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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又搞突然襲擊


  上課了,教語文的陳老師進了高一(4)班,手裡拿了一疊考卷說:「開學到現在己有兩個星期了。今天進行一次單元考,桌面除了筆和塗改液。其它東西都收起來!「又搞突然襲擊!完了完了,死定了!」有人習慣性地嘟嚷著。但是卷子一接到手,便只有春蠶進食聲了。陳老師出的卷子總是滿滿當當,不抓緊時間很難做完,埋頭作答是正道。
  不過,半個小時後,有些人像化學反應中不安分的原子,開始活動了。余發首先想到的救兵是王笑天,他瞄了老師一眼,老師望著窗外,好像在欣賞什麼。余發放心了,將問題寫在小紙條上,揉成一團扔給最後一排的王笑天。就在這時老師轉過身來,巧的是紙團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後面的垃圾桶裡。老師皺了一下眉,沒有言語,低頭改作業。余發連忙又扔了團紙過去。老師走下去拾起來,一看是張白紙,說「上課不要亂扔垃圾」,又回到講台。
  作弊雖然未遂,但是也沒被老師抓獲,余發暗自得意:「老師怎麼鬥得過學生!」
  五六十年代的學生視作弊為「大逆不道」,到了八九十年代,學生則視之為「值得同情的行為」。本來嘛,平時不讀書的想撈個及格,成績不差的想考好,成績好的想得第一。作弊在他們看來,並不怎麼可恥,相反,作為考試的一種「對策」成了公開的秘密。所以考試前,同學之間常有半真半假的玩笑:「兄弟,這次考試全靠你了。」「通點水來。」「你要會do才是。……」
  不過現在余發不敢輕舉妄動了。陳老師看起來在改作業,實際上是一心兩用。她不時用眼睛餘光掃瞄全班。遞條子,翻書、窺測左鄰右舍均無從下手,只能自己硬著頭皮做了。
  先易後難,這個最基本的考試技巧余發當然懂,但是找來找去,居然找不到一題容易的!看來只能撞運氣了——用拈鬮兒辦法來對付選擇題。弄幾個紙團拈來拈去肯定是不行的,老師看見你手上有紙團,準把它當作是別人傳遞過來的「情報」。只能是「點指兵」了。余發坐直身子,右手扶著筆,煞有介事地停在卷子上;左手握成拳,那凸起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關節依次編成ABCD,然後默念兒歌並用眼光點指。兒歌結束時停止在哪個指頭上,就把它的編號填到選擇題上,老師從高處往下看,看到的是余發用心思考認真書寫的情景。
  一位同學站起來:「老師,給多張紙。」
  一聽這話。便知道是廣東人,廣東人講話才如此,「你先走」說「你走先」,「多給張紙」說「給多張紙」。
  他叫陳明,頭髮有點亂,不知是獨特的髮式造型,還是不梳頭的結果。他是這個班的學習委員,是個……用現今校園裡最流行的話叫「好竄好CooL,班上的王笑天曾經想以他為素材寫篇小說什麼的,題目起得怪怪的:《他真是個人物》。
  老師拿了張白紙從講台上下來;看看陳明的卷子。又看看其他同學的卷子,有比較然後知高低,老師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抬起眼睛盯著陳明,那目光有讚歎,有妒忌:這傢伙又要「獨領風騷」了!
  一直往頭上擦萬金油的戴眼鏡的女孩是林曉旭,無論大考小考她都抹萬金油,一上考場,她就覺得頭昏昏的。哪怕是最拿手的語文。
  謝欣然坐在一個不前不後的位置上,她正對著兒位作家尋思:《長江三日》的作者A李健吾,B劉白羽,C吳伯蕭,D鄭振鐸。好像是劉白羽,李健吾也對吧。欣然猶豫著,考前明明還翻過這一課,怎麼這會兒全糊塗了呢?我這是怎麼啦?
