊?堂主可憐可憐小人,否則我們會被人追斬,死了也不知怎樣死的。」他們知道,自己造的孽自己解決,金城是決不會為在外面惹麻煩的小嘍囉出面的,更不會因此而跟其他堂口的堂主交涉。
  「欠了多少?」
  「五十個大洋。」喬狗仔說,又指指勞有福,「他六十個大洋。」
  「好吧,」金城不耐煩地擺擺手,「現在給你們指條財路。」
  「多謝堂主!多謝堂主!」兩人興奮得打躬作揖,心想堂主關照自己,那絕不會有錯。
  金城把要他倆做的事說了一遍,最後道:「劫得的金器一半留下,一半就折成銀洋給你們,這就等於我出錢為你們銷贓。這樣你們就不但還了賭債,而且家人也不會窮得聞香,有錢用了。」
  二人聽完,不覺呆住,面面相覷,一時做聲不得。被抓進警局遭拳打腳踢的滋味不是好受的,而且還不知要在監牢裡蹲一年半載還是三年五年。但不這樣,真說不定什麼時候會被洪勝堂的人斬成兩段。現在金城還慷慨地出錢為自己銷贓……他似乎已不止是「指條財路」,而是在下命令了。堂主的命令不執行,後果同樣可怕,除非自己逃出廣州城,但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自己的家人還在城中,難道為此而一家人捲鋪蓋外逃?黑道上的血腥是叫人戰慄的,金城決不會就這樣算數,否則他如何能夠在堂中兄弟確立權威……金城和姜雄平靜地看著這兩個小嘍囉,臉上沒什麼表情。
  兩人沉默了足有一刻鐘,一咬牙:「我們聽堂主的!多謝堂主!」
  當天晚上,省城裡的所有晚報幾乎都刊登了二牌樓瑞祥金鋪被動的消息,其中《國是晚報》報導得最為詳細,套紅大標題是《二匪劫瑞祥,金鋪失千金》,全文如下:今天中午十二時許,二牌樓一帶行人稀少,突有二蒙面劫匪衝進瑞祥金鋪,一匪拔槍指向店中夥計,喝令所有人蹲在地上;一匪用槍柄砸爛玻璃,把櫃中金飾悉數裝進袋中,並搜去櫃台現款二百餘大洋,隨後奪門而出。適在此時,有一大馬車急馳而至,二匪飛身上車。馬車轉出小北直街,飛馳出小北門而去。
  路人與瑞祥伙記大呼打劫,巡警隨後趕至,再追出小北門,劫匪已無影跡。後有下塘一帶村民報告,說有多人從馬車跳下,逃進還谷嶺。巡警即追進山中,並搜查西得勝廟、東得勝廟等處,一無所獲。
  瑞祥老闆茹瑞祥向警局報案,稱損失金飾二百餘件,時值超過一千大洋。
  這件金鋪劫案,在省城中立即被傳得紛紛揚揚。
  當年的小北門所在,便是今天北園酒家對出的小北花圈;今天的還谷嶺一帶,全是密集的民居,當年卻是荒山野嶺,樹木茂密。直到三十年代,它北面的飛鵝嶺、鹿鳴一帶仍有老虎出沒,何況當時是一九二三年,要躲藏幾個人並非難事。至於為何當時有人大呼打劫,卻沒有警察攔阻,因為當時只有在街上巡邏的警察,而姜雄已事先命令當地的三名巡警去巡查西邊的德宣街;廣州的交通警察則是在1923年4月才有的——也就是案發時才剛剛上崗,而且是用於維持馬路秩序的,小北直街則是直到1927年才擴建為馬路,當時只是一條黃泥路,又是市郊,行人稀少,更沒警察,使喬狗仔等得以安然遁去,而這也是金城與姜雄事先計算好的。
  三名巡警風風火火趕到瑞祥金鋪聽老闆茹瑞祥大喊大叫地報案時,陳旺、方中閣、史同傑、喬狗仔、勞有福五人正在還谷嶺口跳下馬車,衝進左邊的樹叢中,爬上半山腰,看四下無人,便換了當地村民的服裝,施施然翻過飛鵝嶺,折回南,從象岡山大北門入城。
  第二天清晨,姜雄率領手下三名探員包圍了城東北橫街舊報國寺附近一間廢棄的小磚屋,然後姜雄「一馬當先」,破門而入,逮捕了「正欲外逃」的喬狗仔與勞有福,並搜出「金飾一批」。
  兩名劫匪被押回公安局時,已驚動了不少市民(當年的廣州市民有飲早茶的習慣),同時也驚動了那些一大清早出來「找料」的報社記者。消息不脛而走,老記們聞風而動,立即直撲公安局,採訪「神探姜雄」。茹瑞祥也隨後趕到公安局,認領回一半的金飾,對姜雄真是千恩萬謝,打躬作揖,就差沒有下跪。
  為刊登這一特大新聞,當天省城不少報紙都推遲出版,其中《晨星日報》刊出通欄標題:福爾摩斯降臨省城,神探姜雄勇破奇案。文中先述姜雄如何慎密偵查,再寫如何生擒劫匪,這一段寫得尤其富有想像力:姜神探手提駁殼,一起腳把門踹開,衝進小屋,兩劫匪攜贓物正欲外逃。只聽姜神探一聲怒吼:「不許動!」聲震屋瓦,二匪膽裂,腳軟倒地。姜神探不費一槍一彈,無須一招一式,即生擒二匪。此福爾摩斯再世,亦無出其右矣!