  慌亂中欣然扭頭去看蕭遙。他正奮筆疾書。考試前,誰都說「我沒看書啊」,「我沒背啊」,「我什麼都記不住」.「我肯定考不好」,可是真考起來,一個比一個答得快,答得多。看來,中學生也夠虛偽的。
  下課了。
  「收卷吧,到時間了。」
  「老師,等會兒吧,沒做完呢!」幾位同學嚷嚷道,彷彿是老師把表撥快了。
  「到時間了,好了好了。交吧!」
  「老師延長點時間吧!」
  「不行。各組長收卷!」
  怨聲四起:「這次題目怎麼這麼難!好多都超綱了!」
  「謝欣然,」老師在講台上拿著一摞卷子大叫,「快點,別的小組都交了。別寫了,把你們組的卷子收上來!
  欣然把筆一丟,站起來,把他們組的卷子交上去。老師一邊整理卷子。一邊對欣然說:「這次考得怎麼樣?上次小測你就明顯退步了。怎麼,好像有什麼心事?」
  「沒……沒有。」欣然跟老師站在一塊,足足高出一個頭。
  「沒有就好。女孩子大了心容易散,不要認為自己基礎不錯就放鬆。女孩子就擔憂沒心機,千萬別放鬆。」
  欣然心想,我哪敢放鬆啊,一天恨不得有32小時才好。因為她知道自己畢竟不同於其他學生。
  「回去坐好。同學們都坐好了!和大家說一件事,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們考試,我要住院開刀去了,以後出院也不能再帶你們了。從下星期起,有位從西安調來的老師教你們,他姓江,教學經驗十分豐富,我還是那句老話,任何時候對自己都不要放鬆。特區條件好,養人也害人。想想自己在內地的同學是怎麼努力的。再看看鄭新那屆,百分之九十考上大學,鄭新就更不用說了,你們都知道,全省理科『狀元』。你們千萬別放鬆……」
  九中上上下下無人不知,去年高三的鄭新在高考中榮摘了全省理科「狀元」桂冠,登了報紙,上了電視,出盡風頭,連同校長、教導主任、班主任以及任課老師也風光了一陣。
  「這回考試,題目是難了點,就是想給一些同學敲一下警鐘。不要松勁。蕭遙,你把班上的情況寫份總結報告,明天下午交給我。林曉旭,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下課!」
  同學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急不可待地衝出教室。大家或站或坐,不約而同地打量起這位早該注意的班主任,一個矮矮瘦瘦黑黑的小乾巴老太婆。
  「老師,您得什麼病啊?」一位長得很出眾的女孩子站了起來,她叫劉夏。
  「老師,您在哪家醫院治病?是市人民醫院還是聯合醫院?」
  女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問。
  陳老師顯然很激動:「同學們,聽你們這麼說,老師很感動。也沒什麼大病,年紀大了病也多了。你們好好學習就是對老師最好的安慰。」
  同學們這才零零散散地離開教室。
  「小老太真要開刀?」
  「真可憐。原來也沒聽說有什麼病啊。」
  余發心裡也挺不好受的。別看他凡事大大咧咧,毛毛躁躁,滿不在乎,平日裡偷看作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這次——余發覺得說不清。
  語文科代表林曉旭走近謝欣然:「你等我一下,一會兒就回來,咱們一起走。」
  欣然站在走廊上等曉旭,心裡虛得要命,她總自信臨場的心理狀態很好,無論什麼樣的考試都能冷靜應對。但是這回……難道是因為他?欣然倒吸幾口冷氣。
  這時,她看見王笑天、蕭遙在打籃球,心一下熱了起來。
  王笑天是校籃球隊的主力隊員,是個「小帥哥」,雖然臉上有幾顆「星星點燈」似的青春痘,卻不影響他在不少女生心目中「白馬王子」的地位,他籃球打得特棒。每次比賽,王笑天那漂亮的帶球過人三步上籃,定能引起觀眾席上齊喝彩聲,每當這時,王笑天總回頭興奮地奔跑幾步,沖球迷們揚揚拳頭——他還真當自己是喬丹了——同時,頭往後一甩,頭髮便也隨著瀟灑地上下一顫,有型有款的。這更加深了那伙愛激動的球迷們的興奮程度。
  不隱瞞地說,九中不少女生背後悄悄地給王笑天打過「100分」。可欣然認為男孩子光是靚仔是不行的,還要講能力、講才氣、講性格。她心目中也有打「滿分」的人,那就是蕭遙。
  蕭遙是他們的班長。他的父母都是駐外的經貿人員。蕭遙和爺爺奶奶在深圳。
  才華和英俊相比,女孩子們更容易為才華所傾倒。欣然覺得自已的那情感是淡淡的、淺淺的,但是並不輕鬆……這種感覺她是絕對不會對別人說的,甚至包括林曉旭,何況也說不清楚。
  欣然望著蕭遙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輛赭紅色的山地車出了校門。欣然一眼就看出是陳明的車子。在同齡人中,陳明可謂是佼佼者。他擁有許多同齡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多次代表市中學生參加省和國家級的競賽,多次捧著獎盃回來。他本人的照片也被放大到24寸貼在校門口的櫥窗裡。本班同學多以「英才生」作為對他的稱呼。
  班上能和他「比試」的只有蕭遙。欣然覺得有些方面他們蠻相似的,但更多方面他們截然不同。欣然覺得陳明像一本經書,不容易讀懂。
  「欣然,等誰呀?」有人拍拍欣然的肩。
  欣然扭頭一看:「啊,劉夏啊,不回家呀?」
  「回家幹嗎!」劉夏沒好氣他說。
  欣然一愣。班上早傳言劉夏父母關係緊張,時有「兩伊」戰爭,看來這事是真真切切的了。欣然靈機一動,開玩笑附和道:「就是,回家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看王笑天打球呢!」
  劉夏笑罵一句「神經病。」就和欣然打鬧起來。
  這時,林曉旭過來了:「你們笑什麼?」
  「我在笑青梅竹馬。」欣然一說完,曉旭「撲哧「也笑了。大家都心領神會。劉夏和王笑天的事那可是熱門話題。
  欣然拉起曉旭就跑:「劉夏,我們走了,你在這兒等他吧!」
  「陳老太和你說什麼來的?」走著,欣然把手插到曉旭的胳膊裡親熱地挽著她。
  「別『老太老太』的,多難聽。其實陳老師挺好的。」
  「哼,想當初,陳老——師要求交日記,第一個反對的就是你!」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倒真是個好人,就像許多文學作品、電影電視裡的那種『蠟燭』似的老師。至於現在的學生是否還接受還認可,那是另一回事。不過同學們都認為她是好人。剛才,我到辦公室去,老師就叮嚀我半天,要協助新老師搞好語文學習。她還要熬夜改試卷,後天就要住院了。陳老師挺可憐的。」曉旭用了「可憐」這個詞後,突然有點後悔,「可憐」彷彿比「笨」「壞」「差」更嚴重。
  「你今天的日記素材有了——到你的日記裡抒情去吧!」

每天的太陽都是新的

  天沒亮,鬧鐘就響了。五點半。欣然按了下鬧鐘。翻了個身又睡了。欣然有個習慣,喜歡把鬧鐘撥前一點,因為鬧鐘響過,她還要再睡上一會兒。等她再醒來時,五點五十了。欣然一起床,全家也都跟著起來了。
  今天要出校板報,欣然的那手好字畫是全校聞名的。搞板報的任務自然落到她身上。欣然迅速梳洗完畢,拎起書包就要走。
  「出板報啊?」
  「嗯。」
  「不吃早點?」
  「街上吃。」
  「街上不乾淨。沒看昨晚的深圳新聞,現在地下工廠特多,都很髒,什麼死豬、病豬都賣……」
  媽媽也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嘮叨,欣然真覺得煩。有一次她看了一本雜誌,說這是婦女到了更年期。
  欣然挎上書包出了家門,把媽媽的嘮叨關在門裡。