  金城看到這段報導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姜雄向記者們講述如何神速破案的時候,喬狗仔與勞有福兩家人正分別收到二百五十個大洋的「酬勞」,來人都只是說了一句話:「我是你兒子的朋友,這是你們應得的。」說完便走。二百五十個大洋對窮人家來說是一筆巨款,把兩家人驚奇得眼睛發直,當時他們都不知道打劫瑞祥金鋪的竟是自己的兒子。
  隨後喬狗仔與勞有福被判入獄三年。離刑滿還有三個月,勞有福病死獄中。喬狗仔出獄後當了幾個月的無業流民,然後參加了北伐軍,從士兵一直當到團長。抗戰前他率兵回到廣州,曾想找金城和姜雄的霉氣,但廣龍堂當時已經星散,偶遇幾個舊時堂裡的兄弟,也道不清二人去向。喬團長回首十多年前往事,不覺仰天長歎。當然,這些已全是後話了。
  姜雄就這樣「破」了金鋪劫案,一時名動省城,令公安局似乎也風光了一番,因為如此神速破案的「壯舉」已經很久沒有過了,上頭特意下了嘉獎令,並發了一百大洋的獎金。姜雄自己又掏出一百大洋,各向周老太爺和金城「獻」上,以感謝兩人提攜自己的恩典。喬、勞二人被判入獄後的第三天,柴副局長把姜雄召到自己的辦公室,先對他偵破金鋪劫案予以表彰,然後從抽屜中抽出一大疊「卷宗」,道:「這是近幾個月來省城中發生的一連串案件,因為時局動盪,一直未能破案。我已跟偵緝科科長紀春文、保安科科長易合順商量過,決定從現在起就由你負責偵破這些案件,你務必盡心竭力,把罪犯從速捉拿歸案!」
  「是!多謝局座委以重任!多謝局座提攜!」姜雄現在敬禮比初上任時規範多了。
  拿了卷宗,急匆匆趕回辦公室,姜雄意識到這是一次很好的晉級機會,若幹得出色,說不定以後就可以向上爬升。
  但把卷宗細讀一遍後,他感到頭痛了,裡面除了受害人的申訴外,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破案線索。
  「文哥,這些案件似乎茫無頭緒?」姜雄見辦公室裡沒有別人,便低聲問紀春文。
  紀春文對姜雄破了瑞祥金鋪一案,名動省城,並得到上頭的賞識,心中有點妒忌。他曾懷疑姜雄是不是做假案,但喬狗仔與勞有福一口承認是他們四人所為,另兩個同案犯已拿了一半贓物逃出省城,不知去向。當時法制既鬆弛又混亂,犯人既已認罪,法官也懶得深究,便硃筆一揮,判二人三年有期徒刑,了結此案。紀春文也沒必要跟義弟過不去,現在聽姜雄這一問,心中道一句:「你有本事,你就來啃這些豬骨頭吧!」嘴上卻道:「到目前為止似乎是茫無頭緒,不過老弟既能神速偵破金鋪劫案,偵破這些偷偷摸摸的案件應該更不在話下。」
  「文哥過獎!文哥過獎!」姜雄聽出了紀春文話中的「酸味」,謙上兩句,就沒再哼聲。
  當晚回到小洋樓,姜雄把整件事向金城說了一遍,雙手呈上所有「卷宗」,道:「小弟真如老鼠拉龜,不知該如何下手,紀春文看來也不會相幫,只能向城哥請教了。」
  金城拍拍姜雄的肩頭:「阿雄,在公開場合,你現在是公安局偵緝科的副科長;在私下,你是我的好兄弟!不要客氣!」
  兩人在書桌前坐下。金城默默地把全部卷宗看了一遍,然後閉目養神。這時,牆上掛鐘的指針正指向十二時。
  姜雄自然不敢打擾金城的沉思,只是默默坐著,等金城開口。
  「阿雄,你要對付的極可能是一夥青幫的徒眾。」金城從椅上欠了欠身,平靜地看著姜雄,低沉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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