  一路風景好極了。深圳的綠化真不錯,空氣也新鮮。從上海來的欣然特別有體會。上海空氣太糟了,一大早,那些退了休的老人只好抱著棵樹,與它進行「氧氣和二氧化碳的交換」。深圳好多了。每次「十佳衛生城市」評比,總能名列榜首。道路的兩側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柏樹牆。由於沒有空氣污染,柏樹葉碧綠發亮,周圍的小草也是嫩綠可人。晨風輕輕拂過,猶如嬰兒的小手摸在臉上。
  前面的朝陽紅彤彤的。太陽是欣然最喜歡的。太陽總是欣欣然的,每日東昇的朝陽、西落的夕陽總有一種無可抵擋的力量。「每天的太陽都是新的」,欣然欣賞這句話。
  要穿過很大的廣場,才能到九中。廣場大而空。這個廣場是深圳人舉辦各種書展和義務服務等活動的場所。廣場對面,在一片綠幽幽的荔枝園的盡頭,有一座高高的鋁合金窗的樓房,那就是九中的科技館。房頂尖尖的,真有「攀登知識頂峰」之感。館內的設備相當先進,就電腦而言,連內地許多大學都可望不可及。
  學校大門口有一座花壇。那尊少男少女的塑像高高屹立在噴泉之中。這種深蘊在動態形象之中的朝氣、熱情、騰躍,叫人為之一振。
  寄宿生已經在體育老師「一二一」的號令下跑步了。欣然老遠就看見他們班的柳清。柳清很胖,跑步對她來說倒真是一種很好的減肥運動。
  「柳清。」欣然打了個招呼,僅此而已。可柳清一聽見。立即向老師說了些什麼並且跑了出來。
  「謝欣然,」柳清說,「叫我嗎?」
  「嗯。」欣然猶豫了一下,「我們出板報缺人手,你幫個忙吧。」
  「我行嗎?」柳清樂得眼睛只剩下一條縫,「我去換下衣服,很快就來。」說完跑了,就像有多光榮的任務等著她,缺她不成似的。
  「體育老師會同意嗎?」欣然追問一句。可柳清已經跑遠。也許沒聽見。欣然搖搖頭,完全是老師對學生的姿勢。
  柳清是個熱心腸,不管對誰,都是有求必應,不過有點「ET」,就是「外星人」的意思。這是班上女生對她的評價。同學們不大願意搭理她,和她在一起總覺得不大光彩。劉夏還說她是「豬八戒的表妹」,可認真分析她的為人,她的品行,又都挑不出什麼。
  柳清換好衣服樂顛顛地跑到板報前。她是這樣向體育老師請假的:「學生會宣傳部長找我一起處理一點事。」其實柳清所能幹的,也就是幫謝欣然用一根塗滿粉筆末的棉線,在光潔的黑板上輕輕一彈,留下一條淡淡的痕跡,不至於把字寫斜。再就是遞遞板擦,可柳清很興奮,時不時地沒話找話。
  「今天氣溫多少?」「吃早餐了嗎?」
  欣然一面畫畫,一面聽柳清自言自語:「聽說新老師40多歲,是男的。」
  欣然沒理她:「這字齊不齊?」
  柳清退後幾步:「挺齊的。」
  「是嗎?」欣然不放心,還是從椅子上下來,看了看,「不齊。擦了,再寫。」
  謝欣然在那光潔的玻璃黑板上畫一組人物:愛神丘比特、美神維納斯……標題是「請指出他們是誰」。
  「欣然,你畫得好極了,太棒了!」柳清拍著手稱讚。謝欣然的那手好字畫全校無人不曉,在小學時她的書法就飄洋過海到日本展覽。
  欣然得意地笑笑。
  「不過,那個女的怎麼不穿衣服?」
  這句話差點沒把欣然噎死。這時,同學們陸續進校了。欣然發現他們也只是對畫像的生動讚歎不已,至於畫像的內容卻無人理睬。
  「欣然,」一個披著長髮的女生走來,「欣然,我有事找你,昨晚給你家裡打了幾次電話,都不通。」
  她叫唐艷艷,高三的。欣然在學校裡知名度很高,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她,她也認識許多高年級同學。
  「別急,先猜猜這一組人物是誰?」
  「哎呀,我們都高三了,一大堆歷史大人物的名字都沒背,哪有功夫猜你的這些小人!你有初中地理嗎?」
  欣然歎口氣:「有,是不是複習要用?」
  「是的。我所有的初中課本都放在上海,沒帶來。你有太好了,借給我。」
  「行,我幫你找出來。」
  欣然他們家從上海遷到深圳,幾乎沒帶一件傢具。所有的家當就是爸爸的十幾大箱書,包括欣然的一架子書。儘管許多書是再也用不上的了,但爸爸都沒扔,格言是「懂得愛書才懂得讀書」。

最喜歡的格言

  林曉旭經過板報時,對柳清打了個手勢,把手指壓在嘴唇上。躡手躡腳地上前用手蒙住專心寫字的謝欣然。欣然吃了一驚,「呀」地一聲叫了起來。「誰?誰?曉旭,一定是!」欣然一邊摸一邊猜。曉旭笑著鬆了手。
  林曉旭說:「怎麼,又沒吃早餐吧。這個板報可讓你餓了三個早上。早上不吃東西不利於健康。早餐是很重要的。我給你帶了兩塊蛋糕,你看我對你侍候得多周到!」
  「真是賢妻良母!」欣然接過蛋糕,開玩笑道。
  「去你的吧!」
  「欣然你畫得真好!」曉旭對欣然的人物畫像讚不絕口。
  「猜猜他們是誰?」
  「我只知道這個是維納斯、丘比特、安琪兒,別的就不知道了。」曉旭有些抱歉。
  連曉旭都不會知道。欣然很難過。
  「欣然,你畫得真好,很有神韻,怎麼畫得這麼好?」
  「我認為有風格是作畫的關鍵。有的畫家,畫畫太墨守成規了,畫樹筆直俊秀,畫山高大雄偉,畫人美麗嫵媚。那只是臨摹而不是創作。」
  「我看書法家比畫家好當。臨人家的畫那叫抄襲,而把人家的字學到手的,卻能稱為書法家。」
  欣然和曉旭只顧著自己兩人講話,柳清為了不使自己過於尷尬,便湊了一句:「新老師40多歲……」
  「是嗎?」欣然和曉旭一塊問。
  終於有了發言的機會,柳清趕緊把昨天路過辦公室時聽到的片語只言倒了出來。
  「據說,」柳清強調這兩個字,假如情況有出入,也好開脫自己,「據說新老師40多歲,從西安一所重點中學調來。」
  「40多歲?我很希望換個年輕點的老師,大家比較談得來。」欣然說。
  林曉旭說:「我倒希望是個年長的老師,那樣才有經驗。最好也有一個和我們一般大的女兒。」
  這時,劉夏匆匆地跑過來:「謝欣然,『老古董』找你。」
  欣然丟下粉筆頭,急忙從劉夏身邊擦過去,嘟囔了一聲「謝謝」,便向教務處跑去。
  在走廊裡,她迎面撞上了蕭遙和一位學生會幹部。欣然猛地收住腳,道了句「不好意思。」
  「謝欣然,我們看了你出的板報,維納斯、安琪兒、丘比特、普羅米修斯等都像得很。你很有靈氣!」蕭遙說。
  欣然欣慰地笑了。他懂,她畫的他全懂,真謝謝他了。他還誇她「有靈氣」,聽見了嗎,不是「漂亮」「可愛」,是有「靈氣」!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別人的讚揚,特別是含蓄而有哲理的讚美。欣然起初的不快雲消霧散了。她放慢腳步朝教導主任辦公室走去,剛才的一幕揣在心底反覆播放。
  教導主任辦公室門是半掩著的,平時很少有學生到這兒來,即使到了這兒也放輕步子。這兒十分安靜。
  「古主任,您找我?」
  「謝欣然,有幾件事和你談談。」古主任曾教過欣然初中數學,粉筆在黑板上一圈,絕對的圓。他原本是內地一所大學的老師,來深圳只教了中學,近兩年才當上教導主任。據統計,這種事還不少。大家都往深圳湧,人才濟濟,競爭激烈。要想在最短時間裡辦成調動,最好的辦法是去中小學。
  「你們班主任治病去了,蕭遙又在準備參加競賽,所以這些事也就由你負責了。古主任呷了一口茶,「你要協助搞好新、舊班主任的交接工作,班務日記整理一下,考勤表也整理一下,星期一交給新班主任。新老師姓江,在教育界赫赫有名。第四節班會我會向你們簡單介紹一下的,
  古主任臉頰寬闊。下巴重重疊疊的。開學初。林曉旭曾在一篇作文裡這樣描述謝頂:中間是個溜冰場,周圍是圈鐵欄杆。大家都評價這形容精彩,並很快傳播開來。於是古主任對他的頭頂也敏感起來,一見人,就不由自主地用小拇指捋捋那幾根稀疏的頭髮,以「地方支援中央」。
  「可是,古主任,班務日記和考勤表一直都是由蕭遙負責,我不太清楚怎麼個情況。何況『十·一』板報評比……」欣然有些為難。
  「蕭遙正熱衷於競賽活動,他沒有心思了。」古主任用帶著幾分不屑的口吻說。
  欣然聽古主任這麼說便不好再推諉了。蕭遙這段時間正在為參加市中學生知識競賽忙乎著,能做的替他做了,也算幫他一點忙吧。不過古主任的態度真叫人不解。
  「喲,還有。」古主任站起來,整理著桌上的文件,「陳明是怎麼個人?」
  欣然更不解了,古主任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她想了一會兒:「我們班的學習委員,成績全年級第一,初三參加省數學競賽得一等獎和電腦程序設計競賽二等獎,是保送上九中的」
  「這些我知道。」身為教導主任,對這些自然是很瞭解的。「我是想知道他思想上怎麼樣?」
  「思想上?」欣然下意識重複一遍。
  「他的為人處世,與同學的關係。」
  「他不是很願意與同學交往,挺不好相處的,還有……我對他並不很瞭解。」
  這是真話,欣然對陳明是不怎麼瞭解,但主要的是,欣然不習慣去評價一個人。
  「一個班長對班上一個典型人物不瞭解,工作做得很不夠的。」古主任不大滿意地看了欣然一眼。
  「副班長。」欣然小聲更正道。
  古主任摘下眼鏡,不太高興地又看了欣然一眼:「你們這次語文試卷的作文是《我最喜歡的一句格言》,你寫的是什麼?」
  沒等欣然回答,又問:「你對『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話怎麼看?」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欣然琢磨著,「我……我也說不清,好像蠻對的,當然……我說不清。」
  古主任重新戴上眼鏡:「好吧。你先回去吧!」
  欣然感覺到古主任對她今天的表現很不滿意。欣然也不明白平時口齒伶俐的她,今天怎麼變得反應遲鈍,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講不了。

想起的便全是好處
曉旭日記


  X月X日

  陳老師住院去了。人真是奇怪,與你朝夕相處時不覺得有什麼,一旦離開,想起的便全是她的好處。
  陳老師是個好人,但同學們並不喜歡她。若不是她這一病,大家還是管她叫「陳老太。」現在我們喜歡什麼樣的老師。連我們自己也說不清。是活潑瀟灑?是才華橫溢?是能說會道?是勤勤懇懇?還是……最好是所有的優點統統集中起來。不,不,若真那樣,恐怕只能敬而遠之了。
  現在的兒童片真沒有勁兒。我只能用「兒童片」來形容一些包括反映中學生的作品,都是有幾個好學生,幾個壞學生,幾個從壞變好的學生,這些彷彿就是小說的架子。情節也是俗套得不得了。無非是一個學生犯了錯誤,許多老師都拿他沒辦法,來了位慈母型的好老師,接下來就是這位老師一系列的「感化」工作,譬如帶病上課;在課堂上在嘴裡塞藥片;冒雨去學生家裡補課;扔下自己正發燒著的孩子不管;中午學生沒有飯吃,把自己的盒飯讓給學生……之後學生大徹大悟,重新做人了。老師用「慈母的溫暖感化了他那顆冰涼的心」(這都是小說的原話)。這類作品太沒意思了。
  我不明白先進人物的事跡為什麼全是那樣:『為了事業」有家不回,年節不過,父母病危不到床頭,孩子出世漠然置之……難道他們沒有想到自己還有責任要做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嗎?這些人雖然值得讚頌,但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現在的中學生思想複雜著呢。可不是吃頓飯,補節課就能感化過來的。比如蕭遙、陳明、余發、王笑天,這些男孩子可不像書上寫的那麼單一性;而我、欣然、劉夏、柳清這些女孩子更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概括的。
  新來的老師是什麼樣子的呢?
  他將會怎麼樣教育我們呢?
  外頭傳來「咦咦咦」的「鋸木聲」——隔壁家的小貝貝又在練小提琴了,難聽極了。都練了半年了,還是這種鋸木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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